第50章 (更新)
是夜, 趙府涉嫌暗殺皇帝的事情擺到了明面上:攝政王、丞相、吏部尚書、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同聚禦書房,聽取口供, 等候皇帝裁決。
卓永命奉茶宮女給幾個人上了茶點, 笑呵呵地道:“太後娘娘請皇上去了慈寧宮, 皇上要過一陣子才能回來, 王爺與幾位大人不妨先看看口供,能拿出個章程來更好。”
幾個人齊齊颔首。
郗骁取出口供,示意其餘四人傳閱。許之煥凝神細看的時候, 他端着茶, 斂目看着氤氲着水汽、清香的茶湯,神色有些恍惚。
吏部尚書高啓輕咳一聲,詢問身邊的大理寺卿孫成義:“賀家的案子就這麽結了?”
孫成義笑了,“人都回去了, 賀戎父子說是一場誤會,別人還能說什麽?”
高啓斜了郗骁一眼,捋着花白的胡子冷哼一聲, “強權壓人, 着實可憎!”
孫成義見這情形, 滿臉忐忑。在場幾個人裏,他官職最低,誰都惹不起。
郗骁眉梢微動, 笑微微地問高啓:“老大人這是數落誰呢?”
“數落你呢。”高啓板着臉道, “賀家的事,哪能這麽辦!”
“那該怎麽辦?”郗骁笑意更濃, “挖個坑把賀戎活埋了?我倒是這麽想過,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也就算了。”話裏話外,就沒有一點兒要否認的意思。
“你這個混小子,”高啓拍了拍座椅扶手,“這說的是什麽話?”
郗骁笑道:“消消氣。誰我都惹得起,就是惹不起您。”一把年紀的人,他真不好意思犯渾。
高啓瞪了他一眼,“你就說吧,賀家到底怎麽惹着你了?”
“皇上眼下不讓宣揚。”郗骁語氣變得分外柔和,“過些日子再跟您細說,成麽?”
高啓聽他提起皇上,面容明顯舒展幾分,語氣卻沒緩和:“真的假的?你小子可別又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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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您這話兒說的,我再不懂事,也不敢扯這種謊。”
高啓眉宇完全舒展開來,“皇上知情就行,我就不數落你了。”
郗骁端着茶杯,做了個敬酒的姿勢,“那我謝謝您。回頭孝敬您幾壇好酒。”
高啓笑起來,一下子變成了和善可親的老人家,“成啊,改日咱爺兒倆喝幾杯。”
孫成義到這時方看出來,眼前一老一小是忘年交。
許之煥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到這兒,不由牽了牽唇。一老一小倆黑心狐貍,是不是真投緣,就只有他們才知道了。
刑部尚書夏博洲始終面無表情,斂目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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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清越悠揚的琴聲之中,蕭仲麟悠然閑适地望着太後,也不主動找話說。
太後溫和道:“哀家聽太醫院的人說,皇上幾日前便已痊愈,不需再服用湯藥。”
蕭仲麟道:“的确是。”
“既然如此,就不該冷落了後宮裏這些嫔妃。”太後提醒道,“身為帝王,綿延子嗣是職責之一;後宮嫔妃亦然,她們進宮來的首要職責,便是為皇室開枝散葉。”
蕭仲麟心下很是不以為然,只是不好流露到面上,便只是道:“眼下朝政繁忙。”他不能說出真實心緒,那會被人當成怪物。
“哀家也知道你朝政繁忙,這幾日都是批閱奏折到後半夜。”太後神色慈愛,語氣關切,“既然如此,就更該讓溫柔體貼的嫔妃在近前服侍着。”
蕭仲麟輕撫着手裏細膩光潤的白瓷茶杯,牽了牽唇。
“帝王想要不繁忙,除了不問政務,沒別的路。”太後也笑了笑,“這樣的光景,年年月月日日皆如是。皇上到底怎麽想的,不妨與哀家直說。”語畢,遣了左右的人,只留下玉竹。
“朕還能怎麽想?”蕭仲麟笑道,“您幫朕選的那些人,朕都看不上,這又不是近來才有的事。”
“這也好說,再選新人進宮便是了。”太後不以為意,“多少人巴不得把近前樣貌傾城品行溫良的人送進宮中,長久侍奉皇上。”
“不必。”蕭仲麟擺一擺手,“眼下國庫吃緊,朕正想着怎樣節省宮裏的開支,偶爾更會斟酌,有無把多餘的嫔妃送出宮的法子。”
“……?”活了這半生,太後第一次訝然地說不出話,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狐疑和驚訝。怎麽樣的皇帝,會覺得宮裏的莺莺燕燕礙眼?他是真為正宮那妖孽鬼迷心竅了不成?
蕭仲麟笑容愉悅,“不是戲言,朕真是這樣想的。”後宮中的女子,絕大多數是太後選進宮的,每每想起就膈應得厲害。停一停,他繼續道:“若是能有個光明正大的由頭就好了,到底,那些女子是被您安排進宮,到這上下,行差踏錯的終究是少數,總不能平白無故地降罪。”
太後蹙眉,“這哪裏該是一個帝王說出口的話!”
“看起來,您不打算幫朕這個忙。也罷了,朕慢慢斟酌就是。”蕭仲麟道,“要是沒別的事——”
“你知不知道,此刻在禦書房裏的五名臣子,三個人家中的閨秀就在後宮?”太後定定地凝視着他,“吏部尚書高啓的孫女便是位列三妃之首的淑妃,刑部尚書的侄女便是敬妃,至于出自許家的皇後,便不需哀家給你提醒了吧?”
蕭仲麟玩味地笑了,“怎麽?您想讓朕利用後宮維系前朝?”
“明知故問!”
“別的朕不清楚,眼下卻是再明白不過,按照您的意思,才是自尋死路。”蕭仲麟是真覺得有些好笑,“況且,臣子若都是因為一個嫔妃是否得寵來選擇是否盡忠的話,朕該想的就是先帝篩選的官員到底都是什麽貨色了,而您,又是否早在先帝在位時便将手伸到了前朝?”
這罪名就太大了,太後面色一變,反駁的語氣卻仍然溫和:“你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哀家處處為皇上着想,要你的嫔妃快些生兒育女,還成了過錯不成?!”
蕭仲麟擺一擺手,“這些就別說了,您自己都不相信,何況別人。誰都想的到,您叫朕過來,是為着您的一雙兒女、女婿眼看就要落難之故。有什麽條件,不妨直說。再裝腔作勢,朕怕是連按部就班行事的耐心都會失去。”
太後倒也不惱,慢條斯理地喝茶,又凝眸審視他片刻,“正如你先前說過的,宮裏這些女子,有一些是哀家選進宮的。哀家也跟你說一句實話,從以前到此刻,哀家都看不上皇後。要說皇後是禍國殃民的妖孽,哀家一點兒都不會懷疑;要說皇後是盡心服侍你的六宮之主,哀家真是如何都不會相信。
“可是哀家也看得出,到如今,你對她已動了真情。你對嫔妃視而不見,都是因為鐘情她的緣故。
“那麽,哀家就要問你一句了,你能否為了她的安危,給哀家的一雙兒女一條出路?”
“為了皇後的安危?”蕭仲麟眼眸微眯,“朕倒是想不出,憑今時今日的太後,能将朕的皇後如何?”
“想不出就多想想。”太後笑意深沉,“就算你是九五之尊,也難以想象後宮女子被逼無奈惡毒行事的時候,會陰狠到什麽地步。皇後想要在宮裏不出岔子,除非誰都不見,終生不出坤寧宮半步。”
溫緩的笑意自蕭仲麟的唇畔延逸而出,“您這番話,倒是給朕提醒了。”他站起身來,“此刻起,您就在慈寧宮頤養天年吧。您教導兒女無方,寧王與長公主都對您滿心怨恨,平日裏又有意無意間引得朕的嫔妃都恨您恨得咬牙切齒——為了您的安危,朕只能委屈您不出宮門半步,萬一出了岔子,天下臣民豈不是要說朕不孝?”
語畢,他緩步向外,吩咐随侍的太監,“擺駕,回乾清宮。”
“你真是鬼迷心竅了不成?!”太後親耳聽到他随意尋了借口要把自己終生禁足,再沒可能冷靜自持,“哀家也不妨告訴你,該安排的早就安排下去了,你便是把我禁足,也是于事無補!今日好生應對哀家,寬恕哀家的一雙兒女,日後許持盈興許還有一條活路,不然的話,你就等着給她收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