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單更)
着手宮裏這樁懸案, 是郗骁主動提起過的。有他出面審訊,案犯不論從哪方面來說, 都會壓力恐懼倍增。許持盈一笑, 不予置評, 說起來禦書房見他的目的。
蕭仲麟聽完原委, 爽快應允,喚卓永傳口谕給蘇道成。
持盈的用意是給言官開辟出一方用武之地,如此, 整治趙家便可雙管齊下, 他沒道理不贊同。身居高位的朝臣的虛僞面目被拆穿之後,觸犯刑法在人們眼中就會變成相對來講合情合理的事。
說話間,許之煥求見。
許持盈有些意外,蕭仲麟則是眼含着了然笑意。
“是你傳召, 還是——”許持盈看着他。
蕭仲麟道:“若是沒猜錯,丞相是來送沈令言那封密信的。”
于公于私,父親那麽做是很有必要的, 但真的需要從速行事麽?為此, 許持盈半信半疑。
蕭仲麟吩咐通傳的太監:“請。”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許之煥午間回了一趟許府, 找出那封密信,此刻就是來交給蕭仲麟的。
郗骁日後會如何行事,許之煥推測不出, 但皇帝不曾降罪郗骁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郗骁知曉那封密信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再者,郗家兄妹與持盈情同手足, 他若還握着那封信,對三個人的情分不見得有壞處,但也一定沒好處。
信件中不論寫了什麽,到了今時今日,都成了貨真價實的燙手山芋,皇帝那裏是最穩妥的去處。
帝王本來就是面對、處理所有棘手之事的差事。
進到殿中,許之煥道明來意,将信件交給太監,轉呈到蕭仲麟手裏。
許持盈看了蕭仲麟一眼,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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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夫君都是她生涯中最重要的人,但是,說心裏話,再如今,她并不是很了解他們。
對父親的了解,以前局限于他是慈父,大事小情要聽別人說起。身在宮中,便需要從別的角度來看待父親。
蕭仲麟就不需說了,如今根本就不是能讓任何人琢磨透的心性。
而眼前這一幕,則彰顯着夫君對父親的了解、夫君與父親某種程度上達成的默契。
手裏的密信輕磕着桌面,蕭仲麟溫聲道:“等沈令言來回事的時候,朕将信件完璧歸趙。丞相同意麽?”
許之煥微笑,意态更為恭敬,“臣自然同意。”繼而再無他事,躬身告退。
蕭仲麟瞥過身側的許持盈,“皇後替朕送一送丞相。”她上午跟許夫人又生嫌隙,雖然面上看起來只有氣惱,心裏總免不得有些委屈,與一直寵愛她的父親說說話,應該能緩解一二。
許持盈行禮稱是,站直身形,向外走之前,笑盈盈地對蕭仲麟眨了眨眼。
蕭仲麟微微側頭,左邊眉毛揚了揚,唇角逸出透着寵溺地笑容。
許持盈笑意更濃,斂目轉身,出門時已恢複了慣有的神色。
路上,許持盈命宮人遠遠跟随。
許之煥跟她說了說為何抓緊交出信件的考慮。
許持盈如實道:“這件事我真是沒多想,以為不需抓緊辦呢。”
許之煥就笑,“皇上的修為,一日精進過一日,眼下分明是與攝政王齊心協力整治兵部。我能幫的,不過是做好分內事,再有便是不添亂。如果沈令言已将此事告訴郗骁,如果我拖延着不交出,他對你當然是一如既往的幫襯,但對許家必會有所不滿,來日不定又要給我出什麽難題。”
許持盈忍俊不禁,“他的确是那樣,一事歸一事。”在郗骁心裏,許持盈是許持盈,許家是許家,互不相幹的。
許之煥由衷道:“的确是磊落的性情,只是跋扈起來也實在是聳人聽聞。”說着,便笑微微地看了女兒一眼,“你與郗家兄妹倒更像是手足。”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脾氣上來的時候,不會比郗骁強到哪兒去。
許持盈汗顏,“在盡量改了。以往不覺得該收斂,如今卻是不同。”
許之煥嗯了一聲,老大寬慰的樣子,“你明白就好。”
“為了您,我也得多動動腦子啊。”父親比她高一頭,她需要仰着頭看他。
“何時都不用顧慮我,照顧好自己最要緊。”許之煥看着女兒此刻分外單純、清澈的眼神,不自覺地牽出慈愛的笑,“你也知道,爹爹在宮裏沒什麽眼線,有個什麽事,都只有幹着急幫不上忙的份兒。別的你都不要挂懷,自己過得好最重要,記住了?”
“嗯!”許持盈用力點頭,“我知道。爹爹,我知道,會照顧好自己的。”
“我信。”許之煥的笑容裏有着幾許自豪,“你是最不讓人擔心的孩子,從小就是。”停一停,想起妻子,不由笑意微斂,“你娘那邊……唉,就随她去吧。”
“您不怪我惹她生氣就好了。”許持盈從來都是這樣的,與母親生出嫌隙之後,便會擔心給父親帶來煩擾,很是不安,“有些事,她的想法,我明白,您的為難之處,我也明白。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氣。”語畢,很苦惱地撓了撓額頭。
她許持盈,真的不是無緣無故責難誰的性情,也從不是受不起委屈的性情。她只是……從來就不能忍受母親的指責、輕蔑、嘲諷。
真的,受不起。
只要母親流露出那些傷她的樣子,她就會立馬變成随時要炸的爆竹。
興許是愛之深責之切的緣故?——偶爾,她會這樣反思自己與母親年深日久的矛盾、沖突。
許之煥笑容更為和藹,“歸根結底,是我的過錯。我會盡力讓她明白、體諒一些事。她嫁我的時候,許家門第并不似如今這般顯赫,魏家也只是只有爵位而無實權的門第,在當時,她所做一切都是應當應分。而到近些年,許家聲勢日隆,她該是心思還留在原地不變,便會忽視、輕視身邊一些事。慢慢來吧,不論有怎樣的事,她就算做錯事說錯話,但還是盼着你的處境更好一些。”
許持盈一笑,“但願如此。”随即,閑閑地岔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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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郗骁與沈令言相繼來到無名山下。前者要核對剛剛訊問出的口供是否屬實,後者要幫前者核對。
郗骁的問題接踵而至:
皇帝是在下山時哪個位置被暗箭射傷?
以她來看,在哪個位置行兇之後能夠迅速逃進山中的密道?
兇手得逞之後,什麽時候逃離宮廷是最佳的時機?
兇手又是不是早有準備?
沈令言一一答複,态度和他一樣,只是公事公辦的平靜、冷靜甚至麻木。
她把蕭仲麟被射傷的準确位置指給他;告訴他,在她來看兇手最宜得手或是最适合出手的位置;又如實告訴他,逃離宮廷的時間已經無法查證,她對此已做足了工夫,但是對方很聰明,該是選擇了最好的時機,所以才讓她許久沒有突破性的進展;最後告訴他的是:兇手的确是早有準備,最起碼,山中的密道之內,便儲存了不下五種令人暴斃的毒|藥或是暗器。
郗骁認真地聽她說完,微一颔首,指一指密道:“能帶我走一趟麽?”
她語氣謙恭:“王爺吩咐,下官不敢不從。”
郗骁忍不住笑了,笑容裏有着滿滿的嘲諷。只是,嘲諷的是誰,只有他才知道。
他擡手,“請。”
沈令言拱手一禮,“是。”
有影衛尋到密道機關,輕輕按下去,便有一道忽然天成的石門打開來。
郗骁打手勢示意其餘人等不要随行。
影衛都已知曉此事關乎皇帝,需得保密,對他此刻的行徑,一概默認為他對影衛的不信任,加之沈令言不曾反對,也就保持沉默。
沈令言率先走進密道,取過放在入口的風燈,點亮之後拎在手裏,緩步前行。
這條悠長、靜寂、陰冷的密道,貫穿整座無名山。郗骁已經了解這些,一面走一面問道:“這條路要建成,起碼得一半年的時間吧?”
沈令言反問:“王爺沒詢問過麽?”
郗骁回道:“沒。此刻之前,我沒機會來這兒。”
沈令言覺得他已不是不夠缜密的做派了,“嫌犯也不曾提及?”
郗骁明白她的意思,牽了牽唇,“嫌犯能應付我的疑問便已不易,而這一疑點,我忽略了。”他背在身後的手,一手死死握住另一手的手指,“你要責怪也是應當,我近期的确是不能冷靜處事。”實情是他現在做什麽都有些魂不守舍,在面對她的時候,更會心神紊亂。
“不,下官不會這樣看。”沈令言毫無情緒地道,“不到一個時辰,疑犯便已招供,旁人都做不到。王爺有些微忽略之處,也是人之常情。”
“……”郗骁沉默着,随着她的步調前行,過了許久,終是問道,“令言,我們,有盡釋前嫌那一日麽?”
“……”沈令言猶豫着,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複。
郗骁斂目看着腳下,自嘲的笑了,“沒事了。你只當我說了一番胡話就好。”
“王爺。”沈令言忽然溫聲道。
他意外,一時間顧不上回應。
悠長黑暗的密道之中,她提着風燈回首望向他,笑盈盈的。
他不自主地一陣恍惚。
“憑誰活着,都不是只為了親人、友人或是意中人而活,對麽?”沈令言語氣和緩,“大多是到一定地步,取其一二活下去,至親與友人、意中人與至親、意中人與友人。這世道,有時候容不下更多。”
郗骁艱難地道:“是,我知道。”持盈就是那種在出嫁之前選擇了至親與友人的人。他很清楚。
“我現在有交情不錯的貴人,還有影衛那麽多姐妹。”沈令言徐徐綻放出柔軟的笑容,“我知足了。別的,不會奢望,更不想要。”
“……”郗骁哽了哽,剛要說話,她繼續道:“日後你我,有些事仍是對峙的情形。我不會怪你,請你也不要怪我。”
郗骁嗯了一聲,“想的到,我明白。”
“那麽——”沈令言猶豫一下,輕聲道,“阿骁,對你自己好一些。”以後,她與他,依舊是陌路人。最熟悉也最陌生的陌路人。
郗骁用指關節按了按眉心,“我盡量。但是……順其自然吧。”
沈令言沒應聲,回轉身,提着風燈向前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近期接了一份兼職,然後就發現比起工作+兼職寫文,更辛苦的是不工作但有兩份兼職……一言難盡啊。對我這種注意力發散的人有時是好事,有時是壞事。
到這兩天總算是習慣了,遺憾的是前幾天忙得焦頭爛額,顧不上跟小天使們溝通,來不及寫題外話、小劇場或是回複留言。
咱們現在說說這個文。蠢作者是正經臉哦。
說起來,我舊文大多數都有主線副線兩對CP,副線CP的戲份要看對主線情節的影響有多重。
把我忽略不計,好多寫作前輩也都用過副線角度開展劇情的手法。在本文,我再一次很認真地估算過全文劇情和字數之後,真沒覺得自己主次不分。
強調這個是請跟文的小天使別急躁,別看到我寫男二女二就懷疑我又抽瘋主次不分。我比誰都更清楚男女主是誰,相信也不會有誰比我更愛他們。請你們別被帶節奏往歪處想。
我要是想爛尾或者抽瘋弄出個不可理喻的局面,絕不是現在這個節奏。我愛這個文,更愛一直支持的你們。
你們給我的特別特別多,我會如數報答,用加倍的努力和勤奮。
現在狀态感覺其實真還好,就是拖延症,每晚零點前更新你們就能品得出^_^
愛你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