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更新)
蕭仲麟回坤寧宮的時候, 蕭寶明走進慈寧宮。
見到太後,她軟軟地跪倒在地, 哀哀哭泣起來:“母後, 兒臣的允哥兒被郗骁扣起來了, 您一定要幫我, 不然的話,我們母子怕是再無相見之日……”
太後瞧着她紅腫的面頰、嘴唇,還有那清晰可見的指印, 便知事态比預料的要嚴重, 心裏頓時慌亂起來,連聲問道:“怎麽回事?誰打的你?是攝政王府的人麽?允哥兒是怎麽回事?郗骁扣下他做什麽?啊?”
蕭寶明抽噎着把昨夜的事情說了一遍。
太後卻是聽得一頭霧水,“你說了這麽多,也沒告訴哀家, 到底是因何而起。”
蕭寶明嘴角翕翕,想到郗骁那冷酷的眼神、周身的殺氣,哭着搖頭, “不, 兒臣不能告訴您, 不能告訴任何人。不然,他會殺了兒臣和允哥兒的。”
“……”太後氣得不輕,“你不告訴哀家原因, 哀家如何幫你?到底是怎樣的事, 你要連哀家都瞞着?”
“不能說就是不能說。兒臣要是說了,說不定連您都有危險。”這一場風波, 蕭寶明被折騰得太狠,到現在難免急躁起來,“您只需知道,您的女兒、外孫就快被郗骁殺了,幫或不幫,您看着辦吧!“太後瞠目結舌,“你把他惹到了要殺人的地步,倒跟哀家有理了?!”
“幫不幫啊?您倒是給兒臣一句準話啊……”蕭寶明歇斯底裏起來,跌坐到地上,捂住臉,失聲痛哭。
玉竹走進門來,不顧痛哭的蕭寶明,到了太後身側,道:“皇上并未發落攝政王,這會兒,攝政王已經回府。”
太後面色微變,“與他一同進宮的沈令言呢?”
玉竹回道:“照常當差。”
太後微愣,“他怎麽會變成了這個樣子?”這個他,指的自然是蕭仲麟。
蕭寶明隐約聽到,一時間也止住了哭聲。
“明明朝堂該亂成一鍋粥,他該讓丞相出手竭力打壓攝政王,奪回兵權。”太後喃喃低語,“阿骁那個樣子,分明是負荊請罪來的,這樣唾手可得的好機會,他竟也不動心……”
玉竹垂首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事态與太後料想的大相徑庭,等會兒少不得要發一通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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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仲麟與許持盈遣了宮人,一起用午膳。
飯菜是坤寧宮小廚房做的,八菜一湯,都是爽口開胃的。
不用一本正經守着規矩用飯的時候,蕭仲麟的心情總會很愉悅。
許持盈更不需說,從入宮那日起,就受不了那些規矩,平日大多時候由小廚房負責一日三餐。
這一餐,她比平時多加了小半碗白飯。
蕭仲麟笑問:“是還沒消氣,還是心裏高興的緣故?”他知道許夫人進宮的事,料想着母女兩個又是不歡而散。但是郗骁、沈令言平安無事,又該是她喜聞樂見的事。
“都有點兒。”許持盈如實道,“胃口好就多吃點兒,吃飽之後要睡一覺。”說完繼續埋頭吃飯。
她平時用飯,儀态特別優雅,此刻則吃得比較快,呼嚕呼嚕地小貓似的。蕭仲麟覺得可愛,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慢點兒吃。”
許持盈聽話地嗯了一聲,真就慢條斯理起來。
用膳之後,許持盈換了寝衣,真要破例睡個午覺。蕭仲麟也随着她去了寝殿,“陪你說說話再走。”
“好啊。”許持盈往裏面挪了挪,拍拍身側。
他笑着側躺在她身邊。
翟洪文到了門外,通禀蕭寶明進宮見太後的事,便恭聲告退。
許持盈想一想,笑了,“這次,太後又要被氣得不輕。”
“怎麽說?”
許持盈斜睇他一眼,“明知故問。”停一停,又道,“我可什麽都不說,說了豈不是招認打聽前朝的事麽?”
蕭仲麟哈哈一笑,摟了摟她,“不用你說,我講給你聽。”她到此刻,知曉的只是結果,沒時間見郗骁、沈令言細問,心裏一定還有擔心之處。橫豎早晚都會知曉,就不如早一些告訴她,而且在他這兒說起來,不過幾句話而已。
許持盈聽完之後,水靈靈的大眼睛望向他的時候,滿含笑意,“能想到這結果的人,怕是屈指可數。”
蕭仲麟柔聲問道:“你想到沒有?”
許持盈笑容裏小小的自豪,“嗯,我想到了。”
“真的?”蕭仲麟有些喜出望外。他與持盈不同,持盈抵觸被他了解,他則願意被她了解。
“真的。”許持盈笑靥如花,“這麽久了,你的心思,我總算猜對了一次。所以特別高興。”
蕭仲麟被她引得心境分外舒朗,“不介意我沒聽丞相的建議?”
“不聽才對啊。”許持盈認真地給他分析,“在爹爹那邊,難免疑心攝政王與兵部同流合污,自然希望你能一并整治,況且,攝政王那個脾氣,把爹爹弄得左右為難的時候很多——他們政見不同。但你不同,你是帝王,位置不同,看待朝堂格局的眼光也該不同。”
蕭仲麟握住她的手,“的确如此。”
“在我這個位置,這結果是最好的。我雖然是許家女,但與明月的姐妹情分深厚,心裏自然盼着她的至親安好。”與郗骁的情分,也不輸于和兩個哥哥的兄妹情,只是,這話就不能跟蕭仲麟說了。
蕭仲麟笑笑地審視着她,“沒別的想法了?”
許持盈想了想,目光微閃,“再有想法,就可以想一想你是否不信任爹爹。但這也是好事——今日你若是全然信任爹爹,來日就能全然信任別人,豈不是更要命?”她可不要逮誰信誰的夫君。
蕭仲麟暢快地笑起來,百般寵溺地把她摟到懷裏,親了又親。
是這般聰慧通透的女孩,換個人可能會瞻前顧後左右為難的事情,到了她這兒,根本不值一提。
有她相伴,真是他最幸運的事情。
許持盈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亦是更為歡喜。
總算是對他有了些許了解,且是與她心思相同,于她,是近來最可喜的事。
與夫君心有靈犀,是怎樣的女子都會向往的。
許持盈想起一件小事,道:“我給你做了寝衣,晚間給你送過去,好麽?”
蕭仲麟想了想,“不用。等我回來就寝時再穿。”
“嗯,好啊。”她唇角上揚,笑得甜甜的。
“說起來,我何時能回來?”他語聲低柔。
“後天吧。”許持盈擡眼看着他,“可以麽?”
“這還用問?”蕭仲麟笑着吻了吻她眼睑,讓她不得已閉上眼睛,“我只是喜歡睡前跟你說說話,心裏踏實。別的不急,你別怕。若是不願意,我們就過段日子再說。”
心裏似有溫柔的潮水湧動,許持盈更深地依偎到他懷裏,手臂輕輕攬住他腰身。
這男子,真的是她可以依靠的人了。
“願意。”她輕聲說。
蕭仲麟心頭大起震動,斂目看着懷裏的人,過了片刻,笑意才自心頭抵達眼角眉梢。
哄着持盈入睡之後,蕭仲麟輕手輕腳起身,換了身玄色雲龍紋常服,去禦書房批閱奏折。
未時,許持盈醒來,起身推開北窗,看着花木蔥茏,聽到清脆鳥鳴,只覺心曠神怡。
木香走進來,笑吟吟地幫她換了一襲冰藍色繡雲紋的春日衫裙,又服侍着她在妝臺前落座,打理一頭綢緞般的青絲。
許持盈看着鏡中的自己,很罕見地覺得自己比往昔要好看許多,側了側頭,有些困惑。
木香則問起很好奇的一件事:“皇後娘娘,您給攝政王的那封信裏,到底說了什麽啊?攝政王看完就說聽您的,不要說翟大總管,便是奴婢和甘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這幾日的做派,擺明了是破罐破摔,對付他很容易,陪着他破罐破摔就是了。”許持盈微笑道,“我在信裏只是說,他要是想将罪責全部攬到身上,那我絕對不會坐視,會不遺餘力地拆他的臺,令言姐和明月一定會鼎力相助,與我一樣,抛下自己的前程。”
木香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不由有些後怕,“萬一王爺一意孤行——”
“那也無妨。”許持盈笑道,“皇上是明眼人,已經很了解王爺的為人、性情,就算王爺一意孤行,皇上只需幾句話就能把他罵醒、說服。都是聰明人,僵持也不過片刻光景。這會兒看來,倒是我多此一舉了。”
木香細品了品這番話,不由開心地笑了,過了會兒又問道:“那麽,王爺了解皇上麽?”
許持盈微微揚眉,随即有點兒沮喪,“現在的皇上……任誰都摸不清楚,了解的不過點滴。”
木香驚訝,“皇後娘娘,您也是麽?”她真是打心底的不可置信。
許持盈摸了摸下巴,“那你以為呢?所以,偶爾我真是會擔心,要是哪一日皇上跟王爺似的發起瘋來……”那可就要命了。不了解的人瘋起來,她除了看着,無計可施。
“皇後娘娘不用擔心。”木香緩過神來,笑着分析道,“皇上對您的寬和、體貼,在老宮人眼裏都是出自真心的疼愛。便是哪一日皇上大發雷霆,也不會與您有關。”
許持盈從不是樂觀的性子,便只是道:“但願如此吧。”
語聲未落,翟洪文到了門外,恭聲禀道:“皇後娘娘,太後娘娘和長公主求見。”
許持盈側頭打量一下梳好的淩雲髻,滿意地颔首一笑,“請。”
太後與蕭寶明求見許持盈,目的當然是要允哥兒被送回趙家。為此,太後靜立殿堂中央,蕭寶明則是一進來就跪倒在地。
許持盈聽她們滿臉悲戚地道出目的,淡然笑道:“這件事,本宮倒是聞所未聞。攝政王與長公主不是一向情分深厚麽?依本宮看,他絕不會做出這等殘忍的事情。春日漫漫,過于閑暇,太後與長公主不是在與本宮說笑吧?”
太後正色道:“長公主像是捏造這等是非的人麽?”
許持盈挑眉,“那您與長公主直接禀明皇上或是報官就是了,來找本宮又是所為何來?本宮可不會管這等宮外的事情。”
蕭寶明凄然道:“皇後娘娘,此事千真萬确,我若有一句假話,定當五雷轟頂、死無全屍。眼下我只求皇後娘娘看在我與明月姐妹情深的份兒上,勸說攝政王,把允哥兒還給我。”
許持盈心頭膩味得厲害,但是強行壓下,和聲問道:“原因呢?攝政王為何要扣押你的兒子?”
“……”蕭寶明不敢回答。
太後則是眼含希冀地望着蕭寶明,“都已到了皇後面前,該說的你照實說就是了。皇後遲早也會生兒育女,定會體諒你的慈母心腸。沒個理由,皇後怎麽可能幫你。”
“長公主說出,與您說出并無差別。”許持盈凝望着太後,“您說也是一樣的。”她必須要試探,看太後是否知情。如果知情,那麽,令言姐必然要名聲掃地,她就要在今日起囚禁太後;若不知情,那是可喜可賀,證明郗骁的威力完全符合她預料,足可心安。
太後望向蕭寶明,眼神複雜。
到底,蕭寶明頹然搖頭。
許持盈暗暗松了一口氣。
太後則是滿臉憤懑。
“太後娘娘,您請去偏殿小坐。”許持盈道,“本宮要與長公主細說由來,您應該是不便旁聽。”
太後再次看向蕭寶明,沒得到女兒的回視、示意,只得離開。
許持盈定定地凝視着蕭寶明,眼神冷冽,含着深濃的嫌惡,“沒有太後在場,你可以為我解惑了麽?為何那樣對待阿骁哥和令言姐?”她微微挑眉,“是怎樣的緣故,讓你這般禽獸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