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單更)
038
離宮之前, 沈令言留在班房, 把手邊的事情交代給沈輕揚, “不出所料的話, 攝政王那邊有不少事要找我, 最近幾日我不能全心打理影衛的事, 只能靠你們了。有為難之處就問我。”
沈輕揚很清楚, 她是在為逐步退出做籌備,卻不敢點破, 怕一點破就會應驗,面上便一味笑應着。
天色全黑時分, 沈令言離開宮廷。到了宮門外, 看到了站在路邊的郗骁。
他容顏一半陷在黑暗夜色之中, 一半被明燈光影籠罩。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眼神複雜, 末了,微微一笑。
沈令言上了馬車, 尾随郗骁到了攝政王府。
馬車到了外院, 她剛下馬車,便看到了賀知非。
賀知非面容十分憔悴,眼中閃着焦灼、憤怒的光芒。他定定地盯着郗骁, 甚至沒留意到沈令言的存在。
“你到底把我親人弄到何處去了!?”賀知非語聲暗啞,“這是小人行徑!”
郗骁殘酷地一笑,轉身走向書房院之際,吩咐侍衛:“攆出去。再把人放進來, 我就打折你們的腿。”
近前侍衛膽怯地稱是,不由分說上前去,把賀知非反剪了雙臂,拖向府門。
沈令言不動聲色,随郗骁走進書房院,到了廳堂,他指一指裏間,自己則書案後方落座。
她舉步去了裏間,見一面有一張桌案,案上備有筆墨紙硯。
她明白他的用意,落座,一邊磨墨,一邊耐心等待。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賀戎随姚烈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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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戎望着郗骁,潤了潤分外幹燥的雙唇,盡量語氣平靜地問道:“敢問王爺,犬子可還好?”
郗骁示意姚烈搬了把椅子,“到此刻還好。”
“王爺,陳年舊事與犬子無關,不管什麽事,都是下官吩咐他做的。”賀戎愛子親切,急急地為賀知非辯解着,“不論何事,其實都是下官一人的主張,請王爺高擡貴手。”
郗骁語氣平靜無瀾:“對,賀家滿門的性命,都在你手裏。”
“王爺到底想知道哪些事?”賀戎問道。他承受不住了,一個晝夜間,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看不到任何一位親人。他到了這年紀,生死可以看開,但是知非不能出事,賀家不能絕後。
郗骁示意姚烈詢問,自己則轉到裏間。
姚烈喚人進門記錄,之後道:“先從賀知非與沈大人那樁姻緣說起。”
提筆記錄的沈令言暗暗嘆了一口氣。
郗骁走到她身側,一聲不響,幫她磨墨。
·
晚膳前的一個時辰,蕭仲麟去了練功場,親自遛馬,讓逐雲撒着歡兒地跑了一陣子,随後還是練習騎射。
而且他已吩咐下去,今日起,每日傍晚都會抽出一半個時辰活動筋骨。卓永等人高興還來不及,自是沒什麽好說的。
晚膳之後,蕭仲麟當然沒別的事好做,留在禦書房批閱折子。
一些官員委婉地數落太後、勸他盡孝也要講究分寸的折子,今日送到了他手裏,他逐一看完,心情更好。
其實也明白,如今能有人無意間順着他的心思上奏折,來日說不定就會搭幫結夥數落他——這年月的文官地位很高——看看許之煥就知道了,他只要一個不留神惹惱了言官,就會挨罵。
忙碌期間,許持盈來了,蕭仲麟忙吩咐卓永:“快請。”
卓永樂颠颠地把許持盈迎進門來,上茶之後,便識趣地帶着宮人退出去。
蕭仲麟笑着看她一眼,“想我了?”
許持盈眉眼間有了笑意,“聽說你昨日忙到半夜,今日怎麽也不早早歇下?”
蕭仲麟還是沒正形,“你又不讓我回去,自己也睡不着。有輾轉反側的工夫,還不如找點兒事做。”
“瞧瞧你這樣子。”許持盈笑開來,忍不住點了點他的面頰,“把自己說得可憐兮兮,怎麽好意思的?”
蕭仲麟批閱完手邊的折子,起身給她搬來一把椅子,“你來了正好,跟我說說話。”
“好。”許持盈端起茶,啜了一口。茶是頂級龍井,味道極好,她眯了眯眼,像只心滿意足的貓兒。
蕭仲麟落座之際,忍不住親了親她的面頰。
許持盈看他一眼,仍是笑着。
“晚間聽話沒有?給你準備的甜羹可用了?”蕭仲麟問她。
“嗯。”許持盈笑道:“皇上有旨,我怎麽敢抗旨。”
蕭仲麟解釋道:“忘了是從哪兒看過,說喝糖水、用甜羹好一些。”其實是前生就聽說過的小常識,那時候,女同事一說肚子疼,就等于拿到了特赦令,再嚴苛的公司,遇到這情形也會多一些人情味。
“我曉得你是好心。”許持盈又喝了一口茶,凝視着他的眸子,“其實,我過來是有件事跟你說。”
“你說。”蕭仲麟用蓋碗拂着茶湯上面的茶葉。
“你可不準生氣。”許持盈放下茶盞,“其實今日我是做了件先斬後奏的事。”
蕭仲麟微微揚眉,“是麽?哪件事?”
許持盈打量着他的神色,見他只看着茶湯,不由有點兒不滿,“你不能看着我麽?”看着他的眼神,她才能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
蕭仲麟一下子笑開來,順手把茶盞放回到桌案上,凝視着她,“怎麽不能?你說,我聽着、看着你呢。”
“嗯……”許持盈不好意思地道,“白日我見了見暗衛指揮佥事。”
蕭仲麟想了想,“是林墨吧?”
“對,是他。”許持盈如實道,“我其實就是看着暗衛慢吞吞地行事,有點兒着急。以前和哥哥又都識得他,交代了他一些事之後,便随口問了問。哪成想,他對這些事情沒少下功夫,說會從速行事。結果……”結果下午便找到梁攸,讓局面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
宮裏的事情,現在沒什麽能瞞得住蕭仲麟。她是擔心他想到別處去,那樣的話,自己還好說,連累到林墨可就糟了。
蕭仲麟擡手揉了揉下颚,笑微微地看着她。
“你怎麽不說話呢?”許持盈難得的小心翼翼地道,“生氣了?”
“嗯,有點兒。”蕭仲麟故意逗她,“你得好好兒哄哄我。”
“……”許持盈不自覺地扁了扁嘴。她哪兒會哄人啊?一向是被人哄着、讓着、縱着過來的。
蕭仲麟警告她:“你要是敢說‘我哄哄你’,我說不定會把你吊起來打一頓。”他是想到了先前一次她的那句“我求求你”。
許持盈心裏啼笑皆非,猶豫了好一會兒,雙手握住他的手,輕輕搖了搖,語氣軟軟的、柔柔的,“皇上,我真不是故意的。”
蕭仲麟分外受用,輕笑着把她帶到了懷裏,安置在膝上,用力吮了吮她的唇,“你也是好心,沒事。”
許持盈心裏踏實不少,一臂搭在他肩頭,“下次我再見外面的侍衛、官員,都會事先問你行不行。”這一段,她真是被他慣出了不少毛病,在宮裏真就是随心所欲的做派。晚膳後回想一番,險些冒一身冷汗。
蕭仲麟摟着她,柔聲問道:“方才你說交代了林墨一些事,指什麽?”
“這件事也正要跟你說呢。”許持盈如實道,“上午定北侯夫人不是進宮來了麽?其實是有要事告訴我。……”她把原委講給他聽,末了道,“我是想,那些陳年舊事,固然可能過段日子就會浮出水面,但是我們另外命人打探、查證一番,總不會有壞處。”郗骁正在着手的事情,他就算不想知情,暗衛和錦衣衛也會如實禀明。
“……居然這麽複雜。”蕭仲麟眉心微蹙。到這上下,郗王府、賀家、趙家都已卷入其中,而這明明才剛開始。
說起這些,許持盈不由滿腹憂心,“萬一……事情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那麽……”那麽,你想怎樣處置郗骁?她想問,卻不敢問。怕他給出的答案,是她最不想聽到的。
“沈令言此刻就在攝政王府,也許到明日一早,就會回來給你我解惑。”蕭仲麟對這件事倒是不着急,更不擔心——橫豎都沒用,索性省省心力。想一想,他又道,“這些事,丞相應該心裏有數,明日我跟他說道說道這些,聽他是什麽意思。”
郗骁那個人,恐怕沒有人真正了解,正是因為他這種性情,才會讓事态無法預測。
誰都沒轍,只能等着、看着他要做出的舉措。
“也只能這樣了。”許持盈把下巴擱在他肩頭,摟住他肩背,“不管怎樣,我希望你們好好兒的。”
蕭仲麟笑着拍拍她的背,“誰又不是這麽想。順其自然吧。”停了停,他岔開話題,“你小字是什麽?我是不是從沒問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