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蕭仲麟坐着沒動。
郗骁見狀,便也沒出門恭迎太後。
片刻後,神色陰晴不定的太後由宮女、太監服侍着走進正殿。
寧王見到太後,很有些心虛,起身行禮時,語聲低低的。
郗骁起身問安時,仍是神色平靜。
許持盈與郗明月聞訊,相形返回來,向太後行禮、請安。
只有蕭仲麟,端坐不動,且是濃眉微蹙,顯得很是不悅。
婉容要服侍着太後到次座落座,太後則擺一擺手,主動坐到了蕭仲麟左下手。
蕭仲麟直言詢問:“天色已晚,母後不好生安歇,因何前來?”
太後定定地凝視着寧王,嘴裏則答道:“攝政王與寧王連夜進宮,哀家料想着,必有要緊之事,連忙趕了過來。”
蕭仲麟的不悅到了言語間:“誰給您通風報信的?”
太後緩緩轉頭,凝望着他,“怎麽,皇上這是怪哀家多管閑事了?”
蕭仲麟卻轉頭吩咐卓永:“即日起,命暗衛在宮中加派人手。其次,徹查是哪一個多嘴多舌,查清之後,杖斃!”
卓永大為意外,即刻稱是,心裏則因皇帝此刻的火氣很是膽怯。
許持盈望着蕭仲麟,心生笑意。非要讓她說喜歡看蕭仲麟什麽時候的樣子的話,莫過于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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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諸事累積,她對他有了幾分信心。與郗明月對視一眼,笑微微地落座。
太後語氣哀怨:“皇上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哀家難道不該擔心自己的兩個兒子與侄子生出罅隙麽?”
郗骁輕咳一聲,“太後娘娘這話說的可不對。皇上是九五之尊,誰能與天子生罅隙?臣與寧王有些争執,前來請皇上做主而已。太後就算是多思多慮,說話也不該不分輕重,倘若外人聽了去,臣與寧王成什麽了?”
語氣溫和又很柔婉地教訓太後:說錯了話。
太後扶額,懊悔道:“瞧瞧,哀家真是病糊塗了,打心底覺着這是家事而已。”又對蕭仲麟道,“皇上可千萬別誤會。”
蕭仲麟唇角微揚,“既然如此,您回宮歇息就是。不論國事家事,朕自有主張。今日之事,不知要到何時才有論斷,您已上了年歲,朕不敢請您跟着熬到太晚。”
語聲落地,室內陷入片刻的沉寂。
許持盈見過這種情形,別人卻沒見過。
饒是郗骁,眼中亦是閃過驚詫之色:以前,蕭仲麟凡事都要求着、順着太後,眼下就算是心性有所改變,也不至于當着衆人的面兒讓太後下不來臺。那些考慮太後正在病中的言語只是托辭,誰會信?
太後心裏一陣發寒,沉默片刻,落了淚,“哀家當真是老了,讨人嫌了,身子骨也不争氣。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追随先帝而去。也罷,皇上此刻便可下旨,讓哀家去給先帝守靈……”說到這兒,抽泣起來,傷心欲絕的樣子。
蕭仲麟蹙了蹙眉,心說真就該讓你去守靈。只是,他好幾月都不曾上朝,再與太後鬧翻,惹得人猜忌他不孝,實在是得不償失。
他擺一擺手,語氣有所緩和:“您要是這般傷心,朕只能去太廟,在列祖列宗面前思過。真擔心攝政王、寧王和平陽郡主的話,您就喝口熱茶,聽他們細說原委。橫豎也來了。”
太後心裏氣得不輕,卻止住了抽泣聲,沒說話。
蕭仲麟喝了一口茶,吩咐郗骁、寧王、郗明月:“你們把事情原委告知太後。”
三個人齊齊稱是,複述原委的卻是兄妹兩個。寧王與許幼澄的事情,郗骁也幫寧王如實告知太後。
末了,郗骁深深施禮,對蕭仲麟、許持盈道:“皇上、皇後娘娘,寧王這般行徑,實在是讓臣不齒之至。臣以往曾聽聞一些閑話,說宮裏有人想撮合臣的妹妹與寧王,不論是誰,不論真假,臣都要說句大不敬的話:臣寧可小妹終身不嫁,也不嫁寧王。”
郗明月當即上前幾步,跪倒在地,“禀皇上、皇後娘娘,臣女寧可遁入空門,餘生與寧王除了那點兒表兄妹情分,絕不肯再有任何瓜葛。”
太後則是臉色奇差,起身到了寧王跟前,冷聲喝問:“那些事,都是真的!?”
寧王嗫嚅道:“兒子并沒有诟病皇後和丞相……”話說到這兒,被一記掌掴的聲響阻斷。
太後手上一根長長的護甲掃到寧王臉上,登時沁出鮮血。
蕭仲麟清晰地看到這一幕,最先的反應竟是慶幸:幸虧自己的小妻子沒有留長指甲的習慣,不然以最初劍拔弩張的情形,他身上早就被劃花了吧?
太後擡手指着寧王,“你……孽障!怎麽會這般糊塗、輕佻?竟然與許家二小姐私相授受?但凡有一個外人得知并傳揚出去,許家二小姐便會因你毀了名節,鬧大了可是只有自盡一條出路!”
“這就是危言聳聽了吧?”蕭仲麟把話接了過去,語氣寒涼,“您放心,此事只是寧王一廂情願,并且只是個誤會,與寧王私相授受的女子并非許家二小姐。寧王雖然莽撞,也不至于糊塗到那個地步;您就算再生氣,也不該話裏話外的毀掉許家二小姐的名節。”
不管太後出于什麽心思,他都不會成全。寧王自己都說了,已經在丞相府留下字據,證實只是個誤會。他不能讓許之煥的心血精力白白浪費。
“太後娘娘慎言。”許持盈面若冰霜,目光如冬日寞雪,“臣妾二妹的名節,憑誰也不該肆意損毀。當真病得頭腦不清,便不要管這些,凡事自有皇上主持公道。”
許幼澄的确不是個東西,卻是許家的女兒,輪不着太後打她的主意。
母子兩個是一個路數,先是寧王退而求其次,此刻,輪到了太後。
做夢。
太後轉頭望向夫妻兩個,嘴角翕翕,說不出話來。
蕭仲麟微微一笑,“太後不妨安坐。若是您覺着朕不能主持公道,也無妨,明日讓攝政王把此事曉谕百官就是。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還有句話,叫做清者自清。”
太後僵在了那裏。
婉容反應敏捷,連忙到了太後跟前,服侍着太後落座。
蕭仲麟這才對郗家兄妹兩個道:“你們說的事情,朕已記在心裏,只管放心。”
兄妹兩個謝恩。
蕭仲麟斟酌片刻,問道:“今日的事,攝政王以為該如何發落寧王?”他思來想去,也拿不定主意:罰重了,太後肯定跟他要死要活地鬧一出;罰太輕,郗家兄妹怕是會認定他先前所做一切都是虛張聲勢。所以,把難題抛給郗骁最好。卻沒料到,郗骁恭聲道:“不論何事,臣聽憑皇上做主。”
又把難題扔了回來。
蕭仲麟嘴角一抽。總說這樣違心的話,也不怕悶出病來——他腹诽着,轉頭望向許持盈。
許持盈也正瞧着他,這會兒見他的眼神裏有征詢的意思,便用口型道:“禁足。”說完,笑容在唇畔徐徐綻放。她不難猜出他方才打的是什麽小算盤,回想起來,覺得特別有趣。
蕭仲麟片刻失神。如他曾想過的,她由衷的笑靥極美,璀璨、單純,那雙美麗之至的大眼睛,此刻當真是勾魂攝魄。
許持盈見他反應不對,忙匆匆掃視衆人,還好,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斂起笑意,匆匆起身,到了他身邊,把茶盞遞向他,微聲道:“皇上?”
蕭仲麟回過神來,連忙接過茶盞,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這是犯花癡了吧?兩輩子了,這還是頭一遭。
許持盈嗔怪地橫了他一眼。什麽時候走神不行,偏選這時候。
蕭仲麟喝了一口茶,理清楚思路,緩聲道:“一日之間,寧王兩次行差踏錯。禁足三個月,朕會派人手好生看管。”
太後站起身來,寧王亦是驚怒交加地望向他。
蕭仲麟繼續道:“對外,只說是寧王挂念太後與朕的病情,自請潛心禮佛,齋戒三個月,日日在佛前誦經。”他望向郗骁,“攝政王意下如何?”事情傳揚出去,總歸是不大好:用事實說話,影響郗明月的名聲;現編謊言的話,實在是犯不着。由此,不如外松內緊。
郗骁即刻行禮,“臣叩謝聖恩!”
蕭仲麟環顧在場衆人,“今日之事,不可外傳。哪一個胡說八道,朕定會嚴懲!”
宮女太監都知道,這話是說給太後、寧王聽的,更是說給他們聽的,忙齊齊稱是。
“事情已了,都各自回府安歇。”
郗骁與郗明月恭聲稱是,行禮退下。
太後則起身道:“哀家能否将寧王……”
蕭仲麟權當沒聽到,站起身來,吩咐卓永:“帶人送寧王去太醫院,找個擅長治療外傷的太醫好生診治。朕該服藥了。皇後,你來服侍。”
許持盈應聲起身,随着他去了寝殿。
兩個人把太後晾在了那兒。
當着宮外的人,不得不給太後點兒顏面,眼下戲已散場,用不着顧忌那些。
蕭仲麟早就打定主意跟太後對着幹。沒有太後,原主不至于死那麽快。他要是再事事遷就太後,純屬自找倒黴。
許持盈與太後更不需說,不聯手就只能敵對,做軟柿子的話,她在後宮連三天都活不過。說到底,對她與蕭仲麟成婚最不滿的人,是太後。若不然,太後何至于在帝後大婚當日稱病。雖然那是她當日喜聞樂見的,但那行徑背後的意圖,實在是叫她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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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歇下之際,許持盈從枕畔拿起一本書,剛要說話,蕭仲麟已經把宮燈熄滅。
她在黑暗中挑了挑眉,“我還想看會兒書呢。”
“看什麽書。”蕭仲麟挪到她身側,跟她分享一個枕頭、一條錦被,“快睡覺。”語畢,把她摟到懷裏。
“我可睡不着,好多事兒要斟酌一番。”許持盈在他臂彎裏挪來挪去,尋找着最舒服的角度,但是怎麽都找不着。想事情的時候,她習慣一面看書一面放任思緒天馬行空,現在既不能看書又被禁锢,真有了點兒情緒。
“要斟酌什麽事兒?”蕭仲麟學着她的秉性,不管不顧地把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腰間,再牢牢地摟住她,“我也一樣,不如說出來,一起商量。”
“……”許持盈抿了抿唇,“不。睡吧。”
“嗯。”蕭仲麟也不勉強她,一面變換角度思考諸事,一面輕柔地拍着她的背。
他隐隐覺得,今日寧王的反應似乎過于被動,而太後那種不打無準備的仗的人,也不該甘願承受這般灰頭土臉的結局。
是不是寧王效法太後,在試探他,亦試探郗骁?
又是不是母子兩個故意在他、許持盈、郗骁面前顯得蠢笨、遲鈍?
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麽呢?跟他一樣看清了局勢,還是要借此就此打消他與許持盈的忌憚?那麽,之後他們是不是要預謀什麽大事?
郗骁那邊倒是好說,那是個真正有擔當的男人,他受不了胞妹被他瞧不上的人觊觎。是因此,才會出手幫妹妹整治寧王。
這時候,許持盈問他:“你,想做明君麽?”
“想。”蕭仲麟不假思索地回答,“真的很想。”他到了這個時空,沒什麽宏願——自己能好好兒活下來,盡職盡責地做好皇帝已屬難得。就算不是這個窩囊的處境,他也沒有搞發明創造的本事——只是精于商道的文藝青年,熟悉古代史而已,他很清楚自己的斤兩。
“那麽,快些好起來。”許持盈輕聲道,“讓丞相看到你的意圖,讓他幫你。”
“只他幫我?”蕭仲麟摟緊她,“你呢?”
“我也想幫你。但是,我可以麽?”
“可以。”蕭仲麟吻了吻她的額頭,“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幫我。”活成人精且跋扈狠辣的名聲在外的世家女,自是城府深藏,不然的話,以她的性子,便是氣瘋了,也說不出廢了他的話,“我希望你是最先相信我已改過的人。”
許持盈心頭動容,心海變得澄淨、明朗起來,“我只怕力所不及。日後一如近期的話,丞相一定會幫你的。別擔心,更別灰心。凡事都要慢慢來。”到底,他不是混賬了一日兩日,父親需要對他有絕對的信心,才會竭力輔佐,在所不辭。
“我明白。不會再變卦。”蕭仲麟因為喜悅,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俘獲她的唇。
她輕輕地掙紮了一下,片刻後,安靜下來。
他鼻端萦繞着她的馨香,他品嘗着她至柔軟、至甜美的唇。
這樣的時刻,他不再滿足于淺嘗辄止,欺身壓住她,再度低頭索吻。
生澀而強硬的撬開她的唇齒,去汲取更多的甜美。
許持盈抽着氣,一手扣住他的肩頭,腿也下意識的彎曲起來,語氣無助、語聲含糊地道:“皇上……”
卻不曉得,這樣更容易讓他得逞。
唇齒相依,呼吸交錯。
室內旖旎流轉,暗香浮動。
作者有話要說: 皇桑:終于實實在在的親了我的小媳婦兒,恨不得放煙花慶祝。
持盈:我跟你們說,你們家的作者一寫他占我便宜就手癌。你們要想早點兒看新章,就快點兒呼籲她別寫這種情節。
皇桑:放心,你不會如願的,她們家作者手癌是常态,抽瘋才多更。
持盈:╭(╯^╰)╮
皇桑:O(∩_∩)去發紅包、準備紅包了。
晚安(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