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許持盈為蕭仲麟盛了一碗乳鴿湯,送到他手邊,“雖說傷勢快痊愈了,用膳還是要清淡些。鲈魚可以入藥,對久治不愈的瘡傷有益處,豆腐和這湯亦然,只是,一品豆腐放的調料比較少,味道比起平時要清淡許多。”
蕭仲麟笑着颔首。
許持盈道:“比起平時,菜實在太少了。要不要——”
“不用。禦膳房如今給我做的菜,就算擺滿一桌,也都是一個味道。”那些人生怕他吃了飯菜不舒坦,從而擔上罪責,做什麽都是一樣,恨不得不放調料。他理解,但真有些消受不來。
許持盈莞爾,“誰叫你是病人呢?”
蕭仲麟喝了一口湯。味道鮮美,不自覺地唇角上揚,他指一指身側的位置。
許持盈點一點頭,落座之前,推了推他面前的一小碗白飯,“今日好歹吃半碗吧?”上午文鴛與她閑話家常的時候,提起他胃口一直不好,每餐吃得都特別少。
蕭仲麟就笑,“今日不同。”每日除了坐着看看書,根本沒有體力的消耗,飯菜又清湯寡水的,胃口能好才奇怪。
許持盈給自己盛湯。
蕭仲麟很享受這般光景。不管怎樣,他與她看起來像是在正正經經過日子了——小妻子做飯給他吃,又在他跟前忙忙碌碌,還生得那麽美……再不知足,會遭報應吧?
他嘗了一口一品豆腐,笑容透着滿足。
是地地道道的孔府菜做法:豆腐去皮,中間挖空,填上以冬筍、肥瘦肉丁、火腿丁、時令鮮蔬丁做成的餡兒,随後蓋上豆腐蒸熟,勾芡的湯汁是專門熬煮而成,用來點綴的是焯熟的青菜。
“還成麽?”許持盈微笑道,“餡兒本該是八寶菜,但有一些你不适合吃,就用鮮蔬代替了。”
“很好吃。”蕭仲麟由衷地道。
許持盈開始專心致志地享用自己面前的兩道菜。
Advertisement
油鹽枸杞芽清火明目,麻辣肚絲單純是因為她想吃辣一些的菜肴,就地取材做的——小廚房的人都以為她近幾日都要在乾清宮侍疾,根本沒想到她會回去,甚至親自下廚。
說是麻辣肚絲,其實是以辣為重,放了很多用蜀椒熬成的辣油。
她一向覺得,自己只是喜歡吃辣這種開胃的味道,至于是哪種菜,真不太重要。
蕭仲麟見她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夾了一筷子麻辣肚絲,細細品嘗,發現這時期的辣油也是真的很辛辣,有點兒意外——在他的認知中,以為古代的辣菜只不過說得過去,到此刻不由得将之否定。
許持盈瞪了他一眼。
蕭仲麟忍不住笑了,“護食的貓似的。”
許持盈又瞪了他一眼,“難得給你做一次菜,你何苦要害得我無法善後?”這是警告他:一口就好,再多吃她一定翻臉。傷勢若是再有反複,罪名要算在誰頭上?
蕭仲麟笑意更濃,“你就是這點兒不好,明白溫柔二字的意思麽?”在她第三次瞪過來的時候,虛心求教,“這辣油是怎麽做的?”
許持盈見他的筷子轉向清蒸鲈魚,這才确定他只是嘗一嘗,便和聲答道:“要用上好的蜀椒熬成。若是品相參差不齊,辛辣之味便也有濃有淡。”
“原來如此。”蕭仲麟釋然,“你怎麽會喜歡吃辛辣的膳食?”
“奶娘是蜀地人,最擅長做這種菜肴。”
“眼下她在何處?”
許持盈想了想,“我七歲那年,她被安置到相府別院榮養了。”
“……嗯?不應該吧?”蕭仲麟不由挑眉。能做她乳娘的人,到現在也就三四十歲——九年前就榮養,是不是太早了些?雖然古代一部分人特別有福氣,能夠早早退休,但也不至于這麽早吧?
許持盈扒拉着米飯,想了想,道:“我小時候不聽話,丞相夫人就以為我是受了奶娘的影響,早早地把人打發走了。她總需要個由頭,證明不是她教女無方,更不是她生的女兒天生頑劣。”
“……那你挺倒黴的。”他說。
許持盈聞言不由笑了。
蕭仲麟猜測道:“你小時候,是不是奶娘帶大的?”
“可以這樣說。”許持盈點了點頭,“反正記事起,就是奶娘每日照顧我,只有昏定晨省時才見得到雙親。丞相夫人一直沒什麽正經事,但是一直很忙,顧不上膝下一堆兒女。”
蕭仲麟聽得又是想笑又是憐惜,“奶娘離開之後,你與丞相夫人的情分,是不是更為疏遠?”
“……嗯。那時候挺恨她的。”這些事情,不算秘辛,他要是好奇,随便指派個人就能打聽得清清楚楚,與其讓別人在他跟前說起自己,許持盈自然更願意親口相告,“幸好爹爹——不,幸好丞相體恤,命臨安——不,命許府管家好生照顧奶娘一家。奶娘現在過得很好。”
蕭仲麟由此發現,她說起父親、管家的時候,是特別親近、柔和的語氣,甚而言辭間也不大注意,要在話說出口之後才察覺出不妥。“丞相是真的特別寵愛你,你對丞相也是真的很孝順。”他說。只有是因為打心底覺得誰最親近,才會在與人談及的時候都不設防,忽略掉稱謂。
許持盈很誠實也很公允地道:“作為一些女子終身的歸宿,丞相中規中矩,找不出什麽特別的優點,缺點很多;但作為我的父親,他是最疼愛女兒的爹爹。”
她的言下之意,是許之煥的妾室、庶子庶女帶給她的麻煩、紛擾不少,蕭仲麟聽得出,寬慰道:“那也沒法子。不管怎樣,令堂都是很有福氣的人。”
“或許是吧。”許持盈笑了笑,“但是,在她那樣的人心裏,瑣事引來的煩惱,分量興許重過別人耿耿于懷的生離死別之痛。”
“……你可真會煞風景,一句話就扯到了生離死別。”蕭仲麟這樣說着,放下筷子,揉了揉她的臉,語氣特別柔軟,“好好兒吃飯。”
她說的是實情,對于部分人來講,只有生離死別才值得長期記得、不甘、疼痛、懷念;對于部分人來講,每一日的微末小事,只要不合心意,便是天大的煩惱——每個人心中可容納的天地不同,朗朗乾坤與方寸之地,都可以是某一個人終生的格局。
而在他看來,這不該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應該領悟的事,可她卻随口道出。
所以,他心疼。
·
小厮來禀:“寧王約莫一刻鐘之後就到。”
許之煥颔首,繼而望向許夫人。
許夫人低聲稱是,出門去喚人從速把許幼澄從速帶來,自己站在廊下翹首以待。
這麽長時間了,許之煥對她只言片語也無,就讓她在那兒幹站着,她實在是揣測不出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過了些時候,換過衣飾的許幼澄到了,陪她前來的是相府三小姐許幼晴。
許幼晴小跑到許夫人跟前,關切地道:“母親,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許夫人不由扶額,“你怎麽也來了?不關你的事。”
許幼晴則道:“方才女兒才得以去探望二姐,才曉得她傷的病的那麽重,聽聞她要來外院,女兒便送她過來了。”
許夫人立刻問道:“她跟你怎麽說的?”
“什麽也沒說啊。”許幼晴失落地道,“不為此,女兒也不會這般擔心了。二姐不是去了宮裏一趟麽?女兒擔心……”
“算了算了,你不用管那些。”許夫人煩躁地擺一擺手,轉頭吩咐下人,“快将二小姐送進去,老爺等着呢。”
丫鬟、婆子稱是,手腳麻利地把許幼澄安置在軟椅上,擡進外書房。
許夫人、許幼晴先後走了進去。
許之煥看到小女兒,和聲問道:“你來做什麽?”
許幼晴又把之前對許夫人的說辭說了一遍。
“關你什麽事?”許之煥說完這句,轉頭望向許夫人,“我怎麽跟你說的?我是不是讓你喚幼澄過來?怎麽連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
“妾身……知錯了。”許夫人險些落淚,随即望向許幼晴,“還不快走?!”她快瘋了,一日之間,三個女兒都上趕着為難她。
許幼晴雖然不甘,卻也知道父親說一不二的做派,心情不好的時候翻臉比翻書都快,何況今日。她壓下滿腹好奇,行禮退下。
許之煥指一指書房西側的屏風,吩咐許幼澄:“去那兒等着。喚你出來之前,若是出聲,別怪我把你浸豬籠。”
“……”許幼澄嘴角翕翕,預感自己已經大難臨頭。
許之煥又指一指三圍羅漢床下手的位置,吩咐許夫人,“坐下,等着。”
許夫人臉色有些發白了,都沒敢出聲,行禮之後,轉去落座。
沒多久,寧王來了。
許之煥與許夫人相形起身見禮。
寧王神色愉悅,寒暄幾句之後,主動在客座落座,問道:“丞相派人相請,是為何事?”
許之煥悠然一笑,“今日聽說了一樁事,心裏大為意外,難以置信,偏生膝下兒女不成器,被問起的時候言辭閃爍,不肯給個明确的說法。是為此事,才請王爺過來。”
寧王忙道:“丞相只管說,只要小王知曉的,定會知無不言。”
許之煥緩聲道:“有人傳閑話,說許家次女與王爺情投意合。王爺,您怎麽說?”
“啊?”寧王滿臉驚愕。
他知道今日許持盈傳許幼澄進宮的事,但是,許幼澄不可能對她的皇後姐姐和盤托出這件事。那麽,許之煥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許之煥繼續道:“若此事是外人捕風捉影,以訛傳訛,臣定會請皇上下令徹查,決不能坐視王爺陷入流言蜚語。王爺,給個說法。若不然,臣還是會請皇上下令徹查,還膝下女兒一個清白。”
“此事……”寧王飛快地轉動着腦筋,想到對方說起的“情投意合”四字,不由釋然,賠着笑站起身來,“不瞞丞相,确有此事。我與令嫒無意結緣、一見傾心……”
許之煥眸子微眯,揮手打斷他的話:“确有此事?”
“丞相,此事說來話長,……”
許之煥再問:“确有此事?”
寧王只得答道:“的确,我與令嫒情投意合在先,眼下只請……”
許之煥卻已望向許夫人,“命人把那孽障帶出來!”
許夫人當即站起身來,着實吓得不輕。
屏風後的婆子聽到許之煥的話,哪裏還需要許夫人吩咐,從速把許幼澄擡到許之煥近前。
寧王望向許幼澄,當即大驚失色,“你怎麽……不,你是誰!?”
許幼澄聞言立即掩住面容,低低地啜泣起來。她能說什麽?嫡母都是擺明了偏向許持盈,更不要說那個寵愛許持盈到骨子裏的父親了,她若有膽子說是被許持盈害的,父親一定會把她千刀萬剮。
父愛重如山,但落到不受寵愛的兒女身上,則是最冷酷。在父親跟前小心翼翼過了這麽多年,她比誰看得都清楚。
許之煥望着寧王,眼裏是滿滿的不屑、嘲諷,“王爺,這是臣的次女,這些年來,臣一直寵愛有加。臣只問王爺兩件事:這是不是與你情投意合的許家閨秀,眼下你要讓許家如何應對那些流言蜚語?”
“這個……這個……”寧王搓着手,再一次望向許幼澄。
她雙手遮擋住了大部分容顏,但是那暗黃發皺的皮膚是他不能忽視的。方才她充盈着期許、殷切的雙眸依然光華流轉,但即便如此,看起來也像是憑空蒼老了十多歲,若沒有那雙美目……不可想象。
“本王……”寧王死死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本王不識得這女子,與我生情的女子自稱是相府二小姐,與她有幾分相像,但絕不是這般年歲。這一點,還請丞相查實!”
“要我查實?”許之煥連對他出于禮節的最後一點兒尊敬都不屑顧及了,“與你生情的女子的底細,是我該幫你查實的?我這丞相,是西越的丞相,還是你寧王的丞相?”
作者有話要說: 持盈:虞紹衡是哪個?有人誇他最深情呢。
黃桑:不關你的事兒,那是那誰誰一個文裏的男主。你就認命吧,攤上的就是我這麽個男主。
持盈:那誰誰啊,我真沒可能換個人嗎?
黃桑:那誰誰你出來,我想造反了!
·
到八點多的時候覺得加點兒字數比較好,不想讓你們還對丞相存在懷疑什麽的~所以,本章的紅包征集口令是啥呢?
留言就行^_^
上章紅包馬上發,最遲九點十分可查收。
晚安,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