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天香引
月色溶溶,兩條人影行走在街上, 遠離了各種喧嚣, 顯得別有一番清寂。寧玉瑤的心中藏着無限的幽情, 不知如何開口。難得升起幾分搭話的念頭, 在轉頭瞥見那沉靜的面容時便打消了。輕輕的一道嘆息消散在了風中, 寧玉瑤驀地停住了腳步,她伸出了右手似是要接住那如水一般的月光。
“怎麽了?”察覺到身側人的異動, 楚昭也停下了腳步,回身關切地問道。
“沒什麽。”寧玉瑤心中悵然。花市中人雖然散去, 但是留下的花朵仍舊在夜空中散播着淡淡的清香。被風吹動的落花在半空中飄飛, 最後輕輕地落在了那張開的掌心中,留下了一道淺淺的香痕。
楚昭眉頭一蹙, 握住了寧玉瑤的手,也将那片花瓣落在了她的掌心。“你有心事。”她的語氣帶着幾分的篤定。
寧玉瑤輕輕一笑,對上了楚昭的眸子, 低聲問道:“我在想,如果沒有離宮, 際遇會不會有所不同?”婚期既定, 沒有離開宮中的她會老老實實地嫁入将軍府,與楚昭當一對舉案齊眉的“妻妻”。而身為“驸馬”之後, 楚昭會繼續與那些狐朋狗友章臺走馬,亦或是再次突破世人的眼界,從而進入到朝中當差呢?她與光王的關系會如何?将軍府是否會表現出親近東宮的模樣?
楚昭可沒有寧玉瑤那些紛亂的思緒,她壓根沒有深思這句話的含義, 只是輕笑着應道:“那自然會有所不同的,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景,而眼前——”頓了頓,她又道,“眼前又會有不同的人。”如果沒有花山節,她如何會有這等漫步月下花間的閑情逸致?怕是一枕夜夢會周公去了。
寧玉瑤點頭一笑道:“是。”暫且放下了心中深沉的心思,她拂開了楚昭的手,淡聲開口,“走吧,回客棧去吧。”整座淮安城都陷入了酣甜的夢中,輾轉反側的又是哪一處來的旅人呢?
滅了燭火的房間中只剩下如霜白的月色。
寧玉瑤聽到了一側清淺的呼吸聲,唇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無眠之夜,她卻也不願翻來覆去,生怕驚破身側人的美夢。從唇角傾瀉出一道幽幽的嘆息,夾雜着幾分愁苦幾分甜意。她眨了眨眼,輕輕地支起了身子,看着楚昭安靜的睡顏,任由自己的思緒漫游天際。惱恨早已經煙消雲散,或許離宮之舉,只是一種任性執拗的反抗,與她的真正心願沒什麽幹系,因為結果如何從來不是她真正在意的。“難道真的是那麽不可觸及嗎?”她低語道,凝視着楚昭恬靜的面容,又勾起了一抹自嘲,“不管怎麽說,你都讓我為難了。”一顆心早已經沉醉在莫名的情緒中,許是一時的沖動使然,寧玉瑤俯身在楚昭的唇上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吻。等到心神歸一,她猛地躺了下去,拉着錦被掩飾着自己驟然發紅的面龐。右手按壓在了心口,她也想掩飾此刻自己那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聲。
躲藏于被中的寧玉瑤自是不知,她以為沉眠的人此時緩緩睜開了那雙清亮的眼,浮動着複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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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節的餘韻延續了多日,只不過街上行走的人也并非全然歡喜。碧雲宗的小混混們再度相逼,一時間小販心思皆是惶惶,萬般不舍還是掏出了袋中的血汗錢。楚昭和寧玉瑤雖然碰到了機會,可也無法将惡徒盡數的驅逐,等她們一走,那欺人的惡種又再次侵逼。
“你不是說讓李夢陽去調查麽?事情如何了?”寧玉瑤眉心斂着一股怒意,她原本想要往府衙一遭,可是被楚昭制止了。等到瞧見了官差與收租的惡少們一同飲酒作樂,才恍然間了悟。難怪攻不下碧雲宗呢,原來是沆瀣一氣,私底下不知道分了多少的油水。“那些人也太可惡了!”
楚昭嘆了一口氣,低語道:“再耐心等一陣子。”
寧玉瑤眉一挑,問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楚昭抿唇不答,正當兩人有所争執之時,忽然間又傳來了一道輕快的笑聲。謝绮羅如同陰魂不散,再度出現在她們兩人的眼前。“又相逢了,不如一起飲一杯如何?姬公子?”怕楚昭和寧玉瑤再度拒絕了,謝绮羅舔了舔唇,輕笑一聲道,“碧雲宗的事情我略知一二,先前在湖上追殺我的人,與碧雲宗也脫不了幹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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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玉瑤聽聞謝绮羅的邀約,第一個念頭便是直接拒絕,可偏偏聽她提起了困擾着自己的碧雲宗。推了推楚昭的手臂,她微微一颔首道:“也好。”
謝绮羅怎麽會知道自己正為碧雲宗心煩的事情?難不成她一路跟蹤甚至是調查自己?如果是這樣,昭陽的身份洩露了麽?楚昭心思沉重,不欲與謝绮羅多交流,可是寧玉瑤已經推着她向前行了。罷了,就看看她有什麽詭計吧。楚昭心中暗忖道,面上的情緒收斂了,淡然的神情如秋日裏澄淨的湖,不起波瀾。
酒樓的小閣中,謝绮羅早已經備好了酒宴。她揮退了始終跟在身後的兩名侍女,一落座便斟了一杯酒,朝着楚昭盈盈一笑道:“這一杯酒敬公子的救命之恩,有如此大恩,日後若有需要小女子的地方,定當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楚昭一拂袖,淡淡地應道:“謝姑娘客氣了。”
眸子轉了轉,謝绮羅唇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她舉着酒杯,故作傷心道:“公子怎麽不飲,是不相信小女子的話麽?”
“這——”楚昭蹙了蹙眉,半晌後斟了一杯酒,與謝绮羅輕輕一碰,便仰頭一飲而盡。屋中沉香袅袅,香醇的酒氣被風吹散,只留下一絲絲仍舊醉人的淡香。楚昭手指無意識地敲着桌子,她問道,“你說知曉碧雲宗的事情?”
“是。”謝绮羅點了點頭,抿唇一笑道,“公子先吃些酒菜吧,等到盡興後再來談論碧雲宗的事情。”說着,便伸出筷子夾起了一塊肥而不膩的肉,朝着楚昭的碗中放去。
“她不吃肉。”寧玉瑤冷淡的聲音響了起來,擋住了謝绮羅的筷子,而自己則是一股腦兒地夾了不少的青菜置入楚昭的碗中,對着她冷冷地說道,“吃吧。”
“天底下除了和尚道士還有人不愛山珍海味?只喜那清湯寡水的素食嗎?”謝绮羅一挑眉,語氣中滿是訝異。半晌後又笑了一聲,“也罷,小女子就不自作主張替公子布菜了。”說着,還頗帶挑釁地瞥了寧玉瑤一眼。
楚昭眉頭一蹙,淡淡地開口道:“還是說碧雲宗的事情吧。”要不是謝绮羅說知曉碧雲宗,她決計不會赴這一場酒宴的。
“碧雲宗啊……”說起這三個字,謝绮羅的面上多了幾分悵然,似是沉浸在回憶中。她故意吊着楚昭二人的胃口,眼見着她們臉上浮現出了幾絲不耐來,才繼續道,“就是一個小小的江湖門派,在淮安有一定的勢力,聽說官府的人都與他們有來往呢。淮安的百姓受碧雲宗的保護,而城中百姓呢,也貢獻出一點點東西當做是酬勞。窮兇極惡的事情不曾有,但是——”
寧玉瑤緊凝着謝绮羅,追問道:“但是什麽?”
謝绮羅輕笑一聲道:“沒有什麽,自己去碧雲宗一趟可不就知道了?”
楚昭追問:“你有辦法帶我們潛入碧雲宗?”
“有。”謝绮羅一颔首道,“只是你們——”
楚昭撫了撫額頭,蹙眉輕哼道:“嗯?”
謝绮羅面上的笑意更濃了,她笑道:“怕是不願意吧?”她的話音才落下,楚昭驟然發覺自己的功力被散盡,四肢也軟綿綿地提不起力道來,眼前的人身影晃動,變成了三四個!她防備着謝绮羅,只要是她沒動的菜自己也沒動,可還是中計了,到底是江湖經驗不足!“你——”楚昭聽着謝绮羅的笑,恨得牙癢癢。轉眸去瞧寧玉瑤的狀況,一個“昭”字才脫口,便又一陣暈眩襲來,終究還是支撐不住,倒在了桌上。
謝绮羅拍了拍手,守在了門口的一個侍女立馬便進入了閣子中。“把姬昭給帶走吧。”謝绮羅吩咐道。
“那另外一位呢?”侍女低聲道。
“留在這裏吧。”謝绮羅顯然對寧玉瑤沒有興趣。思忖了片刻,她又問道,“通知小六,讓她直接回宗門了麽?”這被稱為小六的,也是謝绮羅的侍從之一,她負責引開藏在暗處保護楚昭她們的人。
“通知了。”粉衣侍女點了點頭,瞥了眼昏睡的人,眉眼間隐藏着一抹擔憂,可到底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只順從着主子的吩咐将人給帶走。
“公主,公主!”寧玉瑤是被人給喊醒的,醒來的時候只見桌上殘羹冷炙,而楚昭早已經不見蹤影。拍了拍略顯沉重的頭,她一轉身就瞧見了一張陌生的面孔,不是李夢陽。“你——”寧玉瑤一下子便警覺了起來。
“屬下邊景明。”那男子立馬自我介紹。
父皇派來保護自己的暗衛之一。
寧玉瑤舒了一口氣,但是下一瞬間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急聲問道:“楚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