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見歡
南北休戰合約簽訂,這兩朝出現的都是盛世清平的景象,上至貴族子弟下至平民百姓,一門心思地吃喝玩樂。身處高位的天子,時常也下一道诏旨,要普天同慶。這四月的賞花宴在城外的皇家山莊,每年的這個時節便在此時舉辦宴飲,通宵達旦好不自在。只不過,今年前,皇帝甚少動身當山莊了,那些個殷勤的妃子和朝臣們也打消了念頭,慢慢地讓賞花宴變成了年少們的歡樂場,多年來不少的貴族小姐與年輕的士子暗生情愫,最後成其好事的。
近兩年,楚昭也參加過賞花宴,只不過一回是她到了昭陽公主不曾露面,還有一回是她借病躲過了,兩人始終不曾正式碰面。楚昭多麽希望這好運能夠持續下去,可偏偏皇宮中傳來了一道旨,對她這個将軍府的小姐特別優待,點名了她必須到場,而昭陽公主,自然也是逃不過這一等噩運。
“難不成一點轉圜的空間都沒有?”楚昭連聲哀嚎,轉頭看自己的兩位兄長。他們八成因為能見到心上人竊喜着呢,兩個大男人還沐浴熏香弄成了往日了鄙棄的俊俏小郎君。楚昭扯住了父親楚行天的衣袖,使勁了渾身的解術,可奈何始終不能讓父親松口,還刻意強調了讓兩位兄長親自押送她前去。
好端端的一個賞花宴,竟似是奔赴刑場。
“前些日子你上哪兒去了?昭陽殿下駕到,命你出來迎接,怎麽始終不見人影?還夜不歸宿,你當真是能耐了啊,咱們大寧再怎麽民風開放,你都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家,整天流連在外成何體統?”楚行天板着一張臉,扯回了自己的袖子。膝下二子一女,也只有這個女兒好生令她頭痛,可能是學了她娘親年輕時的性子吧,再加上這一張酷似的臉,罵不得更是打不得。
“這又如何?”楚昭松開了楚行天,背對着他冷笑一聲道,“我能嫁誰?誰敢娶?”這莫名其妙的婚事落在身上,誰能開心去見昭陽公主?
楚行天對自己的女兒是有歉疚的,好端端地讓她卷入了這種紛争中,從此沒有了自由。天子金口玉言,他身為臣下的如何能夠推拒?抗旨不遵最後害得是楚府上近百條的人命?更何況他心中始終懷着一個無法言說的秘密。“我已經同聖上說了,你與昭陽殿下成親,先委屈幾年,到時候你擇個喜歡的郎君。這件事情是爹爹無能,是爹爹對不起你——”
“好了好了。”楚昭一聽楚行天這語氣就不耐煩,更別說轉頭就瞧見他那雙發紅的眼睛。她的父親是寧國的大将軍,是鐵铮铮的漢子,平日裏極少動情緒。上一次見他流下了男兒淚還是在娘親去世的時候。“我去賞花宴就是了,也不過是見個昭陽公主,有什麽好畏懼的。”說是這麽說,可是一想到在白玉樓裏結下的仇,楚昭還是免不了有些心虛。最先動口的是她,最先動手的人還是她,這一點真是百口莫辯。
楚昭從小便與兩個哥哥一同習武,比起弱柳扶風的大家閨秀,她增添了幾分飒爽與俊俏。一身黑紅色的窄袖衫,頭上也少了繁重的金玉首飾,瞧上去頗為爽利。這才出了将軍府,就瞧見隔壁街頭的某官家小姐坐着轎子搖搖擺擺地行在了街上。而楚家的三兄妹則是高頭大馬,腰挎七星刀,手持黃金鞭,端是個春風中側帽風流的俊少年。
“我看昭兒你也不用憂心這些事情。”楚昭的大哥楚旭揚了揚鞭子,趕上了前頭的楚昭,朗聲一笑道,“那位殿下未必耐得住寂寞,咱們本朝的公主驕縱慣了,就像是大公主,做出什麽都不算過分,你們大可以自己過自己的,只是挂着個‘妻妻’的名頭。”
“大哥的意思是讓我看着昭陽殿下找面首,而我自己則去找個野男人?”這不就是說讓她們兩各玩各的麽?只是兩個女人成親已經鬧出了不少的笑話,再加上這些,恐怕能承包京城百姓一年茶餘飯後的笑料。“這種事情我是做不出的。”楚昭哼了一聲,又道,“也沒見那個男人能夠入我眼,若是遇到了心中歡喜的,也不能因為我與昭陽公主的婚事委屈了他。”
“三妹這話說的,很有男子氣概啊,倒真是可惜了。”落在後方的楚晖也趕了上來,一鞭子抽在了楚旭的馬臀上,看着他被受驚的馬兒帶着向前狂奔,這才又沉聲道,“昭兒,你別聽大哥胡說,他這人向來口無遮攔。”楚家的三兄妹,老大輕狂肆意,老二穩重謹慎,至于這三小姐嘛,平日裏自诩是個纨绔,鮮衣怒馬看華燈煙火,一擲千金換紅顏一笑,那些個五陵年少能做的事情她一樣不差。
“我明白。”楚昭點點頭,她擡眸朝着前方望去,楚旭已經勒住了缰繩,正一回頭朝着他們招手,示意他們兩人動作快些呢。
這皇家的莊園除了種植着奇花異草,也有一個不小的圍場,是少爺公子們的行獵之處。小姐們喝茶賞花,而男子們則是縱馬馳騁。至于些個文弱書生,就算不善于騎射,也會上那圍場上,在侍兒的幫助下騎馬轉上幾圈,省得被其他的閨閣小姐嘲笑了去。比起那賞花賦詩,楚昭自然是喜歡縱馬馳騁的感覺,可惜啊,這還沒有跟着兄長們一起去那圍場呢,就被一個內侍給攔下了,說甚麽昭陽公主要前來這賞花宴,請未來的“女驸馬”前去接待。
捧着酒盅糕點碟子的侍女侍兒可不少,要她楚昭服侍些什麽?難不成沒了她,昭陽公主在這賞花宴中不自在不成?楚昭心中暗自嘀咕,可是在一道道的視線下,還是要恭敬地應承了,畢竟是從宮中傳出來的旨意。她平日裏都跟着那些個少年郎醉酒花間,與閨閣小姐們的聚會可沒多少回,這一瞧,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沒幾個是熟面孔。唯一稍算熟悉的,恐怕也只有自己大哥的心上人,柳家的二小姐柳桑若。雖說柳氏并非本朝的勳貴八姓之一,可柳家當家的柳河東,如今官拜侍中,是天子的親信,同樣是熾手可熱的人物。
“我還以為你這回要繼續尋找借口呢。”柳桑若一眼便瞧見了楚昭,将她拉到了一旁花樹下,抿着唇小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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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想啊。”楚昭嘆了一口氣,她望着柳桑若那亮晶晶的眼眸,打趣道,“我看你是關心着我大哥,而不是我吧?”縱然是民風開放,可是閨閣小姐也不是整日都上街與自己的情郎幽會的,這有一段時間了,看來都在盼着這賞花宴呢。“這賞花宴你來的次數不少了難道還不明白?大哥在圍場那邊呢,只要幾位王子皇孫未曾盡興,一時半會兒散不了。不過呢,你也不用憂心,總會有見面的時間。”
柳桑若面色豔如桃李,她被楚昭這一陣打趣,頓時羞得不知如何自處。捏着袖子半晌,才低聲說道:“我聽說這回三位公主都過來。”
“是啊,我已經見到了兩位驸馬,恐怕大公主和二公主已經到場了,就是不知道昭陽殿下在何處。”楚昭沉重地點點頭,其他兩位公主就罷了,可偏偏昭陽也會來。
“她們到底是千金之軀,你可別因一時的怨憤做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舉動來。”柳桑若小聲地叮囑道,她也算是了解楚昭的性子,知道她有些時候比起楚旭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兄妹兩人都是肆意落拓的,像極了那不受拘束的風,拂過了指尖後不留任何的痕跡。“昭兒啊,你到底聽我說話沒?”
“聽……了……”楚昭有氣無力地應道,她的視線落在了前方不遠處,那兒被一群小姐們給簇擁着,再加之風中隐隐的幾聲“殿下”,怕是姍姍來遲的公主們最終現身了。雖然天子下诏旨的時候,說這賞花宴中衆人都一樣,只要自在便可,可真的遇見了那幾位,禮數還是要做足的。
柳桑若順着楚昭的目光,也瞧見了那處,她扯着楚昭的袖子,邁着碎步迎向了公主們,屈身道一個萬福。公主們為了顯示皇家的氣度,自然是讓衆人不必多禮,待她們如同姐妹,可是這天家的姐妹,有幾個人敢認啊?楚昭僵着身子,甕聲甕氣地行禮問好,等到那一聲“起來吧”響起後,她頓時閃到了柳桑若的身後。只不過她的身量相較柳桑若要高些,只得曲着身子。柳桑若一頭霧水,眼見着昭陽公主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只能頂着一抹尴尬的笑容,扯了扯身後的楚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