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姍姍來遲(8)
慶功宴在未央宮的清涼殿擺開。
子夫在鏡前流連再三,以致到達宴會的時候遲到了好些。
宴會熱鬧非凡,還有西域人表演的歌舞。見子夫過來了,衆人都安靜了下來,都出席向子夫行禮。
子夫略向衆人一點頭,還未叫他們入席,卻見劉徹在主席的位子上向她招手。
“你們入席吧!”子夫一笑,回身向劉徹走去。
一坐下來,子夫靜靜地仔細瞧清楚座中的嘉賓。
“陛下請來那麽重臣來參加宴會?”子夫湊近了,悄聲問劉徹,卻發現他帶着的冠冕的系在脖子上的帶子松了,不等他回答,随口說道,“你的帶子怎麽松了……”
劉徹不以為意:“小去首戰告捷,叫這麽多人過來為他慶賀啊!”
“過來,我給你系上吧!”子夫招招手。
劉徹擡頭,習慣性地湊到子夫的眼前。
子夫一笑,便伸手為他系上:“好了。”
子夫擡眼去看座中的霍去病,他的眉目野野的,見子夫看他,他的笑容便慷慨地展開,流露着少年的風發。
劉徹在子夫耳邊說道:“你看他的眉毛,你說是不是飛揚。你看他喝酒時的手勢,是不是很有雄姿……”
子夫随着劉徹的話仔細地看着霍去病,向着劉徹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他的眼光。
“若是把當利嫁給他,你說好不好?”劉徹問。
子夫怔了怔:“陛下覺得這是一對好姻緣嗎?”
“小去和當利自小一起長大,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劉徹說道,覺得子夫有很多和他将說未說的話。
子夫提醒道:“歷來封侯才可尚公主……”
“小去已經是冠軍侯!”劉徹笑道。
子夫詫異的望着劉徹。
“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要你看小去了吧?王夫人也認為小去和當利是天生的一對的。”劉徹說道。
“但是王夫人沒來呀!”子夫生澀地說道。
“怎麽今天沒來?”劉徹說道,随後又恍然大悟般地說道,“忘記叫她也來參加宴會了。”他說話的樣子,好像不知道王夫人身懷有孕,不适合參加今天這樣的場合似的。
子夫望着劉徹:“你才知道沒叫她來參加宴會?你不是整天陪着她的麽?”
“我早早來這宴會上等你,我擔心你不喜歡熱鬧會不來,顧着你,就忘了她了。”劉徹認真地說道。
“是嗎?”子夫側過頭看劉徹的眼睛。
酒過三巡,劉徹舉起酒杯,熱情地對霍去病說道:“小去勇冠三軍,好,霍去病受封為冠軍侯,賜千金!”
霍去病喝了酒,更顯得春風滿面,意氣風發。他也端起酒杯道:“謝陛下。”
劉徹精神一振道:“我還有另一賞賜……”
“啪”的一聲,子夫不小心打翻了桌案上酒杯,酒水淅淅瀝瀝地流了一地。
劉徹不得不停下來,回顧:“你怎麽了?”
“我……”子夫急中生智,捂住肚子,說道,“我肚子疼,不小心打翻了酒杯。”
劉徹走過去,扶起她:“怎麽回事,你肚子疼,是不是剛才喝酒喝的?我去叫太醫令來,來人,來人……”
“不必叫太醫令了,不必了……”子夫埋在他的懷裏,撒嬌道,“只要陛下陪着我,我就肚子不疼了。”
劉徹還未見過子夫如此,但看子夫的神情,大概她仿佛在想什麽主意,對他不好明言,她大概是想不看好衛長和霍去病的這門親事。看她這樣突然來的嬌氣,使他有了初戀時的心情。
他有多少時日未去椒房殿,多少天未陪着她了呢?
劉徹與子夫在慶功宴後回椒房殿,路上已是彩霞滿天。
子夫說道:“那時,我是故意說我肚子疼的,你才會停住說話來照顧我。”又走得幾步,她在花叢中停下來,握着他的手。
她說道:“你果真來照顧我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忽然有點難受,原來劉徹還是看重她的,但是轉念一想,難道要硬生生地要劉徹陪着她嗎?
劉徹面對面地看着她,她的身高只到他的嘴巴處。他把她摟在懷裏,她的額頭便蹭在了他的脖子處。
子夫在他的懷裏輕輕地說道:“終身大事,我們還是問問他們兩人是怎麽想的,再做決定好不好?”
劉徹輕輕地點了點頭。
長安,曲江池。
這是城中最熱鬧的地方了,而且朝廷還在這裏修了樂游苑和宜春後苑。曲江碧波蕩漾,令人流連忘返。
衛青聽了甯乘的話,前去為王夫人的娘家送去賞賜的千金,折返時,便經過了這曲江池。他漫無目的地看着這街市上熱鬧的景象,池邊的小販,攤子前的讨價還價的人群。
有姑娘在胭脂鋪前尋找胭脂。
他忽然想趁機買一個回去送給英英,英英曾經坐在梳妝臺前向他抱怨自己的胭脂要用完了,可是還沒有新的胭脂給她用。
胭脂盒上雕刻着繁複的花紋,揭開蓋子,便能聞到胭脂香味。
他看中了一個盒上刻着小蘭花的胭脂,伸手去拿,冷不防地,已有人把它從桌案上拿起了,盒子打開,那人湊近一聞——
果然是空谷幽蘭的香氣。
“呀!是平陽公主。”衛青看清楚了,和自己看中同一盒胭脂的人是平陽公主。
他和他的随從連忙就要行禮。
平陽公主卻制止了他:“免!”
衛青叫了一聲:“平陽公主。”
平陽公主對着他打量了一番,才說道:“我們又見面了,真巧!”
衛青尴尬一笑:“公主,這胭脂……”
平陽公主笑了笑:“這是一定是買給夫人的,我不奪人之美,你買吧!”
她把胭脂遞到衛青的手上,這胭脂紅彤彤的,泛着蘭花的香氣,若是女子擦在臉上,不但增添了氣色,還散發着幽香,英英看了,一定也會喜歡的。
衛青看着拿着胭脂的一只纖手,怔了怔。
“拿着吧!”平陽公主又說。
衛青終于伸出手,接了胭脂。擡頭去看她時,只見平陽公主早已紅了臉。
平陽公主灑脫地笑笑:“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走出幾步,衛青忽然在她的身後大聲說道:“英英會感謝公主的。”
平陽公主略停了停,回頭看了他一眼,但是不去看英英一眼……自做嫁衣時一見,已過了好幾個年頭了,她已經不清楚她的對手已變成什麽模樣了。
在長安城的曲江池大街上,英英望見衛青同平陽公主走在一起。平陽公主走在前面,走了幾步,衛青便追上來。
英英當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她只看見兩個人相愛的人在刻意的壓制自己的感情。
池邊的攤販賣力地吆喝着。
望着街市上兩人的背影,英英的心變得越來越火辣辣的。
衛青與平陽公主分道而去,他沒有看見英英,平陽公主卻看到了英英。
英英登時吐了一口血。
平陽公主知道她一定是誤會了,她不知道她對衛青已經決定斷了情絲,今日只不過是在街市上碰巧遇見的,她跑過去想和英英解釋。
然而,英英在吐了一口血之後,帶着身後的丫頭春兒坐上了馬車,然後走了。
衛青回到府中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英英卻突然躺在了床榻上了,她的丫頭春兒跪在她的床榻邊兒上小聲地啜泣。
“這是怎麽了?”衛青急道。
春兒想要開口解釋,英英連忙制止了她,只氣息奄奄地說道:“已叫大夫看過了,沒事,沒什麽大事。”
“你看你憔悴的樣子?還說沒事嗎?”衛青的手撫上她的額頭。
英英握住他的手:“昨天受了風寒,今天才這樣的。”她心虛地解釋。
衛青不疑有它,認真地端詳着英英的臉:“你現在可好?大夫開好了藥沒有?晚上涼,一定要多添衣服。”
英英呆了呆。
“夫人剛剛吐了一口血呢!”春兒哭道。
“春兒!你們都下去!”英英斥責了她一聲,她握緊了他的雙手,“我沒事,我吐血,只是因為我生氣,我是和自己生氣,我才吐了血。不必擔心我!”
衛青微鎖着眉頭。
英英咬着嘴唇,想了半晌,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你在曲江池遇到了平陽公主了,你怎麽不提平陽公主呢?”
衛青笑了:“我同她一起看中了這盒胭脂,幸好公主忍心割愛,将胭脂讓給我了。”說着,他從懷裏掏出那一盒蓋子上刻着蘭花的胭脂,遞到英英的眼前。
英英欣喜地看着衛青:“夫君,這是你第一次送我東西。”
衛青低下頭,低聲說道:“我疏忽了你。”
英英聽了這話,急着搖頭。
英英把胭脂盒收起來,說道:“你沒察覺,自從我嫁給你之後,越來越使我膽怯起來,看着你從一個騎奴慢慢地成為了如今的大将軍,想着我自己實在是配不上你。”
“你怎麽會這麽想?什麽配不上配得上的?”衛青感到今日的英英說話很是奇怪,“其實,要真論配得上配不上,我哪裏配的上你,你那麽好,我出征在外,有你在家,我沒有了後顧之憂……”
英英深深地望着衛青,小心翼翼的說道:“夫君不要抛棄我啊!”
衛青回答道:“不會,不會,我怎麽會抛棄你呢,我帶你去過汾水之濱,你是我們衛家明媒正娶的媳婦。”
英英滿意了,虛弱地一笑:“能否帶我去見見平陽公主?”
“你怎麽想去見她?”衛青一怔。
英英仍然是笑着:“我嫁你的嫁衣還是她送來的,多年未見了,我忘記她的樣子了,我想見見她。帶我去見她,好不好?”
衛青對英英搖搖頭,說道:“你身體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