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姍姍來遲(9)
衛長十五歲了,行及笄之禮。
衛長的頭上雙髻換了雲髻。
子夫的眼睛裏盈着淚花,微嘆着,吩咐侍從為衛長穿上一件用蜀錦做成的曲裾。
子夫牽着衛長的手到劉徹的面前來。
雖然劉徹穿着一身的緋袍,一派的王者風範,但是衛長和她的妹妹弟弟們,往往都不會怕他,因為他看上去很兇,但面對他們的時候永遠是父親一樣的慈祥。
衛長向劉徹跪下行禮:“父親,萬安。”
劉徹審視着衛長,對她說道:“當利,我的女兒,穿上這件曲裾越發像個大姑娘了。”
衛長埋在子夫的懷裏吃吃地笑:“我本來就是大姑娘呀!”
接着,便是長安城裏的貴女貴婦們一個接一個的向衛長行禮,慶賀長公主成人。
衛長根本未聽見貴婦們說了什麽吉祥的話,送了什麽珍貴的禮物,只是兩眼緊盯着霍去病,發現他的眼中的光彩,只是落在了倚華的身上,心中不覺生出一股酸意。卻不知,心中湧起酸意的還有另外一人,便是曹襄。曹襄的眼睛在深情地凝望着衛長。
子夫看在眼裏,記在心中。
衛長看中了霍去病,霍去病看中了倚華,曹襄看中了衛長。
衛長一笑,走到霍去病的面前,大膽地看着他,問道:“拿來!”
霍去病微皺眉頭:“什麽?”
衛長伸出雙手到他的眼前:“禮物啊!”
霍去病不解風情,還有些倔強,擡頭只見衛長梳着雲髻,幾縷發絲在額前散着,有着“妾發初覆額”的風情。他說道:“公主貴為長公主,要什麽禮物沒有?我沒有準備禮物。”
衛長橫蠻,說道:“今日是我的及笄之禮,非比往日,你一定要送我禮物的!”
霍去病決計是沒有禮物送她的。
衛長眨了眨眼睛,說道:“我看上你的佩劍好久了,不如你把它送我吧!”
“如果一個将軍沒有佩劍了,還怎麽做将軍?”霍去病風情不解,反而瞪了她一眼,決計是不願意把心愛的佩劍送她做禮物的。
衛長一笑,有點嬌蠻:“我就是要你的佩劍!”
劉徹及時阻止道:“小去征戰沙場,佩劍是他最珍貴的東西,怎麽能送給你呢?當利,不要太過分了。”
衛長洩了氣,瞅着霍去病,說道:“算了!”
霍去病也不多言。
衛長轉身,不依不饒地說道:“不要你的佩劍了,今日我就放過了你,但是禮物一定是送的,一定要補送給我!”
這時,曹襄走了上來。
衛長一愣,又坐回到案前。
曹襄奉上手中的禮物,說道:“當利,恭喜你成人了。”
衛長看了看霍去病,收下了禮物。
曹襄退後幾步,忽然又跪下行禮,突如其來地向衛長說道:“當利,你願意嫁給我嗎?”
衛長愣了愣,想告訴他她所喜歡的人是霍去病,卻又覺得無此必要,而且萬一霍去病不應她呢?豈不是很沒面子,便默然不語。
曹襄以為衛長害羞,心中答應了,只是不方便在大庭廣衆之中說出來。他欣喜不已,向劉徹和子夫行禮,大聲說道:“當利願意嫁我,請陛下和皇後準許長公主嫁給我!”
劉徹笑了起來。
曹襄是長姐平陽公主的兒子,襲爵平陽侯,身份尊貴,雖然他屬意霍去病,但是若是衛長願意嫁給曹襄,他也是樂見其成的。想到,女兒嫁入平陽侯府,喜悅在劉徹的臉上開了花。
然而,衛長咬了咬牙,面對着曹襄,婉轉地謝絕他的好意:“今日是我的及笄之禮,你為什麽無端端提親了?你的禮物,我不收。”她嘴上說是不收禮物,心裏卻是不答應提親,只是,她怎可明明白白地講出來?
劉徹一怔,子夫也收斂起了笑容:“當利,別耍小孩子脾氣。”
衛長聽大人在說她,她不分辨,也不介意。
曹襄愣住了,臉色漸漸地蒼白下去了。半晌說道:“你不喜歡這禮物随便怎麽處理它都沒關系,只要不退還給我就是了。”
衛長氣昏。
曹襄固執地又說道:“我送你的東西,我不想收回來。你不要,就扔了算了。”
衛長此時見識到了曹襄的橫蠻的脾氣了,索性對他說道:“你還要強迫我收你的禮物了?你以後這樣,我可就翻臉了!”
子夫把禮物收起來,對曹襄說道:“以後不要買這麽貴重的東西,你不如把禮物的錢省下來,給當利買些小玩意兒,當利從小就喜歡小玩意兒。”
衛長坐在一邊,一句話也不說。
曹襄仍叫她考慮收下他送的禮物,最後尴尬地問道:“禮物可以不收,但你剛剛沒有說話,是不是代表你願意嫁給我了?”
衛長沒有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霍去病,但見霍去病并無一點着急的意思,好像事不關己的。衛長有心讓霍去病和曹襄相争,但見霍去病這樣,使她感覺到一種被他無視的感覺,她氣極,心想反正已經失态了,便也不管不顧了,于是,她向曹襄說道:“是啰,如果我父親母親同意我嫁你,我就嫁你了。”聲音裏有些難過,她的心中也有些失落。
子夫看着衛長這樣,小聲問她:“你想清楚了?你的父親是多半同意這門婚事的。”
衛長不說話,眼睛只看向霍去病——霍去病在向曹襄道喜呢。
子夫無奈,開始了另一個話題繼續暢談。
子夫坐在劉徹的身邊對衛青說道:“英英如何了?我配了好幾副丸藥給你帶回去給英英吃了,調養調養。”
“謝謝皇後。”衛青說道。
子夫嘆了口氣,說道:“等閑下來了,我去你府上看看她。”
衛青想到英英,她自從那次吐血之後一直在床榻上躺着,未曾見好。
子夫見衛青沒有應她,又說道:“會好的,她那麽年輕。”
英英執意要去見平陽公主,待得她病好了些,衛青便帶她去了。
英英由府上的侍從引着來到正廳中,見到一張美麗的臉。三十多歲,膚色細白,雖有微微的老态,但仍是很有獨具的風韻。
平陽公主乍見到英英,也是忽地一怔。
平陽公主狐疑地問道:“英英?”
英英一笑,自己的臉蒼白的一定很吓人,平陽公主見了恐怕是以為認錯人了。
“公主好。”英英說道。
“妹妹好。”平陽公主喊她妹妹,拼命的擠出了一個笑容,“聽說前幾日妹妹沉疴在床,現在可以下地了。”
英英坐在平陽公主的對面,望着她沒有說話。
平陽公主說道:“那天,你要聽我解釋,只是在曲江池閑逛,就碰巧遇見了衛青,我們寒暄了幾句話,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英英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解釋,只說道:“你喜歡衛青,是不是?”
“英英……”平陽公主欲言又止。
英英嘆了口氣:“現在沒事了。”
“曾經我立誓永遠不再見衛青,但世事總是無常。誰能料到……”平陽公主無奈地說道,“我心裏知道,我是一定不能再給你們造成困擾的。”
英英哭了起來,握住平陽公主的手,說道:“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平陽公主眼睛裏泛起了淚光:“妹妹不要說不吉利的話,現在不是好好的和我坐在這裏說話嗎?”
英英來不及擦眼淚,便笑了笑,說道:“我的身體……公主別看我現在……現在不死,只是因為心中不舍罷了……”
平陽公主沉默不語。
英英喘了口氣:“不舍衛青,不舍我那個三個孩兒……”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而引起的,如果沒有我,你就不會因為誤會衛青而吐血,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幅局面。但是錯已鑄成,我該如何彌補?”平陽公主凝視着英英,“我去請天下間最好的大夫來為看病……”
“世上有些事是沒有如果的。”英英想哽咽,卻咳嗽了起來。
平陽公主輕輕拍着她的後背,為她順氣。
英英過了好一會兒才不咳了,繼續說道:“衛青是喜歡你的。剛開始公主守寡的時候,他還未封侯,不能娶你,他覺得汝陰侯更适合公主;現在他封了侯,卻怕傷害我,怕我受不了。”
“你別再說了,我不想聽。”平陽公主搖着頭。
英英固執地說道:“你們兩個實在是很相似,他明明對我不是男女之愛,還是那麽疼愛我,你為了不傷害我,就克制着自己不接近他。你們才是一對,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英英……”平陽公主望着她,“我不忍傷人,傷害任何一個人都是罪過,我們雖地位不一,但是都是平平等等地來到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權利去傷害別人呢?我已經傷害過汝陰侯了,我再也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了。”
英英說道:“知道嗎?我嫁給衛青十年,我的心就疼了十年。嫁與他後,他确實愛我疼我,我給他生了三個孩子,我們恩恩愛愛。初時,我也覺得這樣過下去便好了。可是,我漸漸的發現,人前的他,什麽時候都淡定自若,從容微笑,而人後的他,卻總是隐有心事,郁郁不樂。每當到冬至,他人都在喜氣洋洋的賀冬,他卻只是輕輕地說了聲:‘“流年似水。’。”
平陽公主微微抖動:“英英,你別說話了,你需要歇一歇,歇一歇……”
英英嘆了口氣,微弱地搖頭,苦笑道:“雖然他從來都不說,也不同我說,但我明白!公主,公主……我把衛青交給你。”
平陽公主搖頭。
英英很認真地重複道:“我把衛青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