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姍姍來遲(5)
打從十五歲尚衣承寵開始,子夫已經漸漸習慣把劉徹當成她這一生的家。一有風吹,一有雨打,她就很希望劉徹很快來安慰她。
她曾經想:在她的人生裏,她總會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相信一個人。她會全力以赴把自己全部交托給這個人。而這個人,她之前還在猶豫希望是劉徹,現在她決定讓這個人便是劉徹。
她原本的酸意随着劉徹從嘴裏說出的一個個字都消失在空氣中了,劉徹每一個在她的耳邊說的話都那麽好聽啊,他永遠對她那麽溫柔體貼,信誓旦旦。但是一旦自己獨處了,她還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成為了一個從十五歲便要忍受夫君親近其他女人的怨婦,就算是立後之前不算,可是,她要從二十七歲開始嗎?多麽幹枯的生命!
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候。
十五歲還不要緊,她那時候年輕,那時候無愛,憑他随便找女人。但是現在到了二十七歲,子夫已經被他感動而決定愛他了,劉徹便找了一個十七歲的王夫人來映襯她的青春的流逝。
忽然,子夫的腦海中産生了一種自毀的情緒。如果沒有這種自毀,生命便如這般幹枯;如果這種自毀,她付諸實施了的話,她五十七歲時的魂魄大概會在天上笑:“那時候我年輕,因為這麽一點小事情卻丢了一條命,多傻!”幸好這種自毀的情緒很快地消失了。
劉徹曾經在寵幸了王夫人之後勸她說道:“反正是和他的其他女人癡纏的景象一樣是你沒看到的,不必介懷!”
子夫心想:“我沒看到,當然可以當它不存在。”
劉徹曾經在她的耳邊告訴她:“好感和真情是不是一回事,我對你是真情,我對其他女人只是好感!”
子夫心想:“陛下是對王夫人有好感的,我才不會生氣!如果他對任何女子有好感,我都不會生氣!”
劉徹曾經還告訴她:“我雖然感情可能不專一,但是我覺得我對你是專一的。我覺得我對你是永遠不會變的,我真的想不到以後會有人比得上你。”
“唉……”子夫想到這裏,忍不住一聲嘆息,低下頭去。她苦苦思索着,她和劉徹之間到底是不是愛?若是愛,劉徹在愛她的時候為何寵幸她人?若是不愛,為什麽在知道劉徹重幸她人的時候,自己的心中有隐隐的酸意。
如何證明是愛,如何分辨是愛?她忽然渴望能有一個人能讓她看清什麽是愛,她期待着。然而,這個想法湧向腦海的時候,不禁把自己吓了一跳。
“怎麽了,姐姐?”衛青問道。
“我在想……”子夫呆呆地說道,“我同陛下到底……”話說到這裏,她才想起來,她正在開着家宴。
此時正是元朔五年,在經過了将近匈奴兩年的燒殺搶掠之後,劉徹決定反擊,将目光鎖定在了西部戰線。
子夫端起耳杯,連忙掩飾道:“我同陛下一如往常祝你馬到成功!”
衛青看了看旁邊坐着的英英,也端起耳杯,仰脖子一飲而盡:“謝陛下與皇後吉言!”
英英身懷六甲,胖了很多。
英英喜歡衛青,子夫早就知道,因為她是女子,女子的心往往是又細又敏感的,所以她也知道,衛青現在也喜歡着英英。
子夫很羨慕他們,多麽般配的一對,衛青戰功卓越,英英賢惠乖巧,他們從未紅過臉,每每看到他們出雙入對的走在一起,子夫都很由衷地希望他們永遠如此。
子夫問英英說道:“就快要生了吧?”
英英望了望衛青,害羞地點點頭。
子夫對英英說道:“英英,你嫁的雖是連年出征在外抗擊匈奴的男人,但是阿青卻是一個不敢輕易別離、淡泊名利之人。英英,你是幸福的!”
自元朔三年以來,匈奴侵擾漢朝邊境,劉徹全都置之不理,直至元朔五年的春天,匈奴大軍再次侵擾,這時,劉徹決定出擊匈奴。不擊垮在陰山如陰溝的老鼠的右賢王,元朔二年得到河南地将永無寧日。
衛青的三萬大軍浩浩蕩蕩而來,直奔右賢王。
右賢王不敢直面迎戰,急得他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他擔心若直接和衛青正面相扛,則會誤中衛青的詭計,畢竟經過幾次的作戰,衛青無一不是以勝利為漢匈之間的戰役畫上句號,衛青在匈奴人中漸漸變成了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名號。
右賢王帳下的部署向他獻上一計:“當今之計,大王不如全軍撤退,退出高闕,然後越過陰山,直入居延,這樣有以下三利:一則猶入無人之境,可以确保勝利,等待左賢王的救援;二則深入了我軍腹地,漢軍不敢過于追擊;三則一旦越過陰山,便可将陰山作為屏障,進可攻,退可守,衛青必然無計可施。”
右賢王大喜,即命全軍迅速越過陰山。
漢軍快馬将此信飛報衛青。衛青聞訊,不禁憂心忡忡地說:“右賢王的這項大迂回的戰略太過于狡猾了!”
公孫賀不無惋惜地說道:“這樣自然十分可惜,但為了大局,也只有忍痛了!”
衛青不甘心地說:“右賢王乃一投機的窮寇,他能拿我軍奈何?右賢王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而我身負陛下的重托,又怎能……” ”
李蔡說道:“為今之計,必須設法破壞破壞右賢王的戰略。”
衛青而轉向他問道:“如何才能破壞右賢王的戰略?”
公孫賀說道:“所以我們便即刻相機而動,出奇制勝,右賢王必敗無疑!”
蘇建搖了搖頭道:“你這個算盤打得未免太如意了吧?你有沒有想過,稍有不慎,必将釀成大禍?不如等待機會再說!”
衛青顯然主意已定,堅持說:“當騎将軍所言甚合我意,我軍如不速進,放右賢王越過陰山,則右賢王等人必以為我軍不可能長驅直入而掉以輕心。”
衆将聽了,都在點頭稱贊,有的尚在思索。
夜晚,右賢王将士已漸顯得意,他們駐紮在居延,料想漢軍不會追來,夜夜劃拳喝酒之聲不絕于耳,更有甚者幹脆解甲卸鞍,躺在地上休息。
衛青見時機已到,又見手下将士鬥志高昂,即命做好準備,奇襲右賢王。他騎在馬上,威風凜凜地對将士們說:“消滅匈奴右賢王,在此一舉,沖鋒者賞,後退者斬。出擊!”
說着,衛青一馬當先,向敵陣沖去。
震天的喊殺聲驟然響起,如下山猛虎的叫聲在山谷中回蕩一般。
匈奴軍驚起,倉猝而戰,惶急之中,難以應付。而漢軍将士個個英氣奮發,鬥志旺盛,匈奴軍哪是對手?登時愧不成軍。
右賢王受了傷,率了殘餘軍隊,殺出一條血路,向北落荒而逃。想回單于王庭,漢軍輕騎校尉郭成、強弩将軍李沮、當騎将軍公孫賀以及輕車将軍李蔡追到,雙方又展開一場厮殺,右賢王殘部死傷殆盡,右賢王雖然未被追上,但他的十餘名小王被當場活捉。
右賢王全軍覆沒,左賢王被牽制在代郡一代。
元朔五年夏,公元前124年,衛青班師回朝,與此同時,身在長安城裏的英英在椒房殿中竟誕下了一對雙胞胎。消滅右賢王,漢朝徹底鞏固了對河南地的控制。衛青從未讓劉徹失望過,劉徹大喜,派特使捧着印信,到軍中拜衛青為大将軍,加封食邑6000戶,跟随衛青出征的将士皆得封賞。
随後,劉徹又封衛伉為宜春侯,尚在襁褓的孩子為陰安侯、發幹侯,均食邑1300戶,另賜金和布帛。
英英無法與衛青一同進宮感謝劉徹。
衛青照顧着英英,感嘆地說道:“你身子這麽沉重,怎麽能勞你同我一起進宮呢,謝謝你的盛情!”
英英也感慨萬端地說道:“陛下如此厚待,我們夫妻一體,哪有不去謝恩之理?”
衛青皺眉:“可是你現在不同,你剛生了孩兒,未出月……”
英英依依。
衛青輕輕撫摸着英英的頭發,說道:“我會很快回來!對我笑,好嗎?”
英英這才微微一笑。
衛青右手攬住她的脊背,把她摟到懷中。
正在這時,霍去病從門外叫着“舅舅”“舅母”進來了。衛青班師回朝的時候,他蒙着頭在軍營中,聽說舅舅回來了,一疊聲地到府上來拜見。
“舅舅又立了大功了。”霍去病已長成了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撲面而來的是年少氣盛。
衛青拍拍他的肩膀,邀他一起面見劉徹。
舅甥二人騎馬進宮。待到宮中時,不便騎馬,便改用步行前往宣室殿。
這種年齡的男子,出生于富貴之家而又想有作為的多是雄姿英發,一心想展露鋒芒的。衛青準備聽,便問道:“小去。最近有什麽心得?”
霍去病臉上一熱,笑道:“舅舅這次奇襲高闕給了我很大的啓發……”
衛青“哦”了一聲,靜待他說話。
霍去病的眼睛中散發着神采:“戈壁大漠,飛沙走石,漫天的黃沙。這樣的環境就注定了我們與匈奴之間的戰鬥時極其艱苦的,不帶辎重遠離後方的長途奔襲,速戰速決地與匈奴争奪時間,方可才能在茫茫大漠中取得戰争的勝利!”
“惡劣的環境,不帶辎重,你就需要風餐露宿,長途奔襲免不了強弩之末,用奇襲這種戰術需要着堅強的意志力和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小去可知道?”衛青看着霍去病,他的聲音循循善誘,像月亮照在剛綻開了的昙花上一樣和藹。
霍去病笑了,笑得很天真,也很無邪:“這并吓不到我們舅甥,是不是?”
衛青也笑了,然後他說道:“小去!”
宣室殿就在前方,衛青和霍去病不知不覺停下腳步。
“舅舅。”霍去病回答道。
衛青與霍去病肩并肩站着,霍去病的心中一片溫馨。
沒有再說話,因為,此時已不需要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