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姍姍來遲（4）
天欲将曉，劉徹懷抱美人，翻了個身繼續睡，幾欲不想去上早朝。
王姑娘說道：“陛下，不如今天的早朝取消吧！”
“算了吧。如果我不上朝，汲黯會第一個跳起來指責我荒廢政事的。”提起剛直的汲黯，劉徹的臉上滿是苦惱。
“哎——”王姑娘嘆了口氣。
劉徹低頭看着王姑娘：“你為什麽嘆氣？”
王姑娘連忙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汲黯大夫說到底還是陛下的臣子，他怎能這樣诟病陛下呢？”
“莊助曾稱他是個性格上守城深堅，即使是像孟贲、夏育一樣勇武非常的人也不能改變他的氣節，那些古人中安邦定國的忠臣多是如此了，汲黯是個社稷之臣。”說到這，劉徹的眸子裏居然浮現出，對那個朝廷诤臣的敬畏的光芒。
“陛下，您真是寬厚仁慈。”王姑娘稱贊道。
“時間不早，我先去上朝！去晚了，汲黯會着急的。”劉徹起身。
王姑娘着急的拉他衣袖。
劉徹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多睡一會兒，我下朝就來看你。”
王姑娘聽話的點了點頭，但拉着他衣袖的手仍然沒有松開。
“你不用擔心，皇後一向賢惠。”劉徹知道她心中所擔心的事，“我下朝之後，會讓皇後将你納入掖庭的名冊，封你為妃。”
王姑娘這才松了手，面帶羞色地說道：“謝謝表哥……不，陛下賤愛。”
劉徹由衆宮人伺候着穿上玄端，卻見案上放着一盤子的葡萄，盤子是白玉盤，透着森森的涼白，葡萄卻又很多蔫了。
劉徹問道：“這是誰送來的？”
宮人連忙禀報：“是皇後派人送來的。”
“怎麽沒人告訴我？”劉徹面有怒色。
宮人回答道：“是……”
話未說完，王姑娘已經從帳子裏坐起來了，小聲說道：“陛下睡着了，不好冒犯，我就擱在那裏，誰知道後來就忘了。”
劉徹聽了，心中惱怒不發，穿好了朝服便邁步去了前殿，滿朝文武已經全部到齊了。
幾個時辰之後，椒房殿裏長禦倚華前來宣讀子夫的旨意，加封王姑娘為猗蘭殿王夫人，賞賜宮人數十，千金，布帛五百匹……
王夫人心中驚疑，想不到喜訊傳來的這麽快，而且還封她為夫人，夫人居于皇後之下，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王夫人便連忙重梳洗打扮，去椒房殿拜見子夫。
如今她已經貴為夫人，坐在銅鏡之前自有宮人為她梳妝，那宮人是原來長樂宮中的小影，與她是極為熟識的，小影為她梳頭的時候，不時地稱贊：“夫人真美，比中宮那位強多了。”
王夫人對着銅鏡笑了笑。
王姑娘被封為夫人的事情一時間迅速傳遍了後宮。
“她一來便為夫人，皇後這是怎麽了？”
“皇後太過于軟弱了。”
“怎麽是軟弱，定是循上雅意啊！”
“聽說她長待在長樂宮，是陛下的表妹，自然比別的女子尊貴些。”
宮中議論紛紛。
這會兒，站在子夫身後的倚華不停地抱怨道：“皇後，您這真是太胡鬧了，怎麽就一下子封她做夫人呢？當初您在做夫人之前經歷了多少的苦難？”
“噓，她來了。”子夫望見門前已經有一個宮人引來一個女子的身影。
倚華馬上閉口不言。
王夫人趨步而前，姍姍而來，袅袅娜娜地對子夫行禮作揖，然後侍立在一邊。
子夫看着她那柔媚的風姿，每行一步就像是蝴蝶蹁跹在花草叢中一樣輕盈，惹人憐惜。子夫笑了笑，擡手說道：“請坐。”
王夫人還禮，在子夫的右手邊跪坐下。
“我已經收拾好了猗蘭殿，妹妹可盡快搬過去住。”子夫說道。
王夫人沒有擡頭看她，只是恭順的點了點頭，也沒有說話。這個女人在面對情敵的時候，居然是這樣淡定無為，真不知道她的心中在想什麽？她十分不喜歡。她本是讴者出身，現在卻坐上了皇後，她端坐在主席上，穿着淡雅的曲裾，化着淡雅的妝，幸福甜蜜地看着她，最要命的是在她的身上不知道在何時生長出了讓人迷戀的高貴和自矜。
王夫人心想：她是讴者出身，帶在身上的應是那一股千年萬年也洗刷不掉的窮酸氣。怎麽比得上自己呢？
這便是衛皇後，劉徹的妻子，現在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
二人這次的見面，便在心中和對方比了一比。
她嫉妒她。
“給你的宮人，你可是喜歡？”子夫又問道，誠懇地又加上一句，“如果是不喜歡，可以再選。”
“我很喜歡。”王夫人開口道。
子夫點頭微笑，慈愛地說道：“喜歡就好。盡量選擇了一些與你可能是相熟的宮人，就怕你不喜歡。”
王夫人點點頭：“皇後真有心。”
正說話間，“陛下來了。”有宮人前來禀報。
子夫起身迎接，便見到劉徹一個箭步，從殿門外走了進來。
王夫人看到劉徹望過來時，她望了劉徹一眼，那眼光裏滿是暧昧地羞澀。
進了椒房殿後。
子夫向劉徹介紹王夫人，說道：“這是新封的王夫人，陛下看看……”
劉徹微笑道：“我立你為後才過兩年，而且太後又剛剛去世，不想招新寵。”
王夫人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傷心的神情。
子夫笑了笑，說道：“我出身讴者，本不足以配陛下，王夫人出身名門，美麗賢淑，又是太後臨終囑托，可作陛下身邊的夫人。”
劉徹皺着眉頭看她，是否她話中所說乃真是她心中所想。然而，看着她恬淡的笑容，積極地張羅着王夫人封夫人一事，這仿佛一切和她無關。這讓他不禁有點難過，她似乎深愛着他，又似乎是陪在他身邊的一個陌路人。
劉徹心中不禁煩躁，回頭看見王夫人，便對她說道：“你先回去吧。”
“小影，我們走吧！”王夫人向劉徹和子夫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王夫人走後，子夫小聲地告訴劉徹王夫人望了他一眼。她尋思着說道：“我封她做你的夫人，你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劉徹飲了一杯酒，試探着問她：“是不是你不高興？”
子夫沉默着不說話。
“為什麽不高興？”劉徹又問，子夫不回答。
劉徹急躁地問道：“小衛，你怎麽突然不同我說一句話啦？”
子夫遲疑了一陣，終于開口說道：“其實，那天晚上，那天在樂府，我是有意離開的。”
“你是有意的？”劉徹問她。
子夫點點頭：“我看到你和她……有女孩子喜歡你，我當然高興了……”
劉徹不以為然的說道：“你居然高興我寵幸別的女人……”
“我不高興你就不會寵幸別的女人了嗎？”子夫大聲地說道，“陛下別着急，聽我說啊！”
劉徹靜了下來。
子夫緩緩地說道：“當時是昏黃的燭光，還有樂師舒緩的奏樂，王姑娘在那裏低低的哭泣，真是動人，我知道你當時肯定是動心了的，我如果硬硬生生還待在那裏，那豈不是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我……”劉徹忍不住開口為自己辯解。
可是，子夫又繼續說道：“其實，陛下不必在我的面前裝着故意不理她，陛下以為陛下這樣做我就會很高興嗎？我才不會自欺欺人，如果你明明喜歡她，卻在我面前壓抑着不喜歡她，我一定會不高興的。”
“你……”劉徹想不出她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子夫凝神看向劉徹，說道:“如果陛下不喜歡我了，陛下千萬要告訴我，我是一定不會讓陛下為難的！”
劉徹說道：“不讓我為難，你會怎麽做？”
“如果陛下不喜歡我，最難堪不過便是廢後了！”子夫說道。
“如果有一天，我廢後，你會怎麽辦？”劉徹有趣地望着她。
“我現在還沒有想，到時候我一定會想啦。”子夫若有所思地說道。
他又擡頭問她：“你怕嗎？”
“不！”她咬着牙齒。
劉徹有些愠怒：“我不信！”
“我絕不會凄凄慘慘戚戚！”她也越說越氣，“陛下不要存心當我是個沒自尊的人，你這樣對我，我會恨你的。”
劉徹怒道：“我問你，你才這樣答。”
子夫說道：“如果你遺棄我，那不要緊。”
“怎麽會——”劉徹居然有些惱羞成怒，“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或者你到底喜歡我嗎？”
子夫一怔，若是說做皇後之前，她對他還心有芥蒂，但是劉徹封她為後的那個晚上說的話，以及劉徹這十幾年來為她做的事，她無法不感動，也無法不喜歡他。
劉徹又問她：“還是你已經喜歡上別人了，所以才對我喜歡別的女人無動于衷呢？”
子夫背過身，嗔道：“陛下惡人先告狀。”
劉徹捧起她的臉，注視着她的眼睛，鄭重地說道：“我和王姑娘……我知道你心裏是不想知道的，但是，我還想告訴你。”他下定決心似得說道，“你知道好感和真情分別很大，不是一回事……”
“怎麽不是一回事？怎麽不是一回事？”子夫重複的問他。
“我對你是真情，對別的女人就只是好感了，你信我！……反正那些癡纏的景象和其他女人一樣，你沒看到的，不必介懷！”劉徹解釋道，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
子夫嘆了一口氣，憂心地問道：“你這樣對待王夫人，她知道了豈不是很傷心？”
劉徹岔開話題：“昨晚上的葡萄是你送過去的嗎？”
子夫點點頭：“很可愛的水果，你吃到了嗎？多可愛！”
“都蔫了，不能吃了。”劉徹搖了搖頭。
子夫的臉上現出可惜地神情。
劉徹忽然問道：“你這裏還有嗎？”
“還有很多，太中大夫送來很多呢！”子夫連忙吩咐倚華将葡萄端來。
劉徹擺擺手，說道：“我下朝後便來看你了，早飯還未吃，你們這裏還有什麽吃的嗎？同葡萄一起端出來吧！”
子夫一笑，重新吩咐擺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