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長門宮怨(34)
那樣小小的孩子……
子夫無法相信諸邑會在那麽毫無預兆地找不到了。
但是諸邑确實是找不到了。
子夫幾乎站不住了。
劉徹連忙抱着子夫的腰,用安慰的眼神看了看她,對乳母說道:“別怕,你們是如何發現公主失蹤的?”
乳母戰戰兢兢地說道:“我抱着小公主去花園裏玩,公主要玩海棠花,我就把公主給小榮抱着去摘海棠花,等我回來時,她們……她們就不見了。”
“這麽說,小榮和公主一起失蹤的嗎?”子夫的臉上忽然顯出一種恐慌。這不是就明顯的綁架嗎?但是又有誰敢在漢宮綁架呢?
乳母點點頭,手裏捧着鈴铛遞到他們的面前:“她們失蹤之後,我只在水邊發現了這個。”
子夫聽了,仍強含着眼淚。
劉徹又問趴在地上的守衛蘭林殿的衛士:“小公主失蹤之前,還有誰來過蘭林殿?”
一個常幹一些粗活的侍女,說道:“我好像看到有一個內侍進來過,但是小公主失蹤了,就沒再看見他了。”
“內侍?”劉徹立即命漢宮中的內侍都站出來,讓這個侍女去一一地指認,幾乎翻遍了整個漢宮,然而始終找不到諸邑的蹤影。
諸邑到底是生是死,誰也查不出來。如果諸邑是活着的,為何會找不到?如果諸邑是死掉了,為何找不到她的屍體?
然而,子夫和劉徹都還未死心,劉徹問策與群臣,看是否能夠查出諸邑的下落。
只是,宮闱秘事,誰也不敢多講,諸邑就這樣忽然失蹤了嗎?
好不真實。
Advertisement
子夫聽到劉徹嘆息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全是沒用的東西,一個未滿三月的小孩子竟是丢了不成?”
子夫實在是不能相信,也無法想象,小小的諸邑。
子夫還記得,當她與劉徹去上林苑,她把諸邑交給乳母和侍女的情景。
諸邑怎麽會不見了呢?她越想越覺得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麽不留下照顧諸邑呢,如果她留下來的話,諸邑恐怕就不會失蹤了。
子夫流着眼淚,強自鎮定:“陛下,何必如此氣惱,我相信陛下能很快找到諸邑的,就算找不到就當做一件憾事吧,陛下說過,有些事情始終是無法避開的。”
“可憐的小衛,明明自己傷心的受不了,還要假裝不在意的安慰我。”劉徹摸着她的臉頰,眷戀地望着她。
精神有異的陳後坐在梳妝臺前,鏡中映出她憔悴的容顏。恍惚間,銅鏡中的她自己,漸漸變成了她眼中的子夫與劉徹。
劉徹在與子夫耳語,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但陳後看在眼裏的皆是劉徹和子夫在嘲笑自己。
“那個又蠢又毒的老妪……”
“我遲早要廢了她!”
忽而,銅鏡中的劉徹與子夫轉眼化成了楚服與子夫,歷歷可見,她們抱在一起的情景。
陳後猛地站起來,拎起銅鏡,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
侍女嘆了口氣,把她扶到了床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後慢慢蘇醒了過來,見到旁邊坐着的劉徹,不禁大驚失色,但又一想到劉徹是根本不會來看自己的,覺得是自己眼花,便笑了笑,往她的懷裏鑽,說道:“楚服,你又穿男裝了,你以為我吃了五石散就看不出來嗎?”
然而,眼前的人冷哼了一聲:“你仔細看看我是誰?”
陳後一聽聲音,錯愕了一回,就在她錯愕的時候,那人又問:“小公主失蹤了,是不是你幹的?”
陳後終于清楚了來人是誰,又聽他這樣說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怒道:“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小公主的失蹤與我有關嗎?”
劉徹冷冷地說道:“我問你,是不是你幹的?”
陳後大發脾氣:“好聽的話從來不對我說,壞事都來怪我!”
劉徹用手指着他,說道:“你這個不知道安分守己的東西,就不怕我廢了你?”
陳後撫了撫枯草一般的頭發,氣惱道:“是我幹的,就是我幹的。”說完,她放聲哈哈大笑起來,震的床榻上的帷帳簌簌亂顫。
劉徹死死地盯着她:“為什麽要這樣幹?你把諸邑交出來!”
陳後輕笑了一聲,輕描淡寫地說道:“好啊,可惜……可惜我已經把她殺了,交出來的只有屍體。”
劉徹覺得她是在說瘋話,只想惹他發火,便說道:“我對你一忍再忍,都是看在姑媽和姐姐的面子上。你不要再逼我了。”
陳後說道:“大漢的人都說我是個驕橫的人,這就是因為你寵愛衛子夫,讓她生了三個孩子。看她身上穿的,住的宮殿,你再看看我身居椒房殿卻如在冷宮裏,出了壞事才來找我,我堂堂一皇後竟連一個讴者都不如嗎?”
劉徹說道:“你害了衛夫人多少次,我現在沒廢了你就是對你的恩賜。哪天你再作祟,你想想你是想活還是想死。”說完,劉徹懶得再與她糾纏,便轉身走了。
劉徹回到蘭林殿裏,詢問道:“有沒有公主的消息?”
內侍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說道:“還是沒有發現公主的蹤影。”
劉徹想了想,他對內侍說道:“我寫一個手令,交給禦史張湯。”
“是!”內侍應道。
夜深了。
劉徹望着窗外的月亮,嘆了一口氣。
子夫走進來,她見劉徹臉上的憂愁未去,關心地問道:“陛下,我削了幾個蘋果,要不要吃一個?”
劉徹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子夫把盤子放下,依偎在他的身邊,她手裏握着那枚鈴铛,神情有些木然,喃喃地說道:“都是……都是我不好。”
劉徹勸道:“這事怎麽能怪你呢?”
“怎麽不怪我呢?如果當時,我不丢下她,或許她就不會找不到了。”子夫含淚說道。
劉徹握住她的手:“小衛,那就應該怪我,若不是我心情煩悶,你怎麽會想到陪我去上林苑散心呢?”
“陛下……”子夫脈脈不得語,忽而,她望着鈴铛,“這只鈴铛是當時楚服給她的,我還說小孩子貪心,不要給她鈴铛玩。誰知……如今就只剩下這鈴铛了。”
“鈴铛?”劉徹猶疑地說道,“楚服給諸邑的鈴铛?”
子夫點頭,竭力忍住哭聲。
劉徹來找過陳後之後,陳後更像是瘋癫了一般,整日在椒房殿裏吸食五石散。
突然,陳後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把刀來,狠心地向自己的胳膊上、腿上刺過去。
她揮着刀要刺自己的胸口,但始終刺不下去,“哐當”一聲,手中的刀落地。
楚服見她這般,又氣又恨。
幾天過去了,仍然沒有諸邑的消息。
子夫茶不思飯不想,倚華陪着她,不停地勸慰她,但是沒起到任何作用。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倚華說道:“夫人,去外面走走吧。”
子夫明顯瑟縮了一下。
倚華心想若是夫人出去透透氣,就不會一直想着小公主了傷心了,便盡力地央求她。
子夫無奈,只好被倚華拉着走。
走了半天,她們決定找一個地方休息。此時,正是彩霞滿天,透着森森的涼。
倚華決定回去給子夫取衣服。
正當子夫坐在小亭子裏等倚華的時候,冷不防地聽到一個久違了的聲音:“夫人!”
子夫一看,叫她的人正是那個她一直躲着的人椒房殿裏的宮人楚服小娘。
楚服的眼睛在傍晚時分緊緊的盯着她。
“夫人!”她又叫了一聲。
子夫不禁後退了一步,楚服卻走前了一步向她笑。
子夫尴尬的一笑:“楚服小娘,這麽巧。”
“不巧。”楚服走近她,“我在這裏一直在等你。”
“等我?”子夫感到很奇怪。
楚服似乎能看出子夫的心思:“小公主失蹤了,我想帶你去見小公主。”
子夫一直想知道諸邑在哪裏:“你知道她在哪裏?”
楚服點頭。
子夫又問:“你怎麽會知道的?你真的要帶我找她?”
“跟我走就知道了。我不騙你。”楚服笑笑。
“好,你帶我去見她。”想到下一刻即将可以見到諸邑,子夫心中高興萬分,眼睛裏立刻充滿了神采。
子夫告訴自己一會兒找到了諸邑,她一定要叫劉徹賞賜楚服。
不過,楚服這個可能愛着陳後。子夫想:那麽可以給楚服升職做椒房殿的長禦。
她一邊跟着楚服,一邊思索着。
走過小橋流水,走過曲廊亭榭,子夫和楚服繼續往前走,便是椒房殿的側殿了。
子夫只覺得側殿陰森森的,雖是夏天,仍讓人覺得寒冷異常。
楚服還未開門,她對子夫說道:“你現在就可以去見你的女兒了。”
說完,楚服打開門,将子夫推進去。
子夫只覺得一個踉跄,整個人就撲倒地上了。
接着,“吱呀”一聲,門關上了。
子夫慢慢地爬起來,聽到楚服的聲音傳來:“你的女兒哭累了,你好好陪陪她。”
子夫一聽女兒哭累了,她擡頭去尋找女兒的蹤影。
只見側殿裏黑得不得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她看不清房中的布置,也不知道諸邑在哪裏。
椒房殿中竟有這麽一個地方嗎?
子夫站起來,試着走動,未行兩步,便被一個軟軟的東西絆倒了。
是一個人的頭!
是誰的頭呢?想到楚服說她的女兒哭累了,子夫不禁害怕地尖叫了一聲。
一聲叫過,便聽到一個嬰兒的哭聲。
子夫随着聲音摸過去,在一個仿佛是床榻上的地方碰到了一個橢圓形的東西,正是諸邑的襁褓。那麽那個頭是誰的?
子夫抱起她,失聲痛哭。
房內充滿了種檀香的味道。好像是有人經常在這裏燒香膜拜。
子夫不知道是怎樣自己在這個黑乎乎的地方度過的。
楚服為什麽要抓她的女兒,還要把她騙到這裏來呢?
每次一想到,劉徹還在蘭林殿裏等着她呢,她就忍不住傷心。她很恨自己為什麽要單獨出來,而至落入他人的圈套中。
她始終無法相信劉徹無法找到她的所在。
為甚麽楚服竟敢抓走她的女兒,囚禁了她?她難道不知道他是衛子夫,是劉徹的妃子嗎?她怎麽敢?
劉徹知不知道自己已經失蹤?衛青呢?衛長呢?他們知道了心情是怎麽樣的呢?
然後,子夫才逐漸想到,會不會可能是皇後要對付自己,如果不是皇後要對付自己,楚服怎麽敢做這麽無法無天的事情?
來到這種地方,她相信如果劉徹不及時找到她的話,她很快就會死掉的。
想到她随時就要死去,她心中不僅怨恨自己的笨,而且還耿耿于懷于劉徹為什麽還不找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