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長門宮怨(22)
子夫望着王姑娘嬌憨的笑容,又看着劉徹望着王姑娘時那寵溺的眼神,她忽然覺得有些惆悵。
辭別了王太後之後,子夫向劉徹道了一聲別,便要回蘭林殿了,可是,劉徹棄了辇,偏偏想和她一起并肩走回去。
劉徹安慰似地看着子夫,說道:“我只把她當作妹妹的,對她沒有任何男女之情的想法,剛才我撫摸她的頭發,你……會不會生氣?”
子夫搖搖頭,扯着他的衣袖,腕子上的镯子相擊而發出脆脆的響聲,問道:“陛下覺得是皇後美還是王姑娘美?”
劉徹嘆了一口氣,不說話。
子夫眨了眨眼睛,又道:“陛下說嘛,妾曾聽陛下講王姑娘穿綠色的曲裾很美啊,那皇後若穿了綠色的曲裾,那她們誰美?”
劉徹沒好氣地說道:“我還沒見過皇後穿過綠色曲裾,如何比?”
子夫不服氣,步搖在發間顫抖:“比一下嘛!”
劉徹攬上她的肩頭:“兩個都一樣美,好了吧!”他立刻轉移話題,“剛才你站在長樂宮中,站在人群中,怯生生地只會笑,多麽可憐,多麽容易受傷。”
子夫重複地說道:“誰說我只會笑,可憐的,誰說我容易受傷的。誰怯生生的啦?誰說的?誰說的?我才沒有。妾看陛下是眼花了。”
子夫說着,聲音漸漸地小了,腳步也停下,卻也不敢擡頭去看劉徹。
十年前的尚衣承寵,九年前的再次相見,随着衛長、陽石兩個女兒的出生,直至現在的身懷六甲,子夫心中一直在揣測着劉徹在心中是怎麽看待她的;他仿佛待她做他親愛的小妻子,但是無論如何她都不相信劉徹會真的把她當他的妻子的。劉徹是她宮中的靠山,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明白自己需要盡一切心來讨他的歡心,卻難以把自己全都給他。
剛才,劉徹一定怕她覺着他移情別戀了,便來認真的解釋,使得她一下子手足無措了起來。他幹嘛來解釋?劉徹貴為天子,後宮的選擇權可大多了,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而且誰會去生他的氣而責怪他呢?
他幹嘛來解釋?幹嘛來解釋?
這個天殺的劉徹!
她卻那麽固執地将內心的話深埋,從不對他說,也害怕聽到他對自己說剖白感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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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麽小心翼翼地待在他的身邊。
她從不願意把自己的心給劉徹看的。然而,她現在已經無能為力于自己的心情了:劉徹會是她安全可靠的夫君麽?
她是從被漢宮冷落一年之後以及珍珠死掉的那時候起,就不知不覺中把自己的心鎖起來的,如小小的窗扉緊掩,然而,她也是因為相信這樣做是值得的,是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
子夫自卑又自尊着。
她有時候也曾經想:在她的人生裏,她總會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孤注一擲的去相信一個人的。而這個人,現在,她希望是劉徹。
然而,至少是現在,子夫無法将自己全力以赴地交給劉徹。
在往蘭林殿的路上,落葉伶仃地落在地上。這麽蕭瑟的天氣,子夫忽然想,如果這個時候是劉徹和王姑娘走在一起,就不會這麽伶仃蕭瑟了。
“怎麽了?”劉徹問。
子夫不由自主的擡起頭看着劉徹,十年了,劉徹從那個矜貴的少年天子,變得越來越深沉穩重了。他的眼睛望着她,有情還似無情。
“沒什麽。”子夫的手伸到劉徹的臂彎裏去,笑了笑,問他,“在郭解家的住的那天晚上,為什麽我聽到了刀劍的聲音,為什麽早上起來的時候又看到仆人在洗血水,問你們,你們都是一個個諱莫如深的樣子。”
“你怎麽還問這些問題?”劉徹有些無奈,“哈!”
“到底是為什麽?”子夫立在立在劉徹的身前,好奇地望着他,她被劉徹以及衛青這些人的閉口不答弄得很是心急。
“都沒人回答,就是不讓你知道的,不是讓你知道的。”劉徹拉着子夫的手,往蘭林殿的方向走了一段路。
“陛下……”子夫拉着劉徹的袖子,“是什麽原因嘛?快告訴我!”
劉徹受不了子夫這撒嬌的語氣和撒嬌的模樣,只好說道:“那些血水都是從刺客的身上流出來的。”
“那天晚上來了刺客?陛下卻告訴我是郭解在屠宰牲畜為我們踐行宴,為什麽?”子夫不禁問道。
“你嘔吐的時候不讓我看到你的樣子,我怎麽會讓你看到刀光劍影呢?”劉徹不答反問,“偏偏你要問,你心裏一定不舒服吧?”
子夫聽到這兒,心中想到了他們遇險之後來到郭解的家中時的情景,她一路驚慌,疲憊無比,引起了孕吐,她吐的那麽難受仍別着臉不讓他看,而他偏偏看到了,她那時說出的埋怨的話。
“為什麽那麽血水,我都沒看到屍體?”子夫又問。
“殺刺客的場面,我都沒讓你看到,難道會讓你看到他們的屍體嗎?”劉徹說道。
子夫這下才釋然。
他們相攜着走了一段路程,遙遙得望見蘭林殿的檐角。
子夫輕快一笑,說道:“快到蘭林殿了,四天沒有回來,很想我的蘭林殿了,還有我那一對女兒,不知道她們乖不乖,還有倚華,哦,還有我殿中養着的一對小魚,還有……”
劉徹沒等她說完,一口親在了她的嘴巴上。
子夫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劉徹望着她,一面想,一面說:“我知道我自己有很多的感情,宮人的美人那麽多,你是擔心我,很不放心。”
子夫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認真地想。
劉徹繼續說道:“我雖然感情可能不專一,但是我覺得我對你是專一的。”他說到這裏,又頓了頓,說道,“我覺得我對你是永遠不會變的,我真的想不到以後會有人比得上你。”
子夫點了點頭。
楚服款款地走進房間裏,陳後正在照鏡子,見楚服進來,叫了一聲:“楚服。”
“阿嬌啊,怎麽還不睡覺?”楚服走進來,到她的身後準備為她卸妝。
“楚服,我睡不着覺,我怎麽會睡得着覺呢?”陳後憂心忡忡,眼神有些茫然,“你說,劉徹會不會查到我們身上來?”
“不會的。”楚服肯定地分析說道,“那些人全是我在楚地找的一些亡命之徒,就算被他活捉去了,也問不出什麽。只是,我曾在劉徹和衛子夫面前出現過,不過我當時蒙着面,他們恐怕不會認出來的。所以,阿嬌不要為我擔心。”
“可,我還是害怕。”陳後脫去衣服,坐在床榻之上,“淮南王叔那件事……”
“既然淮南王安然無恙地回封地去了,自然我們也會安然無恙的。”楚服坐在床榻邊上。
陳後嘆了嘆氣。
“阿嬌若是還不放心,明日我可去找蘭林殿的那位試探試探。”楚服用手給陳後梳理着頭發。
陳後點點頭,向楚服吩咐道:“去為我拿五石散來。”
楚服嘆了一口氣:“五石散對身體不好,偶爾吃些便可。”
“快去拿來!”陳後使性子。
楚服只好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兒,手裏捧着一個小盒子過來了。她來到陳後的面前,一手托着盒子,一手打開蓋子,便看到盒子裏面裝着大半盒的白色的粉末。
陳後看也不看,擡手就往盒子裏抓。她抓了一把就全部塞進嘴裏,吃不完了,臉上、身上全掉落上了白色的粉末。
陳後不為所動,嘴角顯出迷惘的笑容,仿佛已經飄飄欲仙。
楚服拿出絹帕來替她擦拭。
陳後斜着眼睛看她,忍不住用手去撫摸她正在替自己擦拭的手。她在心裏怨憤:“枉我為他擔心那麽長時間,他回來了連看我都不看一眼,右手牽着衛子夫,左手摟着太後的侄女。他不看我一眼,他能坐上帝位,我母親也是出過力的,他不念舊情,故意當着大家的面給我難堪,欺負我……”
楚服輕輕地笑了起來,撫摸着陳後的頭發:“阿嬌,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後,是大漢朝最尊貴最幸福的女人。那些女人是個什麽東西,只要你一天為後,她們一天就是陛下的妃嫔。”
“楚服,你對我真好,比劉徹多強。”陳後握着楚服的手,楚服的手溫暖地包裹着她,“我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胡說!”楚服撫摸着她的手,安慰似的地說道,“你除了我,還有館陶公主呢,還有堂邑侯府的兩位公子……”
“母親?”陳後冷笑了一聲,“她現在心裏除了董偃還有誰?我的兩個弟弟更是不會把我這個姐姐放在心上了。”
楚服像哄小孩一樣哄着陳後:“沒關系的。沒有人把你放在心上,你忘記我了嗎?乖!不要哭,我們是一對,你不記得了嗎?我說過要幫穩住後位,替你殺人,我讓你再也不用晚上睡不着覺,好不好?那好日子就快到了,快到了,安心些,少吃這五石散了,它會影響你的精神的。來,把它給我。”
陳後把五石散的小盒子揣在懷裏,躲在楚服的懷中,低聲說道:“每天晚上睡覺,一躺在床上,我都感覺自己睡在冰窖裏,褥子是冷的,被子是冷的,仿佛整個椒房殿都在冰天雪地裏,我好冷。”
她貼在楚服的身上,猶如菟絲花纏在女蘿上。
楚服抱着她靜止了一會兒,由着陳後。她悄悄地把五石散從她的手上奪過來,她輕輕地扶着她靠在身後的靠枕上,然後起身将五石散放回案上。
只這離開的一會兒,陳後就受不了了,急得連忙起身,在身後抱住楚服。
陳後溫柔地望着楚服,把楚服頭發間的步搖取下來,放在枕頭邊上,她輕輕地對楚服說道:“今天,你同我睡呀,你睡在我的外側。”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怎麽回事,這章總是顯示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