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長門宮怨(20)
想不到還能遇見郭解,子夫的手被劉徹拽着往屋裏走,心中卻在想着自己大難不死果然還有後福。她越想越是開心,禁不住大笑了起來。
“衛子夫。”
這是劉徹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往常都是“小衛”“小衛”的叫,子夫一怔,她回過身,站着,看了他一眼,低頭回答:“是。”
劉徹抽回手,看着她:“在這生活了幾天,看來你過得很快活。”
子夫笑道:“是啊,雖然遇險差點死掉,但是想不到還能遇見少小時遇見的人,我又怎麽會不開心呢?”
劉徹問她:“你還記得你自己是誰嗎?”
“當然記得。”子夫輕輕地笑着,她心裏高興,所以就沒有注意到劉徹的變化,她說道,“妾的名字叫衛子夫,是當今天子的夫人,是兩個公主的母親,也是……”
劉徹臉上動了幾下,她發覺這一刻她對他很是畏懼。
子夫後背一涼,搞不清楚劉徹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冷淡。
“你繼續說,我在聽。”劉徹冷冽地瞪了她一眼。
半晌,子夫才默默地接下去說道:“也是腹中未出生的孩子的母親……”
良久,子夫默默不得語。
劉徹握住她的手,忽然說道:“你的手怎麽這麽涼,你冷嗎?”
子夫禁不住哭了起來。
她哭着,讷讷地說道:“妾不會揣測聖意,不知道陛下為何突然生氣了。”
此刻一想到剛才,她第一次感到劉徹原來這麽不可捉摸。她才憶起,自己是跟天子待在一起的,天子之怒,她如何抵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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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拍了拍子夫的手背,安慰般地說道:“我沒有生氣。小衛,來。”
子夫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坐到他的身邊去。
劉徹的雙臂環在她的肩頭,她便倒在了劉徹的懷中。
劉徹伸手:“把手給我,我給你暖暖。”
子夫順從地把手伸過去,立刻被劉徹的手裹住,暖融融的,她那一顆被劉徹驚吓到了的心也漸漸地暖融融了起來。
“從第一次見面你就這樣。”劉徹一邊暖着她的手,一邊說道,“怯生生的,我有那麽可怕嗎?”
“天子威儀,誰人會不怕。”子夫嗫嚅道。
“我不要你怕,我又不是只老虎。”劉徹摸着她的臉頰,摸得她的臉癢癢的,紅紅的,“好像要吃了你似的。”
子夫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已破涕為笑。她可愛兮兮地說道:“都是陛下兇我。”
劉徹冷哼了一聲,說道:“小衛,以後,我再怎麽兇你,你也不要怕,因為我不會離開你的,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知道嗎?”
子夫悶悶地說道:“陛下……”
劉徹長嘆了一口氣,他寬厚的大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口中喃喃的念道:“可憐的子夫,可憐的小衛。”
天上的繁星逐漸稀疏,仿佛是一顆一顆掉落了,顯得一旁的月亮鮮亮了很多。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子夫眨着眼睛,問道:“我哪裏可憐了?”
“你看你蒼白的臉,纖細的發,它們都叫可憐的小衛。”劉徹憐惜地道。
“它們才不叫可憐的小衛呢。”子夫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又撫了撫發絲。
“你這幾天休息的怎麽樣了?”劉徹問她。
“好多了。”子夫點點頭。
劉徹說道:“那麽,我們明天就回宮,現在我們早些歇息吧。”
“明天就走?”子夫心裏有說不出的留戀。
劉徹一臉不悅,嘆息道:“回到了宮中時,你就可以好好歇息了。”
子夫聽他這樣一說,心中也很希望能夠快回到宮裏去。兩個女兒多日不見母親,不知道怎麽樣了;衛青尋不到劉徹和自己,不知道急成什麽樣了。她總是覺得回到了漢宮中等于離開危險,到了宮中一定比在這外面安全的。
她離開漢宮三四天,已經覺得離開漢宮有三四個月了。
和劉徹一起躺下來歇息時,子夫腦中卻想起劉徹生氣時的模樣,不禁想到了劉徹下手殺死自己的情景。難道劉徹也有如此冷酷的一面嗎?是不是因為他這麽冷酷他才坐上了大漢的皇帝?人說伴君如伴虎,她會有那麽一天嗎?
他說他不會離開她,也不會讓她離開他。
聽着劉徹深深的酣睡聲,子夫仍沒有睡,她沒有一點安全感,有時也會懷疑劉徹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劉徹到底是真的喜歡她還是只當她是一個順他心意的玩物。然而,如今她的身邊也只有劉徹了,她唯一的選擇就是相信劉徹。
睡意漸濃時,子夫的心中仍在想:“我以後一定要學着揣測他的心意,不能像今天這樣連他突然生起氣來都不知道為什麽。”
當她進入夢鄉時,她仿佛聽到有很多噪雜的腳步聲,急着爬起來穿上衣裳,卻被人牢牢地摁在床榻上。
子夫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看見是劉徹,便問道:“怎麽了?”
“小衛。”劉徹對子夫笑笑,“沒事,天快亮了,你好好睡,明天我們還要趕路。”
子夫打了一個哈欠,詢問道:“出了什麽事,我好像聽到了聲音。”
劉徹搖搖頭,說道:“想必你還在做夢呢,我剛剛還聽到你說了夢話。”
“我說夢話?”子夫一下子清醒了起來,心中閃過一絲恐懼,她很害怕把自己晚上想得心事通過夢話的方式讓劉徹知道啊,他說過不要她怕他的。她試探着問,“我沒說什麽吧?”
“你覺得你自己說了什麽?”劉徹不答反問。
“我……”子夫呆了呆,“我哪裏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再想想……”劉徹望着她,眼睛裏很有感情,他的目光望着子夫時好像他很在意她,又好像是一點也不在乎。
“我……我好像是說揣測什麽的。”子夫讷讷地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她想,如果還要逼着說的話,她就真的把藏在自己肚子中的真話說出來。
她向來不太會撒謊的,尤其面對着劉徹,他的眼睛看着她的時候,她醞釀在腦子中的謊言竟然一個字都講不出。于是,她若是一點不願意說真話的話,就總是會絞盡腦汁轉移話題的。
子夫的話未說完,劉徹已經看着她笑了起來。
子夫恍然,叫了起來,含笑對着他說道:“你這個鬼,我沒有說夢話的,你騙我!”
劉徹抱了抱她,說道:“你躺在這裏好好睡覺,郭解準備宰雞宰牛,所以你在睡夢中聽到了任何聲音都不要奇怪。知道嗎?”
“半夜裏,郭解屠宰做什麽?”子夫感到好奇。
“為我們明天回宮踐行啊。”劉徹很有耐心地解釋道。
“你去哪裏?”子夫點點頭,攥住他的手,眼角眉梢狐疑地望着他,“可不可以讓我跟着你?”
劉徹在她的身邊躺下:“'我哪也不去,當然是躺在這裏睡覺了。”
子夫聽了,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她實在太困了,想了一夜的心事,特別想睡一個安安穩穩的香甜的覺。
在深深的睡意裏,她隐隐約約發現劉徹在她的身邊細細碎碎地起身了。她整個人疲憊不堪,無力也不願意起身。
她睡夢中恍恍惚惚聽到了兵刃交碰的聲音,男人們呼喝的聲音以及似乎是劉徹的呵斥聲,緊接着就是短兵相接的聲音,聽這聲音,似乎能看到房外的刀光劍影。
屠宰會是這麽大的陣仗嗎?
房外仿佛正在發生一場激烈的殺戮,到底是誰在跟誰打?誰又被殺傷了?劉徹應該是沒事的吧,子夫變得驚恐起來,又仿佛覺得自己在做夢,她想睜開眼睛去看看發什麽事,卻怎麽也睜不開,她想起身,打開窗子去看一看,可是她一點也起不了身,她心中想,自己恐怕是被夢魇住了。
魇住了,既然是被夢魇住了,那就是證明自己仍然在做夢,子夫想到這裏,便放心了,也不做全力掙紮了。
她又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中。
次日,子夫一覺醒來,猛地坐起身來,就看見劉徹坐在自己的身邊。
“果然是夢。”她立即撲進他的懷中,喃喃自語,“那就不用怕了,那就不用怕了……”
“你怎麽了?”劉徹抱着她。
子夫似相信自己,又似不相信自己的一般地說道:“我……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什麽夢?”劉徹握着她的手。
子夫回想着:“我們住的這個房子外面好像一直在……不過沒事了,我已經醒了。我……”
“你怎麽了?”劉徹緊張地問她。
子夫不好意思地撫了撫肚子:“我肚子餓了,郭大俠為我們準備的踐行宴要開始了嗎?”
劉徹松了一口氣。
子夫起床、穿戴、梳洗一氣呵成。
劉徹與子夫經過院子,做灑掃的仆人各自忙碌着各自的事情,不過在他們經過身邊的時候,都是會停下手中的工作,向着他們恭敬地行禮:“公子,夫人。”
就在擦肩而過時,子夫不經意間看到了一位仆人正在用水沖洗一塊泥地,泥地上的血水說着他倒在泥地上的清水慢慢地向着水坑裏流或者往泥土裏滲。
那是血水嗎?怎麽有那麽多的血水呢?真的屠宰麽?一晚上,郭解竟屠宰了多少只牲畜?踐行宴需要這麽隆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