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牧江奈生休
牧江奈生在休斯曼終于坐在濃綠樹蔭下的休息的時候,唇動了動,露出了一個明顯的“所以你為什麽非要跟上來啊”的嫌棄眼神。
好不容易抛下面子、得到允許休息的休斯曼,才一擡頭,就感覺牧江奈生是打算要先“抛下”、把自己放在這裏,而他一個人先上去再回來找自己的打算。
很奇怪的是,就在休斯曼以為牧江奈生就要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最終卻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在休斯曼休息的時候,在不遠處的直入雲霄般的高大樹下擡頭仰望縫隙中的藍天采影,一個人眉目嘴唇都是面無表情着。
時間漸漸流逝,太陽也不如正午那般熱烈,待在近似霧濕森林的休斯曼熱汗瞬間化為冷顫,不由地一激開口。
“你最喜歡你身上的什麽部位呢?”,休斯曼的眼神很真誠地看着牧江奈生,一點也沒別的意思。
直覺牧江奈生都差點不耐煩地要脫口而出“你這老是問的什麽問題啊?”,但牧江奈生卻仍然奇跡地沒有說出來,而是從遠處慢慢地走過來,“我最喜歡我的手、眼睛、鼻子”。
末了走到休斯曼的身邊,牧江奈生才補充了一句,眼神注視着他,“還有我的嘴唇……”
這不可能認為牧江奈生說的是錯,畢竟就算在休斯曼的眼中,他的手是很難得修長白皙,又非常優雅的,而他的大眼,長色卷翹的自然睫毛(據休斯曼曾經觀察所知,他好像怕往下揉眼睛長的眼睫毛會跑進眼睛所以往上揉的)。
而他的鼻子小巧也是挺拔……一個人的臉眉眼唇鼻基本奠定了容貌美醜的大調,更不消說他眉目中的溫潤氣質,無疑,至少在休斯曼的眼中,牧江奈生是很完美的。
除了他那細薄的紅唇,說出的話冷冽無情,也時常緊抿着沒個笑的模樣和他的眉眼氣質不符以外,沒有什麽是休斯曼不想要的。
只是在牧江奈生說說話時他那不時扇動的唇瓣,那一抹鮮紅閃耀了這曠綠的森林,讓他的眼睛不知該往何處安放。
所以休斯曼低下了頭,飛快的不着頭腦地又問了一句,“那你最不喜歡你身上的什麽東西……呢?”
“你”。
牧江奈生這一下很快地就回答了,那一個你字并沒有升高語氣,或是生氣喊出來吸引休斯曼注意的意思,而就是單純的一個你,也沒有接下去說的意思,然後牧江奈生的眼就看向了別處。
休斯曼等了半天以為會有下文,沒等到就不禁有些疑惑了,這個你到底是真的說自己是他讨厭的,還是只是賭氣說的話啊?
休斯曼不禁皺眉,“我又不是你的……”,只不過當休斯曼再要說的時候,他突然品出了一點“我是你的”或是“你的我的”的一點羞澀意味,沒有任何想說的了。
Advertisement
倒是牧江奈生心有所感地道了一句,“你,要是覺得尴尬有很多想法的可以不用說話的”,牧江奈生簡短一句。
休斯曼噎了一下,發現的确是他說的對,就休自己一人難堪不安了。
休斯曼心裏有些暖暖,但轉念一想,卻又嘲諷地一笑,原來剛剛自己最開始問第一個問題的時候,他的欲言又止,可能就是想說這個吧?那個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不安,卻被牧江奈生想了想還是回答的舉動而延緩察覺好久。
牧江奈生在休斯曼眼中,是個很清心寡欲而且很睿智的一個人,因為他似乎總能超越現在的時空看到很久以後某些念頭可能導致的影響,所以他才如此克制。
而且他這麽還算非常大度和容讓。就算有人提些不太合理的要求,可能作為一個正常人都會想說為什麽要我做?但他只要想想,這也不算什麽大事,就沒有繼續和人糾纏那一句為什麽後而引發的一系列對話了。
是的,牧江奈生活的很清楚,十分清楚,至少是在休斯曼看來。
所以即使重新啓程後,跟在牧江奈生後面盡力想要跟上牧江奈生步伐的休斯曼,看着牧江奈生颀瘦的背影就不禁心慌地想,難道自己也算是一種他避之唯恐不及、想要甩掉的麻煩麽?
那他走的那麽快倒是挺正确的舉動呵!休斯曼的汗水滲透到眼中,眼眶不禁有些刺痛,流出淚水。
休斯曼停下想要整理一下心緒,卻忘記了他還跟着牧江奈生沒爬上陡坡的終點呢,就是這麽一停,讓休斯曼控制不住後仰的地心引力,往坡下翻滾,掉了下去。
休斯曼不知道後續如何,反正掉下去的時候,他已經心力交瘁。
厚重的眩暈感襲來,他不想看見牧江奈生那驚詫的臉龐,所以幹脆随着身體最後一絲力氣,合上了眼眸。
休斯曼醒來之後,不是意想之間的醫院,而是在牧江奈生的大木屋裏自己的房間休息。
随行的人都說萬幸,因為休斯曼掉下去的時候正趕上深秋落葉深厚時分,即使按照牧江奈生所說的,是從有些高的位置摔下去,地上有厚厚地一層落葉也不會有什麽大礙。
而且在寒冷的森林深處,休斯曼只是稍微受了些寒已經非常不錯了,總好比牧江奈生,還得了重感冒,在第二天被搜尋隊救下來的的時候,因為體溫極低,而早就送往醫院救治了。
休斯曼再怎麽想,自己才是那個無法動彈暈了的人,牧江奈生有在周圍活動的話,再怎麽也不應該會狀況比自己慘才對。
所以他趕忙借了汽車從森林木屋深處趕去了醫院。
在不知道牧江奈生在何處——這也怪休斯曼自己太心急給忘問了才會有這樣的麻煩,休斯曼在兜兜轉轉問了好大一波人才問到休斯曼的病床所在。
休斯曼以為牧江奈生就算再不濟,也會皺着眉頭看着自己問一句,“你怎麽來了?”的。
可能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健康,也有可能是真的對自己的不滿才說的,但他真的沒有想到,牧江奈生就那麽躺在病床上,看見自己推開病房門的時候,頭側向了另一邊,閉上了雙眼!
那一瞬間,休斯曼簡直想不顧自己的全身狼狽,把情況弄得更糟一點,但他一世修養的理智情誼告訴他自己,現在走才是最明智的決定。
所以說到底,休斯曼只是瞳孔放大了幾瞬,然後就面無表情着又拉上了門離開醫院,徒留背後蕭索的院林陽木樹影輝映成雙。
休斯曼是打定主意不再見到牧江奈生的,畢竟,牧江奈生都表露出那麽明顯意味地不想見到自己的“打臉”舉動。
所以他回到木屋收拾東西打算即可離開,然後再也不管這一切的破事了。
而離開之前,他還要把相機裏牧江奈生所有的影像全部删除,不管是天南海北,那将會是他們今生唯一的交集了。
…………
沉默,一如既往又始終如一地沉默。
休斯曼原本氣勢洶洶信誓旦旦地要删除牧江奈生的影像,可卻在打開他的随身攝像機,看到那樣的錄像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因為直到現在此刻休斯曼這才發現,原來在自己摔下那一片深沉朦胧的深海意識當中之時,那一片溫暖的覆蓋并不是他潛意識的渴望,而是真切擁有過的牧江奈生用身體溫潤過自己的體溫。
是因為牧江奈生脫下衣服給自己保暖,一直用體溫溫暖自己冰冷的手腳——這麽看來,原來在自己摔下山坡失去意識之後,是因為牧江奈生,自己才得以只是受了些涼而已,反而是那個愚蠢的人把自己凍慘了才會急救進了醫院。
說到這,休斯曼差點都不記得了,原來他還來了句錄像模式,直到現在他才突然記起來了,可能是因為之前牧江奈生老是走在他的面前,那種光影下的動感他怕永遠再也沒有機會欣賞所以才會下意識選擇錄影的,沒想到卻有現在的奇妙。
休斯曼就這樣看着看着影像中的牧江奈生在自己身旁抱着自己從日落再到天黑,再從天黑到日明……當然這期間牧江奈生還試圖想要背起自己拖行,但無奈身高和體重的差距,他只能選擇放棄。
而在那時候,牧江奈生除了給自己捂手捂腳以外,也不是什麽都沒做,在他終于似乎期待及時救援無果後,他的一切防備和精力似乎終于消失殆盡——因為他的唇最後終于印在了影像中自己的額上。
似疲憊又似疼惜至極的一吻,卻又聖潔地不帶一絲情感。
一吻,平息了休斯曼心中的怒海滔天,又吹起了他心海的縷縷漣漪,蔓延天際。
這漣漪波及到了休斯曼再次出現在牧江奈生病床之前,不過即使牧江奈生表現還是淡淡,但休斯曼的內心卻不再那麽痛苦了。
休斯曼的眼看向牧江奈生,也不知怎麽問了一句,“你……你沒什麽想說的嗎?我看到了我之前的錄像了”
休斯曼以為自己都這樣拆穿了,牧江奈生會說些什麽的,不過牧江奈生卻只是眉微微一挑,仍沒有看他,看樣子是打算沉默到底了。
休斯曼無可奈何,只好采取特別方式,不過也是直到休斯曼壓在牧江奈生的身上,用最原始的力量壓迫,那種突如其來的異樣感才讓牧江奈生瞥頭了一下,然後他沉悶了一句。
“你不是很喜歡當攝影師嗎?手廢了不能按鏡頭,腳廢了不能跑怎麽辦?”
這意思就是休斯曼得了便宜,手腳沒有凍壞就別來他這個凍得慘兮兮的人面前賣乖了?
休斯曼發現他越大越來越不理解某些他本應該很輕易理解的東西,不知道是他越活越自我還是只對牧江奈生幼稚以外,他就是不敢斷定那是不是牧江奈生對他賭氣還是認真之言。
猶豫了很久,休斯曼輕輕地問了一句,“那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休斯曼覺得若是牧江奈生是前面的那種意思,那麽應該只是看自己一眼,為自己的遲鈍而無語,而若要是後一種的話那他應該是嘲諷地笑笑——雖然牧江奈生的情緒并不外露,但休斯曼自信只要自己多觀察,肯定還是能在其中尋得一些縫隙的。
但誰也沒想到,牧江奈生只是漠然一句,“我現在沒有任何感覺”。
這是說自己還是冷的沒有感覺嗎?休斯曼怵着眉頭不知所以然。
然後他又倏然有了新的疑問,“那你怎麽不打電話?不是說好了會半個小時确認一次的嗎……”
休斯曼說到這的時候,牧江奈生終于有些情緒了,他似乎很不想提起似的切齒,眼神有些閃躲。
“誰叫你那麽跌下去……害我吓了一跳手機都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可能是摔壞了”,牧江奈生微斜唇角,若有所思了一句,自顧自地陷入了萦思。
休斯曼一聽這話就不得了了,急哄哄了一句,“那你不會先回去找人過來嗎?”,休斯曼說完之後,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對牧江奈生是一副“你看上去傻得可憐”的滿臉嫌棄。
而牧江奈生見休斯曼這副責怪樣子,不禁也有些惱了,有些鮮活的樣子別扭又“猖狂”地瞪着溫潤的雙眼氣得倒仰,“所以敢情你是叫我要把你扔在那邊被狼叼走嗎?”。
牧江奈生這麽一句,緊接着又自顧自地撫了撫胸口,眉目間有些郁色,“算了,你別跟我說話了,我現在的心情有些複雜……”
牧江奈生看似堂然實則有些慌亂閃躲地想要躺下,把身體側向另外一邊避開休斯曼的視線,卻沒想到休斯曼問了一句,使得他預期要做的事情都無法整理思緒了,因為休斯曼問的是。
“那你愛我嗎?”
是的,那你愛我嗎?休斯曼分不清牧江奈生到底是在可憐他還是真的把心壓在了心底最深處,他分不清楚牧江奈生的心意,所以只能最直接地詢問了。
而牧江奈生只是沉默,沉默,還是沉默。
休斯曼不禁失望不已,但腦海中卻糾纏着心緒不舍離去。因為休斯曼雖然對牧江奈生的沉默(也就是他認為的拒絕)而難過,但他還是眼神哀傷地偷偷看着牧江奈生側顏,希望他能回心轉意。
而直過半晌,休斯曼這才慢慢反應并且漸漸意識到自己的武斷太過——因為這次要不是他實在盤算着還有可能不甘願離去的話,那他還沒能發現這個問題,而那也意味着他就很有可能又錯過牧江奈生……
也就是休斯曼這麽停留這也才發現,原來牧江奈生那沉默并不是拒絕的意思,因為牧江奈生的眼還靜靜地凝視着他,而那眼中的潋滟,是肯定的意思。
休斯曼突然想起多年前牧江奈生那時說過的話,回味過來不禁大吃一驚。
“你,你當時說不肯雌伏于他人之下的意思是……”,休斯曼的眼睛瞪大,充滿着不可置信。
“是我不願做下面那個人的意思”,牧江奈生淡淡一句。
“那你當時為什麽說話那麽慢,不解釋一下啊!”,休斯曼氣急敗壞。
“那你為什麽不耐心一點呢?”,牧江奈生睜着琉璃般的眼睛側頭,反問了一句。
休斯曼聞言無法,因為的确是自己的錯,造成的也就是自己的損失,所以只能無言,含淚自吞,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