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受責
第二日,殷呖呖撐着拐杖去的學堂。
她進來的時候,趙笑笑正心不在焉地坐在位置上發呆,思緒是被她拉板凳的聲響扯回來的。
“老大……你怎麽了?”他在看見殷呖呖的剎那,視線定格在拐杖上,驚訝大過欣喜。
學堂裏的一衆學子聽到動靜紛紛投來視線,在看到殷呖呖的拐杖時,都驚訝不已,目光滿是好奇。
“還能怎麽了?腳廢了。”殷呖呖滿不在乎地甩甩自己的長馬尾,好像腳廢了的,不是她。
“腳廢了?!”趙笑笑和一同看過來的李煥山,皆驚愕。
殷呖呖被震得耳朵疼,“瞧你們大驚小怪的,沒廢透,就是扭傷了,這些天行動不大方便罷了。”
李煥山瞪大了眼,仔細瞧着殷呖呖那只被層層白紗布勾勒得腫的變形腳,不可置信。
“殷姐,這什麽時候的事啊?”
“有好些天了。”殷呖呖靠着椅背,瞥了眼趙笑笑,“那天小趙子你不還看見了。”
趙笑笑愣了下,旋即眼睛閃過極亮的光彩,“老大,原來你是那天傷到腳了?”
他下一秒,喜不自禁。
李煥山:“趙笑笑,殷姐傷到腳,你很開心?”
殷呖呖挑挑眉,“小趙子,你怎麽回事?”
“沒沒沒,我絕對沒有高興。”趙笑笑趕緊擺手,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
李煥山指着趙笑笑還沒有壓下去的嘴角,深表懷疑。
趙笑笑又趕忙發誓以表忠心,聽得殷呖呖翻了個白眼,懶得瞅趙笑笑這個沒良心的。
她下意識地看向易鶴安那邊,自己一進來鬧出的動靜,夠震動他了吧?
唇角勾起冷笑,想着會來一次眼神殺。
奈何易鶴安背對着她,且絲毫不受外界影響,兀自低頭閱書,尤其在屋外灑進陽光籠罩下,周身平白鍍了層淡淡的白光。
那般平靜,對一切,置若罔聞,不動分毫。
看得她心頭驀地竄起火,心裏更是篤定他在戲耍自己。
深深吸了口氣,将心平下來。
所謂輸人不輸陣。她表現的太在意,反而叫他看了笑話。
殷呖呖調整好心态,将書本拿出攤開,還沒看進去幾個字,趙笑笑賊兮兮地湊過來,“老大,六月份了,差不多能抓蝈蝈了。”
蝈蝈二字,成功分散她的注意力。
算算日子,紅鯉鎮的鬥蝈蝈大會應該提上日程了,上屆的蝈蝈王在紅鯉鎮名聲大噪,身家都翻了好幾倍,今年衆人只會更加趨之若鹜。
她得好好籌備。
不過,她看向笑得谄媚的趙笑笑,“小趙子,你知不知道玩物喪志?你不參加今年的秋闱了?”
“反正也考不上。”趙笑笑聳聳肩,“我爹也沒指望我考上,可能回去繼承我家的鋪子。”
“……”同樣不屑功名利祿,一心繼承镖局的殷呖呖,覺得自己沒資格說趙笑笑什麽。
當即拍案,“成吧,等我腳好差不多,我們就去捉蝈蝈。”
“殷姐,你們捉蝈蝈別忘了捎上我。”李煥山眼睛亮晶晶地看過來。
但李煥山,殷呖呖就不能接受了,“不是,小李子,你也不忙着秋闱?”
“到時候讓我爹給我找找關系,日後當個教書先生倒也還行。”李煥山聳聳肩。
三個拼爹戶,互相看了看對方,這麽一說秋闱和他們一點關系都沒。
關鍵還在于家裏老爹都很通透,引得周圍一片羨慕嫉妒的目光,偏偏還有人又往裏摻和一腳。
“殷姑娘,你要不将我也帶上?”白白胖胖的少年林修睿又跟鬼魂兒似地飄到殷呖呖身後,将她吓得一哆嗦。
不免懷疑這家夥真有看上去那麽重?
“你也不用忙秋闱?”三人齊齊地看向他。
“嗯,等明年我爹找個空職塞進去。”
衆人:“……”
這位似乎比前三位還張狂?
“成……成吧。”殷呖呖猶豫後應了。
林修睿喜:“好。”
然後滿心歡喜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殷呖呖眸光深深,“你們知不知道林修睿是什麽來歷?”
李煥山與趙笑笑互相看了一眼,一臉茫然,搖搖頭。
最後還是李煥山皺皺眉,“我記得他的伴讀阿木,其他的……看他穿着不凡,應當家境殷實,這樣一說,好像學堂裏帶伴讀的只他一人,”
趙笑笑附和着,“對對,我也記得那個阿木,哦對,我還記得先前林修睿好像和易鶴安有些交情。”
“那你們就不記得他別的些什麽?”
殷呖呖狐疑,按理來說,林修睿要是來歷不凡,在學堂裏應當也有不少人欲與之結交。
可為何覺得他在學堂裏,存在感極低?
甚至于衆人想到他,不是伴讀阿木,就是易鶴安,委實有些奇怪。
林修睿平時在學堂裏,表現并不突出,所以先生嘴裏也極少提及他,問問周遭的人,大夥兒也都印象淺薄。
這就更令殷呖呖奇怪了。
要說她會對林修睿産生興趣,還得從他拉着自己偷聽易鶴安與趙譯的對話開始,至于先前畫像那回,她根本沒太往心裏去。
現在串一串,總覺得林修睿有點詭。
那就趁着捉蝈蝈的時候,好好試探試探他,屆時,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她眯了眯眼睛,有了定奪後,就将心思斂起,投到課堂,這應當算是她頭一回認認真真聽自家表哥講課。
得給點面子。
面子給着給着,就昏昏欲睡了。
趙譯講課講着講着,視線落在瞌睡得東倒西歪地殷呖呖身上,眸色一沉,溫醇的講課聲,戛然而止。
正聽得入迷的一衆學子回神,看向站在講座前的趙譯,面露不解。
這段時間來,心高氣傲的學子們已被趙譯才學所折服,如果說先生按着課本講授的儒學之道,對他們更多的是熏陶。
那麽,趙譯所将,則可謂一言一句針對的都是治國治家,對于想參加選官科考的學子大有裨益,簡直字字珠玑。
安安靜靜的學堂有些躁動,沿着趙譯的視線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伏案酣睡的少女。
衆人:“……”
趙譯看了殷呖呖許久,久到衆學子以為趙譯會如先生之前一樣,拿着戒尺将殷呖呖拍醒,然後提問。
學堂的正常授課被殷呖呖如此打斷,已是家常便飯了。
熟料,趙譯收回視線,看向書卷,語氣淡然,“繼續。”
衆人:“??”
“先生。”就在此時,一人站起身,向趙譯恭敬作了一揖,“學生有一言。”
趙譯看向那人,淡淡地,“且說。”
“學堂乃聖地,由先生為我等傳師授道解惑,為的是一朝金榜題名,入仕為官,為國效力。而現在,”他冷冷地瞥了眼殷呖呖的方向。
“學生覺得學堂裏雜亂人等太多,擾亂我等誠心求學之輩。在座不乏有家境貧寒之輩,寒窗苦讀十載,為的無非是光門耀祖。秋闱在即,學生見在座無一不是點燈夜讀,一戰便是天明,而有些人,卻成日好逸惡勞,視以為榮。”
一番言語,學堂頓時鴉雀無聲。
此人卻說在興頭上,一時間說的忘我,“何況自古以來,女子便該三從四德,相夫教子,而非抛頭露面,實在無規無矩,說出去都有辱家門。”
他說到最後,已然趾高氣揚,滿含不屑鄙夷。
學堂裏的衆學子,默不作聲,似認同。
他們未曾留意趙譯的眸光已漸漸沉下,他的唇緊抿着。
這人的話,并無錯可言。
但,他心頭卻感不快。
連端坐在座位一直漠然的易鶴安,眉頭也緊緊地皺起來。
更別說趙笑笑與李煥山,禍端非明由他們所起,最後将禍水全引到殷呖呖身上,他們如何能忍?
“你說夠了沒有?”
在趙笑笑試圖站起來辯駁時,突然一聲冷喝,殷呖呖拍案而起。
她起身時扯到腳踝的傷勢,卻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脊背挺得筆直。
其實,她自趙譯看來時,便醒了。
于自家表哥講課時,睡覺實在太不給自家表哥面子,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一睡到底。
起初那人字裏行間明朝暗諷,她也無所謂。
雖然才來學堂就受此等刁難,着實難忍,然而與他所言,确實是她不對,擾學堂規矩,她可賠罪,退學亦成。
但……
她眸光冷冽,甚至含着絲絲狠意,望着那人,“你說誰無規無矩,有辱家門?”
人有逆鱗,不可犯。
無疑,這無規無矩有辱家門,八個字,字字如劍,戳入她的心窩。
她向來知曉世道對女子不公,卻因老爹相護從未親身體驗一番,不曾想,今日只此一遭,她便已怒不可遏。
原以為無愧于衆人,活得恣意潇灑便可。
她的手緊緊地攥着,直接泛青白,肩膀也因為怒意不可抑制的顫起來。
“我殷呖呖,六歲挑紅鯉鎮同歲男兒不在話下,十歲随老爹護镖行萬裏路,如今十六歲,我自覺可戰當今男兒無數,你憑什麽,覺得我有辱家門!”
她一字一頓,不卑不亢,“你當你是我父,還是我母?有何等資格,言我對錯!”
衆人只知,殷呖呖散漫無拘,但凡有看不慣,動手了事。
不曾想,她也伶牙俐齒。
那人面色漲紅,欲圖争辯,“分明你……擾我等在先……”
“既如此,我向諸位賠罪,乃殷呖呖之錯,我自然不狡辯。”她拱手,“但,試問,若衆人誠心向學,自是該心無旁骛,若真視我為恥,那就更當引以為戒,絕非我一言一行可影響。”
她酣睡不曾出聲,更不曾當衆以炫她家世如何如何,這群人卻偏偏借此為難她。
因何如此,想必他們更為清楚。
“你……”那人争辯不得,氣短胸悶。
卻又有一人站起,臉色冷傲,“殷姑娘在言我等不是?”
“學生也有一言。”
就在此時一道漫不經心在劍拔弩張的氣氛裏尤為突兀,素來不參與無謂辯論的易鶴安站起身,将視線盡數牽扯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易鶴安同學的隐藏屬性被激活,護妻走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