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輕鴻一吻
接下來的半天,殷呖呖都在忐忑不安中度過。
唯恐趙譯問她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雖然她知道以趙譯的性子根本就不用問,大抵心裏有了核算,可她的心就是不聽話地砰砰跳。
心虛。
她艱難無比地熬到了下學,一想到還要與趙譯一起回家,她就頭皮發麻。
心裏打定主意,先溜為敬。
得虧同窗助她,一群年輕小夥子,在放學的時候,竟生生造起人牆堵住趙譯的去路。
“先生,我們此處有許多不解。”
打着這類旗號,做的是刁難趙譯的事情。
殷呖呖止不住地搖頭嘆息,這群讀書讀得自恃過高的毛頭小子,簡直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趙譯內裏的可怕。
瞧瞧那一張張鮮活張揚的青澀臉龐,滿滿的不服氣啊。
就差明了地說,趙譯年紀輕輕如何能坐在教書先生的位置?耽誤浪費他們的青春,誤人子弟!
雖然殷呖呖能明白他們十年寒窗只争今朝,可是……
她瞥了眼趙譯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匆忙彎腰溜出了學堂,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結果一心想跑路的她根本沒注意前頭有人,一頭撞了上去。
“嘭!”
摔得那叫一個眼冒金星,殷呖呖倒吸口涼氣從地上爬起來。
到嘴邊的對不起,在看見自己撞得人後,立馬變成了——
“易鶴安!你要死啊!”
“殷呖呖,你講不講理?”易鶴安轉身,面色不霁。
被撞的腰間傳來陣陣痛楚,讓他嚴重懷疑最近殷老爹是不是又讓殷呖呖練了什麽鐵頭功。
“我就不講理。”殷呖呖瞪眼。
一副你能将我怎麽着的架勢,讓易鶴安氣不打一處來。
奈何他還要維持表面的鎮定,只回瞪了殷呖呖一眼,陰着臉往學堂外走。
殷呖呖正揉着摔坐在地疼得要死的兩瓣肉,眼看易鶴安要走,一個箭步沖上去,“易鶴安!你等等!”
“你又做什麽?”易鶴安不耐。
“你還好意思問我做什麽?”殷呖呖氣了,“你騙我的事,我還沒和你算賬。”
“我騙你什麽了?”
“你騙我說你不知道我表哥的事。”
“那又如何?”
“什麽如何如何,你騙我還理直氣壯了?”
易鶴安腳步一頓,害得殷呖呖險些又拿額頭撞在他背上,她驚吓地向後跳開,整個人晃了晃。
“殷呖呖。”易鶴安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深邃的眸底不帶有任何一絲感情,連譏諷都沒有。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我……我忘了什麽?”從未見過易鶴安如此眼神的殷呖呖眉頭都沒來得及皺,心底一慌。
易鶴安微眯起眸子,“就因為你想知道,你好奇,所以我就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嗎?我們何時關系好到如此地步?”
“其實我……”
“我該說的也說了,該警告的也警告了。”易鶴安的眸光幽然,“你不要去招惹他,便什麽事,也沒有。”
說罷,他收回視線,欲走,衣袖卻被人一扯。
重新看去,殷呖呖小臉委屈屈地望着他。
大大的眼睛,盛着雨似的朦胧水霧。
他心底驀然一頓,無奈地嘆氣,“還有什麽事?”
“我就是腳崴了。”殷呖呖欲哭無淚。
“……”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僵持着,易鶴安妥協,“我背你。”
“那我們能換一條路嗎?”殷呖呖弱弱地問。“就我們兩家後門那條路。”
她不想走大路,人多,被其他人看見易鶴安背着她,還活不活了?
“那你還想走哪條路?”易鶴安白了她一眼,說得好像他就不怕被人看見他背着殷呖呖似的。
殷呖呖松了口氣。
看着易鶴安在她面前下蹲了些,素來筆挺的脊背也微彎着,她攥了攥拳頭,小心翼翼地趴上去。
寬闊硬朗的脊背。
柔軟嬌小的身軀。
在接觸的瞬間,兩人都顫了顫。
尤其是來自于靈魂的顫栗,他們的臉色都頗為不自在,也都暗自慶幸着,對方看不見自己的神色。
不過,以殷呖呖的心大,不自在只是一瞬,她很快就嘚瑟地晃起小腿。
這可苦了易鶴安,貼着他的柔軟磨蹭來磨蹭去,而且又實在難以啓齒。
心裏罵了幾遍殷呖呖不知恥,脖子根都紅了。
偏偏殷呖呖的手還在他的肩膀捏了捏,捏着捏着又往別處摸了去。
活了十八年,易鶴安從不曾如此狼狽。
殷呖呖仿若未覺,反倒苦口婆心道:“易鶴安,你應該多鍛煉鍛煉,你看這瘦小的身板,我平時打你都不好意思用力。”
易鶴安聞言,想到殷呖呖平時打自己的力度,那股子的羞恥頓消。
冷笑:“那我還得感謝你不好意思用力了?”
“不用謝,畢竟你死太早,我這人生就沒意思了。”殷呖呖豪邁地揮揮小手。
易鶴安黑着臉,背着殷呖呖繼續走。
特地挑着偏的路走,要比大路多費小半個時辰的時間,但比起叫人看見,他寧願多費些腳程。
只是如今的腳程,和以往不大一樣。
“殷呖呖。”他聲音聽起來有些沉。
“嗯?”殷呖呖玩着發梢。
“你到底吃什麽長大的?怎麽這麽……唔……”重。
最後一個字沒說出來,被殷呖呖用手堵住了嘴巴。
“閉嘴!不許說!”
然而就在此時。
“老大……”
一聲不可置信地喊聲,讓殷呖呖從易鶴安身後探出腦袋,然後面露驚恐。
“小……小趙子?!”她失聲,“你怎麽在這兒?”
趙笑笑還處在呆愣中,讷讷地答:“我家在這兒啊。”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
尖銳而滿含怒火的一道婦人高喊傳來:“趙笑笑!”
趙笑笑急忙回神,丢下一句“我娘喊我回家吃飯”,同手同腳身體僵硬地離開了巷子。
“咳……唔……”
殷呖呖掌心忽然酥酥麻麻的癢意,她驚得松開手。
“殷呖呖!你要捂死我嗎?”滿面通紅的易鶴安側頭。
然而此刻殷呖呖探出的腦袋還沒有收回去,涼軟的唇在輕翹的瓊鼻端輕擦而過。
何止手心酥麻,這下是全身酥軟如被鴻羽撓過。
“砰!”
一聲巨響,殷呖呖還沒從酥軟中回神,就陷入渾身骨頭幾近斷裂的痛楚中。
她揉着混混漲漲的腦袋,瞧着易鶴安帶着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
“易鶴安!我草你大爺!”
她爆發了。
到底是誰想弄死誰!
這回不止是腳腕疼,她的手肘、手掌,就連脊背都火辣辣的疼。
自打她習武有成以來,哪裏還這麽慘過?
“易鶴安,我要殺了你。”殷呖呖的聲音帶着濃濃哭腔,凄凄楚楚地扶着巷子的牆緣站起來,雙腿都疼得打顫。
望着距離殷家還有一半的路,她緊緊地攥起拳頭。
不僅是疼,還有恥辱。
加在一起,讓她眼底都快湧出淚花。
她殷呖呖,對着這天,對着這地,對着這個巷子,發誓!
她有一天一定要折磨得易鶴安哭着求她!
這邊,落荒而逃的易鶴安回到易宅,進門時,林管家見他形色如丢了魂魄,還沒開口問,易鶴安就跌跌撞撞地回了屋,将門反鎖上。
一幹仆從,就連易老爹都一臉懵。
他家兒子,何時如此失态過?
易鶴安回到屋裏,飲了幾盞涼茶,怦怦亂跳的心如何也止不住。
泛着盈盈茶漬的唇輕微地顫着,少女的馨香似乎萦繞在鼻端,缭繞在心尖。
于是原本緊閉的門扉猛地被推開,“備水!”
然後砰地一聲,門又關上。
易宅衆人都吓成了鹌鹑。
備好的熱水在木桶裏升騰起白煙熱霧,易鶴安将自己浸在溫熱的水中,思緒紛亂,如何也靜不下一顆心。
最後渾身滴答着水,忙亂地從卷缸中找出一卷畫,嘩地展開,入眼是恍若神仙妃子的佳人。
他定了定心神,将畫挂在正對書案的牆壁上。
望了許久,那顆失了方寸的心,慢慢撿回了平穩的跳動。
沉沉的眸光放在書案上,他也不顧濕噠噠的墨發貼在身上難受,自行動手研墨,而後伏案,執筆揮墨。
“吳中生謹啓,五月初五。”
在他的喃喃自語裏,最後幾字落下。
他的心才徹底的落安。
“林叔,幫我将這封信交至姻緣居。”他推門而出,一番濕淋淋的模樣将衆人吓得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眼前衣衫淩亂墨發濕厚人是他們平日嚴以律己一絲不茍的少爺嗎?
林叔顫顫巍巍地接過信,憂心不已:“少爺,你沒事吧?”
“無礙。”
撂下話,易鶴安的房門又鎖了起來。
直至夜幕降臨,殷呖呖拖着将近殘廢的身子從外面回到了殷家。
“你這是被哪個小兔崽子打了?!”
跟她置氣的殷老爹一看見自家閨女凄慘的模樣,瞬時震怒,就要吆喝弟兄們抄家夥,被殷呖呖制止了。
“爹,我餓了。”她吸吸鼻子。
自己的仇,還得自己報。
她說了,早晚要易鶴安哭着求她。
然後她忍着痛要回屋,冷不防對上趙譯情緒清冷深不可測的眸子。
“表哥。”她動了動唇瓣。
“嗯?”
“我明天去不了了。”說來殷呖呖都覺得慚愧,天天告假曠課,根本就沒正正經經上過幾天學。
“嗯。”趙譯漠然。
然後,她沒想到,第二天,易鶴安因為感染了風寒,也沒能去成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