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新先生
殷呖呖還沒快活幾天不上學的日子,就聽聞學堂來了新的先生。
畢竟這都五月了,金秋八月,紅鯉鎮的學子們就得進省城裏參加秋闱了,一日都耽誤不得。
熬夜将《西游釋厄傳》看完的殷呖呖匆匆爬起床,洗漱,而後準備去學堂。
“等等。”
在她出門的時候,面色不虞的殷老爹将她叫住。
從昨晚她自易家出來後,這是殷老爹與她說的第一句話。
“嗯?”
殷呖呖回頭,一臉通宵的倦意。
“将早飯吃了,然後和你表哥一起走。”殷老爹哼哼了一聲,瞥了殷呖呖一眼,而後甩甩袖子回了屋。
上學的日子在家吃早飯,殷呖呖還是頭一遭。
但她關心的并不是這件事,看向一旁晨練的熊叔,“叔,表哥也要和我一起去學堂?”
“是呀。”熊叔邊揮舞着大斧,邊說:“小姐,你快去吃飯吧,表少爺已經在那兒了。”
殷呖呖點點頭,她算算這位表哥年紀比她大四歲,待在家裏虛度光陰也确實不好,倒不如和她一起去學堂。
她進堂屋,趙譯已經坐在那裏,執着瓷勺慢條斯理地喝粥,見她來了,擡了擡眼眸,只微笑示意。
殷呖呖挑眉,得,又是個食不語的人。
她拉開一張板凳,直接拿過一根油條,就着稀飯吃起來。
油條有些幹幹的,雖有粥,可太清淡,殷呖呖不免一嘆,還是趙笑笑給她帶的肉包好吃。而且,和趙譯待在一塊,她莫名有種壓力。
一頓早飯吃得食不知味。
兩人出門的時候,殷呖呖忽地想起來件事,“表哥,你今年也要參加鄉試嗎?”
趙譯不是紅鯉鎮的人,更不屬于他們的縣,籍貫不在此地,如何參與今年的鄉試?
莫非到八月的時候,他就要回去了?
想到這裏,殷呖呖心尖莫名一喜。
趙譯微微垂眸,餘光瞥見殷呖呖微揚的唇角,大抵就猜到她在想什麽,“我不參加鄉試。”
難不成是明年三月的春闱?
殷呖呖的臉陰下來。
“我也不參加會試。”趙譯輕飄飄一句,讓殷呖呖的希望徹底破滅。
可她陡然又想,縱使她不很了解趙譯,可觀這幾天他的言行舉止,都彰顯着他是極有內涵之人。
“那表哥你……”
趙譯竟一笑将殷呖呖的話截了,“莫非這世間道路,只有科考一條?”
“可我觀他們都參加科考,都以中榜為榮,那些中舉的都被喚一聲老爺,說什麽前途不可限量,飛黃騰達,高官厚祿。”
就連易鶴安都不例外地參加科考,殷呖呖如此想。
“如若科考便是為飛黃騰達,高官厚祿,那你就當我已中了狀元。”趙譯笑得莫測。
殷呖呖瞪圓了眼睛,“既然已做了狀元,你為何還要與我一起去學堂?”
“去學堂不好嗎?”趙譯答非所問。
“好個屁。”殷呖呖提及就忍不住爆粗口,“先生講課枯燥乏味還不如鬥蝈蝈,成天之乎者也,如今換了個新先生,也不知是圓的是扁的。”
趙譯只笑聽殷呖呖抱怨,不作任何表示。
直到兩人到了學堂,殷呖呖想動用下武力給這位表哥安排個好點座位時,趙譯施施然地走到先生的講座。
“接下來的時日,趙某将與諸位共同度過,必當竭盡所學授于各位。”
言罷,他神色坦然自若地對呆如木雞的殷呖呖颔首示意。
殷呖呖:“……”
虧她還想今天上課睡覺的!
這還怎麽睡!
簡直握了個大草!
“殷姐,你和新來的先生是什麽關系?”課休,李煥山按捺不住八卦的小火苗,湊了過來。
“沒關系。”殷呖呖扯扯嘴角。
她真的不想和他有關系。
“老大,我分明看見你與先生一并走來的。”趙笑笑懷疑。
“今早遇見,他不認得路,我給他帶路。”殷呖呖面不改色地撒謊。
很有說服力,李煥山與趙笑笑信以為真。
殷呖呖松了口氣,然後她看向易鶴安的位置,空蕩蕩的,按照以往他都該是在認真看書,或者說認真看話本才對。
經歷過那一晚,殷呖呖已經認識到,易鶴安根本就不是什麽正經人。
對于易鶴安的不在,她本來不怎麽放心上,畢竟人有三急,易鶴安就是去如廁啊什麽的,可有個人陰測測地飄到她身後。
“殷姑娘,你好不好奇易鶴安去了哪裏?”
她被吓了一跳,看向身後,白白胖胖的華服少年,“你是……”
“林修睿。”
“……”
不怪殷呖呖記性不好,着實是林修睿存在感太弱。
“啊,那位林兄啊。”殷呖呖瞬時尴尬了,立馬堆笑,沖林修睿抱拳,“感謝,感謝。”
在旁的李煥山和趙笑笑對殷呖呖突如其來的感謝,很懵。
林修睿明白殷呖呖在說上回畫像的事,擺擺手,“殷姑娘借一步說話,如何?”
“借幾步都成。”
然後一紅一藍的兩道身影貓着腰往學堂長廊的拐角走去,由于他們太過全神貫注,并沒有注意到身後還尾随着三道蹑手蹑腳的身影。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因為幹的事鬼鬼祟祟,殷呖呖聲音自然而然地壓下來。
“噓。”林修睿沖殷呖呖做了個手勢,又往前指了指。
殷呖呖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吓一跳。
那角落站着的兩道身影,可不就是易鶴安與她表哥趙譯嗎?!
易鶴安還說他什麽都不知道!
呵,男人的嘴騙人的鬼!這個王八蛋!
她氣憤地就近拽了一把能拽的東西。
林修睿只覺得自己胳膊上的肥肉被狠狠一擰,疼得飙淚,想叫出聲,可怕打草驚蛇,兩手立即捂嘴,白白的臉憋得通通紅。
內心連連叫屈,他真不想再幹費力不讨好還得犧牲肥肉的事兒了。
殷呖呖目光死死地鎖在易鶴安與趙譯身上,然而離得太遠,他們談話聲又不大,她怎麽也聽不清。
最後運起了內力放大五感都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隐隐約約分辨出幾句。
“你我一起……”
“你要什麽……”
“只有我……”
“若我不願……”
這聊的都是個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殷呖呖氣憤地想跺腳,“不行,我們離得近些。”
她準備向前靠近,被林修睿一把拉住。
“前頭沒擋着的地方,你可別沖動!”林修睿拉住殷呖呖,那叫一個急。
“可我聽不見!”殷呖呖氣得想甩開他。
但因為二人都怕驚擾了角落裏的人,動作幅度很小,看起來倒不像是你推我搡,更像是拉拉扯扯。
“林修睿!你放開我家老大!”
“殷呖呖!你放開我家少爺!”
平地一聲驚雷,趙笑笑與阿木跳了出來,橫眉怒豎指着林修睿與殷呖呖。
殷呖呖一個機靈,腦海裏飄過一句:“呔!妖怪,你放開我師父!”
她和林修睿很默契地互相一看,尤其是拉扯不清的兩雙手,頓時如觸火般地松開。
“不是,悟……咳,小趙子!”殷呖呖趕忙對趙笑笑擺手。
“阿木!你誤會了!”林修睿慌地對阿木搖頭,臉上白白的肉肉跟着嘟嘟抖。
就在這邊糾纏不休的時候,易鶴安他們那邊也注意到這裏的動靜。
兩人相視一眼,易鶴安稍稍伸手,漫不經意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趙譯前一步,易鶴安後一步,齊齊地朝殷呖呖的方向走去。
“怎麽回事?”
趙譯的視線從面色尴尬且潮紅的殷呖呖移至林修睿,目光吝惜到不看趙笑笑他們一眼。
殷呖呖與林修睿對視,企圖通過雙方的眼神交流想出将此事圓過去的法子。
殷呖呖:你說呀!
林修睿:我說啥?
殷呖呖:再不說我兩就暴露了。
林修睿:那為什麽不是你說。
殷呖呖:你逼我?!
林修睿默默地往旁邊挪了挪,心有餘悸地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殷呖呖轉頭,迎上自家表哥審視的目光,一不做二不休,小腳一跺,整個人靠過去,“表哥!他欺負我!”
李煥山與趙笑笑:“?!”說好的沒關系呢?!
而殷呖呖喊得是自家表哥,卻在撲向趙譯的剎那,身子一轉拉住易鶴安的胳膊。
已做好準備的趙譯:“?”
毫無防備的易鶴安:“!”
他低頭,微垂的眼眸,細密的長睫,将眼底思緒遮掩的極好,面色更是看不出任何波瀾。
殷呖呖仰頭,望着那張看了十來年的臉,雖然無恥混賬,可關鍵時候望見,莫名的心安,至少比起趙譯如此。
于是殷呖呖沖易鶴安擠擠眼。
絲毫未察覺她已然将易鶴安與心安二字牽扯到了一塊。
易鶴安漠然地偏過頭,沒眼看,太醜。
但他并沒将殷呖呖的手甩開,算是默許她的靠近。
反正他與殷呖呖這般靠近也非一兩次,實在難用尋常女子的标準去對待殷呖呖。
他是如此想,可落入旁人眼裏并非如此。
趙譯淡淡地掃過,二人的互動完全逃不了他的眼睛,似揚非揚的唇角難以揣測出他的情緒。
“你欺負同窗?”
不着痕跡地收了視線,看向林修睿,一句話摻着一絲薄冷,不容置喙。
“對。”林修睿內心早已淚流滿面,再多的委屈也打碎牙齒和着血吞。
“抄書十遍,明日交與我。”
“是,先生。”
趙譯言罷,一手負于身後,徑直往前而去,搖曳的衣擺與玉佩玎珰晃得殷呖呖心慌。
最後阿木痛徹心扉,掩面而泣:“少爺,你怎麽成了這種人!”虧得你說對殷呖呖不感興趣,我還信了你。
林修睿:“……”該哭的不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