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罰站
次日,殷呖呖難得早到學堂,視線粗略的掃過稀落落坐着的幾人。
易鶴安挺直的背影讓她覺得刺眼。
其實早起是殷呖呖為數不多能拿出臺面的優點,只是比起上學,她更喜歡練早拳,所以回回她在衆人都開始早讀時姍姍來遲。
先生教訓過她幾回。
但殷呖呖覺得看家的本事,不能丢。
畢竟,她往後是要接手镖局的,又不是管賬本的。
她翹着二郎腿坐在位置上,曲指敲擊了幾下桌面,裝着熱乎肉包的油紙袋就出現在她跟前。
“老大,你昨兒怎麽沒來啊?”趙笑笑放下包子後,蹲下身兩手捧着笑得十分讨好的臉。
“我昨兒……昨兒家裏有些事。”咬着肉包的殷呖呖說得有些含糊。
“老大你是不知道,你昨天告假就算了,李煥山那小子也告假,害得我好無聊。”趙笑笑經歷一次後方才明白沒有老大的日子是多麽無聊。
他忽然站起來,俯身到殷呖呖身側,邊低低地出聲邊伸手指了指前頭,“老大,昨天……也沒來。”
殷呖呖當然知道易鶴安沒來。
不過瞧着趙笑笑滿心期待邀功的模樣跟小狗搖尾巴一樣,她努力作出驚訝十足,瞪大眼,“啊?”
然後就沉默了。
趙笑笑是真的驚訝了,眼睛瞪起,“老大,你……”就這反應?
不應該拐彎抹角話裏帶刺一下嗎?
“我什麽我,今兒這肉包哪裏買的?是我常吃的那家嗎?”殷呖呖咬了一大口,腮幫子鼓鼓囊囊的。
趙笑笑還沒來得及回答……
“食不言。”在前方看書的易鶴安涼涼淡淡地開口,指尖輕輕劃過輕薄的書頁,頓了下又道:“學堂,讀書聖地。”
鼓着腮幫子嚼肉包的殷呖呖指尖縮緊,可憐胖乎乎白滾滾的肉包被她捏得變形。
學堂裏三三兩兩坐着的人面面相觑,他們看了眼易鶴安,再看向殷呖呖,學堂裏一片吞咽口水的聲音。
易鶴安居然主動招惹殷呖呖?!
簡直了!
雖然整座紅鯉鎮都知道易鶴安與殷呖呖不對付,但是易鶴安主動怼殷呖呖?
他們統統看向照舊從東邊升起的太陽,懷疑起人生。
“呵!”殷呖呖攥着肉包起身,走到學堂外。
衆人揉了揉眼,滿臉不敢置信,再看向窗外,春光明媚,別說是下紅雨,就連烏雲都沒有。
但是,殷呖呖遭易鶴安怼後,沒有大打出手?!
而且還主動到外面吃肉包?!
他們徹底淩亂了。
趙笑笑更是活見鬼了,老大該不是中降頭了?
殊不知主動站到外面吃肉包的殷呖呖,恨不得嘴裏嚼的是易鶴安。
王八蛋!
要不是怕他将自己穿裙子的事說出去,她剛才能将他大卸八塊。
等等,昨天走得匆忙好像沒有和李煥山統一口徑。
“殷姐!”
她正吃着一聲吆喝吓得她差點噎住,翻翻白眼艱難地咽下,就瞧見挎着布包的李煥山颠颠地從小池塘那邊跑過來。
呦呵,方說曹操,曹操就到。
“殷姐,你怎麽站在外面吃?”李煥山今天看起來心情極佳,眉眼捎着比春色濃的喜色。
殷呖呖長臂一伸,将李煥山揪到自己跟前,擡手按在他的頭頂,将高于自己半個頭的腦袋壓下來。
她咳了咳,“我給你說,不許暴露昨天咱兩見過面,還有那件事。”
李煥山納悶,“哪件事?”
“那件事啊。”
“哪件事啊?”
“就那件事!”殷呖呖急了,差點給他腦袋拍掉。
“不是……殷姐說得哪件啊?”李煥山撓撓頭,“昨兒發生的事挺多……”
譬如可愛得和軟糯小湯圓似的姣姣。
想着,李煥山咧開嘴就嘿嘿笑了。
殷呖呖撸起袖子就給他一個爆栗,怎麽忽然笑得跟個二傻子似的?怕不是中邪了哦。
被暴力收回思緒的李煥山委屈巴巴,“殷姐,打頭傷自尊。”
“我昨天還傷自尊了,我和誰說去。”殷呖呖一咬牙一跺腳,“不許把昨天我穿裙子的事說出去,不然我自尊都能給你打爆。”
李煥山張嘴就是:“啊?殷姐你說你穿裙……嗚嗚……”
“穿你大爺的穿。”殷呖呖眼疾手快的捂住李煥山的嘴。
這家夥豬腦子吧?能不能有點說悄悄話的意識?!
“我錯了。”李煥山最後捂着又被暴打的腦袋,雙目含淚的點頭。
殷呖呖長呼了口氣,總算是解決完畢,轉身要回學堂,吓得一哆嗦。
趙笑笑木頭似站在門口眼神幽怨似棄婦,聲音也是幽幽怨怨,亡靈一樣,“老大,你有新歡不要我了。”
突然多了條負心漢标簽的殷呖呖:“……”
“趙笑笑,你不要亂說,我跟殷姐清白的。”李煥山本來聲音就不小,這會兒被趙笑笑吓得又往上拔了拔。
無論是學堂裏的,還是正往學堂走的,都聽見了。
看向殷呖呖的目光,意味不明得直戳她心窩。
于是,陡然被附贈了條水性楊花标簽的殷呖呖忍無可忍,“你們有完沒完!找打是不是!”
她一手揪一個,趙笑笑和李煥山吓得像只鹌鹑。
“殷呖呖!一大早就在學堂喧嘩,還威脅同窗!老朽怎麽教出你這麽個混賬學生!”先生的怒喝給殷呖呖當頭澆了盆涼水。
先生拿着新戒尺,指着殷呖呖抖抖索索半天,“還不把趙笑笑和李煥山放了”
“是。”
殷呖呖一撒手,趙笑笑和李煥山猝不及防地栽倒在地上,哀嚎連天。
握草!碰瓷啊!
殷呖呖轉頭看向臉黑得要滴墨的先生,正欲解釋,先生劈頭蓋臉的訓斥就砸過來。
“今日的課你也不用上了!罰站自省!明日教份檢讨!”
“是。”
殷呖呖委屈,她只是出來吃了幾口肉包。
眼神飄飄地望向學堂裏,易鶴安手裏拿着卷書,沖她彎起一抹明媚的笑容。
不行,好氣,好欠扁!
剛才因為毆打同窗被罰的殷呖呖忿忿地背過身,眼不看心為淨。
陽光慢慢,白雲悠悠,學堂裏傳出一片朗朗讀書聲。
微風靜靜地拂過,吹亂少女的發梢。
殷呖呖背靠着牆罰站,低着頭翹了翹腳跟,擡眸,嘆了口氣,連春水融融的池子裏嬉戲的水鳥都是成雙成對的。
她該怎麽贏易鶴安?
“嘭!”
學堂裏一聲重物落地的巨響使殷呖呖猝然回神。
從窗戶看進去,李煥山一臉哀痛的倒在地上,而罪魁禍首扯他板凳的趙笑笑站起來埋着頭,任由先生劈頭蓋臉的呵斥。
“趙笑笑!你知不知道學堂紀律?不想上課就出去站着。”
“謝謝先生。”趙笑笑擡頭,眼睛賊亮地看了眼先生,朝學堂外走來。
先生氣得快暈過去了,“你們!簡直是老朽教書生涯裏最頑劣的學生!”
“你出來做什麽?”殷呖呖瞧向站在自己身邊的趙笑笑,頭微微仰了仰,心裏嘀咕這小子什麽時候長高了?
原先才到自己額頭,如今換她到他額頭。
“都是我害得老大被先生罰,所以出來陪你。”趙笑笑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殷呖呖,視線落在池裏成雙成對的水鳥。
“多大點事。”殷呖呖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我小時候練功每天練馬紮一練就是好幾個時辰。”
而且頭上頂碗水,手掌擱根木棍,水不能灑,棍不能掉。
水是滿的,棍是帶刺的。
“知道老大最厲害。”趙笑笑微微偏過頭,兩人正說着,教室裏突然又傳來一聲砰的巨響。
兩人齊齊看去,學堂內李煥山的手還拉着前座,而他前座已經凄慘地在地上趴着了。
殷呖呖:“……”
趙笑笑:“……”這人居然原模原樣照搬他的法子,改都不改一下!
李煥山笑嘻嘻地站在殷呖呖另一邊,“殷姐,我也出來陪你了。”
趙笑笑深深吸了口氣,胸腔因為怒意起伏着,這個該死的李煥山!就是要搶奪自己在老大這裏的寵愛!
他不能坐以待斃,“老大……”
“嗯?”殷呖呖側耳靜等下文。
“後天是旬假日,我們……”
趙笑笑話沒說完一半,握着戒尺的先生冷不防地出現在學堂門前
“你們兩個!讓你們罰站還是聊天的!本來說讓殷呖呖進來,居然還有閑心聊天,了無自省的悔過之心!繼續站!”
殷呖呖:“……”
“老大,對不起。”趙笑笑委屈。
“趙笑笑,你還說!”剛準備進屋的先生又轉過身,“你今天回去再寫份檢讨!”
殷呖呖咂咂嘴,先生今日好喜歡罰站和檢讨。
李煥山很識趣地閉着嘴,對于莫名其妙怒瞪他的趙笑笑視而不見。
三人站到晌午,先生吹胡子瞪眼地免了他們下午的罰站。
下學,殷呖呖一邊等着趙笑笑收拾東西一起回家,一邊手裏轉着毛筆,忽然想起來趙笑笑沒說完的話。
“小趙子?”
收拾書本的趙笑笑聞聲擡頭,“老大你叫我?”
“你今天上午要和我說什麽來着?”
趙笑笑聞言趕忙讨好地說,“就是我們什麽時候再去捉蝈蝈,可以先開始養着,屆時等鬥蝈蝈,大展身手。”
“捉蝈蝈?”前面剛背起布包的李煥山湊過來,“我也想捉蝈蝈,殷姐帶上我呗。”
趙笑笑一記刀眼遞給李煥山,咬牙切齒道:“你來做什麽?你會嗎?你家裏放你出來嗎?”
“我來捉蝈蝈,不會可以學,家裏我能逃。”李煥山覺得今天趙笑笑有病,一直看他不順眼。
“行了,一起就一起呗。”殷呖呖擱下手裏的毛筆,揉揉頸項,“那就後天,反正旬假日,也沒事幹。”
李煥山很開心,本來也該很開心的趙笑笑很郁悶。
“走吧,回家。”三人打打鬧鬧地往外走。
那抹比海棠明豔的火紅漸遠模糊,與天邊斜陽競餘晖,只是左右那兩道身影委實礙眼。
易鶴安深黑的眸底靜靜地收了視線,面色平淡無波。
殷呖呖。
他扯了扯唇角,無聲地喃喃念了一遍。
莫非他要輸給她?
眸色頓時寒冽,休想!
“易兄啊,這次我們……”可憐林修睿才走上前招呼還沒打完,易鶴安徑直走到另一位端正少年身側,“張兄,你我同行可好?”
林修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