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原來你是這種人
姣姣小姑娘将頭埋得低低的,滿含羞怯的目光偷偷瞥着坐在自己對面的清風朗月般的公子。
公子除卻進來後道了問候,就再沒有開口。
他一言不發靜靜地坐在那裏,像副畫。
姣姣眨眨眼,該說是比畫還要俊美,五官更精致,舉手投足更高雅,周身透着常年浸書卷的儒生氣質。
易鶴安端着茶盞的手微微晃了晃,杯中淡色的茶水輕輕漾開水紋,他眼底的眸光跟着攢動,而後收斂了心神。
一擡頭,就瞧見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小姑娘。
“張姑娘?”他的聲音輕淡。
“啊?”姣姣回魂,目光閃躲,“易公子叫我?”
易鶴安放下手中茶盞,問:“你是張兄的妹妹?”
“是呀。”姣姣忙不疊地點頭,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我常聽兄長提起易公子,說易公子儀表堂堂,人中龍鳳。”
“原來張兄是如此評價易某的。”易鶴安失笑。
低沉的笑聲悅耳得令姣姣面上又是一紅,驟然想到什麽,連連擺起手:“易公子,你不要誤會。”
“誤會?”易鶴安眼底閃過光芒。
“是誤會。”姣姣想要解釋,但因難以啓齒,小手糾結地絞起手帕,“我……我有自知之明,不敢肖想易公子。此次前來,不過是想親眼瞧瞧公子罷了。”
“親眼瞧瞧我?”怪不得從入門就有意無意地瞧着自己。
“嗯,易公子是不知道我兄長每每提及你都是溢美之詞,誇得神乎其神,我卻是從沒見過世間有如此神人,如今親眼見了,也不怪呼兄長如此推崇。”
姣姣撲閃撲閃着大眼睛,看着易鶴安猶如發亮的星星。
易鶴安被小姑娘天真無邪的做派弄得啞然。
沉默許久的姣姣似打開了話匣子,“易公子,我悄悄地問,你悄悄地說,你究竟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啊?”
喜歡什麽樣的姑娘?
易鶴安心神搖動了一下。
腰如約素,肩若削成,身影輕晃,弱風扶柳。
見之忘俗。
所以才會令人一霎動作先于理智,将她攙扶起來。
然而……
易鶴安不由得冷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姣姣還在浮想聯翩,易鶴安喜歡的姑娘應該也是世無其二的女子。
但世間真的有如此女子嗎?
那易公子豈不是要孤獨終老?
“呦,這不是易少爺嗎?”忽然廂房門大敞,殷呖呖雙臂環胸倚門欄,此刻她已換回了張揚明烈的紅色勁裝,黑色馬皮腰帶系出挺秀的腰肢。
易鶴安的臉頓時黑了下去,姣姣則明眸驚放光芒。
長發垂間,自由散漫。
英姿飒爽,巾帼美人。
殷呖呖望着自己眨眼成星星的小姑娘,似乎哪裏不對勁?
這種仿佛看到救世主的眼神……
她臉忽而一沉,看向易鶴安,“易鶴安,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
易鶴安:“?”
殷呖呖撸起袖管,沖上去就要胖揍這個誘拐純良少女的狗賊,結果本該在外候着他的李煥山冒出來。
“殷姐,衣服我丢了,洗澡水也倒了,還有什麽吩咐沒?”
衣服?洗澡水?
連在一起很容易令人浮想聯翩啊。
易鶴安掃了眼滿臉獻媚的李煥山,面露譏諷,“呵,殷呖呖,原來你是這種人。”
殷呖呖:“?”
“你怎麽有臉管我是哪種人?”她怒了,“別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心思龌龊看啥都龌龊。”
“你這話說的難道不是你自己嗎?”
“我怎麽了?我殷呖呖行得正坐得端!”
“你知道這話什麽意思嗎?就你也配?”
兩人劍拔弩張,一旁的李煥山顫顫地吞咽了口水。
嘩啦一聲殷呖呖掀桌茶盞砸地板砸得噼裏啪啦作響,一個茶蓋從他肩頭飛過。
李煥山吓得險些尿褲子。
簡直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喂,你不覺得他們很配嗎?”
李煥山感覺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湊近他耳朵的柔柔嗓音像湯圓樣軟糯。
一轉頭,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蹦跶到李煥山身旁的姣姣小姑娘,眨着水靈靈的大眼望着他。
唔,真可愛。
李煥山一下就像掉進酒壇子,醉醺醺的。
但小姑娘剛才說什麽?易鶴安和殷呖呖很配?!
李煥山眼睛立即瞪得像銅鈴,姣姣還眨着冒星星的眼睛,他只得僵硬地扭頭看向易鶴安與殷呖呖。
明烈勁裝少女袖子挽到臂膀,按着白袍墨發的兒郎肩膀将他壓在桌面,锃亮的黑皮靴更是踩在兒郎靠着的桌沿。
他重新看向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滿是期待,有些口幹的舔了舔唇瓣。
“我也覺得挺配的。”
“是吧。”姣姣開心的笑了,晃起小腦袋,發間的簪花跟着搖。“神仙連打情罵俏都是畫。”
李煥山拼命地點頭,再看殷呖呖與易鶴安。
一個邪笑,一個怒目。
好像還真挺配。
最後東西砸得差不多,易鶴安摔門而去,殷呖呖緊随其後留了賠的銀子也走了,剩下姣姣與李煥山待在原地。
“我們是不是也該走了?”姣姣咬咬唇。
“不用啊。”李煥山急得上蹿下跳,“你看我們都是來相親的,要是提前回去了,沒法交代啊。”
姣姣看向李煥山,一面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一面又覺得不對勁,“可是我們的相親對象都走了。”
“我兩就湊……湊湊呗。”李煥山說完耳尖都紅了。
姣姣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兒,“行呀。”
殷家镖局。
殷呖呖難忍心中憤怒将桌子拍得啪啪響,“熊叔!你告訴我,是不是我爹又和易鶴安他爹打什麽賭了?”
熊叔見事态發展似乎瞞不住了,憋了半天,“其實,當家他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殷呖呖還不知道她老爹是個實力坑娃的主,“我今天穿成那德行,你知道我遇見誰了嗎?”
“誰?”
“易鶴安!他嘲笑我你知道嗎?”
她回來的一路都在思考易鶴安那句“原來你是這種人”指的是什麽,然後一切都直指她起初穿的那身羅裙。
“什麽!那個小兔崽子居然敢嘲笑小姐!”熊叔取下腰間板斧,“我這就去剝了他的皮!”
但走出去沒幾步,又停下了。
熊叔轉身看向面無表情的殷呖呖,“小姐……”你不攔着我?
他就這麽沖去易家,會鬧出人命官司的。
鬧出人命官司,他要吃牢飯的,搞不好要流放。
而殷呖呖不複方才的憤怒,悠然坐在太師椅,雙手交叉托下巴,“我爹回來,你就告訴他,因為被易鶴安嘲笑,我羞惱欲絕,不會再去相親了。”
熊叔:“……”
所以這才是最真實的目的?
“小姐,我們可以再商量商量,大不了下次不穿裙子了。”
“不要。”
殷呖呖拒絕的果斷。
顯而易見,易鶴安今日會出現在酒樓也是相親的。
原來她還想着萬一讓易鶴安猜出她最近在相親肯定會借機狠狠嘲笑她,現在看來倒是省了一樁麻煩。
然則,并不能撫平她已經受到創傷的心靈!
相親的事,他們相互抵消。
但易鶴安肯定還會嘲笑她穿裙子的!
“小姐……”見自家小姐橫眉冷目沉默不語,熊叔哭喪着臉,“你可不能啊,當家要是輸了,得當街給易家老狗磕三個響頭,還得認他做幹爹。”
“願賭服輸他磕頭就磕……”殷呖呖本滿不在乎,但聽到後面騰地從太師椅站起來,“那易鶴安豈不是成我幹叔了?”
熊叔苦着臉點頭。
“握草,他們這次玩這麽大?”殷呖呖瞪眼,“這兩老頭吃飽撐的吧?”
與此同時在易宅。
“爹好端端地為何要與殷家做這等賭約?”易鶴安聽林管家說完,手裏的毛筆喀嚓斷了。
“喝酒上了頭,說話沒了邊。”林管家揉揉鼻子。
一切源自于易老爹與殷老爹日常喝酒吹娃的愛好,此次沒剎住馬。
誰都覺得自家娃最好。
殷老爹吵不過易老爹,要開打,易老爹打不過殷老爹,要叫官。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插嘴說,誰先找到門好親事,不就代表誰家的娃好嗎。
兩人茅塞頓開,當下立了誰輸誰叫爹的賭約。
雖然酒醒後兩人皆悔得腸子都青了,可沒有一個人拉得下臉說賭約不作數。
這邊殷呖呖氣得手抖,“他喝多酒幹出破事,讓我給他擦屁股?”
“所謂父債子償嘛,當家沒兒子,重擔就落到小姐身上了。”熊叔搓搓手。
雖然他也覺得這事兒當家有些不厚道,當時他也想攔着,可易家那個臭屁管家半天不動靜,他要是先說不就落了面子?
易鶴安只覺得頭疼,看向面露虛色的林管家,“林叔,私人顏面重要還是易家顏面重要?”
“當然是易家顏面重要,但當時的情況,如果我出聲了,他們肯定上升易家玩不起。”林管家越想越覺得殷家無恥,補充道:“那可是無恥的殷家啊。”
熊叔憤慨,“易家無恥多年,處處與我們作對,斷然不能給他們嘲笑我們的機會。”
“所以……”殷呖呖神色凝重。
易鶴安沉聲,“賭約不能輸。”
兩牆相隔的兩座宅邸,一股無形的戰火瞬間蔓延。
殷呖呖休想做他幹姑姑!
易鶴安休想做她幹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