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晨間的山林帶着冷意,梁清走了幾步直至湖水沒過脖頸後一頭紮進水裏,憋着一口氣鑽進湖底,直至那一口氣盡消,才從湖裏探出頭來。
睜開眼,湖還是那個湖,林子也不曾變回別墅,四周只有鳥鳴聲與馬匹嘶叫聲回蕩在耳畔。
梁清胸膛起伏,咬牙又在湖中上上下下幾回。
這兩日看地有些厭倦的風景一次又一次映入眼簾,最終還是繃斷了她腦子裏那一根一直緊繃着的弦,梁清瞬間便有一種疲軟之感從內心湧至全身。
回不去了嗎……
人啊,有時候就是喜歡自欺欺人,只要有一點微小的希望,不狠心打破了,便能心存僥幸,就像戀愛一般,明明心裏頭知道對方其實并不喜歡你,只要對方不明确的說明,心中便能抱着一絲僥幸,幻想着對方也是喜歡你的。
梁清便是如此,心裏頭清楚着穿越這種事兒,哪是随随便便能碰上的,要是跳個湖便能穿回現代去,這空間,時間的壁壘怕早成了篩子。
只是啊,依舊心存僥幸。
梁清閉上眼睛,任憑冰涼的湖水沒過頭頂,氣泡從口鼻中呼出,和着悶悶的水聲升上湖面,陽光的光影穿透湖面蕩漾出明明滅滅的光芒照在她的眼皮子上也不曾讓她睜開眼睛,直至肺中的空氣幹涸,胸口悶痛。
猛地睜開眼,梁清踢踩着水花剛想往湖面上去,腰間便是一緊,一股大力将她從湖中拽了起來。
吓了一跳的梁清立即呼吸一亂,嘴一張,最後一口氣也吐了出來,一從湖裏冒出頭來,便本能的抱住一旁的人咳得驚天動地。
這倒是叫因着馬兒無故嘶鳴而掉頭回來,卻恰巧見到梁清被湖水淹沒而匆忙入水救人的紀寧,一時也說不出什麽重話來。
明明上一刻還是笑靥如花地央着他去為她摘一串果子,這一轉頭竟是生了輕生的心,叫人委實不解。
女子柔軟瘦弱的身子伏在懷裏,纖細的胳膊如同藤曼般纏繞在頸項上,難受地嗆咳聲紮入耳中,叫紀寧眉頭緊皺,攬住對方腰肢的手微微收緊。
再不顧不得什麽男女之防,将人抱着上了岸。
說起來,同吃同住,同床而眠,再說什麽避嫌,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笑話罷了。
少了水的浮力支撐,梁清只覺得身體忽地往下一墜,她原不過只是嗆了一口水而已,沒一會兒咳聲漸歇便也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腰部,腿跟各被一只胳膊攬住了,她這會兒便如同一個小娃娃一般,豎着被人抱在懷裏。
“那個,能不能,放我下去。”梁清微微松開緊摟着紀寧脖頸的胳膊,有些尴尬小聲道。
十歲之後再沒人這麽抱她了,各種方面來說,都很丢人,濕透的衣衫,相貼的皮膚浸染了對方的體溫,紀寧沒有說話,而梁清只覺得如芒在背。
湖面在梁清的視線裏慢慢變低,直到被兩人完全抛到身後,身下原本支撐她身子的力道才慢慢撤去,轉而移向腰部,梁清這才從紀寧身上往下滑去。
“為何?”
終于平穩地站在了實地上,梁清便聽到紀寧不帶情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眨了眨眼,梁清心電急轉卻腦如漿糊,猶豫開口道:“就是,不小心…”
沒想到紀寧會這般快地回來,也心存僥幸巴望着能回去的梁清一時還真想不出完美地借口。
“不小心從湖岸邊摔進了湖心嗎?”紀寧接口道。
梁清:“……”
“不小心還順道留了個口信給我?”紀寧繼續道。
叫你手賤!
裝什麽體貼。
梁清低着頭不說話,像個考場作弊而被抓住的學生。
只是學生還能只聽訓不說話,最後再給他們一個編寫借口的時間,紀寧卻不肯放過她,伸手捏了梁清尖細的下巴,強迫她擡起了頭。
紀寧長得好,大概因着是個武人的緣故,臉上的眉梢棱角都顯得有些淩厲,只是他一雙眼睛慣常溫和,才不叫旁人人覺得望而生畏。
這會兒,那雙眼睛卻褪去了沉靜溫和,暗沉地如同漩渦,刺人的很。
“為何?”紀寧沉着臉看着梁清的眼睛又問了一回。
他的語氣不重,甚至是輕柔的,但是梁清卻覺得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親人,朋友,事業,一夕間全成了泡沫,梁清雖然年長了幾歲,但到底沒經歷過這般大起大落,前一刻才被迫艱難的接受了這個事實,這會兒卻被人逼問着,心中委屈感一時間竟是壓也壓不住了。
眼圈一瞬間便紅了個透,伸手猛地伸手推了紀寧一下,吼道:“我什麽都沒了,什麽都沒了,還不能想不開一下啊,我就想不開了,怎麽了。”
“憑什麽這事得落到我身上啊,我爸媽就剩下我一個孩子了,找不到我得多難過啊,”說着說着,眼淚便再沒有忍住,從眼眶落下來,蹲在地上嗚嗚哭起來,“我答應我哥的,要好好照顧他們。”
她不是個石頭人,落到這樣的狀況還能一笑置之。
看着蹲在哭地傷心的人,紀寧也怔愣在原地,梁清語速太快,他記性再好,那也只學了沒幾日,平日裏說的短了,尚且能應付的過來,如今這一長串一長串地,勉強只聽懂了一半,不過那句“什麽都沒了”卻聽的最清楚。
心電急轉,再将前後事情聯系起來,紀寧只當梁清原本入山便是輕生來的,卻不曾想遇見了瀕死的自己,再回想起當初為他剜箭時,對方身上便是一身濕透的衣衫,心下便有了計較。
女子傷心之極的哭泣聲在空曠的湖面上回蕩,随着時間聲音漸低,卻是久久不歇。
嘆了口氣,紀寧蹲下身子,伸手便将哭到抽噎的人攬進了懷裏。
“別哭了。”上陣殺敵紀寧行,安慰哭泣的女子他确實不大會。
“就…”梁清吸了吸鼻子,“就哭。”
原本還覺得有些個棘手的紀寧,被她出人意表的回應弄得有些個哭笑不得。
“那,你便哭吧。”紀寧只能順着她,拍了拍她得背後道。
“不要你管。”
梁清抹了把眼淚,自己也想停下來,畢竟也年紀一大把了,這麽哭也丢人,只是,這也由不得她,從小她便有個毛病,要麽不哭,一哭,沒個半天停不下來。
湖邊的溫度到底不高,即便被紀寧抱在懷裏,到底渾身濕透,一陣山風吹來,紀寧倒是還好,她自個兒卻是一個激靈。
懷裏人一動,紀寧便發覺了,垂頭看了眼還在抹淚的人開口道:“我,傷口有點疼。”
投湖還能不忘先将他的線拆了,由此可見,對方這大夫當的可是盡心盡責。
果不其然。
梁清立即擡起哭到泛紅的雙目,從紀寧懷中起身,帶着哭腔道:“哪裏?我看看。”
唇邊翹起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紀寧悠悠道:“背後。”
說着,還似真似假地偏頭打了個噴嚏。
梁清原本也不是尋死,要不是紀寧忽然的相逼,她怕是會慢慢将失去一切産生的巨大失措感慢慢地消化,大不了再背着人偷偷哭上幾回,也就好了。
生命珍貴,她一個看慣了生死的醫生,再清楚不過了,除非是真過不下去。
“去屋裏吧,傷都沒好,別又感冒了。”梁清趕緊拉了紀寧的胳膊往木屋過去,只是一邊走一邊哭的傷心。
等屋裏的火堆都生起來有一會後,紀寧看着正小心給他清理傷口的人,無奈地問:“你這雨,準備下到什麽時候?”
“不要你管。”梁清一抹臉,繼續吧嗒吧嗒掉淚珠子。
這哭得也真是與衆不同了。
透明的水珠子浸透了清淩淩地眼珠,順着細嫩了臉頰滑落,彙聚到尖細的下巴上。
紀寧伸手一抹,看着驚訝地擡起頭看他的人,說道:“行了,已經不痛了,你先去把衣裳烘幹了再說吧。”
說是這麽說,梁清又哪能不管。
紀寧這傷口不過才拆線,還不到沾水的時候呢,這要是不先清理幹淨了,感染了可是相當麻煩的,“不行,你這傷口不能拖。”
在這方面,紀寧總是拗不過梁清的,只好等她将紀寧的傷口清理好了,兩人這才分開各自将衣服烘幹。
這麽一鬧,再要出發時日頭已經升的老高,梁清這淚雖然停住了,但是一雙眼卻是腫的厲害。
“要不明天再走吧。”梁清悶聲悶氣地說道,“你這傷原本便不該如此勞累的。”
“明日走,今日走,區別不大。”紀寧将之前摘回來的草葉裝了一個袋子遞給梁清,“驅蟲的,別丢了。”
梁清接過來,垂着頭沒說話,随便吧。
這麽一哭,雖然輕松了許多,但在紀寧面前,她面子裏子卻都沒了,現在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心,面上一片消沉之色。
“你,跟我來。”直到紀寧忽然開口道,梁清這才擡頭朝他看去。
這時的紀寧已經恢複了往日一般的神情,面色冷淡,看着梁清的眼神卻溫和,見她擡頭,轉頭先行一步往林子裏走去。
“去哪?”梁清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直至邁上那條狹窄地小路。
看着紀寧欣長高挑的背影,梁清抿了抿唇。
作者有話要說:
紀寧:別哭了
梁清:嗚嗚嗚嗚,我,嗚嗚嗚,停不下來紀寧,想笑不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