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要說梁清睡的有多沉,卻是沒有的,到底還是在荒郊野外,白日裏還碰上那麽大一條蛇,她又哪敢睡死了。
只不過她到底也不是十幾歲的小年輕了,折騰了兩天沒怎麽歇過,到如今還沒生病還虧得她身體好。
如今能睡着也不過是太過疲憊罷了,即便如此,她腦袋中始終還是繃着一根神經的。
木頭輕微的嘎吱聲,石塊被踩踏的沙沙聲,馬兒的嘶鳴聲,立即讓睡着的人眼皮顫動,最終掙紮地從沈眠中睜開了眼睛。
身上蓋着的披風讓她一怔後迅速朝身側看去,驟然便發覺屋子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心中便是一慌,也顧不得滿身疼痛直接跳了起來,不管不顧地用力推開了那扇簡易的木門。
梁清不是木工,從來也不愛玩什麽手工,她所做的木門,也不過是将長短差不多的長木條固定在一起罷了,跟個桶蓋似的卡在石縫上。
如今她不管不顧地猛然推開,再無支撐點的木門便立即應聲而倒,砸在外頭的石頭上發出“碰”的一聲巨響,驚得外頭的一人一馬都朝她看來。
之前木屋中光線昏暗,而紀寧也因着梁清的穿着不便将目光放到她身上,直接給她蓋上了披風便出了屋子,如今乍然将目光放到她身上,原本還算的上是和熙的面色立即沉郁起來。
倒不是梁清的行為有什麽不妥之處,實則她這一身活像是受人淩虐了似的,着實是凄慘了些。
外頭那件輕薄的白色衣衫上,不只開了許多口子,且滿是泥污,不少地方還殘留些紅色的血跡,因着衣衫輕透,肩膀,手肘處還能隐約看到青紫的痕跡,更不必說那雙毫無遮擋的雙腿了,大面積的傷口,青紫在雪白的膚色映襯下簡直是觸目驚心。
再加上梁清神态實在萎靡,面色慘淡,與之前看到的簡直判若兩人,紀寧看了又哪能不皺眉的,別說梁清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即便不是,她這般一個女子,也不該受這種罪。
只是他卻沒有開口多問,一是語言不通,二他也有眼睛,林子裏的路和這些個石木搭建出的東西,顯然都不可能是憑空出現的。
肅了臉的紀寧看着卻是一副冷厲的模樣,全然不似之前那般一個眼神便叫人覺得親近,若是梁清之前看着,說不準還會有些怵他,但之前的相處,加上她如今也正生氣呢,當然也就不怕了。
紀寧放下手中一只灰毛動物起身,皺着眉頭朝梁清走去時,梁清也抿着唇沉這臉朝他走來,而兩人相聚一步之遙時,梁清伸手便要去扯紀寧掩好的衣襟,紀寧卻是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特麽的千辛萬苦給你養好了,你這要是又給我糟踐了,我跟你沒完!!
梁清看到紀寧手裏的灰毛兔子時,第一個想法就是“肉啊!”,接着便是生氣,這兔子顯然不會自個兒跳到紀寧手裏去的吧,除了他自個去抓的,梁清不做旁的想法。
“松手!”行動被阻撓,梁清不客氣地瞪了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人,掙了掙道。
雖想着要有些氣勢,但是老天總不願遂了她,早晨的湖畔,夜晚的涼氣未散,梁清滿身透風,氣勢洶洶地開口,最後以一個噴嚏草草結尾。
“啊切!”
睡了兩天,大概還是恢複了些元氣,紀寧這會兒只覺得掌心裏那細瘦的手腕掙紮的力道沒比那只灰兔子大上多少。
原本只覺得驚奇,待垂眸看到那原本細嫩的手掌上驟然多出的水泡時,眸光微動,而梁清一個噴嚏更是叫他手上一松。
由着對方扯開了自己的衣襟,上上下下地查看他身上的傷口。
這麽配合,倒是叫梁清覺得有些奇怪,只覺得她之前做過的事兒有了效果。
确定了傷口沒有再裂開,也沒有出血,梁清這才放過他,幫紀寧掩好衣服,硬是扶着他在一旁坐下,這才準備去湖邊洗漱。
不過她這一步還沒邁出去,倒是手腕又被人給抓住了。
這個效果好過頭了吧,這都能動上手了!
梁清驚奇地轉頭看他:“有事?”
‘坐。’紀寧松開手,指了指一旁的石頭說。
“樹?”梁清看看一邊的石頭又朝紀寧看一眼,這裏的石頭叫樹的嗎!?
看着因他一個“坐”字而滿臉驚奇之色的梁清,紀寧:“……”
腦筋一時沒轉過彎來的梁清還在想着這個樹對應的是石還是頭時,眼前一暗,肩膀一暖,男人寬厚的掌心便搭上了梁清的圓潤的肩膀。
咦?
梁清詫異地擡頭看向紀寧俊美的臉。
對方也低頭對上她的眼,甚至在還往前邁了一步,讓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了不足一尺,梁清只要一低頭,額頭便能磕上對方的胸口。
所以,梁清不低頭。
一臉疑惑地仰頭看着滿眼無奈的紀寧,梁清:“?????”
這是要幹啥呀?
她脖子有點酸!
看着死不後退滿面無辜地看着自己的人,紀寧嘆了口氣,原本沒有用力的手掌收緊,掌心往後一推,梁清這才站立不穩往後退去。
不幸的是,湖邊石子多,梁清退後的時候一腳踩上個圓潤的石子上,腳下一滑,梁清嘴裏“哎”了一聲便要往後倒。
感覺到手下的身體往下滑去,紀寧立即改扶為攬,攔腰将人一把攬進自己懷中,手下女子的腰肢如細柳,溫軟纖柔,驟然接觸叫紀寧也不由一怔。
梁清的臉最終還是磕上了紀寧的胸口。
好在不重,否則她也不知道該擔心她自個兒的鼻子,還是擔心如今被她當瓷器對待的紀寧。
尚未來的及對如今這個狀況有些多餘的想法,梁清便如同一只沒什麽重量的布偶一半,被人抱着腰放了下來,臀部下方是石頭堅硬的觸感。
紀寧面色如常地對有茫然地看向他的女人說:‘坐。’
“啊?”梁清眨了眨眼,悟了,“哦。”
樹是坐的意思啊!
梁清拍了拍一邊的石頭看着紀寧說:‘坐?’
紀寧輕笑着點頭,跟着在一旁坐下,手一翻便将一個不知道哪兒拿出來的白瓷瓶遞到梁清面前,指了指她的腿上一大片的傷口。
“給我用?”梁清指了指自己,在紀寧笑着看她時趕緊搖頭,伸手給推了回去,“都是些擦傷,放着自己就好了,用不着浪費你的藥。”
末了她反倒指了指紀寧的腿,“你自己留着用吧。”
紀寧腿上的傷口雖不像上身那般嚴重,但是也算不上輕,上回傷口滲血将藥粉沖走了不少,後來梁清清理時只将藥瓶裏最後一點兒搜刮幹淨了才勉強給敷上了。
要不是昨天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梁清原本都打算直接拿了三七搗碎給敷上了,如今有現成的藥反倒更好,畢竟她也怕會有什麽過敏之類的情況發生。
她還巴望着紀寧趕緊好全了帶她出去呢。
就她昨日裏走了大半日,看到的不是一望無邊的綠色,就是高聳入雲的高峰,加上未知的危險,說實在的,梁清沒有自己一人能出去的自信。
紀寧雖然重傷出現在這裏,但如何總也是從外頭進來的,再尋着路出去總是比她要容易一些,如今只等他傷勢好轉一些了。
既然藥有用,這會兒即便用不着,以後說不定也有用的上的時候,何必浪費在她身上,這會兒物資奇缺,她連那點三七都想省着用。
梁清這麽一比劃,卻沒打消紀寧送藥的想法,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卻依然固執地将掌心的藥瓶子遞到她眼皮子底下。
擡頭看對方面上堅持,梁清想了想,伸手接過來,“謝謝。”
大不了她收着好了。
這麽想着,她拿着藥瓶子便起身,往湖泊的方向指了指,“我去洗漱。”
紀寧沒再攔她,目光卻是落在她的背影上。
梁清低頭看着手裏的不大的藥瓶子,笑了笑,還想着等會兒放包裏,一聲清晰地布錦撕裂聲便在她的身後響起。
聞聲轉頭的梁清一眼便看到紀寧手裏正在撕扯着,是他們唯一能發揮保暖功效的披風。
在紀寧撕下一截,又去撕第二截時,梁清終于慘叫出聲:“不要哇!”
她的被子啊!!
大抵被她有些凄厲的聲音吓到了,紀寧終于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梁清見狀趕緊跑過去将披風從他手裏一把搶了過來。
原本平舉着能垂到地上的披風,這會兒生生少了一截,看得梁清欲哭無淚,就這麽一件,晚上還不夠他們兩人蓋的,這會兒又少了一截,她哪能不心疼。
這将一件破披風當什麽寶貝似的樣子,看得一旁的紀寧哭笑不得,拿着被他撕扯下來得布條就要起身。
“你又要幹嘛啊?”披風到底沒有人重要,看紀寧又不知道要幹什麽,梁清只能丢下披風去攔他。
傷才好一點,又折騰什麽啊。
紀寧指着一旁的石頭說:‘坐。’
這話梁清是懂,只是她現在心痛的不想坐,不過顯然紀寧很堅持,在他伸手輕輕搭在梁清肩膀上準備強制執行時,梁清還是坐下了。
紀寧從她手裏抽出藥瓶,梁清有些不名所以。
等他倒了顆藥在手裏捏成粉磨時,梁清依然沒有反應過來,待紀寧蹲下身抓了她的腳環,将藥粉往她左腿上依舊滲着血絲的大片擦傷上撒時,梁清明白了。
“別!”
用力想要收回自己的腿,卻聽蹲在她面前的人嘴裏輕聲地“唔”了一聲,握住她腳環的手收緊,另外一只手卻是捂住了腰側。
梁清立馬不敢再動,緊張地問:“扯到傷口了?”
蹲在她前面的男人擡眼溫和地朝她看了一眼,垂眸收回腰側的手,将捏在指尖的藥粉繼續往梁清腿上的傷口上撒,末了拿了被他撕下來的布條給她整一條腿都包上了。
梁清嘴裏說着“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但在紀寧不松手的情況下,她卻是不敢再如何掙動,直到自己兩條腿都被紅褐色的布條從上到下給纏成了木乃伊狀,一點皮膚都沒露出來後,紀寧才收回手。
別說,還挺保暖的!
梁清還是第一回被人這麽對待,看着對方認真的臉已經腳環上那只手,難得有那麽一絲不自在。
之前還看都不往她腿上看一眼,這會兒只差沒摸到腿根了。
兩天就把個古代柳下惠逼成這樣,我還挺厲害的。
有些走神地感慨着,在紀寧停下手将藥瓶子放在一旁,起身準備往木屋反方向走時,梁清還是将人給拉住了。
“你要做什麽?傷口我瞧瞧。”
紀寧聽沒聽懂梁清不知道,反正在梁清伸手去扯他衣襟時,他不懂也懂了。
垂着眼皮非常配合地任憑梁清又檢查了一通,确定傷口沒崩後,梁清也沒多想,扯着人便想叫他去歇着。
不過…她沒扯動。
“你又想幹嘛,大爺我求你去歇着行不行!?”梁清簡直想給他跪了。
紀寧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放在梁清拉着他胳膊的手上,再看到對方滿臉無奈的樣子後,将目光轉向不遠處的石頭上。
上頭擺着一只被一根手指粗的木棍洞穿的兔子。
梁清明白了。
“你坐着,我來行不行。”
想了想,指了指一旁的石頭說了她唯一學會的字:‘坐。’
在紀寧怔愣了一下時,梁清轉頭去撿起那只死透了的兔子,不但動作沒有一絲猶豫,連那張嬌美的臉上都不帶一絲懼怕。
等梁清拿了原本屬于紀寧的匕首,動作利索地将一張兔子皮完整地剝下來時,紀寧眼中又閃過一絲詫異。
不論怎麽看,依舊是滿身的怪異之處,紀寧垂下目光想着。
那只兔子看着大,但是剝掉皮以後也沒剩下幾兩肉,用樹枝插好了那可憐的幾塊肉時,梁清有些猶豫地回頭朝某個總算安分地靠在大石上休息的人看去。
在紀寧似是感覺到他的目光也朝她看來時,梁清又趕緊轉回頭去,将手裏的兔子肉架上了火堆。
小半個時辰後,紀寧看着擺在自己面前的食物,意味不明地朝滿臉心虛的人看了一眼。
梁清幹笑着到:“雖然吧,外面看着不行,但是裏面應該是熟了的。”
反正現在沒調料,怎麽吃不也是那個味道嘛。
梁清覺得,人嘛,誰都是有短板的,她能在毫無戶外生存經驗的情況下,照顧好一個病人,搭起一座房子,甚至找到能吃的食物,但是,對于燒烤之類的,她真的,不在行!
但是弄熟還是可以的。
梁清拿了匕首将那已經成黑炭狀的兔肉切開,裏頭依然帶着血絲的生肉展開在兩人眼前。
梁清:“……”
臉好痛,怎麽半!?
梁清心虛地朝着紀寧笑了笑,得到對方一個和善的微笑後,馬上拿出另外樣東西補救:“早上吃這麽油膩對腸胃不好,要不吃點三七,補血的!”
作者有話要說:
梁清:壯士,求帶!
紀寧:不會燒飯,不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