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下午的時間最難熬。吃過飯向維坐在前臺打盹, 醒來是因為那陣急而重的腳步聲。
陸焰從二樓下來, 繃着臉。向維沖他打招呼也沒理, 直接回了房間。
雨停了一會兒, 又有卷土重來的意思。玻璃被砸得啪啪響,陸焰甩上門,幾步進去,揚手把衣服脫了。
肌肉繃着,汗涔涔地反着水光。他邊往浴室走邊解皮帶,彎腰扯掉褲子, 走到花灑下面打開水閥。
冷水噴射而出, 淅瀝沖遍全身。他身體瞬間緊繃,一身腱子肉硬得像石頭。
水流嘩嘩響, 頭發睫毛瞬間濕透。水珠默默描繪着他面部輪廓,起伏曲折,最後彙集到堅毅的下巴一滴一滴落下。他抹了一把臉, 手掌撐在冰涼的牆壁上, 垂眸望着濕漉漉的瓷磚。
眼前,腦海全都是那副場景。像生了根,揮之不去。下面很快立正擡頭, 直愣愣朝他耀武揚威。
陸焰喘了口氣, 腮幫緊咬着:“你他媽急個屁!”
——
第二天天氣放晴。
方姿睡到十點才起床。去浴室洗了個澡,再出來時神清氣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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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起夜拿手機看時間, 她才發現床頭櫃上有一支軟膏,是陸焰帶來的。抹了點上去, 現在臉上好了很多。
視線停留半晌,轉開。心裏又有異常。
方姿靜了靜,走到窗邊。
今天仿佛格外熱鬧。樓下一幫人嬉鬧的聲音一陣一陣,隐隐約約傳上來。
她站在玻璃窗前往下看,涼亭裏坐了幾個男人,正圍在一起聊天。
這場景讓她想起到這裏的第二天。
涼亭裏也是圍了一群人,侃侃而談,見她進來對她吹口哨。陸焰含着棒棒糖,清冷地望着她。
方姿離開窗邊,擡步下樓。
陽光明媚,伴着輕風讓人心情舒暢。
前院的涼亭裏,幾個男人坐在那裏插科打诨。石桌上擺着茶具,茶水濺了一桌面,中間放着一盆西瓜。
陸焰正對着她的方向坐。俊眉朗目,一字肩撐着寶藍色襯衫,總是最顯眼。
見了她,挑了挑眉,右眼快速眨了一下。
胸中霎時如擂鼓。方姿緩緩呼了口氣,轉開視線。
陸焰見她這別扭樣,悶聲笑。
“你這是餓了多久啊?”
方姿的目光順着向維的聲音轉過去,落在鄭南風身上。
他依舊是那身打扮。穿着五顏六色的花襯衫,頭上頂着一副墨鏡。正捧着一塊西瓜埋頭吃。
兩三口,只剩一塊西瓜皮。
“我靠,真他媽爽!”
伸手還要拿,小腿被人踢了一下。
他瞪着眼睛,西瓜汁滿口飛:“就多吃一塊,踢我幹嘛!”
“你這吃貨一點對不起你爸給你取這麽好的名字。”雷子嘲他。
鄭南風父母都是大賭,他媽生他時他老爸在桌上來了個大胡。就是胡的“南風”。一高興便給他取了這個名字。
向維也笑,“好賴沒胡幺雞。”
“取名幺雞,老子估計要去賣屁股了!”
一幫人哄笑。
方姿在那站了一會兒。微一思索,決定先去吃早飯。
昨天陰天,今天的太陽半遮半露。陽光沒那麽強勢,照在身上很舒服。
小巷牆面散發着淡淡的黴味。嬉笑聲混着汽車鳴笛聲進入耳中,有些嘈雜。
走出民宿沒兩步,身後跟上來一個人。幾步走到她身邊,擋住光線。
方姿扭頭看陸焰,眼裏有幾分意外。
“你幹什麽去?”
“你幹什麽我幹什麽。”
過會兒,“你用什麽眼神看鄭南風?看上他了?”
方姿白他,“看上什麽?他身上的花襯衫?”@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陸焰悶聲笑。
一高一低的身影穿過小巷,樹影搖晃,在他們肩膀後背打出斑駁的影子。風吹動她的發梢,他鼻尖都是淡淡的香氣。
方姿跟着陸焰,沒一會走到一家小店。
藍漆木門,玻璃倒是擦得明亮。刷白的牆微微泛黃,上面幾道裂痕透出歲月的痕跡。一進去就能聞到各種香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這地方很隐蔽,方姿來這麽久都沒發現。
兩人找了位置,陸焰抽幾張紙将桌面擦幹淨,面對面坐到紅色塑料凳子上。
“這裏好吃?”她問。
“一般。”
“那怎麽特意過來?”
将紙團扔進垃圾桶,陸焰坐下,岔着腿,跟她的錯開。
“這裏量少。”
方姿:“……”
他一笑,“少吃點。雷子弄了頭羊,正在烤。”
她用水涮着一次性杯子,緩緩說:“我……”
“怎麽?又要說不熟?”
隔着長方形桌子,他筆直地看過來。
上一次也是吃燒烤,他約她,她這麽說。後來雖然答應去了,但最後放了鴿子。
方姿改了口:“不是跟你熟麽。”
陸焰視線在她臉上定了一會兒,目光烏沉,亮得驚人。
然後眉目一彎,笑得顧盼生輝。
“是啊,跟我熟。”
☆
中午,一幫人轉移到後院。
空地上不知何時支起一個棚子,兩張長條桌子接在一起,上面放着一只烤全羊。
色澤鮮美,味道飄得老遠。
這次人多,圍了一整圈。方姿坐在陸焰右邊,正對面是池續。
小家夥吃着羊腿肉,咧嘴朝她笑。
陸焰偶爾夾兩塊肉給她,用眼神示意她該吃吃。後來,杯裏的酒越下越快,顧不上她了。
酒過三巡,氣氛越發熱烈。桌上地上一片狼藉。吃剩的骨頭,空酒瓶扔得到處都是。
鄭南風被灌得直罵,熬不住起身去洗手間。方姿瞥了一眼,隔幾分鐘,站起來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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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焰轉頭,看着她的背影,眼眸沉了沉。
☆
鄭南風放完水洗了把臉,出來看見方姿立在樓梯扶手旁,一臉淡然。顯然在等他。
腳一頓,他抹掉臉上的水漬一把甩掉,走到她眼前。
他身上衣服早就被汗濕透,又混着一身酒氣,味道一言難盡。自己似乎也知道,沒敢離方姿太近。
跟之前的嬉笑不一樣,他此刻表情嚴肅,腮幫子都繃着。
“有結果了?”方姿先開口。
緩了片刻,才聽見一句“嗯”。接着他說:“之前吹牛吹大了。人沒找到,你給的信息太少,又過了這麽多年,想找不容易。”
她聽着,仿佛早就料到一樣,一點不覺得驚訝。
“一點可能性都沒有?”
鄭南風搖頭,“我這裏肯定找不到了。”
他說得太篤定,令人不得不相信,這事沒指望了。
聽罷,方姿便不再說話。
鄭南風在那忍了半天酒嗝。心裏有點煩躁,最後才說:“回頭我把定金都退你。”
方姿拒絕:“不用。”
他揩掉下巴上的水,說:“我要了你的錢,陸焰不會幹的。”
“這跟他無關。”
鄭南風一副不容拒絕的表情,擺擺手直接走了出去。
輕風吹來,他站在門口,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後看見一個身影從後院的方向過來,越走越近。
陸焰走上臺階,臉上有些紅暈。望着他,眉頭一挑。
“這麽看我幹嘛?人在裏面呢。”
擡步往裏走,聽見身後人嘟囔:“原來你對人有意思,那你幹嘛還……”
陸焰心思一轉,回身:“她說什麽了?”
“我說跟她要錢你不會幹。”鄭南風戲谑道,“她說這事跟你沒關系。”
他眼眸一動。
鄭南風擡爪子要拍他肩膀。在陸焰逼迫的眼神中只好讪讪放下,“你自己看着辦吧。”
裏面傳來開門的聲音。
陸焰扭頭朝廳裏看,方姿正從洗手間出來。
他咬了下後槽牙,走過去。
高大的身影擋在她面前,離得近了,能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還有淡淡的酒味。
“喝多了?”她問。
他“啧”了聲:“我就這點酒量?”
方姿視線從喉結滑到他微紅的臉上,然後對上他的目光,“我不過去了。”
“吃飽了?”
“吃累了。”
他笑了聲,“有你這樣的,吃還嫌累。”
“牙累。”她走上臺階,話一頓,“你身上都是酒味。”
他垂眸,望着她,“把你熏醉了?”
“我能喝多少你知道。”
“是麽。”他邁步,跟她站在同一高度。傾身湊近,“怎麽你身上沒有酒味。”
陸焰越來越近,方姿背後抵在扶手上,無法閃躲。他們四目相對,鼻息相接,唇間只餘幾寸空隙。
她感覺吸進鼻腔裏的都是熱氣。
“什麽時候回松城?”陸焰右手搭在扶手上。
“三十一號。”
那就是大後天。
另一只手也搭上去,他又問:“住哪?在松城。”
“福新區。”
“手機號會一直用着?”
方姿看着他眼尾的那顆痣,點頭,“會。”
他沒再問,手也沒放開。幽深的眼眸望着她,眼色一點一點沉下去。那裏像有個漩渦,想要狠狠把她吸進去。
“沈黛……”他忽然叫出這個名字。
聲音低沉喑啞,兩個字在他唇齒間過了一遍,竟格外好聽。
方姿身體明顯一震。
“你真喝多了。”垂在體側的手漸漸收攏。
他笑了聲,意味不明但磁性十足。
又上前一步,幾乎是把她圈在懷裏。話裏是掩飾不住的好心情,“這借口,是給我找的還是給你自己找的?”
方姿心裏一凜,張嘴要反駁,陸焰卻忽然伸手把她往懷裏一帶。
她呼吸一窒,擡手推他,“你幹什麽!”
他似沒聽到,只顧緊摟着她。
堅硬的胸膛貼着她的,兩個心跳重疊在一起。一強一弱,輕重交映。方姿的心好像不聽使喚一般四處亂竄,然後,他的聲音蓋過心跳聲,在她耳邊慢悠悠響起:“回松城,我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