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輕風悠揚飄進來, 前臺的簽字簿被吹的嘩嘩響。陽光穿透敞開的大門, 在地面映出斜長的光影。
後院依舊熱火朝天。偶爾傳來那幾個男人的哄笑聲。
樓梯口安靜站着兩個人。暖黃色光影中細小的顆粒在他們四周無聲浮動着。
方姿伸手推他。
陸焰卻像座山一樣, 立在那裏巋然不動。
“你先放手。”她淡聲說。
他垂眸, 追問:“讓不讓找?”
方姿擡頭,墨色瞳仁裏映着他那張好看的臉。眼睫一顫,“你腿長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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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啧”了聲,揚着嘴角:“你也挺記仇。”手臂一箍,“別跟我打馬虎眼。”
“我說你就聽?”
“我從小就一直是三好學生。”
她咬了下唇,“那你別來。”
他笑了聲:“長大後就反骨。越不讓幹越要幹。”
這無賴的樣子, 方姿詞窮了。
“你一直都這麽不講理?”
她臉上隐忍的表情讓他心裏一陣輕癢。下肚那點酒仿佛煮沸了般在體內胡亂蹿騰。喉結滾了滾, 他彎下腰,湊近她耳邊, 聲音嘶啞:“有些事沒法講理。”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側,激起一片細小的疙瘩。她身子驀地一抖,耳尖霎時紅了。
“這裏好敏感。”他輕輕笑着。
方姿偏頭, 猛地推開他;陸焰勾着嘴角, 順勢往後退一步。
“你好煩。”話落,一道人影從眼前閃過。
腳步聲又急又躁,沒多久完全消失。
陸焰立在樓梯口, 倚着扶手, 垂頭淡淡笑着。
向維進來時,正看見這幅畫面。他心一動, 扯着笑走過去。
“哎呦,這是吃春.藥了?”
陸焰瞥他一眼, 笑意仍然氲着。只是那點旖旎已經消散。
“鄭南風呢?”
“還在後院。快要趴下了。”
陸焰走下臺階。快要出大門時,忽然被向維喊住:“你這次回來是有事?”
他腳步一頓,扭頭,“遇到點麻煩。”
“是小姑那邊……”
“和她沒關系。”
向維欲言又止。躊躇一番,實話實說:“這幾天小姑給我打了幾個電話。”
陸焰身形一僵,目光已然涼了下去。
“她問什麽,你就照實說。”
“我什麽都沒說。”聽這不冷不淡的語氣,他忙不疊解釋,“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問什麽,但都被我略過去了。陸哥,你們……”
“行,我知道了。”
輕飄飄說完,陸焰扭頭走了出去。
樹影搖晃,陽光穿透枝丫散落下來,斑駁的光影在他身上浮動。
他走得不緊不慢,姿态閑散。逆光中,面部輪廓愈發深邃,表情看不清晰。
☆
方姿回到房間,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間洗臉。
涼水一捧接一捧地往臉上撩。水聲輕響,額前的頭發被浸濕。終于,那股灼熱感慢慢消散。
她臉上都是水漬,脖子往上緋紅一片。
難怪他會笑成那樣。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明眸皓齒,身高腿長,身材緊致前.凸後.翹。有成熟女人的性感,但是眉目間那羞澀的神情卻又與她的年齡不符。
矛盾。
她想起來,陸焰曾經這樣說過。
他叫她沈黛,她說他喝醉了。他問她是在給誰找借口。
雙手撐在洗手池上,方姿低頭,腦中翻來覆去都是那六個字。
然後,那已經沉寂下去的猛烈又死灰複燃。一聲一聲,在她胸腔裏震動。
——
昨晚後院什麽時候散的,方姿不清楚。她伴着電視聲音睡着了,再醒來是因為嗓子幹得厲害。
起身燒了一壺熱水,靠在床頭一口一口喝掉。這時候天還沒亮,但她已經沒有睡意。
方姿側躺着,透過窗簾的縫隙看着天一點一點亮起來。
等太陽出來,困意竟卷土重來。她閉着眼睛打了個哈欠,準備睡回籠覺時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響了。
摸過來放到耳邊,話筒中傳來一個大嗓門:“方小姐,是我啊!”
聽見這濃重的口音,方姿思緒窒了一下。她應了一聲,然後猛地睜開眼睛。想起鄭南風給的回複,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開口。
“一俊到底有沒有消息啊?”
她舔了下幹涸的嘴唇,斟酌道:“對不起,人找不到。”
那邊靜了片刻,陳一平忽然拔高聲音:“為什麽啊!你當時答應了幫忙找的!你這個樣子說,是沒找到呀還是根本沒找?!”
方姿坐起來靠着床頭,擡手攏了一下頭發,“有效信息太少,而且已經過去二十三年,想找到并不容易。”
一張滿月照,一張寫着姓名和生辰八字的紙。這就是陳家給的所有信息。這麽多年過去,再找人如同大海撈針。
聽罷,陳一平情緒激動地說了一長串。聲音比方才還大,家鄉話,方姿聽不懂。但從語氣判斷應該不是什麽好話。
似罵夠了,他連連喘了幾口氣。呼吸聲被話筒放大,像狂風吹了進來。
“我老娘已經沒錢吃藥了!你說現在要怎麽辦?”他張嘴抱怨,仿佛沒錢吃藥是因為她。
緊接着,忽然那邊又傳來一聲叫喊——
“哎呦,跟你一打岔都忘記了!”他提高嗓門,“我今天給你打電話就是因為想起來一件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什麽事?”
“一俊肩膀上有一道疤!老娘給他留的記號!”
☆
怕說不清楚,陳一平挂電話前告訴方姿他正好等會要去市集,會找人幫忙發過來。
臨近中午,手機一聲輕響。一個陌生號碼發了條彩信進來。
方姿點開圖片,看到了陳一平形容的疤痕。紅腫猙獰,再加上那詭異的色調,讓人心生抵觸。
指尖點上返回鍵,按下去的一瞬,她目光驀地一凝。
方姿猛然板直身體,兩指迅速一劃放大圖片。渣畫質放大了更加模糊,她直勾勾看着,視線良久沒有挪開。
房間內靜得針落可聞。半晌,她手上一松,手機從掌心滑落。擡頭,輕輕喘息,眼色晦暗難辨。
——
樓下,前臺坐着池續和他外公,兩人正在看圖畫書。而向維不知去哪裏了。
池續看到方姿下來,對她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大舅舅在哪?”她放輕了聲音問。
池續懵懵地搖頭,“我沒看見呀!大舅舅丢了嗎?”
外公摸着他的頭在一旁樂。
方姿把前後院都找了,沒看到陸焰的身影。走進涼亭,打了個電話給他。
響了半天,才接通。
“你沒在民宿?”
彼端靜了片刻,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像是掃在心上的羽毛。
“有話跟我說?”
“有。”她啓唇,“你……”
還未開口,那邊陡然一靜。方姿仔細聽着,猜想是話筒被捂住了。
大約一分鐘後,聲音重新入耳,沒了方才的調侃。
“方姿。”
她輕撫着石柱上的紋路,問:“你是不是有事?”
陸焰笑了聲:“真他媽可惜,你頭一回給我打電話。”
她心裏莫名狠揪了一下。捏着電話的手指泛白,不自覺輕了聲音:“你先忙。”
“等我回來說。”
方姿等到晚上七點,依舊不見陸焰回來。
從看到那張圖片後她一直心緒不寧,心裏隐隐猜測,卻又覺得這種想法太天馬行空。
久未出現這種焦躁感,當時針指向八點時,她終于決定去找鄭南風。
出租車很快到了地方。下車幾步走進巷子裏。
黑色大鐵門緊緊關着,這次門上沒貼任何通知。她邁上石階,握拳敲門。
十來聲後,門吱呀一聲開了。
鄭南風穿着白色挎欄背心,黑色大短褲,一臉懵逼地看着方姿。
他表情呆愣,眼角還有幾粒眼屎,顯然之前還在睡覺。
方姿右手撐着門板,朝他點頭,“打擾了。”
☆
鄭南風進屋簡單洗漱一番,出來時方姿已經坐到石凳上。
背帶牛仔褲顯出一雙大長腿,白色襯衫掖在裏面,手臂纖細緊致,腳上一雙白球鞋蹭了幾道灰,多了些煙火氣。
鄭南風輕咳一聲,走過去先把茶泡上。然後坐到她對面。
“昨天喝多了,忘記退錢這回事了。”
水“噗噗”地冒着熱氣。方姿看着他把茶葉倒進茶壺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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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退。”
鄭南風看她,“我昨天說了……”
“人不是找到了嗎?為什麽還要退給我。”
方姿筆直地望着他,眼神清澈銳利。眼裏那份篤定比她肯定的語氣更加不容反駁。
手上茶壺一歪,鄭南風險些燙到手。回神,笑了笑,“有人幫你找到了?誰比我還有能耐?你說說我看聽沒聽過。”
她啓唇,吐出兩個字:“陸焰。”
他神色一凝,唇邊笑容漸漸隐去。方姿視線落在他臉上,一刻也沒離開過。心裏那點不确定的,僥幸的,在來了這一趟之後,變得肯定且明朗。
她不想去探究他們否認的原因。有些事沒法講理,同樣也沒法刨根問底。
不承認,只可能有兩種情況——
這裏面有難言之隐,不想為外人道。第二個就是,她不被信任。
鄭南風望着她平靜的面容,一張娃娃臉也沒了表情。悠悠開口,“陸焰什麽時候兼職幹這個了?要搶我飯碗啊!”
方姿觑着他,掏出手機送到他眼前。
屏幕亮着,上面有一張圖片。是一個十字花疤痕,一橫一豎,猙獰恐怖。傷口邊緣不清晰,像是用特別鈍的刀子劃開。而拍的時候傷口已經長出嫩粉色的新肉。
鄭南風瞠目,眼中霎時充滿驚詫和震驚。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方姿。
兩人無聲對視。片刻,方姿開口,聲音極淡:“我想應該不需要我扒開他衣服做對比了。”
作者有話要說:
埋的線一點一點揭開了。我知道你們急着看感情線,但是在那之前要把一些之前的伏筆解開,不然會有虎頭蛇尾的感覺。不用幾章他們就會在一起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