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道是無情
宋挽之沒有言語,依舊看着桌上這堆東西。
三皇兄的意思太明顯了。斷糧一日,不就是想不動聲色地逼迫她參加今日的晚宴麽。
可是,為什麽呢?
自從她被軟禁在悅安宮後,就再沒參加過任何聚會。今日來的都是各國使臣,總不會……宋挽之心裏突然一咯噔,總不會想拉她去和親吧?
但這想法一冒出來,馬上就被宋挽之撲滅了。
不可能,宮裏的人都知道她的病,若是與其他人一起生活,她很容易就會被拆穿。像她這種身體質量不過關的豆腐渣公主,送去和親對拉攏兩國關系毫無意義,更可能适得其反。
那麽,三皇兄究竟為什麽要她參加這場晚宴呢?
“殿下,不要去。”世明走近她,眉宇中隐有擔憂。
“我還有別的選擇麽?”宋挽之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不能再坐以待斃。這場晚宴過後她生也好,死也罷,至少都不能再拖累身邊的人了。她隐隐能猜到她将要面對的不會是什麽好事,否則,蘇公公也不會依舊對她一副輕慢的樣子。
裝扮的時間并不長,沒有人幫忙,宋挽之一切從簡。
但最後,她還是決定戴那對雙鸾點翠金步搖。
而宋挽之沒料到,就是她這麽個微不足道的決定,卻将她的命運,完全拉到另外一個極端的軌道。
“公主,你不能帶侍衛進去。”
宋挽之與世明還未到大殿,世明就被人攔下了。
世明懶得說話,眼眸微冷正想動手,宋挽之趕緊摁住他:“沒事的,你就在原地等我。”
Advertisement
“有人會對公主不利。”世明看着宋挽之,淺灰的眸中盡是不安。
他不能告訴她,但他也絕對不會讓她進去!雖不知今日半路殺出的大邑皇帝打的是什麽主意,但約定的時間已到,那些人馬上就會在宮裏動手。
“放心,我進去偷只燒雞就回來啦。”
宋挽之以為世明指的只是三皇兄,她笑着安撫他,兩只梨渦若隐若現。此時宮燈照耀着她的眼,世明眼前的她,眸中似有星光閃爍,格外明亮。但是宋挽之這個樣子,卻反而讓世明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強烈。
而宋挽之并沒有聽世明的話,轉身便和三皇兄派來迎接她的丫鬟們一同入了殿。
世明心中的思慮,宋挽之完全不知道。她只是想該來的總會來的,如果她今日在晚宴發生了什麽意外,世明不在她身邊,至少還能保全他的性命。這也算是她此生,最後能做的一點善舉了吧。
然而事實顯示,宋挽之的擔憂似乎完全是多慮了。
“妹妹,來這兒吧。”
宋挽之一進殿,就見到主位上三皇兄那張久違的帶着病态白皙的臉,和略顯消瘦的身形。
與宋挽之不同,三皇兄是天生的體弱多病,從娘胎裏就帶着病根,而宋挽之的怪病卻是在她母妃死後半個月間莫名其妙得的。
主座上三皇兄的笑容異常親切,這一聲妹妹叫的她全身汗毛倒豎。如果不是她還清楚記得哥哥死的那一晚,三皇兄曾對她說過那句“呵,瞧瞧你這張惡心的臉,你會和你親哥哥一樣,不得好死!”,她可能還真的以為如今三皇兄就是個疼愛所有妹妹的好哥哥。
畢竟三皇兄因自小體弱,從小就被他的母妃保護的很好,因此三皇兄從前頂多就是性格孤僻,基本不和其他皇子們來往,但絕對算不上是個罪大惡極的人。
可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她只知道三皇兄與哥哥發生過一次争吵,當時長姐也在場,那時的長姐還未被封為平朝長公主,而三皇兄自那次争吵後就忽然間變成了現在這般陰鸷狠毒的樣子。
宋挽之曾經問過她哥哥,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哥哥什麽也沒說,只是叫她不要問,保護好自己,離那對兄妹遠一些。
而寒暄過後,現在主座上的三皇兄當着衆位賓客的面,又向宋挽之極其耐心的介紹了各國來的賓客們。
其實對政局,宋挽之也是了解一些的。
如今天下分為北夷、大邑、天彥三國。而位居北方的北夷名義上雖稱為一國,實則因為十幾年前北夷發生的宮廷內亂,已分裂為了五個部落。這五個部落背地裏也是面和心不和,說是一國,實際上也算是五個小國。
當時北夷的那場宮廷內亂震驚天下,使得已漸有實力統一中原大陸的北夷遭受重創,至此一蹶不振。
那時的宋挽之還很小,也是聽哥哥們說起的。北夷兩位年幼的皇子因此流失民間,之後北夷原先的那位皇帝重新建立了北夷五族中一個名為洛族的部落,可實力也已經今非昔比。
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洛族在北夷如今這五個部落中,能力也不容小觑。
所幸後來流落民間的北夷二皇子被人找到了,但北夷的大皇子至今仍下落不明。民間有很多傳聞,說北夷的大皇子其實早就在當年那場內亂中被叛軍殺害了。
不過這些事情對宋挽之來說太遙遠了,如今她能保全好自己的小命已經很不容易了。
介紹完各國使臣,宴會便開始了。宋挽之驚悚的發現,她今天的座位、所受的禮遇,幾乎可以與長公主相當了,按理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而且……
宋挽之随意環顧了下四周,三皇兄身邊的座位只有她那一個。那麽長姐呢?今日如此盛大的宴會,長姐怎麽會沒有到場。宮裏又發生了什麽事嗎?
弦樂奏起,舞殿冷袖,歌臺暖響。
皇上自從宴會開始後就貌似一直專心致志的欣賞歌舞,間或特別溫柔親昵的與宋挽之聊幾句有的沒的。
座下的各位使臣表面上和樂融融,背地裏誰知道暗藏什麽鬼胎。期間還有幾個北夷部落的使臣意味深長地看向宋挽之,那幾對冷冰冰的淺灰色眸子目光幽深,直看的宋挽之瘆得慌。
北夷人皆是灰眸茶發,越是高貴的血統發色越偏金色……宋挽之忽然間想起了世明,世明那雙淺灰的眸子便說明他應該也有北夷血統,可他為何又長着一頭比她還好看的烏黑長發?
疑惑歸疑惑,宋挽之手中動作不停。她看着盤中用若葉包着的燒雞,一口都沒舍得吃,趕緊左手舉杯做掩護,右手趁機将燒雞攬到袖中藏好。
如果她有命活下去,一定要幫世明找到他的家人。
這場宴會來的實在太過詭異,宋挽之覺得不宜久留,歌舞才進行到一半,她便打算借口上茅坑跑路了。
侍衛們不敢擅做主張,上前低聲向皇上禀報。
皇上眼眸微眯,看了眼宋挽之,又像是随意瞟了眼座下的賓客們。他壓低嗓音,臉上依舊保持親切和善的笑容,語氣平淡卻字字冰冷至極:“派人盯緊點,她若敢生事端,死生不論。”
那侍衛也不禁打了個冷顫,皇上這意思是,若是悅寧公主敢有什麽小動作就就地把她幹掉麽?
宋挽之并沒有聽見三皇兄的話,但看口型她也隐約猜出個大概。
之後,宋挽之便在十二名侍衛和兩名丫鬟的護衛下去了茅坑……
這些侍衛和丫鬟在她身後都排成了一條小隊,宋挽之覺得這是應該是她人生中最有排場的一次蹲坑。
到了茅廁,侍衛們就圍在門口等她。那兩名丫鬟本想陪她進去,被宋挽之一個白眼瞪了出來。
宋挽之就怕茅坑把她袖中的燒雞熏臭了,一直把袖子捂得緊緊地。等她确定沒有侍衛和丫鬟跟進來,便蹑手蹑腳的打開坑邊用來透風的窗戶,縮緊身體連滾帶爬的從小窗裏滾了出來,一觸到地面就踮起腳尖撒丫子就往外頭跑。
等跑了一小會兒,後頭的侍衛尚未追上,宋挽之才稍緩了腳步,定定心神,往之前與世明約好的地方碰面。
“老子日你個仙人板板!拉罕姆是我們白族的領地,當年的契約寫的清清楚楚,是你們這些卑鄙的茂族人占了我們的草原還反咬一口!”
“啧啧啧,白族使,把你的屁/股眼閉上,別到處瞎放屁!當年是你們白族的族長想攻陷皇城卻沒有足夠士兵,最後用拉罕姆換了我們族長的八千鐵騎!”
前頭傳來聲響,宋挽之立刻在假山後躲了起來。聽了一會兒才明白是兩個北夷使臣為了些部落糾紛吵了起來。
“我呸,你丫有本事再說一次!”
說着說着,那倆人就動手打了起來。
唯一的出路被堵,宋挽之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然而那個茂族使嘴上功夫了得,拳上功夫卻不怎麽樣,眼見他啪啪兩掌直接被人家白族使打懵了。那挑事的白族使也不是個心善的人,直接以掌化拳取他風池穴。
宋挽之平時沒事就愛看武俠話本,知道這招兇險,一拳打下去非死即傷,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打他肋下三寸,接章門穴!”
那茂族使也真是被打懵了,連想都沒想就按照宋挽之說的做了。
挨揍的白族咬牙捂着左胸,看了假山這邊一眼,氣急敗壞就直取茂族使臍下關元穴。
不管對不對,反正也瞎摻和了,宋挽之想想所幸就幫到底,兩個人都揍懵她正好趁機閃人。
“踩他左腳,接……”哪知話剛一開口,宋挽之自己的口鼻就被身後一蒙面人用手帕捂住。
宋挽之屏住氣息拼命掙紮,然而那手帕上抹了迷香,她掙紮不了多久就暈了過去。
任務達成,蒙面人幹淨利索的将宋挽之扛起掠走。
正在前方纏鬥的兩人聽見假山後面忽然沒了聲響,也覺得奇怪,這時正好有兩方族人來勸架,拉他們回宴會。
茂族使不死心的去假山後頭看了眼,只見那裏空無一人,就剩一個用若葉細心包好的燒雞。
他啐了口唾沫,踩了那燒雞一腳,最終與同伴相互罵罵咧咧的走了,
此時世明在約定的地點等了許久,一直不見挽之,內心的不安感越來越強。
他開始瘋了一樣到處找,直到在一處假山後發現一只髒兮兮的燒雞,和地上一根金色的頭發。
“放心,我進去偷只燒雞就回來啦。”
世明眼眸微眯,手裏緊緊抓着那只髒/雞,就像是啥珍貴的寶貝一樣。他盯着那根金發,冷眸中的殺意卻越來越強。
找死!
宋挽之一路昏昏沉沉,期間她聽到了幾個人在說着她聽不懂的話,而後就一直是車轱辘轉動的聲音。
直到她清醒後,才發現掠走她的是個灰眸的蒙面人。他很小心,連頭發也用灰布包着。
蒙面人将她安置在一間廢棄的木屋內,松開塞住她嘴巴的手帕,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直接讓宋挽之懵逼了。
“失禮了,平朝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