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尋

第36章

這裏的人越來越少，街上開始有了些冷清。

吳志恒說道，“青姝她們那一門也是奇怪得很，整個扶桑山上，也就她們會納外族人為徒。出了章麗絲，曾雲也不是狐貍一族的。不過和曾雲的情況也有些不同，曾雲是無父無母，被他師父外出游歷的時候撿回來的棄嬰。而當時墨鼠一族則正是走投無路之時，若不是章麗絲苦苦哀求青姝，恐怕過不了多久，大荒之中就再也沒有墨鼠一族的立足之地了。“

停下來想了想，吳志恒說道，”除非他們甘願久居地下，永不出來。“

随即他又搖搖頭，以她的性格，是不可能心甘情願去閉市不出的。

吳志恒接着說道，”青姝收徒的時候還很年輕，她當時好像剛剛成仙，一般青狐是不會那麽早就收徒弟的。像我，我到現在都沒有徒弟呢。對了，你要不要當我徒弟？”

說完，他扭頭看着林如何，一臉真誠。

林如何卻根本不接他的瘋話，問道，“不過，你說墨鼠一族之前一直在地下生活？”

大人你可以省省了，我不缺師父。

吳志恒回答道，“嗯，他們一直在地下。”

林如何說道，“你還記得羅布泊下面的張天，張地，張我嗎？他們不就是擅長在地下嗎？還都姓張。”

林如何不知怎麽就想起來那三個小土豆了。

“墨鼠裏面姓什麽都有。” 吳志恒看了看林如何說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他們身材矮小，又熟悉地下潛行，确實有可能是墨鼠一族的人。不過暫時還沒有足夠的證據就是了。”

這個回答林如何可不怎麽滿意，她說道，“切，什麽證據不證據的，你就是抹不開面，畢竟人家都那樣上趕着拍你馬屁了。”

“我這是實話實說，帽子不可以亂扣啊小姑娘。” 吳志恒摸了摸林如何頭發，“況且你看看我，我像是那種給個甜棗就不知道姓什麽的人嗎？”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我的大人，莫說是您了，就是洪荒大帝，也吃溜須拍馬這一套啊。” 林如何一邊說着，一邊拍了拍衣服褶子，起身往回走。

淩晨的街道人少了很多，幾個攤位還在點着昏昏沉沉的燈，這個時刻人的視覺最不靈敏，與此同時嗅覺就變得格外的好起來。

林如何聞到了街邊支起來的粥鋪裏傳出來的味道，賣的是腥氣沖天的豬雜粥。一看就是不新鮮的豬下水做的，老板為了掩蓋原材料的不新鮮，故意放了好多胡椒香料。淩晨出門的車夫與趕腳卻不在意，能在這麽寒冷的夜裏，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這一晚上的辛苦也就随之消除了大半。

“要不你也買點豬雜粥捎回去？我估摸着章小姐還沒休息呢。” 林如何朝章府的方向努努嘴，酸不拉幾的說道。她就是成心用這種臭烘烘的吃食給人家添堵呢。

吳志恒無奈地笑了笑，一把摟過林如何的肩膀，說道，“你可省省吧。不過你剛才提醒的對，章麗絲就住在這個邊城裏，确實有條件勾結突厥人和南疆各部。我們雖然暫時按兵不動，但要緊的事情也絕不要透露給章麗絲，必要的時候連曾雲都不要講。”

說完他又想起了什麽，拉開懷裏的林如何，繃起臉不放心地強調道，“我可警告你，你不要看上曾雲這個小白臉啊，否則我管他曾雲曾雨，保管打的他爹娘都認不出來。”

“一大把年紀了，有沒有點正經的？” 林如何一邊說一邊甩開吳志恒的爪子，大步向前走去。

還要一陣才能天光大亮，熱鬧的夜市漸漸隐去，整個邊城看上去比還要頹廢，夜的寂靜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

林如何産生了一種幻覺，她覺得整個城都好像是她的，是由她一個人主宰的。這城裏的每個人都艱難的活着，凡人皆是如此，每日辛苦勞作，換來的也不過是一眼望得到邊界的辛苦一生。

以前的林如何不太明白，既然這麽辛苦，又何必來人世間走這一遭，但是她慢慢的有些明白了，因為她看見這些勞作了一天的人，趕着回家去見妻子兒女。也許就是這些羁絆才讓他們在周而複始的輪回中，渴望進入人道，直到離開人間的那一刻依然戀戀不舍。

吳志恒将林如何送了回去，章麗絲果真還等在偏院門口。

林如何本來不覺得累，一看到章麗絲那個樣子，就覺得從裏到外的煩，整個人都有些恹恹的。吳志恒悄聲問她要不要休息一下再一起去吃早飯，林如何也不想回答，只是擺了擺手就回到房間了。

按說她不至于這麽疲憊，只是眼皮不知怎麽根本睜不開，她覺得這不對勁，于是屏氣凝神，左手握拳，右手按住腰間短劍，拔劍齊地一揚，由左而右。如她所料，竟将體內的一股濁氣逼了出去。

待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房內沉肅安靜，只見正中央的四方桌上放着一個鐵盒，鐵盒上面帶着一層詭異的灰黑色，看上去陰森寒冷如墓穴。

這個盒子在林如何剛進屋的時候并沒有放在這裏，确切的說，在林如何剛進屋的時候，這個盒子就不在這間房子裏面。這裏雖然是偏院，但畢竟也是女人的宅邸，這樣毫無裝飾的盒子是不會放在臺面上的。

而這種帶着奇異氣氛，若是在屋裏，林如何不會注意不到的。

林如何心裏有種很奇怪的沖動，她很想打開這個盒子看看，背着所有人，仿佛這裏面是天大的寶藏，絕不可以給旁人看到。

她也不去想這個盒子是怎麽放到這裏的，也不去想這上面有沒有毒，也不去想裏面有沒有暗器機關，就只想打開這個盒子。她需要努力找回自己的理智。

她走的很慢，緩緩走到盒子前面，用內力将盒子推開了一條縫，只見此時就只有一張短箋平鋪在盒子裏面。

日光漸漸從窗外透了進來，林如何沒有向前一步，也沒有拿起短箋，只是低頭眯起眼睛看去，只見紙上的字跡看上去十分飄逸而又有力道，白紙黑字寫着：

素聞神樹美人，得日月精華而生，令狐仙心向往之。可憐美人不知，狐仙欲取之物究竟是美人還是天地精華？欲知答案，今夜子正，當踏月來尋。

短箋結尾則蓋了一枚章府地庫的進出章。

寫信之人真真是了解林如何，甚至比她自己都要了解她。

吳志恒對她這麽好，到底是真心喜歡她，還是有別的目的？他當日可以抛棄青姝而選神女，今日又會不會故技重施呢？

林如何也知道自己這麽想吳志恒是有些龌龊了，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這樣想。她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但一遇到感情的事情就控制不住要去胡思亂想。

整整一天，林如何就沉浸在去還是不去的糾結之中。今天吃過早飯，吳志恒和其他人就被章麗絲邀請去赴沒落貴族的約。此貴族只是當朝皇帝八竿子才能打的着的親戚，只不過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這種程度的親戚也會顯得更加值錢。

曾雲現在還有軍職，現在處于偷偷離職的狀态，雖然無所謂，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想和當地這些鄉紳們撕破臉。于是曾雲就慫恿着這一路人一起去赴宴。

傍晚時分，望着空蕩蕩的院落，林如何覺得自己晚上還是有必要去一趟地庫的。

首先這個地方很近，她都不用離開章府。對于人生地不熟的她來說，就在章府裏面實在是方便多了。她甚至想，趁着今天吳志恒不在身邊，自己去探一探，好或不好，是或不是，都到此為止了，這個問題就在今晚解決了算了。

于是她從石凳上面站起來，慢慢往外踱步而行。一路上她聽到蟲子聲聲的叫着，聽到傭人行走的腳步聲，還似乎聽到了遠處搭臺唱戲的鑼鼓聲，現在的吳志恒應該玩的開心呢吧。

子時到了，地庫門口一個人都沒有，連林如何都沒在那裏。她在對面的牆上，翹起腿半躺半卧，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不過多時，門廊處出現一個身影，蹑跡而至，四處窺望。這人身長八尺，身材消瘦。看上去有點像吳志恒，但是又少了英霸之氣，畏畏縮縮的好像是個大老鼠成了精。

只見黑暗中，這人從衣服裏面掏出一塊什麽東西，聳了聳鼻子，又把東西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林如何甚至能夠聽到他呼吸的聲音。這身影随後推開了門，擡腿走進了地庫裏面。看這人的步伐，力沉身猛，卻又毫無聲音，可見身上是帶着不俗的功夫的。

他到底是不是吳志恒？林如何不由得認真的思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