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明樓的書房布置得很溫暖,也很明亮。明樓坐在寬大的橡木書桌後,手裏拿着一份當日的報紙。
明誠輕敲門進來,回身關上了房門。
明樓放下報紙,問道:“你今天去夏洛特宮了?”
明誠應道:“是。”
“一個人?”明樓又問。
明誠猶豫了一下,搖了下頭,沒有說話。他從不曾對大哥撒謊,也不敢。
“說話。”明樓的聲音有些冷。
“我和靈子一起去的。”明誠微垂下了眼睑。
明樓的臉色也沉肅下來。
“櫻木靈子,你不知道她的背景嗎?”明樓的聲音裏,有了一絲氣惱。
“我們只是,朋友。”明誠答非所問。
“你能随便交朋友嗎?”明樓壓着怒氣:“你不知道你的身份?”
“靈子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明誠還有些不服氣。
“普通的女孩子?”明樓微挑了眉峰:“現在是戰時,你跟我說,一個出身軍事世家的女孩子,是普通女孩子?”
“大哥。”明誠想說什麽,又垂下頭去。
“你想說什麽?”明樓問。
“沒有什麽。”明誠低聲回答。
“遠離她。”明樓吩咐。
明誠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了下拳頭,沒有回話。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明樓有些怒了。
“大哥。”明誠擡頭。
明樓也看明誠。明誠只得低了頭,應了一聲“是”。
“當當。”房門輕叩。
“進來。”明樓揚聲道。
明臺推開門,小心翼翼地道:“大哥,飯做好了。”
“嗯。”明樓表示知道了。
明樓看了一眼明臺,用手點點他,沒有再多說,吩咐道:“去吃飯吧。”
明臺很有禮貌地站在桌子旁邊,等大哥和阿誠哥都坐下了,他才坐下吃飯。
飯菜基本都是明誠做好的,明臺當然也不敢居功,給大哥舀了一碗湯道:“大哥,阿誠哥特意做的,大哥最喜歡喝了。”
明誠只低着頭吃飯,也不看明臺,也不看大哥。
明臺自己吃了幾口飯,看看大哥,再看看阿誠哥,試探道:“大哥,你是不是又欺負阿誠哥了。”
明樓不由笑道:“我什麽時候欺負他。”
“那剛才阿誠哥的心情還很好,跟大哥去了樓上後心情怎麽就不好了呢?”明臺問。
明誠擡頭瞪了明臺一眼:“我什麽時候心情不好了?吃你的飯。”
明臺對明誠吐了吐舌頭:“還說沒有心情不好,那幹嘛罵我?”
明誠沒理他,又低頭吃飯。
明樓訓斥道:“吃飯的時候就好好吃,哪那麽多話,沒規矩。”
明臺本是好意,倒是平白挨了一頓訓,不由很是不滿,嘟囔道:“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搞封建家長這一套。”
“你說什麽?”明樓略提高了聲音。
明臺忙低頭喝湯,假裝自己剛才什麽都沒說。
明樓瞪了他一眼,倒也沒有深究。
一頓飯吃完,明樓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明誠和明臺收拾了碗筷。
明臺拿了一本書,靠坐在側面的沙發上,卻看不下去。明樓坐在沙發正位上,明誠去樓上取了報紙,遞給明樓,今天的報紙他還沒有看完。
“晚上有個研讨會,你準備一下發言。”明樓接過報紙,對明誠道。
明誠應了聲是,又轉身去廚房煮茶。
明臺知道大哥和阿誠哥常去參加學術研讨會什麽的,他并不太在意,只是今天晚上,他也想出去走走,便試探地問道:“大哥,我晚上也想出去走走。”
明樓的視線并沒有離開報紙,随口應道:“晚上外面亂,不要出去了,在家好好溫習功課。”
明臺不由委屈,垂着腦袋道:“每天都是溫習功課,真是悶死了。”
明樓拿着報紙,教訓他道:“小孩子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你有什麽可委屈的。”
明臺聽了,更是委屈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兒了。再說了,現在不是講究人人平等嗎?為什麽你和阿誠哥可以出去,我就不能出去?”
“人人平等?”明樓的目光看向明臺,問道:“你從哪裏學來的?”
“沒在哪裏。”明臺有些心虛:“我就是聽同學們說的。
明樓放下手裏的報紙。
明臺有些緊張了。明誠端了茶出來,遞給明樓,對明臺道:“你去圖書館就只看自己的書,別的不要亂打聽。”
“哦。”明臺應道:“我就是随便問問嘛。”
明誠坐到另一側的沙發裏,拿起了明樓看過的一張報紙翻開來看。
“關于人人平等的問題,”明樓心平氣和地道:“在這世界上,就沒有絕對的平等。比如父母兒女之間,師生之間,或是上下級之間……也不可能有絕對的人人平等。”
明樓頓了一下,端起茶喝了一口,繼續道:“比如說在明家,長兄如父,凡事還是我說了算。”
明誠和明臺對望一眼,兩人都沒有做聲,雖然有些不服氣,可還真是不敢出言反對。
在明家,當然是大哥大姐當家。大姐最大,只是大姐的命令傳下來,也還是要打折扣的。
首先是明樓。他雖然敬重大姐,但到底是明家長子,人又持重,尤其是他成年之後,許多事情有自己的計較,雖然對大姐的話不敢公然違背,到底也是陽奉陰違的時候居多。
其次是明臺。因為大姐寵他,所以,他更是侍寵生嬌,常和大姐讨價還價的。
而明誠。大姐的話,雖然他不會違背,但是有些事情,他只聽明樓的。
綜上所述,明鏡的話,在明家,只有70%的效力。
然後就是明樓。明樓的話,對明誠,100%有效。連大姐都說明誠:“你是真聽明樓的話啊。”
明樓吩咐明臺的話,90%有效。這當然是因為大姐在跟前的時候,常回護明臺,一些小來小去的事情上,有大姐護着,明臺在執行上可以打打折扣。但若是明樓真較真起來,明臺也是一句話不敢違背的。
所以,這麽算下來,大哥明樓,果真是明家說得最算的那個。
明誠的身份在明家有些尴尬。明樓當他是兄弟,但是在守舊的明鏡心中,明誠畢竟不是明家人。
明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雖感激大哥的心意,卻将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他也願意像仆從一樣侍奉大哥大姐。他很疼明臺,也願意将他當小少爺一樣看待。
但是明樓不許。他常吩咐明誠:“你姓明,自然是明家的人。明家講究長幼有序,你對大姐和我尊敬順從,也是應該的,但是對明臺,你是哥哥,就不許由着他、慣着他。”
明誠雖然諾諾受教,但是對明臺,卻總是嚴厲不起來。況且明臺很乖巧,也很會哄人,“阿誠哥,阿誠哥”叫得很甜,明誠是真狠不下心來教訓明臺。
全家惟一不吃明臺那套的,也只有明樓了。
不過明臺挨明誠的打也并不少,這并不是明誠要打他,只是明樓的“封建家長”作風使然。他動家法打明臺,十次倒有八次是令明誠動手。
明誠再是疼明臺,大哥的話,卻是從不曾有一絲違背,真奉命執行家法,也從不曾手軟。
明臺埋怨明誠也罷,向大姐明鏡告狀也罷,只要大哥明樓覺得他該打,他該挨的打還真是一下不曾少過。
這也是明臺最怨念的了。
明樓說完了,又繼續看報紙。明誠也看報紙,明臺只得把書拿起來,看進看不進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明樓看過一張報紙,又端起茶來喝,同時對明誠道:“今天做的湯,鹹了。”
其實明誠做的湯本是鹹淡正好的,只是他上樓後,明臺忘了問他有沒有放鹽,就自作主張地又放了一勺鹽。
明誠聽了,便又起身去廚房,準備給明樓添茶。
電話鈴聲響了,明誠從廚房裏出來時,明樓已經接起了電話。
電話裏的聲音很低,說的并不多,好像只有一句兩句話,明樓的面色很平和,只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挂上了電話。
明樓擡頭看了一眼明誠,放下報紙,往樓上去了。明誠不由有些忐忑,也準備跟上去。
明臺看出來大哥是要和阿誠哥談事情,更不肯回自己的屋子去,借機提出來,要去外面放放風。
“晚上外面亂,我去不得,現在正是好時候呢,讓我也去夏洛特宮看看呗。”明臺求明誠。
外面的雨停了,正是午後靜谧的時光。明誠擡頭看看樓上,點頭答應了,吩咐明臺道:“給你兩個小時,三點前回來。”
明臺答應一聲,高高興興地出門去了。出門前,明誠還是讓他拿上雨傘。這幾天一直在下雨,怕涼着他。
門關好了。阿誠再不敢耽誤,走上樓梯,到了大哥的書房門前,輕敲了門進去。
明樓的面色似乎有些冷峻,明誠不自覺地就垂了頭,在屋子中央站好,背脊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