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息了你。”明樓語氣不善:“學會和人打架了?”
明誠微垂了目光:“有人向你告狀?”
明樓“啪”的一拍桌子:“說你自己的事情。為什麽和董書記打架?牙都給人家打掉了,都是自己同志,他還是你的上級。”
明誠不說話。
“問你呢,說,為什麽打架?還在夏洛特宮……不嫌丢人?”
“他也打我了,誰讓他打不過我,自己牙齒不結實,怪我啊?”明誠雖然有些理虧,卻不肯認,只能小聲嘟囔。
“你還有理了?”明樓瞪明誠。
“我錯了。”明誠應錯,但是毫無誠意。
明樓微搖了搖頭,決定放明誠一馬,吩咐道:“晚上開會的時候,向董書記道歉。”
“是。”明誠應道,心裏暗舒了口氣。
明樓提點道:“你要注意一些,不要把軍統的作風帶過來,有些同志很反感。”
明誠看了一眼明樓:“就是有軍統的作風,也是跟您學的。”
“你看看你,越來越沒有規矩,我說一句,你就駁一句,非招我教訓你?”明樓瞪眼睛。
“我錯了。”明誠只得垂下眼睑。
明樓輕擺了擺手:“知道錯了就好,以後改着點……對了,你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和董書記動手?”
明誠這邊剛松了口氣,明樓又問起打架的原因了。
明誠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坦白道:“是因為靈子的事情。”
明樓的臉色變了。
打電話來的是張先生,只是和明樓提起明誠今天和董書記動手的事情,其他的,沒有多說。
董書記人不錯,但是有些教條,年紀大了,很喜歡和年輕人講道理。按上下級關系來說呢,董書記和明樓平級,董書記對明樓很推崇也很尊敬。
但是對明誠,董書記有時喜歡倚老賣老,偶爾也念叨幾句。偏明誠是除了明樓的帳,誰也不買的,可是偏偏董書記又看不出來。
不過明誠也一向是識大體的,人也八面玲珑,又多因了明樓在場,對董書記多有忍讓,明樓也能打打圓場,所以明誠和董書記之間倒也沒有出現過什麽太過尴尬的場面。
但是這次,明誠竟然把董書記的牙都給打掉了。
明樓知道明誠手重,況且董書記也動手了,那明誠許不是故意打掉他的牙的,而且明樓也是護短的人,畢竟董書記年長,讓明誠給他道個歉,自己再賠點錢也就算了。
哪知道,這裏面還有別的隐情,竟然是因為靈子的事情。
“說清楚點。”明樓冷着面孔道。
其實也沒什麽不清楚的。因為明誠帶着靈子去夏洛特宮游玩,正好偶遇董書記和另一名黨內的同志張先生。巧的就是張先生是搞檔案研究的,他見過靈子的照片,知道靈子的軍方家世背景。
張先生就難免和董書記多了一下嘴。董書記一聽就急了,明誠作為黨內要員,怎麽能和一個有日本軍方家世背景的女人在一起。況且明誠又年輕,這要是有個行差踏錯,可是萬劫不複的。
董書記當然是好意,只是他沖動之下,立刻就追過去攔住明誠和靈子,讓明誠立刻離開靈子和他走,可以想見,明誠的臉色有多難看了。
幾句不和之後,董書記上去就拽明誠,靈子看見了,自然要攔,卻被董書記差點推倒,明誠去扶靈子,反手就給了又過來拉扯他的董書記一肘,董書記躲避不急,一顆門牙就光榮下崗了……
明樓聽了明誠的解釋,拿手點了明誠半天,才道:“你可真是有出息了你。”
明誠不敢看明樓的眼睛,垂下目光,還是辯解道:“你們都誤會靈子了,她的出身又不是她的錯,你們不能就以此否定她。”
“虧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明樓更氣了:“現在的鬥争形勢多麽嚴峻,你不知道?你是一個有組織的人,就不能由着性子胡來。”
“我怎麽就胡來了?什麽組織說不讓人有愛情了嗎?是軍統的條例,還是黨的條例?”明誠也感到委屈了。
“放肆!”明樓一拍桌子:“你不用跟我提什麽條例,我是你大哥,我說不行就不行,還反了你了。”
明誠不敢說話了。大哥的身份比什麽都好使。
“跪下。”明樓輕喝。
明誠立刻屈膝跪下。和大哥擰着沒有任何好處,這一點他是心裏有數的。
明樓擡眼看看側面牆上的挂鐘,剛到一點:“跪到三點再起來,給我好好反省你的錯誤。”
“是。”明誠微垂了頭,跪得筆直。
明樓不再看明誠,順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經濟學的書看起來。
明誠跪着反省,明樓看書。書房裏很安靜。除了偶爾有明樓翻書的聲音。
明誠跪得筆直,膝蓋和腿都越來越痛,他挺直背脊,暗暗忍着。
中午的湯确實是太鹹了,明樓又渴了。
“明臺!”明樓高聲喊。
“我讓明臺出去了。”明誠跪在地上答話。
明樓不由蹙眉。
“晚上外面不安全,所以讓他現在出去……也不能總把他關在家裏。”明誠解釋。
“你就知道慣着他。”明樓輕斥明誠。
“你去給我倒杯茶來。”沒辦法,明樓只能吩咐明誠。
明誠擡頭看明樓,大哥,我還在罰跪好不好。
“去給我倒杯茶來,回來再繼續跪。”明樓沒好氣地道,當我想讓你休息嗎?
明誠跪得腿軟呢。他一手支地,勉強站起來,臉色不由發苦。
“你以後還得多加強體質鍛煉,”明樓有些不滿:“這才跪了多一會兒的功夫,腿就疼成那個樣子?”
明誠站直了,應了聲“是”,盡量讓自己走得筆直地出了書房門,回身帶上房門,他忙彎腰用雙手用力給自己揉揉膝蓋,才下樓去廚房給大哥泡茶。
明誠又回來時,端了托盤,不僅有一壺香茶,還有一盤洗淨切塊的水果,還有剛才明樓剛才沒看完的報紙。
明樓點了點頭,覺得明誠辦事還算利索。
明誠擡頭看看牆上的挂鐘,才兩點多一些,大哥沒有別的話,他只得又走到屋子正中去,在他剛才跪着的地方,重新跪了下去。
明樓端茶喝了一口,再看看明誠:“不被罰,就不知道乖。”
“是。”明誠忍着委屈,乖乖地應錯。
明樓看報紙,喝茶。
明誠忍不住嘟囔道:“明臺說得一點兒沒錯,您這就是封建家長作風。”
“你說什麽?”明樓立眼睛問。
“我錯了。”明誠應。
明樓忍住笑,心裏卻道,算你小子機靈。哼哼,我就是封建家長作風,怎麽的,誰讓明家,是我說了算呢。
3點半,明樓和明誠收拾停當,準備出門。
兩人都換了長的棉布袍。雖然兩人平素是喜歡穿西裝配長款風衣的,但是今天晚上的會以都是黨內同志,自然是越樸素越好。
明臺還沒有回來。
明樓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看明誠。
明誠也有些懊惱,這個小少爺,告訴他3點前回來的。
“回來我收拾他。”明誠對明樓道。
明樓點點頭:“今天的會議,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不用我教你吧。”
明誠忍不住笑:“要不,您再提點我一句。”
“說得不好,回來我收拾你。”明樓道。
“是。”明誠應,忍不住又用手揉了揉大腿和膝蓋,膝蓋一定是紫了,現在還在隐隐作痛。
院子裏停着一輛黑色的老爺車。明誠替明樓拉開後座的車門,待明樓坐進去,又關好車門,自己則拉開駕駛室的門。
“等等。”明樓攔道:“我們還是坐電車過去吧。”
明誠想起上次開會,自己和大哥是開車過去的,正好被組裏的一個同志撞見,他當時開玩笑地說:“到底還是出身世家啊,有排場。”
雖然沒有多說,但是明誠也知道,組裏的大多數成員都是貧苦人家的子弟,對自己和大哥的做派必定是看不慣的。
如今大哥說坐電車去,就是不想招惹過多的口舌了。大哥總是這樣謹慎為人,明誠笑着點了點頭。
會議的地點就在隔幾點街道的一家面包店內,打的是文學沙龍的名義,實際上召開的是黨的民主生活會。這是黨和軍統最顯著的區別之一了。所有的組員都可以暢所欲言自己的想法,不像軍統,長官大如天,下級必須服從上級。
兩人走到路口,正好有一輛電車開過來。明樓和明誠上了電車,在電車上,正好遇到一位黨內的同志,但是大家只是用目光打了個招呼。
下了電車後,明樓和明誠也和那個人保持了一段距離,先後走進了面包店。
進了面包店,走進最裏間的大房子,裏面已經坐了六七個人。有人抽煙,又沒有開窗,空氣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