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新帝
五月十五這日,皇帝自覺身體再無法支撐,大限已到,彼時太後,皇後立于床前,皇子,嫔妃,王公大臣,皆跪倒龍榻之前。
皇帝命丞相匡衡,侍中史丹,大司馬許嘉等上前,交代定要好好輔佐太子,攝理朝政,保江山安穩。
之後才看向一直眼眶含淚,難掩悲痛的太後,只道自己不孝,未能為太後送終,反而,白發人送黑發人。
太後已然泣不成聲,王政君也是心疼不已,二十年前,太後就是這樣送走了先帝,如今又要送走自己的兒子,何其悲哀啊!
皇帝最後交代太子一番,讓他好好治理江山,躬親朝政。說完這些,皇帝已然是氣若游絲,氣息奄奄,最後看向王政君時,又好像透過她看向了五月春意暖陽的天際,半晌後,在殿內此起彼伏的抽噎哭泣聲中,他淡笑着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竟寧元年五月,漢元帝劉奭在長安未央宮宣室殿駕崩,終年四十二歲。
六月,皇太子劉骜繼承皇位,是為漢成帝。尊母後王政君為皇太後,長秋宮太後被尊為太皇太後,太子妃許言晉為皇後。
七月,議先帝谥號為孝元皇帝,廟號漢高宗,葬于長安外渭陵。
同月,定陶恭王劉康攜母傅氏及家眷歸封地定陶國,信都王劉興年幼,尊其母馮媛為信都太後,居于上林苑儲元宮。
王政君被尊為太後,便由椒房殿移居長樂宮長信宮,劉骜初登皇位,卻是皇權旁落,先帝在時,宦臣勢力根深蒂固,再者傅昭儀傅昭儀外戚作祟,劉骜并不能為所欲為,大展手腳。
劉骜一向甚為依賴王政君這個母後,如此幾次來長信宮都是心生不悅,談起此事。
王政君道,“你父皇在時,宦官擅政,殘害忠良,吏治腐敗。所以你父皇生前極為寵信的中書令石顯首先留不得,再則,傅芸,馮媛外戚皆在朝中身居高位,先帝駕崩,他們已然不是外戚,而是阻力,所以馮野王等人也不再适合于朝中為官,皇帝首要是培養自己的心腹勢力,才能相互遏制,手握天子實權。”
劉骜聽得是連連點頭,又問道,“母後覺得誰人可以重用?衷心效忠于朕?”
“侍中史丹曾竭力庇護太子的地位,你如願登上大位,他功不可沒。其次丞相匡衡,右将軍王商都是曾力保你為皇帝的臣子,加之王商為先帝表叔,乃至至親,可以重用。”
劉骜點頭,“嗯,母後說得不錯,宦官當權,朕也覺得致使綱紀紊亂,必須除之,史丹匡衡等人對朕的确是忠心耿耿,朕也必會重用,多謝母後提點。”
王政君其實對朝政并不通曉,這些人都是她幾十年來跟随先帝看在眼裏的,宦官禍亂朝綱,逼蕭太傅自盡之事,如今她仍心有餘悸,再者史丹匡衡等人多年來扶持太子也讓她心生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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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不過是因果循環,惡有惡報,善有善報罷了。
“母後,如今大将軍之職空缺,元舅王鳳承襲嗣父爵為陽平侯,朕有心培養外戚勢力,以排除異己,已下令封元舅為大将軍,領尚書事。”
王政君并無多少驚訝,歷年來,皇帝登基,總少不了封母家外戚為侯爵,一則彰顯孝道,二則培養外戚勢力排除異己勢力,王政君自入宮後與王家并無多少親近,不過提拔王家自然比朝中已然關系錯節,盤踞勢力的朝臣要好,王家除了一心效忠皇帝別無他法。
“嗯,新帝登基,免不得更新換代,以往朝中各股勢力盤根錯節,這樣也好重新洗牌。”
王政君忽想到什麽,問道,“哀家聽說,你封了張放為侍中,可有此事?”
劉骜一下子表情僵硬起來,支支吾吾道,“母後,張放好歹也是侯爵之位,如今年滿二十,理應在朝中身居要職…”
“母後不反對他在朝中為官,只是侍中是何要職你心裏清楚!入侍宮禁,侍從皇帝左右,侍奉生活起居,你封為他侍中,是何意思以為哀家心裏不清楚嗎?”
劉骜知道瞞不過自家母後,一咬牙,道,“母後,朕現在都身為皇帝了,難道連喜歡一個人的資格都沒有嗎?張放除了是男人,他家世清白,身居高位,哪一點都配得上做這個侍中之位。”
“唉,罷了,”王政君心知拗不過自己的兒子,這麽多年了都改不過他這個毛病,如今他好不容易身為九五之尊,又怎麽甘心放棄張放呢?
“只要你适可而止,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與男人厮混在一起終究不是好事,說出去也不好聽,凡事收斂一些,哀家也不願意讨這個沒趣!”
劉骜一聽,太後這個意思是不打算計較了,當下忍不住樂道,“知道了,母後,兒子定不會貪圖享樂,任意妄為,只要張放在朕身邊,朕一定好好治理朝政,一心為民。”
王政君又是深深的嘆了口氣,無奈道,“你都登基為帝了,可還沒有皇子,這樣下去總不是法子,縱然喜愛張放,也不能忘了延綿子嗣。若你不喜皇後,母後可以為你采選嫔…”
“母後,”劉骜打斷道,“兒子沒有不喜歡皇後,她生了喜兒這才沒兩年,等養好了身子,朕定會再為您填一個皇孫,讓您安心。”
“嗯,”王政君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的應下,劉骜難得這樣真誠的與她交心,劉骜才二十歲,以後總會有皇子的,不急在這一時,他既然如此表态,自己也不好多勸了。
皇帝登基一年,還是令朝政清明不少,石顯被貶,朝中傅芸馮媛的外戚臣子皆派往別地,皇帝大權回籠,見效不少。
劉骜年輕氣盛,愛外出游玩,這些王政君都知道,也不曾放在心上,也知他每次出去大多只帶張放一人,只因他登基不久,前朝一通亂麻,繁忙之時若有個喜歡的人陪在身邊,想必陶冶身心,能夠事半功倍,所以,王政君一直是睜一只閉一只眼的。
皇帝喜愛狩獵,常圍獵于上林苑密林,不想這日,王政君卻在長信宮收到了皇帝受傷的消息。
前來禀報的是同皇帝一起出行的羽林衛,只道是陛下帶着左将軍等人在上林苑狩獵,碰到黑熊,羽林衛雖随侍在旁,但黑熊兇猛,好幾名羽林衛都被咬傷,等齊心協力将黑熊殺死,陛下的手臂已然鮮血淋漓了。
王政君只覺如五雷轟頂一般,來不及細問,便手腳哆嗦着上了鳳鸾趕往上林苑。
皇帝此時在上林苑的建章宮寝殿,王政君趕到時,內殿已然忙作一團,床榻上皇帝雙眸緊閉,一臉痛苦,他的左臂,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王政君心中又是慌又是痛,她掃視一圈,殿中有将軍,有太醫,還有站在角落皇帝榻前瑟瑟發抖,滿眼淚痕的張放。
王政君此時哪有心思去管他?只問太醫道,“皇上的傷勢怎麽樣了?”
“禀太後,陛下的傷口雖深,萬幸沒有傷及筋骨,外敷創傷愈合的金瘡藥,內服調養生息的金丹,月餘便會痊愈。”
王政君聽太醫這麽說,方才猛地舒出口氣,一路以上的慌亂漸漸平息,她看向殿內垂首站着的幾位将軍,厲聲問道,“皇帝怎麽弄成這副樣子的?一五一十全跟哀家交代清楚!”
衆将軍紛紛跪地,“禀太後,是我等護駕不利,致使陛下受傷,還請太後降罪!”
“哀家不是來聽你們請罪的,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清楚,哀家自會秉公辦理!”
“是。”
衆将應道,又開始支支吾吾,似是不知從何說起。
王政君皺眉,正欲細問,角落裏忽傳來一聲微弱又堅定的聲音。
“都是我的錯,不管他們的事。”
王政君擡頭,看向角落裏一身血污的,張放。
“是你?”
張放自始至終愧疚似的不敢直視王政君,只是微微側身,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是臣央求陛下前去蓬萊島,陛下欣然應下,因時間倉促,沒有召集更多的羽林衛,所以只帶了十幾個,到了蓬萊島,島上野獸衆多,衆将士也是極力勸阻不能下船,陛下執意下去,臣也未曾多言,進到叢林,陛下身邊有禦林軍團團圍着,本無大事,是臣看到…”他頓了頓,眼睛又紅了一圈,繼續道,“看到一只受傷的兔子,想将它抱回宮裏治療,不想…”
他哽咽着再也說不下去,王政君厲聲道,“後來怎麽樣?陛下是如何受傷的?”
皇帝身邊的黃有和,黃公公顫聲道,“後來陛下突然大喝一聲‘小心’便撥開人群撲了過去,只在這時,那只黑熊也竄了出來,一口便咬到了陛下的臂膀之上,我等回過神趕忙上去,只黑熊力大無窮,将我等甩開,羽林衛費了好大力氣才将用尖刀利矛将黑熊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