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危機
“娘娘,太子實在是任性妄為,陛下近日龍體欠安,本就心情郁結,太子怎麽能在此時胡來?還是在太後宮中與男人…?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往嚴重了說,太子難免被扣上一個,目無宮規,沉湎于玩樂,不堪大任的罵名。朝中扶持恭王的不在少數,何況傅昭儀極受陛下寵信,如此更是棘手啊。”
“侍中郎,本宮知道您一向看重太子,還請您想想辦法,骜兒兩歲被立為太子,這麽多年來,除了這件事并無其他過錯,再者立儲是國之根本,怎能因為這點小事廢太子呢?”
“娘娘放心,臣一定竭盡全力,臣自小跟在陛下身邊,臣的話陛下還是聽進去一些的,只現在陛下還在氣頭上,雖然有此意,但并未下昭,臣會再設法勸谏陛下,還望娘娘千萬要沉住氣,不要輕舉妄動。”
史丹是皇帝的親戚,也是朝中舉足輕重的大臣,又一向力保太子,王政君還是信任他的,聽他這麽說,方才放下些心來,道,“侍中郎放心,本宮知道輕重,在這等關頭定不會自亂陣腳。”
史丹沉吟道,“臣欲召集扶持太子的衆位大臣商議此事,一同觐見陛下,此事緊急,不得耽擱,臣就先告辭了。”
“侍中郎慢走。”王政君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下,劉骜近年來雖不得皇帝歡心,只先帝生前極寵愛太子,先帝舊臣如今還是扶持太子的,這令她重重松了口氣。
看着史丹漸漸遠去的沉穩背影,王政君的心仿佛也跟着穩了下來。
她輕輕的挑起嘴角,露出一抹寬慰的笑,再次走到宣室殿的正門之前,這次她并不打算進去,而是向香蓮等下人吩咐道,“回去吧。”
香蓮不明所以,看着剛才還是一臉焦急無措的皇後此時一臉安心的樣子,只道,“是。”
走出宣室殿,四下無人,王政君才又吩咐道,“讓小林子繼續盯着,将宣室殿的事無論大小,随時禀報。”
回到椒房殿,太子便憂心忡忡的上來問道,“母後,怎麽樣?父皇真的要因此事廢去我嗎?”
王政君看了看他,這個往日意氣風發的兒子此時也是雙眼通紅,一籌莫展到嘴邊責備的話只剩一聲嘆息。
“本宮連宣室殿的門都沒有進去,倒是遇到了史丹,他說陛下确實有此意,但是只在氣頭上,一切都說不準,侍中會召集衆位大臣商議解決此事,盡力勸谏皇上。”
劉骜頹然的向後退了兩步,跌坐在凳子上,一臉的黯然終是什麽都沒說。
申時,天色漸暗,宣室殿還是沒有傳來任何消息,只有恭王離去,而傅昭儀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陛下。
王政君越發的坐不住,她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皇上向來喜愛傅芸,讓她在皇帝耳邊盡獻讒言,這件事只能越來越糟,當下她決定前去見皇帝一面,縱然不會扭轉此事,也要盡力勸解,不能由着傅芸一味撺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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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過半,王政君又一次至宣室殿求見,令她意外的,這次并沒有等多久,內侍臣便将她請了進去。
她心下大喜,整理儀容,步入殿去。
宣室殿她實在來過無數次了,但沒有哪一次向現在這樣忐忑,慌亂。縱然他們去夫妻,她的一切,太子的将來都只在這個男人的一句話中,她感到深深的無助,也第一次深刻的意識到,只有大權在握,才能恣意,随心所欲的活着。
不知道皇帝會怎樣處罰劉骜,而她能做的,只是期望皇帝記起他們那點可憐的夫妻之情,父子情誼,激起他的憐憫,僅此而已。
皇帝倚靠在寝殿的軟塌之上,縱然已是四月天,大病初愈的他還是棉被緊裹,厚厚的地毯上,半人高的金爐中燃燒着上好的紅炭,升起縷縷白煙。
身旁傅芸細心的為皇帝捏緊被角,一副溫柔賢惠的模樣,轉頭見到王政君時眼中卻有着明顯的鄙夷不屑,王政君對她的敵意視而不見,只輕腳過去,喚道,“陛下。”
皇帝淡淡的“嗯”了一聲。聲音缥缈又漠然,“你幾次三番求見朕,有何要事?”
王政君看出皇帝的不悅,心知此時解釋什麽的都是徒勞,重要的是讓皇帝消氣,她沒有多想,撩起厚重的裙擺,“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臣妾有罪,還請陛下責罰!”
皇帝明顯愣了一下,傅芸更是深深的蹙起了眉頭,殿下一下子靜默下來。皇帝嘆息道,“你何罪之有?”
“臣妾縱容太子任意妄為,破壞宮規,令陛下龍顏大怒,全是臣妾教子無方,疏于管教,骜兒年紀小,難免犯錯,全是臣妾這個母後沒有當好,還請陛下降罪。”
“唉,不關你的事,你是中宮皇後,掌理六宮,哪能時時看着太子?骜兒十九歲了,自己做下的事自己能夠承擔,若說你是他的母親就要跟着受罰,那朕呢?朕是他的父皇,也是因為朕管教不嚴嗎?”
“陛下息怒,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臣妾只是…”
“好了,你的意思朕明白,這件事朕自由定奪,你不必再多言。”
“陛下…”王政君從未這麽心慌無措過,她擡頭看着傅芸耀武揚威,小人得志的樣子,看着皇帝對自己漠然,疏離的樣子,她心裏痛的密密麻麻。半晌,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陛下可否再聽臣妾一言?”
“你說。”
“先帝臨終之時也曾有廢太子的意思,當時陛下何等心境想必感同身受,骜兒也是您的長子,自兩歲時就被立為儲君,這麽多年了,您這個時候廢立太子,讓骜兒以後如何自處呢?”
皇帝幽黑的眼眸眯起,劍眉緊蹙,審視的眼光中除了不悅還有思索,王政君心知自己此話唐突,只是這些話在她心中積壓已久,現在也只能破釜沉舟了。
“呦,皇後娘娘這話說得不合适吧?陛下為太子時安分守己,輔佐先帝。可沒有做出這等沉迷男色之事,這樣作比可謂是大不敬。”
“好了,別再争論了,”皇帝不悅道,“廢立儲君乃是關乎社稷的大事,朕自有定奪,你下去吧。”
王政君絕望的閉了閉眼,“臣妾告退。”
她正欲起身,只聽皇帝身邊的李總管進來禀報,“陛下,史丹求見。”
只聽這幾個字,腳如生了鉛般,連着心也突然猛地一跳,不是驚慌的跳動,而是喜悅的跳動,是那樣久違的,像是沙漠中沒有方向無望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抹亮光的感覺。
皇帝在身後淡淡道,“史丹?這麽晚了,他來幹什麽?”
“史大人說有要事禀報。”
“讓他進來吧。”
王政君默默的站起了身,退了出去,她轉身的剎那,看到了一臉鄭重凜然的史丹闊步進來,史丹見到她時也是微微一怔,随後微笑着點了點頭。
王政君扯了扯嘴角,回以一個沒有任何表情的苦笑。
兩人擦身而過,她走的極慢,将史丹沉靜的話語盡數聽在耳中。
“參見陛下。”
“侍中還有何事?”
“臣回至家中,寝食難安,左思右想,還是想将肺腑之言禀于陛下。”
“哦?你說。”
史丹看了看傅昭儀,複又低下頭道,“臣之言,都是社稷私密,不知可否請傅昭儀退下,單獨與陛下商議。”
“你!”開口的是傅昭儀,她精致俏麗的臉上盛滿怒氣,随後委屈的看了眼皇帝,嬌嗔道,“陛下…”
“你先退下吧,”皇帝并沒有看傅昭儀,只是輕聲吩咐着。
自王昭君的事件後,皇帝明顯不甚寵愛她了,聽皇帝這樣陰沉的聲音,她也不敢再多說,只沒好氣的瞪了史丹一眼,随後拂了拂聲,轉身出去了。
“侍中,有什麽話你直說吧。”
“陛下,史家歷代受盡天子庇佑,老臣自陛下為太子時就服侍左右,現又得以高位,縱然是臣今日越距,為大漢江山,臣不得不言。”史丹言辭懇切,“自古以來,皇太子皆是嫡子,以此國家安寧,社稷穩定,貿然廢立太子,前朝各路黨争趁勢而起,以死相争,國之根本動搖。再者,太子十餘年,甚得人心,百姓皆知名號,天下歸心于他。衆臣都是以太子馬首是瞻,如今短短半日,不知何人而為,太子之事傳的沸沸揚揚,流言四起,定是背後有人蓄意操縱,陛下萬不能聽信片面之詞,廢太子動搖國本,還望陛下三思啊!”
皇帝嘆息道,“朕晌午得知此事,本來是氣惱不疊,不是因他愛好男色,而是在太後宮中為所欲為,只申時時分,太後命阿瀾姑姑前來,道無心懲處,而有心保太子無恙,後來朕細細想來也知是傅昭儀有心而為,加之剛才,皇後一言,點醒了朕,朕也知恭王勤奮好學,聰明有才氣,朝中勸谏朕立他為太子的也不在少數,朕為太子時憲王得勢,先帝也幾次三番想改立太子,朕明白其中苦楚,骜兒犯的并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再說,母後也極力保他,朕也不打算再計較此事了。”
史丹本還攢了一肚子的話說,若是今日無果,明日群臣長跪不起也要勸谏陛下,如今聽皇帝已然沒有了廢太子的意思,一下子放松下來。
“陛下英明。”
皇帝又是蒼涼的一笑,“先帝極寵愛太子,常養于殿中,榮寵甚至超過于朕,朕若只因太子一時不慎而廢了他,将來如何能與先帝交代?罷了,罷了,這件事,別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