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出塞
皇帝看着她嘴角勾起的迷人笑意,呼吸一滞,“就是因為你明日将去遙遠的荒漠,此生恐永不相見,朕才心有不甘。”
王嫱微微蹙眉,她自然不會知道皇帝對她的心意,兩人甚至沒有正視過,她也不認為自己的魅力有這麽大,連皇帝都會為她着迷。
她靜靜的站着,良久才道,“陛下說笑了,後宮佳麗三千,美貌者數不勝數,王嫱只是一名小小的宮女,如何能入陛下的眼呢?”
“朕以前從未見過你,若是見到了,定然不會相忘,這幾日朕備受煎熬,一刻都忘不了你的音容笑顏。”
王政君就是在此時趕來的,她遠遠的便聽到皇帝那急切又帶着濃濃情意的聲音,她心中一驚。疾走過去,只見華燈亮堂的正殿內,紅衣女子長身而立,門外則站着落寞蕭條的陛下。
她暗暗躲在花叢之後,清楚的聽到王嫱悠長婉轉而又堅定的聲音
“陛下別開玩笑了,明日奴婢就要前往西域了,事已至此,無可挽回,陛下還是回去吧。”
“不晚,”皇帝豁出去似的,急道,“朕想過了,只要你願意,朕明日便昭告單于,說你身患重疾,無法前往。”
王政君心中怒氣升騰又失望不已,幾欲就要忍耐不住,跨步出去。
只聽王嫱又無比幽怨的道,“如果這些話奴婢能早些聽陛下說,恐怕做什麽都是甘願的。奴婢入宮采選家人子,只因無錢賄賂畫師,被故意化醜,而不得入選,只能被分配掖庭院做一個普通的宮女,如今已然決定去荒漠和親,卻又讓陛下心生戀意,真是造化弄人啊。”
王政君心中一怔,這她當然知曉,良家女入宮,因人數太多,都是先以畫像送入宮,挑選容貌上乘的供陛下挑選,她也知道宮中有畫師貪污之事,只沒想,這裏面便包括,貌若天仙的王嫱。
她都覺得扼腕嘆息,何況陛下?
只聽皇上震驚又盛怒的道,“什麽?!你原是家人子出身?只因未行賄畫師,才不能入選?”
“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是奴婢與陛下,沒有緣分。”
“不,朕一定會為你讨回公道,只要你願意留下。”
“聖旨已下,奴婢已是呼韓邪單于的人,縱然奴婢身患重疾也應該死于匈奴,沒有強留漢室之理,大漢泱泱大國,不能失信于匈奴,奴婢更是不能成了這禍國殃民的禍水。奴婢心意已定,陛下不必再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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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政君在花叢之後暗嘆了一口氣,堂堂天子也逃不過造物弄人,而王嫱也果真沒有令她失望。
“你真的不想留下嗎?戈壁荒漠,不是你想的那樣好,匈奴禮俗,父死嫁子,呼韓邪單于年老體邁,而你如花年齡,等他死了,你就要嫁給他的長子,這些你也能接受嗎?”
王昭君微怔,随後蒼涼的一笑,那花開綻放般的絢爛笑容只看着男人眼睛發直,癡迷不已。
“陛下在答應單于時難道不知道這些嗎?不是一樣痛快的應承下來?奴婢自然也知曉,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
“王嫱,你…”
花叢後的王政君了然一笑,她沒有再聽下去,這裏人來人往,若是被人發現,這樣的巧合難免不會讓陛下誤會王嫱所作所為皆是她指使。
翌日。風和日麗,晴空萬裏。
未央宮的前殿臺階之上,皇帝攜皇後及後宮諸妃,皇子皇孫,前朝衆臣,一齊觀看王昭君和親之禮。
呼韓邪單于一身莊重華麗的胡服,在敬拜過皇帝之後,等待新娘子王昭君的到來。
在萬衆矚目之下,王昭君一身逶迤拖地的大紅繡鳳嫁衣,肩披霞帔,身上成堆的金玉明珠并不顯得浮誇累贅,而讓她嬌豔妩媚的氣質發揮的淋漓盡致。
頭發高高挽起,束着精致華麗的鳳冠,肌膚白皙透着誘人的桃紅,豔豔紅唇,清澈明眸,似柳蛾眉,清純的容顏此時透出成熟而誘人的千嬌百媚,靈動的氣質如出水芙蓉般嬌俏明豔。
她迎風走來,眼神流轉,看向高堂之上的皇帝。而皇帝的一雙赤紅眼眸,自王昭君踏上白玉石的臺階開始,就死死的盯在她身上,帶着濃濃的眷戀與不舍。
王昭君只淡淡的看過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轉而看向呼韓邪單于,微微一笑,颠倒衆生。
她走過去,向呼韓邪單于拂了拂,單于堆滿笑意,牽起她的手,面向皇帝,施禮。
皇帝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直盯着王昭君,痛苦的閉了閉眼後,聲音陰沉而嘶啞,“願單于與漢室昭君幸福美滿,願大漢與匈奴永世交好。”
單于用漢語道,“多謝陛下。”
皇帝欲言又止,終是什麽也沒說,只是沉重的點了點頭。
縱然皇帝有失态之處,王政君在旁邊也是看的心驚膽戰,生怕皇帝一個忍不住,将王昭君留下,事實證明,皇帝還沒有被女人完全沖昏頭腦。這場和親的大宴,就這樣結束了。
王昭君跟着呼韓邪單于去了遙遠的西羌。但漢室的争鬥沉浮還遠遠沒有完。
昭君出塞後的一月。皇帝心中郁結,一病不起,已經纏綿病榻多日。
依太醫之言是,陛下心中郁結難解,加上荒縱過度,身體虧空。
王政君在聽到這個結論着實瞠目結舌了好半晌,她知道陛下近日頻頻召多女入宮,只是不知他會這樣不愛惜自己身體,陛下已四十多歲,并非盛年,怎經得起這樣折騰?
她當下又是窘迫,又是無奈,只問道,“那可有補救辦法?”
太醫沉吟半晌,搖頭嘆氣道,“倒也不是無藥可治,但陛下一意孤行,不願配合,長此下去,恐聖體有恙,無可補救啊!”
言下之意就是,陛下不願禁欲,加上他對王政君的事還是難以放下,如此再好的藥也是徒勞。
“本宮知道了,這件事不能對任何人提起,只說陛下偶感風寒,卧床不起即可。”
太醫在宮中多年,早就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當下拱手道,“老臣謹記。”
“好了,”王政君嘆道,“縱然是不見什麽好轉,還是要讓陛下按時喝藥,撐起精神才是,你下去忙吧。”
遣退太醫後,王政君走到皇帝榻前,看着這張熟悉俊逸,但短短數日已是疲态盡顯的面龐。
二十年的夫妻,他們之間仔細想想留下些什麽呢?她喃喃道,“你這又是何必呢?她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是天子,可為什麽總糾纏于那些兒女情長,傅芸,馮媛,現在又有王嫱,可為什麽,你就看不見一直默默陪在你身邊的我呢?”
自然不會有人回答她,王政君坐在床榻前,為皇帝輕輕擦拭寬厚的大掌,許久,已經記不清了,多少年,沒有這樣仔細的看過他,沒有這樣親密無間的依偎在一起。
王政君輕輕的将皇帝的手放在棉被裏,香蓮輕輕的走進來,禀道,“娘娘,太子來了。”
“嗯,知道了。”
她蹑手蹑腳的走出去,但見宣室殿的議殿,高大俊朗的劉骜站在殿中,王政君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劉骜,這樣威嚴霸氣的男子竟會是她的兒子,她為之驕傲的恐怕只有這個兒子了吧。
“參見母後。”
“嗯,你父皇睡着了,你一會兒就進去,他醒來第一眼見到你,定會歡喜的。”
“是,”劉骜躊躇道,“母後,父皇的病究竟怎麽樣?”
王政君蹙眉道,“你別問那麽多了,好好照顧他,讓他高興,才是你應該做的。”
“母後,我聽聞父皇是因為王昭君和親之事而心中介懷,加之近日…”他輕咳一聲,“不甚注重身體才一病不起,可真有此事?”
“你問這個做什麽?”縱然陛下喜愛王昭君也不是什麽秘密了,那日昭君和親陛下的失态衆人也都看到了,只是劉骜一向與皇帝不甚親近,知道太多,對他并沒有好處。
“母後,兒臣無意探聽父皇私密,只聽說傅昭儀與馮昭儀因此為柄,經常在父皇身邊吹耳邊風,将此事的責任全推在母後身上,說什麽若不是母後藏着掖着,王昭君早已為妃。”
王政君心中終是盛怒,“我就知道那兩個不是安生的,劉康和劉興都以長大成人,她們便存了歪心思,想搞垮我們母子,取而代之。”
“父皇一向寵愛她們,加上王昭君的确是母後選出來的,難保陛下不會遷怒與您。”
“你放心,王昭君的事陛下心中有數,是她自己不願留,只是,你父皇一向耳根子軟,若真聽了她們的挑唆,添油加醋說些有的沒的,事情可就不好辦了。你萬萬要沉住氣,你兩位皇弟可都是日日前來看望陛下的,你也要時時來未央宮陪侍左右,別總跟着張放那些人只顧出宮游玩。”
皇後突然提起張放,讓劉骜心中一跳,急忙應道,“是,兒臣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