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風起雲湧
後宮風起雲湧,前朝一樣不安生,王政君雖身為皇後,只也是後宮中人,不便過問朝政,只在皇帝因蕭尚書獄中自缢而幾日萎靡不振,寝食難安。王政君方才請了旨,前往宣室殿探望皇帝。
香蓮不明白皇後為何要在此時往槍口上撞,只道,“娘娘,你真的要去宣室殿嗎?陛下幾日來都是閉門不見,您又何必去自讨苦吃呢?”
王政君卻是另一番心思,“本宮身為皇後,前朝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況且陛下一向尊重蕭太傅,情深義重,如今他含恨而死,陛下引咎自身,難以開懷。再這樣下去,若龍體有恙,對我們又有什麽好處?”
“可是娘娘,這畢竟是前朝的事,您打算如何勸解?陛下會聽您的嗎?”
她這個皇後何以能坐得這般穩?還不是在皇帝苦惱煩悶能夠出謀劃策,勸解幾分,如今又怎能視而不見呢?
“不管怎樣,本宮都要盡力一試。”
王政君到了宣室殿,不出意外的被擋在了門外,皇帝身邊的李疍歉聲道,“皇後娘娘,陛下心情不振,說了不見任何人,連丞相與大司馬都是不見,娘娘還是回去吧。”
王政君早已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道,“李總管,皇上若是不見我,我就在這裏等到他見為止,為陛下龍體着想,還請李總管再去通報一聲。”
王政君貴為皇後對他這樣低聲下氣,令李疍着實受寵若驚,連連躬身道,“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再去禀報就是。”
李疍進去殿中,皇帝還是那般俯于案前,頹敗不減,李疍柔着聲音上前道,“陛下,皇後娘娘求見。”
皇帝嘶啞着低聲道,“朕說了,誰都不見。”
李疍斟酌着開口,“皇後娘娘說,陛下若不見她,她便候在殿外,直到皇上肯見她為止。”
皇帝方才從埋入臂彎中,擡起頭來,只這一眼,李疍也着實有些擔憂,眼前這個頭發淩亂,胡子拉碴的男人那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陛下?
“唉,”皇帝深深的嘆了口氣,“罷了,讓她進來吧。”
皇帝方才想起那個許久沒有注意過的皇後,這個時候他想要傾訴,想要纾解心中傷痛,前朝一味勸谏亦或是奉承符合,恐怕一向溫柔又聰明的皇後也是他此刻最想見的人吧。
王政君得令只身進入殿中,殿內帷幔飛揚,卻是有一種蒼涼悲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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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中,陛下靜靜坐在龍案之後,幾日不見,皇帝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頹敗。
“參見陛下。”
“皇後所為何事?”皇帝低啞着聲音道。
“勸解陛下。”
皇帝冷笑一聲,自嘲道,“連一向不問政事的母後都對朕嚴加責罵,說朕無先帝良才,聽信讒言,逼忠臣自缢。你又何必來勸解朕呢?是不是如外界那些朝臣一樣,表面上阿谀奉承,心裏卻暗罵皇帝昏庸?”
王政君心裏一動,面上不為所動道,“蕭尚書的死,不是陛下的錯。”
陛下聲音黯然無神,“是朕步步緊逼,太傅不得已以死明志,怎麽不是朕的過錯?”
“臣妾雖不懂前朝政事,只知宦臣盡獻讒言,得陛下之令出言污蔑辱罵太傅,太傅性格剛直,不願入獄,方才自盡。陛下本意也沒有想要害死蕭太傅的不是嗎?”
“朕自然不想,你也以為是弘恭石顯他們的錯?可若沒有朕的旨意,他們也不會請命前去。”
王政君咬唇思索,半晌輕聲勸道,“陛下扪心自問,若是沒有他們的挑撥,陛下會不會治蕭太傅的罪?蕭太傅建議改革,首當其沖便是不用宦官。豈不是正好擋了他們的道?”
“你說的沒錯,也的确是朕聽信讒言,重用宦臣所致。”
皇帝想到第一次太傅入獄,便是因不懂“谒者招致廷尉”是官場下獄的政治術語,當時便是弘恭在自己耳邊勸谏,只說太傅如何不恭不敬,應以處罰,卻誤将他下獄,之後明白過來,他立刻就将蕭望之釋放,但為時已晚,蕭太傅怒不可遏,以此幾次上書質問,因是對皇帝的大不敬。方才惹出這等事端。想至此,皇帝不覺悔不當初。
“陛下,臣妾有一言,不知陛下可否解惑?”王政君斟酌着陛下臉色,知他心中已将自己的罪過遷怒于宦臣,說話便大膽了幾分。
“但說無妨。”
“陛下為何重用弘恭石顯這等宦官?培養宦臣勢力呢?”
皇帝一怔,随後皺眉看向王政君,但還是嘆了口氣,輕聲道,“朕猶記得先帝時期,霍家攝政,皇權式微,父皇終滅霍家才震天下,朕本以為宦臣無子無後,難以結黨營私,只不想…”
“不想宦臣也會以私謀利,拉攏儒臣,內外呼應,結成‘外黨’?”王政君脫口而出。
“朕現在明白也是為時已晚了,”皇帝垂眸,掩住眼中深深的悲痛,“蕭太傅自朕為太子時,便悉心教導,又受父皇臨終托孤,十多年的扶持之恩,如今他再回不來了,是朕一時大意。”
“陛下,蕭太傅有此下場也不能全怪別人。陛下乃天子,哪有任過之理?太傅一味想為自己的冤獄讨回公道,陛下也不過是尋常人,難免犯錯。太傅得理不饒人,甚至上書質問譴責陛下,未免不敬。陛下命其入獄思過也是情理之中。是蕭太傅剛愎自用,性情倔強,才造成今天這個後果。”
“真的嗎?”多日來,皇帝一直以為全是自己的過錯,而王政君此番言論一是撇清了他的責任,而是讓他認清宦臣的推波助瀾,從中作梗,一時心裏如落下大石般,輕松了許多。
“自然,”王政君走到龍案後,溫柔看着皇帝的眼眸,“陛下若還有心結,就發洩出來,這件事已然是過去事,陛下別再往心裏去了。”
皇帝輕輕攬過王政君,靠在他的懷裏,聞着她清香而讓人舒心的氣息。方才“嘤”的一聲止不住哭出聲來,王政君輕柔的撫摸着他的發頂,心知,陛下已然放下,而自己,又打贏了一仗。
因王政君勸谏,皇帝才慢慢好轉,連着好幾日來後宮,只至椒房殿。
一時皇後專寵,帝後和諧的消息又是傳遍前朝與後宮,這日,王政君伺候皇帝上早朝。
皇帝前腳剛走,她後腳便在這漸漸迷失的歡喜幸福中得來一個晴天霹靂,傅芸懷孕了。
心思百轉千回,最終只淡淡的應了一句,“本宮知道了。”
彼時已是春暖花開,欣欣向榮。十個月後,在冬至的這一日,白雪皚皚,漫天雪花将未央宮染成一片白色。傅芸在永延殿産下二皇子。皇上賜名“康”字。
在傅婕妤産下劉康後幾日,皇帝與王政君商議,道傅芸是皇室唯一一位産下兩位皇嗣的妃嫔,為皇室開枝散葉,于社稷有功,特在婕妤之上新設昭儀一位,視丞相,爵比諸侯王。取“昭其儀”之意,封傅芸為昭儀。王政君苦笑無奈,卻只能應下。
一時間,傅昭儀風頭無限。
永光二年,冬令。
皇帝興起,親至上林苑長楊宮校獵,後宮妃嫱,文武百官,一律從行。
既至獵場,皇帝在場外高坐,其後是王政君為首,左有傅昭儀,右有馮美人,此還有六宮美人,文武百官。
文官遠遠站立,武官多去獵射,捕得許多飛禽走獸,俱至禦前報功。皇帝大悅,傳谕嘉獎。
到了午後,皇帝還是餘興未盡,便提議至虎圈前面,觀看獸鬥。虎圈內有各種野獸,有黑色橫紋的大虎,黃褐色的豹子還有黑色的野熊,數不勝數,各種野獸,兇猛又猙獰。
王政君第一次見到這麽多野獸,心生恐懼,便禀了陛下,命人将座椅擡到遠處些,只傅昭儀與馮美人等衆位妃嫔還是興致盎然,随侍陛下左右。
負責管理野獸的官員應陛下要求,将各類野獸放出,令其兩相争鬥,決出勝負。
首先放出的黃色的大虎與豹子,虎有百獸之皇之稱,身形與力量都在以輕盈為主的豹子之上,黃虎兇猛無比,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将豹子撕咬在地,于是獲勝,後将黑熊放出。
黑熊身形巨大,爪牙雜沓。一出牢籠,立即是仰天咆哮,躍躍欲試。只将坐在高處的王政君都吓得一跳。
兩只兇獸立即嘶啞在一起,一時難分勝負,只過去一炷□□夫,黑箱體型龐大又兇猛異樣,尖爪利牙将黃虎按倒在地。黃虎敗下陣來,被黑熊撕咬的皮開肉綻,痛苦嘶鳴。
陛下與衆妃衆臣皆拍手叫好,黑熊更是威風凜凜,傲視一切般仰天嘶吼,一雙銅鈴般的大圓眼忽的看向正在歡呼叫好的衆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