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甘泉宮
“聽父皇說,匈奴呼韓邪單于叩求于五原塞,願奉國寶,朝賀春節。這可是大事,匈奴自率兵投降漢室,父皇在西域設置都護府後。這是匈奴單于第一次來咱們大漢朝賀,父皇聖心大悅,聽說有意駕臨甘泉宮,郊祭泰畤,恭賀春節。”
王政君有些好奇,又有些不明所以,又聽他道,“我自是要随駕的,只這次去不便帶太多良娣,我想過了,就帶你與傅良娣去吧。”
王政君一喜,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當下欣喜道,“多謝太子。”
“應該是我謝你,芸兒嬌柔,你卻是我的賢內助,這次你可幫了我大忙,我自是要好好謝你的。”
“只是,謝嗎?”
劉奭看出她的不對,也深知自己這話說得太過見外,又讷讷的握住王政君的手笑道,“不是謝,是我,離不開你。”
王政君一雙圓溜溜的眼方才閃着亮晶晶的光芒看向太子,雖然知道他只是欣賞自己能夠為他出謀劃策的才能,心裏還是暖暖的。
黃龍元年,春正月。宣帝攜文武百官與後宮皇室家眷浩浩蕩蕩駛離長安,前往甘泉宮。甘泉宮是朝賀等重大政治活動安排在這裏的皇家別宮,同樣還是清涼的避暑勝地。是以,陛下昭令,正月到甘泉宮,八月才回都。
因時日長久,太子宮中的諸多良娣自是不應的,吵着鬧着要跟去,偏得太子這次是冷硬了心腸,對美妾們的梨花帶雨是置若罔聞。
後王政君在迎風閣打理一應外出事物時還聽香蓮在旁邊喜滋滋道,
“太子這次是鐵了心只帶您與傅良娣前去,那些良娣哭着求着都沒用,聽說都跑去未央宮纏着皇後娘娘去了呢,皇後娘娘哪會去管她們這些事,只說一切聽太子安排。皇後娘娘還是向着良娣您的,若是此次太子沒有帶您去,皇後娘娘定不會坐視不管。誰讓皇後娘娘離不開咱們小皇孫呢!小皇孫沒有您也是不成的。”
“好了,別幸災樂禍了,明日就要啓程了,去看看骜兒那裏還缺什麽,快去準備。”
王政君雖是難掩喜色,但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如水。
香蓮猶自神采飛揚,說話的聲音都跟着揚起,“是。”
皇帝離宮出行的儀仗自是不同凡響,浩浩蕩蕩外加羽林衛餘萬人出行,出長安至鳳城,蒲城,富縣再至淳化的甘泉山,不多不少用去一月。
一路上,不出意外的,安寨紮營,太子日日留宿傅良娣處,加上皇孫劉骜深受陛下喜愛,也一直留在皇後娘娘處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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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正是嚴寒季節,天高海闊,袅袅白雲或皓月星空,王政君都是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天地之間,只覺蒼涼,孤寂。
此時,她卻覺得跟随太子出行并不是件好事,以往只是聽聞,如今那些嫔妃,公主,甚至是侍從見到太子從不進她的帳子,議論,或是取笑或是憐惜,都讓她心中生疼。
以往迎風閣與楚風閣相隔甚遠,想不見心不煩也就算了,如今他們日日在自己面前你侬我侬,蜜裏調油,她如何能做到淡然不聞?甚至夜間,他們的帳子也是是相鄰,兩人床第間的柔情蜜語,和親熱的聲音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是皇長孫的生母,是人人豔羨的太子正妃的不二人選,是可她心中悲苦,誰又能知呢?
幾次連香蓮,冬雪等人也看不下去了,只道,“太子殿下也真是的,誠心是做給咱們看的嗎?在上林苑也就罷了,都出來了怎麽着也應該給咱們良娣一些面子,這麽久了,硬是一次也沒來過咱們良娣這裏。”
王政君心裏苦澀,面上仍是強做鎮定,“罷了,太子專寵傅良娣又不是一日兩日的事,這麽多年了,還看不開嗎?別亂嚼舌根子,免得讓人家不但說我不得寵,還是個小肚雞腸的妒婦。”
恩寵沒有,怎麽着也要裝的淡然與大度不是?
沿途遼闊美景,人人都是興致盎然,盡情暢玩。只有她,心中苦悶,了無生趣,她幾乎數着日子,數着時辰終是到了遼闊幽靜的甘泉山。
甘泉山風景優美,奇花異草,猶如仙境。與上林苑倒是有異曲同工之處。殿群無數,百宮皆有富麗堂皇的邸舍。
因着一路的煩悶,王政君這次長了個心眼,以照顧和看望皇孫為名,遠離太子與傅良娣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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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元年的上元節,在甘泉宮的前殿舉行了盛大的慶賀宴會。
彼時,朝廷衆臣,封地藩王,甚至西域屬國的單于都五湖四海前來慶賀。
山珍海味,瓊釀美酒,禮樂合奏,歌舞升平,一派皇家聖儀的氣派。
最令人矚目的還是匈奴呼韓邪單于稽侯珊的前來。
稽侯珊身穿西域胡服,備國寶,施大禮,朝拜時只說是藩臣前來拜賀,而不敢自呼其名。
朝臣感嘆聲不絕于耳:想當年匈奴何等猖狂,如今俯首稱臣,何其解氣暢快雲雲。
王政君雖是深宮女子,也知漢室與西域匈奴的淵源,匈奴善戰骁勇,民風彪悍,盤踞西域多年,當今陛下登基後一直派兵攻打匈奴,至神爵二年,在西域設置都護府,至此降服匈奴,收複西域。
在甘泉宮的日子倒也好過,不時去看望小家夥兒的變化,加上甘泉山風景宜人,令人心神向往。深居上林,夏日炎炎仍是風清涼爽。
只是,這日香蓮卻急匆匆的跑來帶給她一個晴天霹靂:傅芸懷孕了。
王政君當時真的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傅芸有孕,這個假設,她以前從未想過,太子冊妃已有七年,只有自己一夜承寵便有孕,她一直以為這是老天爺在幫她,在給她機會。如今太子最愛的那個人有孕,以後她該置于何地呢?
“聽聞已有兩個月了呢!”香蓮忖度着王政君臉色小心禀報道。
身邊冬雪憤恨不平,“看來是這甘泉山養她呀,在上林苑兩年了都沒有消息,一來甘泉山就懷上了。老天爺真是不開眼,她有太子寵愛還不夠嗎?”
王政君喃喃道,“太子,想必高興壞了吧。”
“良娣,你且寬心,心裏不舒服就發洩出來,別憋在心裏,憋壞了身子,便宜了別人。”
“是啊,良娣,”冬雪氣恨道,“她有沒有福氣生下來還不知道,再者也不一定是皇孫還是孫女呢!就算是個皇孫,也是二皇孫,怎麽有我們大皇孫受人矚目呢!”
王政君苦笑一聲,“大皇孫,二皇孫,有什麽要緊呢?太子喜愛,将來封了她做正妃,她的孩子便就是嫡皇孫了,哪還有我們骜兒的位置呢!”
“良娣您別這麽說,長幼有序,再者陛下與皇後都那麽疼愛咱們骜兒殿下,不會由着太子胡來的,”香蓮寬慰着。
王政君越想心裏越是不安,“皇上,皇後寵愛只是因太子多年無子,如今若傅良娣也生下皇孫,就不一樣了。都是親孫子,哪有親疏之別呢?”
“良娣,”冬雪湊近耳邊道,“您若真的這麽放心不下,不如咱們一不做二不休,幹脆除了這麽一個禍害。”
王政君搖了搖頭,“埋怨歸埋怨,傅良娣與我無冤無仇,我還不至于與害她與無辜孩兒的性命。”
她心裏五味雜陳,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方向。窗外霞光萬丈,欣欣向榮,她的心底卻空洞無比,她喃喃道,“只是,若是太子指望不了,骜兒以後也不成氣候,我又能指望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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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不時便會設擺家宴,彼時後宮諸妃,公主郡主,太子良娣都會到齊。
縱然可以預想到的,傅良娣有孕後,她會受到怎樣的追捧奉承,自己又會面對怎樣的奚嘲冷落。王政君還是盛裝打扮了一番,她向來不愛喜形于色,縱然心裏再不舒服,也不會讓外人看到她的萎靡不振,她,一直都是鎮定與傲氣的。
皇後所住的紫殿前院裏已經聚集了不少的妃嫔,與幾個侯府的郡主,她扯出一抹好看的笑意,走過去向幾位夫人行過禮,熱絡的寒暄幾句後,只說去殿內看看骜兒,便道了告辭離去。
身後竊竊私語聲不絕于耳。
“王良娣雖然不得太子的寵愛,原本有個皇長孫生母的名頭,封為正妃指日可待,如今可說不準了,太子那樣寵愛傅良娣,她若生了兒子,太子肯定會立傅良娣為正妃的。”
“是啊,自己不受寵愛,兒子再不受寵。以後她的日子恐怕不好過喽。”
王政君腳步不停,充耳不聞,雖然她聽得清清楚楚,心裏難受的要死,仍是強迫着自己展開笑顏,昂首闊步。
“甘泉山真是塊兒福地啊!本宮一直為太子宮中人丁單薄而憂心,現在傅良娣有孕,真是太好了!”皇後端坐在高堂之上,一身雍容華貴的貴胄華服,儀态萬千,看向傅良娣的眼神滿是贊賞與欣慰。
衆女眷皆是附和,“是啊是啊!傅良娣真是好福氣!”
“我看傅良娣這肚子啊,一定是個皇孫!”
才兩個月的身孕,連是男是女都看出來了,王政君心裏忍不住冷笑腹诽。
“是男是女都不打緊,陛下已經有了皇孫,再添個皇孫女也是好的。”
皇後慈和笑道。
傅芸一臉嬌媚的笑意微微一僵,稍瞬即逝,随後又一派溫和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