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魏榮娘讀懂了貴春的心思。因為讀懂了，魏榮娘很尴尬。
鄰裏街坊都知道的消息，她兄長魏長和高秋娘的婚事作罷。當然，拜高家姑姑的八卦，大家夥應該知道的，基本上全知道了高秋娘已經有一門更好的親事。
多少閨閣姑娘羨慕了高秋娘？
魏榮娘不知道。
可貴春的小心思魏榮娘看的清楚，以小門小戶的小家碧玉身份，高秋娘能嫁進衛氏當少夫人，肯定還是頗多普通出身的少女羨慕紅了眼睛。
“秋姐姐不參加許是好事。”
“今日的法會都是一些未訂親的小娘子。”魏榮娘知道越是表示了自己的不在意，才不會讓別人拿了自己的傷口來戳人。
能傷害自己的，永遠是自己。
心若無傷，何以為傷？
魏榮娘前世經歷了太多，她懂得了如何保護自己。至少，讓自己心靈強大。
“嗯，榮娘你的話有道理。”
貴春小娘子似乎也不自在，也順着魏榮娘的神色轉移了話題。
顯然，貴春小娘子也并不想多提了高秋娘，這個一直壓在了她頭頂上，容貌比她出色，将來還會嫁得比她出色的同齡人。
“聽說大佛寺的法會非常熱鬧。”貴春小娘子有些向往，說道：“若是布施真積功德，盼着咱們都能求了一門好姻緣。”
對于這個時代的女子而言，出身是無法改變的。
一個女子的出身決定了她的前半生，一個女子的婚姻決定了她的後半生。哪一個未出嫁的閨閣少女都會盼着一門美滿的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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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佛寺的法會自是熱鬧。
可大佛寺的主持與高僧此時此刻卻未松懈。因為，今日大佛寺來了貴客。
晉王妃在禪院之中暫歇。她望着面前的兒子，勸道：“你若有心，便瞧了法會。何苦自己去外面？外面人太多，你這孩子受不得喧鬧之地。”
晉王妃對于唯一的兒子看得寶貝，在晉王妃眼中沒什麽比她的兒子李宗嗣更重要。
打小生下來瘦小的一個孩兒，好不容易盼着孩子長大了，眼瞅着再過些年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晉王妃就怕着哪天不注意這孩子又是弄得病了。
就兒子病弱的身子骨，真是生一場病就是消耗身上的元氣。
“母妃，兒子身邊有人照顧，你放心兒子會顧惜自己的健康。”李宗嗣在母妃面前時，多是帶了一些淺淺的笑意與溫柔。
對于他的母妃李宗嗣在意的，當然，也是愧疚的。
李宗嗣是晉王的嫡次子。他的嫡長兄是晉王府的繼承人，他這個兒子是母妃這個繼室所出。在王府裏，他們母子的地位面對着嫡長兄時，頗是尴尬的。
李宗嗣一直很清楚，他的母妃沒有扳倒了嫡長兄，讓他當了王府世子的野心。因為，他的身子骨太弱，他的母妃期盼的就是他能平安長大，平安娶妻，平安的活一輩子。
可這等願意前世沒有實現。李宗嗣是一個死過一回，當過幽魂的人，那種體會了陰陽兩隔的日子，讓李宗嗣在意的人總是很少。
對于父王？
李宗嗣沒什麽過多的感情，許是他的父王對待他這個病弱，随時可能送命的兒子，也當是無視。
可母妃在意他，前世的他瞧見了，他早逝之後，母妃的哀痛欲絕。
對于子欲孝，天不假年的悲傷與無奈，李宗嗣嘗過滋味。這一輩子重活一回，李宗嗣只想讓母妃得償所願。
他啊，也是不争不搶，不像前世一樣總想跟嫡長兄争奪了父王的寵愛。他不在意父王的在乎，他在乎了母妃的感受。所以，他要活得好好的，好好的娶妻生子。
想到了娶妻生子這等念頭時，李宗嗣又是眼眸子之中，有更多的回憶。同時，亦有一些小小的歡喜。
歡喜着，他能見到了，他想見到的人。
“孟蘭盆節的大佛寺布施，也是積贊功德之事。母妃，且讓兒子親自去吧。”李宗嗣再求了話。
晉王妃心疼了兒子，她哪裏真舍得了不随了兒子的心願？
晉王妃同意了。
當然，晉王妃也吩咐了兒子的親随，一定得仔細的照顧好兒子。至于随身的丫鬟，晉王妃也是一二敲打。
等李宗嗣從晉王妃的院中出來後，他對身後的兩個親随說道：“德忠，你随我身邊。進忠，你去辦我之前吩咐的事情。”
“諾。”
兩個李宗嗣信任的親随應了話。李德忠跟在了李宗嗣這位公子身邊，當了一個親随的本職。當然，也不會忘記了安排侍衛周遭保護。
至于李進忠按着公子的吩咐，在應随後，便是告退。
李宗嗣信步往大佛寺的大殿行去，一路上他的步伐是輕快的，他的心情是愉悅的。李宗嗣知道，他的安排很快會有效果了。
宣城一行，他的目的會達到的。
晉王妃會南來，本身就是李宗嗣安排的。所謂的高僧也是李宗嗣請來的，不過是為了讓他心上人得到了母妃的中意。
李宗嗣并不想主動出頭，他不想給他的未來添了麻煩。所以，他忍不住了許久，忍到了布局的成功。
大佛寺外，此時此刻人聲鼎沸。
李宗嗣帶着目标慢慢的混入了人群，他沒有刻意，他只想偶遇。
人來人往裏，人真的挺多。
可李宗嗣漫步許久，他沒有見到了，他想見到的人。不過，李宗嗣不急了，因為，他知曉着，他的安排成功了的。
他想見的人，今日會出現在了這一場法會上。
“榮娘，你在瞧什麽？”
貴春和榮娘兩個少女一起在大佛寺外的攤子上，瞧着今日法會小攤子的攤主們擺着的一些小玩意兒。這算是一個大佛寺法會形成的小集市。
至于坊正夫人、魏梁氏則是早早進大佛寺去聽高僧講經了。兩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肯定不需要聽如此多平心靜氣的佛經。小姑娘總需要很多的朝氣蓬勃。
“無事。只是剛才眼花了，看着了熟悉的人。一眨眼間，又沒瞧見了。”
魏榮娘低了頭，回了這一話。
“原來如此啊。”
貴春小娘子相信了，她看了眼低頭拿了一個面具往臉上帶的魏榮娘，還是笑道：“這面具不錯，榮娘你買一個，我也買一個，咱們都能帶回家收藏的。”
魏榮娘輕輕應了聲。
可魏榮娘的心中，卻是波瀾壯闊。
魏榮娘在想，為何他會出現？明明他不應該出現在宣城的。有什麽改變了嗎？
魏榮娘認出了剛才她口中所謂的熟人。
太熟悉了，魏榮娘一眼就認出來了。畢竟，前世她陪伴他走過了人生的最後一程。後來他們還是夫妻。
前世的魏榮娘大哥早逝，她娘傷心一場，後來沒了。魏榮娘的親人就剩下了哥哥留下來的小侄女。
一個孤苦的少女，一個小小的嬰孩兒，兩個人如何相依為命？
魏氏親族的人，再是血脈親人又如何？到底只是短短的相處過，又非看着她長大的長輩，親緣終究淡薄了。
魏榮娘的婚事就被一些貪圖了富貴的族中長輩出手，準備給賣上一個好價錢。若真是好姻緣，魏榮娘不介意的。
可良人非良，魏榮娘無可奈何。
她的侄女尚有親娘在，總歸是一個依靠。她能依靠了何人？
魏榮娘便在那一年的選秀時，參加了選秀。
“天下富貴，哪有皇家尊貴？”魏榮娘記得前世時，她就是以這個理由為借口，說自己願意進宮搏一場，若是天命在她，她當恩澤家族。若是她無福無份，那是她自個兒的命。
當然的魏榮娘确實是不認命的。
進宮後，一切變了。
後宮的争鬥，在選秀之時就開始了。魏榮娘哪是什麽聰明的女子？只是小聰明罷了。
為了保命，魏榮娘只想做一個小小的女官。她承認了，她沒有當貴主的命。當時靠着魏氏家族在宮中的人脈，魏榮娘做了一位後宮榮養太妃的女史。
想起來那些後宮的不愉快，那些女人之間的撕殺，魏榮娘沒了好心情。
更讓魏榮娘沒好心情的，是遇上了她一點也不想遇上的人。晉王的嫡次子李宗嗣。
晉王有貴命，在當今泰安帝失去獨子，又是駕崩後，坐上了皇帝的寶座。晉王的嫡次子李宗嗣成為了皇子。
一個病弱的皇子，在很多人眼中，非是一個可靠的金大腿。
魏榮娘前世抱着奇貨可居的态度，從榮養太妃那兒求了一個恩典，也用足了心思，去了這一位皇子李宗嗣跟前當差。
魏榮娘想到的，只是這一位皇子有一個皇後娘娘的親母，前程不會差的。
嗯，魏榮娘後來前程并不差。
許是在李宗嗣皇子病弱之時，多有貼心照顧，這一位皇子頗是信任了魏榮娘。只是，天家皇子的信任，那真是燙手山芋，接下了會有天大的麻煩。
李宗嗣皇子在晉王登基那一年病逝了。
一個未成婚的皇子，那死後的待遇，比照了成家立業有正式爵位的皇子總差些。
當時的皇後娘娘有些瘋魔了。總想給這一位皇子争取太多的東西。也那時候，魏榮娘被人算計了，被人拿住了把柄。
魏榮娘哪怕對魏氏家族沒什麽好感，可也沒什麽惡感。
至少，魏榮娘在皇宮之中能平安活着，家族背後還是出了大力氣的。她沒回報家族什麽，至少不想拖後腿。
魏氏家族想崛起已經不容易，何苦再将剛剛爬上來的家族給拉下水？何況，魏榮娘的小侄女也需要家族的庇護，那是前世時，哥哥唯一的血脈。
魏榮娘求了皇後娘娘的庇護，她負出了代價。她心甘情願的嫁給李宗嗣，一場冥婚。
當然，生死之間有大恐懼，魏榮娘在冥婚後，她自飲了一杯毒酒。她以為死亡是解脫，其實，在死亡的那一刻，魏榮娘後悔了。
如今想一想前世，魏榮娘都覺得她自個兒太蠢，她是被自己蠢死的。
只是當時在局中，被真正的聰明人給拿捏住了。
許是死前的那一種大恐懼，魏榮娘一點也不想見到前世，那個背負了她的夫君之名的李宗嗣。他們之間是清白，明明什麽都沒有。卻是死後，兩人被牽在了一起。
魏榮娘覺得那是一場笑話。
這一世重活一回，魏榮娘不想再當自己的人生是一場笑話。遠離了曾經悲劇的起源，遠離了那些會給她的生活帶來悲劇的聰明人，魏榮娘惹不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魏榮娘只想躲的遠遠的。
“榮娘，走了。”
貴春拉了一下魏榮娘，讓在攤子前發呆的魏榮娘回了神。
“好。”
魏榮娘應了一聲。
兩個小娘子便是在付了面具錢後，一人面上帶了一張面具，一起離開了小攤。
小集市上，在隔了人群，離了面具小攤子有些距離的地方。李宗嗣擡頭望了一眼，他有些敏感了。他總覺得剛才似乎有人在打量了他？
那視線有些莫名的，讓他覺得熟悉。
可待李宗嗣四處張望之時，人往人往的潮流之中，李宗嗣并沒有看到了，他以為會看到的人。
“許是我心急了。”
李宗嗣俊美的五官上，帶着一抹的笑意。他心情很好，不在意了自己的急切心情。
也許接近了想要達成目的的時候，他越是享受了，這種等待的感覺。
等待收獲也是一種美德。李宗嗣認為，他需要這種美德。
只是李宗嗣沒注意的，是隔着人群時，那與他錯身而過，兩個帶了面具的小娘子中，有一個其實是他的熟人。
倒是魏榮娘一直收斂了情緒，她只是微低了眼簾，她的手撫上了面具時，也是心中捎有安心。
“法會不久就要開始了，咱們進佛寺之中尋了長輩吧。”
貴春小娘子提醒了一句。
“嗯。”魏榮娘點頭同意了。
兩位小娘子往着大佛寺內而去。
坊正夫人、魏梁氏在禪院之中，聽了高僧講經。待高僧講經未曾結束時，貴春、魏榮娘二人已經尋到了禪室小院中。
不敢打擾，貴春、魏榮娘就在院中等候了。
只是莫名的，魏榮娘似乎有一種錯覺，有什麽人在打量了她。
魏榮娘擡眼四處望了望，卻是未曾發現了什麽旁人。她忍不住的想，是錯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