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39)
就是那一葉小舟,沒有掌控的船槳,她只能順着水流,直至命運想要她去的結局。
“我覺得我可能做不到。”葉黛暮抱着重鷹,坐在窗臺前,任由夜風戲弄她的長發。她迷惘地望着遠方,茂密的綠意被微黃的燭火印染成灰黃,但仍然是綠色的。
那種生機勃勃的綠意,一直連綿到夜空之下。
“你為什麽那麽覺得?”謝璇提着一盞燈走到了她身後,将燈挂在了牆上。燈火将她照亮,心裏卻還是被黑暗所占據。
“你不問我什麽事情嗎?”葉黛暮頭也不想擡,望着遠方。
“我知道。你應該要明白。你不得不去做。”謝璇的聲音聽起來比夜風更冷。
葉黛暮卻感覺到其中的暖意。謝璇坐到了她旁邊。
“哪怕,我所做的事情,可能會害死你的師父,雲瑤法師?”葉黛暮有些歇斯底裏。她無法冷靜。她知道自己應當要做什麽,不這麽做,會有數以萬計的人因此死去,國家危難。
但是她也無法接受邁出這一步的自己。若是這麽做了,哪怕國家可以得救,在此之後她大概也活不下去。她痛恨這一切,痛恨命運,也痛恨自己。
如果這一刻能停止呼吸便好了。不會有這些煩擾。然而這麽消極的想法又令她覺得自己太愚蠢了。她不可能選擇死亡,因為她是個懦夫,她不敢死。
為了不死,而拼命的活着大概是她這輩子做過的最勇敢的事情。
“你不是要害死他。何況若是他不願意,你會派兵押着他去嗎?”謝璇并不是安慰她,而是他更清楚她和師父的為人。“相信我,如果他不想去,就算你派去所有的軍隊,也不可能壓低他手中的書簡半分。”
“雲瑤法師這麽厲害?”葉黛暮大概能想象他很厲害,但是不能相信他強大如此。就算是鐵鑄成的佛身也會被愚蠢和無知的人毀去,更何況是一個骨肉鮮血構成的人類。
“就像你沒辦法想象太陽從天空墜落永不升起,皎潔的月光映襯的不是黑夜,冬季之後不會有春日。是的,他很厲害。”謝璇笑了起來。“我母親曾用斧子向他砍去,他紋絲不動。那個時候,我的母親是真的起了殺意。”
“她為什麽會想殺他?”葉黛暮不理解。等等,也許她能猜到。“他從地堡裏帶走了你。”
“是的,他讓我看到了光。人生第一次。”謝璇永遠也不會告訴她,他是怎麽跪在那堅硬的青石板上,痛哭流涕。那太蠢了。
“然後呢。法師是怎麽化解這件事的?”葉黛暮喜歡這樣的故事,讓她覺得這世間還有黎明和歡笑,當然還有傳說。
“他只是拿走了她的斧子,別問我他怎麽做到的,我也不知道。就一瞬間,我就看到他用一串佛珠換了她手上的斧子。然後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一切就結束了。”
“這很奇怪。你母親不是信奉道教的嗎?”信仰哪是那麽容易便動搖的,若是如此也不會有撫慰人心的奇效了。必定要相信,必定要投入狂熱,方能看到這迷霧中的一絲光明。
“當然不是如此。治愈她的并非是佛珠,而是寧靜。”
寧靜嗎?葉黛暮大概能明白一些,她将要面對的是什麽了。一個智者,一個信徒,一個善者。
她放開手中的劍,握住手腕上的珠子。她需要的并非是武器,大概是救贖。
“別害怕。維桢。這一條路上,也許會有無數人倒下,然而你不會。無數的人會為之死亡,而你是他們的旗手。你所在的地方,便是他們用盡一生都想抵達的目的地。”
“不,不是目的地。我也會死亡。”葉黛暮笑着糾正他。“這一條路通向所有人都想去的地方,我也不例外。如果有一天,我半途而廢,或是殉道而死。還會有下一個人代替我,舉着那旗子前進。”
正義,善良,公平,都沒有絕對的界限,甚至有時候看起來很愚蠢。但是始終要有人去堅持,去捍衛。因為活在這艱難困苦的世界裏,總要有一些盼頭。
沒有人曾給過葉黛暮這些。她飽受歧視、無助,經歷了無數的絕望,卻依然心存希望。別人不會來救她,沒關系,她可以體諒。因為別人畢竟是別人,她的痛苦或者死亡只會帶給他們一時的困擾,卻不是永遠的。時光終會叫她被遺忘。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救世主,只有自己方能拯救自己。
☆、第貳佰壹拾伍章 黑夜已至
“陛下,你确定今日便回去嗎?夏天還沒有結束。現在回去路上還太熱了。陛下您會受不了的。”盧淑慎抱着葉黛暮剛換下來的衣服。“陛下,您今天上完朝之後,都大汗淋漓了。”
葉黛暮懂她的意思,她上個朝都快要了老命,要是在酷熱的夏天之後坐着馬車花幾天的功夫回去炎熱的上京,她可能在中途就中暑了。但是可惜,她現在不得不挑戰一下極限。
“不,我要騎馬回去。”葉黛暮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站了起來,花瓣順着光滑的皮膚的水落了下去,好一副美人出浴圖。雖然葉黛暮離美人差得有點多。
“什麽?陛下!您還不會騎馬。”盧淑慎緊張極了。陛下又開始了要做任性的事情了。
“我還是會騎馬的,恩,好吧,我騎得還不算快。幼安會帶我回去的。我會騎日影回去的。”日影是葉黛暮得到的千裏馬,從盧子義那裏搶來的,不對,是從他那裏得來的。
“可是陛下,這樣日頭會很曬的。”盧淑慎更不肯答應了。要知道騎馬趕路那是糙漢子幹的事,陛下這樣柔嫩,怎麽能做呢?更何況陛下那麽容易中暑。
“但是去晚了,我的腦袋就該搬家了。”葉黛暮說了一個并不好笑的笑話。
“陛下。”盧淑慎真是不由地嘆氣。這樣一說,她當然不可能去阻止葉黛暮。這是陛下的職責所在。
“安心吧,有幼安在呢。不會有事的。恩,幫我找一頂可以遮陽的帽子吧。”葉黛暮塗完藥膏,穿上衣服,只打算帶上一點行李走。“輕裝簡行,恩,不要帶衣服。日影不需要花費多少時候便能到達上京,留守在上京的還有誰?”
“還有菖葛。但是陛下。”盧淑慎欲言又止。這個名為菖葛的姑娘不僅不喜歡往陛下身邊湊,而且行跡有些可疑,雖還沒有出過什麽亂子,但也不是完全可信之人。
若不是陛下執意要将她也帶來,她必定會留守在上京,為陛下看守長生殿。
“不是說好了,這是一次考驗嗎?若是她做了什麽手腳,那倒是簡單,直接攆走便好了。若沒有,那麽留着她也無礙。”葉黛暮強迫自己留着那一份可笑的天真。
因為如果她冷靜到殘酷地去審視這殿中侍女,沒有什麽人能留下,就算是盧淑慎也不能例外。就憑姓氏這一點,盧淑慎就出局了。所以哪怕看起來可疑,葉黛暮也不能草率地判定對方。
盧淑慎還是被她說服了,就像從前的每一次一樣。
“陛下,出門一定要帶些藿香正氣丸。快去把盒子拿來,不對,不是這個,要那個。”時間緊迫,盧淑慎收拾東西的腳步簡直快要離開地面飛起來了。
葉黛暮沒有阻止她,離她和謝璇商量好的時間還有一點,她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明日早朝怎麽辦?”青盞的聲音開始變得模糊了。
“去找常太醫,給陛下開個方子吧。還有……”這聲音令她感到無比的安心。
黑暗和寂靜再一次籠罩了葉黛暮,她一不留神便睡了過去。
什麽在響?葉黛暮擡起頭,那是一輪烈日。好熱,要是有水就好了,她下意識地想。她頓時踩空,落在了不知底的水裏。這是湖吧。怎麽在湖裏?
哦,要去救人。要去救誰?不知道。然後她在無盡地尋找,在渾濁的水裏不停地摸索。可是她就是想不起來自己要去找什麽人。然後氣用盡了,她感覺自己要窒息而死,驚恐地拼命往上游,伸出的手抓了空。她要死了。
“暮暮。”
葉黛暮猛地睜開眼睛。
只是一個夢而已。只是那瀕臨死亡的感覺太過真實,叫她不由地感到恐懼。這種黑暗的情緒,直到謝璇将她抱上馬背,也不能緩解半分。
“那只是個夢。”謝璇擰開水袋,小心地喂了她幾口。
“恩。”葉黛暮知道那是個夢。但是腦袋還是像一團漿糊,清醒不過來。日頭有些猛烈,她不太舒服,但還是堅持下來了。
不虧是千金難求的寶駒,跑起來像是在雲端飛馳一般,葉黛暮覺得周圍的景色在迅速地後退,綠意連成一片。狂風呼嘯着,帶着滾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若不是謝璇将她圈在懷裏,她甚至覺得自己會被這風給吹跑。
跑了大概一個時辰,葉黛暮已經被颠得完全清醒了。“還有多久?”
“若是不回京,直接去寺裏,大概入夜前便能到。”謝璇試探地摸了摸她的脈搏,怕她中暑而不自知。一路上他都選擇了有綠蔭的道路,雖然路有些崎岖,但還在他騎術不錯,也沒有耽誤行程。
“幼安,你說,我能說服你師父嗎?”葉黛暮還是有些不自信。
“放心吧,若是不行,我們再想辦法。天下的仁醫又不只他一個。”謝璇倒是很潇灑。
“連慈悲為懷的出家人都不敢去的疫病之所,難道還有傻子肯去?”葉黛暮嗤笑。若是到了那個時候,就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了。
她自己去。她不會醫術,這不假,但是她身上的龍袍,倒可以醫治人心。若是她身為女皇敢去疫病之所,黎民百姓必定會振作起來,心存一絲希望。這大概是她那要命的皇位所帶來的不多的好處了。
但是這樣也意味着她可能會死在那裏,病魔纏身,痛苦至死。她害怕,自己會臨陣脫逃。
若她不去,躲在這看似安全的皇宮之中,那麽不管她為此事做過多少努力,憤怒且絕望的人們必定會将這一切都歸罪到她頭上。到那時,她離被人殺死在王座之上也就不遠了。
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她大概是這世上最倒黴的皇帝了。
然後屋漏偏逢連夜雨。葉黛暮發現謝璇握着缰繩的手有些過于用力了,以至于青筋都凸起來了。更令她覺得不安的是,這片樹林裏的蟬鳴突然地斷掉了,絕對的寂靜占據了四周。
“有刺客嗎?”葉黛暮有些擔憂地握着他的手。這時她還不是很害怕,刺客什麽的都快成為她的日常了。有幼安在,她相信不會有事的。但是為什麽他會緊張呢?
“可能更糟。”謝璇苦笑着,加快速度。
很快,葉黛暮也意識到了謝璇為何會如此反常的原因。因為她聽見了一聲響徹山林的怒吼,那吼叫聲令她頭皮發麻。
那是——熊!
☆、第貳佰壹拾陸章 人與獸
那一聲怒吼,叫葉黛暮立感不妙。唯有狂怒之中的熊才會發出如此的吼聲,否則為了獵食和躲避敵人,動物都會将自己隐藏起來。
說來也奇怪,以前看過的綜藝電視劇都忘得差不多了,卻始終還是對當年看的動物世界印象深刻。上輩子她究竟是幹什麽的?葉黛暮胡思亂想了一陣。
這個當口,她就是想做些什麽,也是蚍蜉撼樹。她就是力大無窮難道打得過一頭熊?別開玩笑了,沒見武功高強的謝幼安都要腳底抹油地逃命嗎,她這種三腳貓功夫頂個什麽用。
“它追來了嗎?”葉黛暮只聽那吼叫聲接連不斷,但是始終沒有見到一點影子。讓她不由地放松警惕,也許是別的什麽人惹怒了黑瞎子。他們逃得快一點應該就沒關系了吧。
“我不知道。”謝璇一手拉起缰繩,一手将葉黛暮的頭按了下去,從盤恒的樹根上跳了過去,樹枝從她頭上幾寸掠過。“但是,若是它把目标放在我們身上,日影在這森林裏跑不過它的。”
狗熊的視力不好,但是在森林裏身手很靈活,因為阻礙比較多,千裏馬反而沒有它跑得快。
不知道為什麽,葉黛暮覺得八成要糟。等等,讓她動一下腦子。首先,她是個被刺殺慣了的倒黴皇帝。然後,在她登基之後經歷的這麽多陰謀之後,她是再也不相信什麽僥幸了。
“你覺得會是什麽人故意去惹怒熊瞎子,然後引來坑我們嗎?”葉黛暮瞬間便得出結論。
“坑?這個詞用的不錯。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此刻回頭也來不及了。”謝璇很是小心,因為這戰術說簡單也簡單,只要讓狗熊追上他們就好了。最重要的關鍵是,不能讓馬被絆倒。
不過,要是這麽容易就好了。葉黛暮發現前面樹上多出好幾個刺客,立即緊張地提醒謝璇。“小心,前面有人。他們肯定會作亂的。”
謝璇話也來不及說,拉起缰繩,在空曠的地方跳了起來。葉黛暮還奇怪,他要幹什麽呢。幾片葉子落在他們剛剛經過的地上,瞬間被分割成了兩半。
我去,這還算是絆馬索嗎?這叫奪命連環索也可以啊。要是日影的蹄子絆倒這繩子,千裏馬就變成三腳金烏了。不過,那麽細的繩索,謝璇都能看得到,也是厲害。
現已是黃昏,落日與晚霞,将眼睛所視皆染上緋紅,連路邊的野草都仿佛變成了朱紅。這種情況下怎麽可能看得到如此纖細的東西,真是不科學。
葉黛暮還在發呆,謝璇抱起她就從馬上跳了起來,拔劍,劈砍,一氣呵成,幾乎是瞬間,便好幾顆腦袋落地了。葉黛暮不敢回頭,将自己埋在了他的胸前。現在不是講仁慈的時候,他們不死,她就得死了。
可是,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好可怕啊,那種鮮血翻飛的景象,讓她聯想到了地獄。明明自己殺死的刺客也不在少數,葉黛暮就是會忍不住心軟。這是最愚蠢的。然而那心情大概也讓她覺得自己還像個活人。
“拽住缰繩。不管發生什麽,不要回頭。”
葉黛暮還沒來得及回應他,便覺得身後一空。謝璇跳下了馬。她拽着缰繩的手不停地發抖。她不想,她最不想要發生的事情開始發生了。
一個故事的高潮,必然伴随着犧牲、死亡和哀悼。然而葉黛暮不想要。她寧願她的人生是一篇毫無起伏,可以日複一日,不必驚心動魄,不必險象環生,也不必被喝彩和掌聲包圍,只要有美食點綴的單調日常就好了。
而在所有糟糕的設想之中,最糟糕的一出戲碼便是英雄救美。
在犧牲自己愛的人之後,含淚也要前行?葉黛暮自問做不到,她就是那種不願面對失去的膽小鬼,她寧可死的是她自己,然後把所有的哀傷和懊惱都留給別人。
可是現在勒馬停下?別開玩笑了。若是他用輕功追上來,她騎着馬不停歇,他才有一線生機。若是她回頭去,便是親手害死他。
怎麽辦?怎麽辦?
葉黛暮心亂如麻。她不能停下。但是她也絕不會一個人逃走。可是怎麽做,才能幫得上幼安呢?快想啊!
熊的嘶吼和人的哀嚎不時地傳到她的耳中,樹木被砍倒的聲音也越來越密集,越靠越近。葉黛暮不敢放松,耳朵卻豎起來聽。不是幼安。
那麽人的哀嚎和樹木的倒塌必定是有人想引那黑熊所造成的聲響。如果是熊無緣無故地要襲擊人,那葉黛暮肯定沒辦法,但如果是人的話……
“啪!”後面出現了騎兵。一支暗镖擦過葉黛暮。很顯然,是敵人。
葉黛暮俯下身,将自己貼在馬背上躲了過去,手上還緊緊拽着缰繩。幸好這支暗镖沒打中馬。葉黛暮剛剛聽到聲響避讓的時候,完全沒想到自己騎着馬。
也幸虧對方的目标是她。要是他們轉過彎來去攻擊日影,她就糟了。她的騎術可不是一般的爛,若不是騎的是日影,早就被那些烈性子的馬甩下去了。看來盧子義也不是半點用也沒有,下次少坑他一點好了。
突然葉黛暮想起自己曾為了研究水系,将大魏的地形圖都默背下來,這一塊離上京很近,她應該多少還記得一些。水?河流!
得先把這些家夥甩掉。葉黛暮打定主意。
她先拍了拍日影的頭,示意它往左邊去。這個暗號還是謝璇訓練出來的,為了幫助她這個不會用缰繩控制馬匹的傻子。沒想到立刻就派上用場了。
日影乖得不得了,立刻向左邊跑去,途中還躍過了盤桓凸起的樹根。好樣的,比她自己駕馭可好太多了。葉黛暮不由地腦補日影這會的心情大概是:哎呀,主人太不靠譜了,只好我自己來了。
在這種萬分緊急的關頭,還有心情吐槽,葉黛暮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傻氣了。好了,稍微輕松一些。葉黛暮深呼吸,抽出自己的重鷹。
希望她砍柴的技術沒忘吧。
葉黛暮大喝一聲,伸長手臂,将自己頭上的樹枝一蓋劈砍了下來,一股腦地往後扔。後面騎馬的幾乎都被攔住了,就算再跟上來,也要一段時間。
但是樹上還有啊。葉黛暮側耳聽,正前方有水聲,看來她的地圖記得不錯。只要到河上,就能甩掉樹上這幫人了。到時候再想辦法幫幼安。
計劃總是很完美的,然而事情從來都不會按照計劃走。
就在葉黛暮穿過最後一棵樹時,異變突生,一個刺客冒着會被馬踩踏的危險跳上了日影。葉黛暮沒有害怕,睜大了眼睛,握緊了手中的劍。
此時,她的手心滿是汗水。
☆、第貳佰壹拾柒章 撥雲見日
不要慌。
葉黛暮屏氣,等待最好的時機。
刺客的腳剛落在了日影的脖子上,手上的刀便向葉黛暮砍去,利刃倒映着可怕的寒光。
就是現在。葉黛暮手中的劍狠狠地刺進了他柔軟的胸膛,用力将他摔了出去。那刺客撞上樹,發出一聲沉悶的哀嚎,片刻便悄無聲息了。他死了。
葉黛暮無心再去想人命和生活。鮮血濺了她一臉,她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雙眼冷得如同一塊寒冰。
“籲。”踏入湍急的河中,葉黛暮小心地拉住了日影的缰繩,必須要謹慎。暫時安全了。但是那些想要她性命的人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得快點離開這裏。
順着河流,葉黛暮繞了一個很大的圈子,重新上岸,她要去找謝璇。
夕陽已經徹底被遠山吞噬了,僅留下幾抹晚霞在天邊。葉黛暮最後望了一眼,紫紅色的天空,毫不猶豫地紮進了森林裏。她必須去找他。
熊依然在嘶吼着。葉黛暮一邊警惕地趕路,一邊思考。是什麽惹怒了這頭熊?不,也許不止一頭,只是她聽不出來。是被人傷了嗎?有可能,那樣的話,殺死它可能更容易一點,她得想想有什麽有利的地形,最好是懸崖什麽的。
但是還有一種可能。
這頭熊是一頭母熊,被偷走了幼崽。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必定會不管天涯海角,不管敵人強大與否,都會追上去。特別是在她前行的路上塗上幼崽的氣味,母熊必定會襲擊她。
考慮一下,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更高。至于馴養,那就不可能了,馴養的熊既然能順從命令攻擊,便沒有必要發出吼叫驚擾他們。
如果是熊仔被敵人偷走,激怒母熊,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熊仔還回去。熊仔一定在敵人手中,可是這件事憑葉黛暮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要去告訴謝璇……這不是陷入死循環了嘛。她就是為了解除幼安現在的困境,才要去找熊的啊。
“靠!”葉黛暮忍不住想向天豎中指。不帶這麽玩的。
小說、電視劇都不是這麽演的啊。什麽破劇本,投訴。但是想想也是,要是現實有那麽多套路好用,出生就能看到結局,還活個什麽勁啊。
不是想東想西的時候,葉黛暮掐了自己一把。得抓緊了,但那可是一頭熊,好吧,又開始最初的問題了。難道沒有解決辦法嗎?
手心都是汗,葉黛暮焦慮過頭了,有點口幹舌燥,伸手取下馬側的水囊,想喝一點水緩解一下。“噗!這是酒。”
謝璇那家夥居然偷偷地藏了酒。等等,這酒一上頭,葉黛暮立馬就有好辦法。醉倒對方,不對,迷倒對方。葉黛暮從自己的懷裏掏出半扇綿。嘿嘿,還是上一次玩白元韶他們的時候剩下的。
“日影,等會兒,全靠你了。”葉黛暮拍拍日影的頭。
摸索了大半個山頭,葉黛暮終于發現躲在山洞裏的那幫黑衣客。還有那只她想找的熊仔被鐵鏈鎖了在了中間。
此時天已全黑,正是天助她。得先找到上風口。但是葉黛暮撓了撓腦袋,怎麽判斷上風口來着。哦,對了,可以用手指沾水感受一下。
人家的間諜活動像一場大戲,她的大概只能叫兒童話劇,可能還是搞笑版本的。希望能順利。葉黛暮一撒藥粉,安靜地等待,見人群騷動起來,她一拍日影的“就是現在,日影,跑!”
藥效還不夠強烈,還有幾個人有抵抗之力。葉黛暮毫不猶豫拔劍,劈了下去,血濺三尺。她面不改色踏着哀嚎和骨裂的聲響前進,沖到了熊崽的前面,她一把撈了起來。
但是這熊崽子也太重了一點,葉黛暮差點手臂脫臼一塊摔了回去。她一劍斬斷那鐵鏈,抱着熊崽便調頭準備離開。
“把東西放下,饒你不死。”一個身形消瘦的人踉踉跄跄地站了起來,舉起斧子,擋在了葉黛暮離開的路上。看來是藥粉撒得不夠均勻啊。
火把晃動,陰影如同魔鬼一般張牙舞爪。
葉黛暮冷靜極了。
這是一個女人,不超過十五歲,力氣不大,造不成什麽威脅。
葉黛暮提起缰繩,準備沖過去。那姑娘咬牙奮力地将斧子向她砍去,葉黛暮拉着日影往旁一避,頭也不回地跑了。那姑娘扔了斧子,想追上來,可是兩條腿怎麽跑得過四條腿?
身後傳來了撕心裂肺地喊叫,在葉黛暮的心中留下了一點疑惑。如果想要殺人,那姑娘不應該是這樣的表現,看起來她更像是想要奪回熊仔。
但是葉黛暮沒有深究,起碼這個時候不适合。她将疑慮壓了下來。
現在最重要的是去救謝璇。也許用“救”這個字并不合适吧。像她這樣弱小的人,去救幼安那樣強大的人,聽起來有些可笑。
越來越接近熊吼的地點,葉黛暮又開始緊張起來了。怎麽辦?她偷到了熊仔,可是她不能肯定幼安還在那裏。若是幼安已經逃走了,她此時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可是不去,萬一幼安還被他們糾纏在那裏,就麻煩了。還是去看看吧,離得遠遠地看一眼,應該沒關系吧。
葉黛暮打定主意,将日影留在了路邊,安撫了它一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樹林裏已經有些黑了,她晚上的視力不怎麽好,好幾次被樹根小石塊絆倒,跌跌撞撞地摸索。
前面便是火光了。熊的怒吼聽起來便像是在耳畔一般,震耳欲聾。葉黛暮有點腿軟,不敢去了。再靠近會被發現。她想了想,還是爬樹看吧。
話說,想上輩子她連書架子都爬不上去,這輩子爬牆爬樹都利索極了。挑一顆高的結實點的樹,葉黛暮解下腰帶,綁在自己的手上避免被樹皮磨破,三兩下就爬到了樹頂。
只是視野還是被樹冠擋了太多,葉黛暮沒看到熊,但是她看見了幼安。他還在那裏,好幾波人圍着他,打成一團。得抓緊了。
葉黛暮下了樹,打算去找日影。萬一和熊對上,絕對是有馬好。更何況日影可是一匹千裏馬,若是沒有人設阻礙,絕對可以逃到大路上,到那時,熊絕對追不上。
“我去,日影呢?誰偷了我的馬!”葉黛暮抓住重鷹,殺人的心簡直是蠢蠢欲動。哪裏來的小毛賊,找死。
☆、第貳佰壹拾捌章 魅影重重
哪個天殺的,居然敢偷她的馬!她要把他……算了,待會再找吧。先去把熊……熊!
馬可以再找,熊不能丢啊!葉黛暮頓時慌了神。怎麽老在這種關鍵時刻掉鏈子。對了,腳印!
葉黛暮立即趴下身,地上一片淩亂,有人的腳印,有日影的馬蹄印,沒有熊的……這麽說來,是有人打算來偷熊,被日影發現了。日影知道身上的那個毛茸茸的小崽子對于主人的重要性,所以逃走了。
若不是時間緊迫,葉黛暮真要說一句:這馬成精了。
葉黛暮順着馬蹄印尋覓過去,果然找到了日影和熊崽。日影背着那熊崽在四周繞圈,想要擺脫敵人,又想要回到主人的身邊,竟不知不覺被包圍了,此時正在那稍高的土坡上被兵器圍着,不知該從何處突圍。
抽出兵器,小心地屏息,葉黛暮踮起腳摸索過去。她必須要混進包圍圈裏去,只要到日影身上,她就有把握逃脫。但是一個、兩個、三個、……十幾個人。她打不過,要想辦法混進去。
若是還有半扇綿就好了,撒一把過去,全倒。可惜剛剛就用完了。
敵人的火把通明,葉黛暮小心地換了個地方,将自己藏在了陰影裏。想混進去也不行,再靠近會被發現的。火把?對了,葉黛暮在錢袋子翻找了一遍,終于找到了兩粒她用來玩的火石。
還好,上次想烤東西偷了兩粒來玩,當時還想被盧淑慎發現就糟了才藏在這裏的。葉黛暮沒用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點着了,然後小心地将枯枝幹木推在一起。
做到一半,火還沒有變大,敵人便注意到了這不尋常的亮光。一個人過來查探,葉黛暮想也不想便鑽進了還未點燃的篝火的一角,握緊了重鷹。
敵人越靠越近,火也慢慢地延伸,幾乎要将葉黛暮燒着了。不知是那溫度太高了,還是太過緊張,葉黛暮全身都被汗水打濕了,連額頭的汗珠都快要落到她的眼角,但是她仍然一動不動。
忍耐,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就是現在。
在敵人彎下腰查探篝火之時,葉黛暮的劍狠狠地紮進了他的胸膛,血濺三尺,篝火晃動了一陣。但是還不是結束。敵人還有一口氣,他揮刀斬下,大喝預警。“有人!”
日影旁邊圍着的敵人,立即舉起兵器沖過來救援。但是來不及,葉黛暮雙目冷如夜,反手割開了他的喉嚨。噴湧而出的鮮血終于将篝火澆滅。
葉黛暮的身影又重新回歸到了黑暗之中。
對面是火光沖天,夾雜着利刃的寒光,敵人迅速地向葉黛暮沖過來了。葉黛暮毫不懼怕,她當然不是傻,她将手指放在嘴邊,用力地吹了一聲口哨。
主人呼喚的語調,不需要任何的特點,但是日影就是知道。敵人剛好分出了一部分人去攻擊葉黛暮,将包圍它的圈子縮小,日影狠狠地噴氣,擡起了雙蹄,一下便踹倒了最靠近它的敵人,踏過他的身體,向葉黛暮呼喚的方向狂奔。
忠貞不渝,一匹寶馬,此生就只有一個主人。而它的主人是女皇、是将軍、是奴隸都無所謂,它只忠于那一雙會正視它的眼眸。
與葉黛暮所設想的一樣,日影果然比任何敵人都來得更快,她一把拽住那缰繩,躍上馬背。而日影半步也不停歇地向着前方奔馳而去,幾乎是一霎間便将其他人甩得沒影了。
葉黛暮欣喜若狂,溫柔地拍了拍日影的頭。
“好馬兒,我的好日影,幹得好。”
這大概是對于馬最好的稱贊。日影跑得更快了。
好了,現在該去幼安那裏了。葉黛暮抱着那毛茸茸的小熊,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一個人也能做到了,也沒有想象得那麽沒用嘛。葉黛暮升起了一種莫名的自豪感。
話說,這熊崽子的手感真好啊。
葉黛暮甩掉了敵人,重新向着熊吼的方向去。這一次聽,那熊的叫聲已經有了幾分虛弱。葉黛暮加快速度,一個轉彎,終于進入了謝璇等人的視野。
一襲紅衣,飛揚的長發,白馬女郎,神彩飛揚,利劍寒光,竟叫人驚豔到不肯動一分去破壞這畫卷。
“幼安!”葉黛暮笑得好看極了,竟讓謝璇瞬間忘了所有,宛如被一道春風拂過,自醉難醒。
葉黛暮沖入包圍,向謝璇伸出手。然後她再一次被溫柔的暖度包圍了。千金不換,此刻之意。
“蠢貨,你回來做什麽?不是說過叫你不要回頭的嗎?”謝璇先是怒斥,但還是忍不住地一聲嘆息,暴露了他的真心。他伸手握住葉黛暮拽着缰繩的手。“但是,還是要謝謝你,回來救我。”
“我沒有回頭。”葉黛暮早就知道了這家夥,笑着對答。“我一直在向前。”
而你便是我前進的方向。
謝璇笑了。
“快走。”謝璇接過日影的控制權,正要加速,卻發現身後的熊一時之間發了瘋似的,拼命向他們沖過來。“糟糕,怎麽回事?它發狂了。”
葉黛暮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捂臉,心虛地回答。“額,那個,我好像知道它為什麽發狂?”
然後摸到了一手毛茸茸的謝璇也知道了。謝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