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29)
拿毛巾,青筠拿藥膏來了嗎?等等,先做冷敷吧。陛下,陛下,您別動。我來就好了。”
葉黛暮還在想是不是有冰塊會更好。語嫣便打開了一個她剛剛尋找半天的機關,露出了一座膝蓋那麽高的冰山來,從上面砸下一些碎冰,放進水裏,給盧淑慎做冷敷。
怪不得馬車裏這麽涼快,原來是自帶空調了。葉黛暮這時候才注意到後面上來的幾個侍女,青盞、語嫣細微的地方都有汗珠。可是臉上那麽容易流汗的地方并沒有呢。
葉黛暮偷偷地觀察了一陣,發現了真相。除了她的馬車,其他的馬車大抵是沒有這麽大的冰山的,也并不涼快。更別提她一有動靜,大家都是在打太陽底下急匆匆地趕來,肯定出了不少汗,但是為了防止那些汗水和味道冒犯到陛下。這些侍女們在進來之前都好好地用随身的汗巾擦拭過了。那動作堪比時裝t臺後面換裝的模特們,動作快得都有殘影了。
雖然平時被喚作陛下,可是葉黛暮從來都沒有自己與她們有多大不同的感覺。不只是因為現代的靈魂,還有她們給她帶來的那份親切感。因為她喜歡被平等對待,所以這些察言觀色技能滿分的女孩們非常靈敏的注意到了,在對待她時都特別注意和小心。
但是她對她們來說,還是那個陛下。所以在背後,她們做了更多的努力,既讓她能享受到最高待遇,又不至于忐忑不安。而對葉黛暮來說,她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總是随性地對待她們。如此的任性,真像個孩子。
她并非刻意地高高在上,卻無意識地被捧到如今的位置。所謂的君王,大概都是這樣被孤立的吧。她不知道自己的內心是怎麽想到,然而總覺得有些哀傷。像是被自己的族群驅趕了一般,那種寂寥得空曠感,無以複加。接下來的一路,她都沉默得有些過分了。
終于到了夏宮。烈焰一般的紅霞将整個天空燃燒,明亮而憂傷,将視野裏的一切都染就成了緋紅。整座巍峨的夏宮,鑲嵌在鮮翠欲滴的山腰上,像一塊閃閃發光紅寶石,美得驚人。連葉黛暮陰郁的心情都變得開朗起來。
這份歡快卻只持續到她踏進宮門的那一瞬間。她正在觀望四處的景致呢,不虧是文慧帝親自設計的宮殿,真的處處是景,每一個角度所看到的都是不同的美好。她透過一個菱形的花窗瞧那後面種的芭蕉,正瞧得忘乎所以呢。一道寒氣叫她渾身一個激靈,條件發射一般地向旁邊一躲。
一柄利劍擦身而過的聲響立即證實了她的猜測。
跟随在後面的侍女驚慌失措。青盞第一個反應過來沖了上去,擋在了葉黛暮前面。後面的侍女趕緊将盾牌扛了過去,齊齊地将葉黛暮護在了中間。那個瞬間,葉黛暮便覺得剛剛自己的想法,蠢得叫人看不下去。她本來就是君王,要被尊敬還想要被平等對待,如此多的要求還要叫這些女孩們如何行事呢?她們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更何況她們對她的感情也并非弄虛作假的啊。葉黛暮的嘴角忍不住得上揚。等等,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可是正在被刺殺啊。
☆、第壹佰柒拾伍章 若無桃李,何報瓊琚?
現在可不是想雜七雜八的事情的時候啊。葉黛暮深知自己這幫侍女雖然也跟着練了幾天的武,但基本上不是人家的對手。雖然人數衆多,但是武力這種事向來都不是靠人數取勝的。
葉黛暮被圍在裏面看不到,但是聽聲音,有侍女受傷了,這讓她更是焦慮不安。不能這樣。“敵人有幾個?可以的話,先分出幾個人去通知姜将軍。”
“額……陛下,不用擔心,已經擒下刺客了。”青盞和衆侍女有些尴尬地分開來,讓葉黛暮看到刺客的真容。葉黛暮頓時便知道她們語氣裏的尴尬為什麽了。因為刺客只有一個人,還是個只比葉黛暮的腰高那麽一丁點的小侍女,拿的也不是葉黛暮誤以為利劍,而是磨尖了的碎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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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受傷的侍女,那是被這個滿臉不平的小姑娘咬到了手臂。葉黛暮哭笑不得地先讓被咬到的侍女去處理傷口了。但是這個不知從哪裏來的小刺客,倒是讓葉黛暮犯了難。
“昏君,去死。昏君,呸!”那一口唾沫差點噴到了葉黛暮的裙角。侍女們立即厭惡地堵上了她的嘴。
“陛下,将她交予姜瑛将軍即可。如此險惡之小人還有些傷陛下的眼。陛下,咱們走吧。”青盞委婉的勸道,因為葉黛暮一臉的興趣,叫她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青盞想的沒錯,葉黛暮确實對這個刺客很感興趣。不是因為年紀,而是她咒罵的話語。她還是頭一回被人指着鼻子罵是昏君呢。不過,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葉黛暮示意姜瑛将她藏起來。
“對了,還有一件事。”葉黛暮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鄭重其事地對侍女們囑咐道。“這件事情千萬不要讓淑慎知道哦。”
侍女們睜大了雙眼,小心翼翼用眼睛示意葉黛暮。然而正講得投入的葉黛暮一點也沒有收到訊號。“如果淑慎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啦。還會保護過度,倒時候想出去玩就不可能了。淑慎就是喜歡小題……”
“陛下。”這短短的一聲呼喚,叫葉黛暮差點吓掉了魂。
“淑、淑慎?”葉黛暮說話都磕巴了。刺客什麽的完全都沒有這個時候的淑慎看起來可怕呢。葉黛暮像個鹌鹑一般縮了起來,戰戰兢兢地聽盧淑慎說教。
盧淑慎半口氣也不喘地連續說了一個時辰,葉黛暮餓得前胸貼後背才被放過。“好餓哦。”葉黛暮撒嬌了半天,才緩和她的臉色。
“那麽陛下,午膳想吃什麽呢?”盧淑慎見她終于有了一些精神,不似在長生殿那般無精打采的,也不由地松了口氣。禦膳房早就做好了準備,無論陛下想吃什麽,都能立即端上呢。
葉黛暮想了想,還是說。“想吃小魚幹。”
“可是陛下,您上次也沒有用多少呢。”雖然是這麽說,但是盧淑慎還是那樣安排下去了。
“因為味道不對。”葉黛暮忍不住嘆了口氣。好吧,是她任性了,因為她期待太多,所以才在入口的時候感到失望吧。她想吃的,是喵喵曾給她帶回來過的,那是如同夏天的煙火一般美妙的那種滋味。不過,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渴望啊。
這頓午飯葉黛暮吃得很多,但是很可惜,這一次的小魚幹,也不是葉黛暮想要的那一種。雖然禦膳房和霁曦已經想盡辦法模仿葉黛暮所描繪的那個味道了,但是仍然對葉黛暮來說還是差得遠呢。不過,葉黛暮也沒有那麽強烈的執着,畢竟世界上好吃的東西那麽多,怎麽能再一棵樹上吊死呢。
“想吃槐葉冷淘,還有鹵牛肉。”被涼快的山風那麽一吹,葉黛暮的胃口也起來了,她歡快地報菜名。盧淑慎和霁曦她們終于能松一口氣了。之前不過入夏短短幾周,陛下已經瘦了三四斤,希望在這夏宮她可以好好地養胖一些。
“好好好。”盧淑慎樂得合不攏嘴。
用完了午膳,葉黛暮又想起了那個小姑娘。雖說是刺客,但是感覺更像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仲常,那孩子怎麽樣了?”
“您說的是那個刺客嗎?我還沒有來得及審問。陛下是想要親自審問嗎?”姜瑛說的很理所當然,完全沒有因為對方年紀小便輕視她。在這個時代,哪怕是幼童犯罪也不能逃脫罪罰。
雖然知道,但是葉黛暮的內心還是咯噔一下。像是被一根軟刺紮中了一般,有些刺痛。是聖母病又發作了吧。葉黛暮忍不住地想自嘲。人家想殺她,她還想為對方開脫,不是傻又是什麽呢?哪有那麽多情非得已啊。總不能因為對方看上去像個弱者,便同情她吧。
因為那樣想的話,總覺得對不起自己,還有那些曾經被自己冷酷對待的刺客們。沾過血,殺過人的自己,假裝什麽善良啊。雖然愚蠢,但是還是想再去見見那孩子。她做過什麽事情,令那孩子覺得自己昏庸到罪無可赦呢?昏君,可不是每個庸庸碌碌的皇帝都能得到的稱號啊。
“陛下,怎麽能親自去審問這等賊人呢?”盧淑慎立即豎起了眉毛,瞪向姜瑛。不要随便帶壞陛下。這等粗活,哪是一個君王該幹的事情啊。
姜瑛冷冰冰地板着個臉,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盧淑慎的威脅似的。“若是陛下想見她,我去将她押來。只是陛下,您絕對不能靠得太近,以防她藏有暗器,誤傷陛下。”
“恩。”葉黛暮點了點頭。她還是有些警惕心的。若是到時候傷了自己,豈不是自作孽不可活?那真是太愚蠢了,葉黛暮還幹不出這樣的事情。
雖然姜瑛并沒有刻意嚴刑拷問,但是保護陛下的千牛備身們當然不可能對這等要傷害陛下的刺客溫柔以待。那孩子被粗繩捆綁,拖曳過來的,手腳上都有磨破的傷口,還有碰撞的淤青,看上去有些許凄慘。但是葉黛暮已經強迫自己硬起心腸,絕對不肯輕易地善待自己的敵人。
投之桃李,報之以瓊琚。若無桃李,何報瓊琚?
☆、第壹佰柒拾陸章 朱門酒肉臭
那個年幼的刺客被拖進來的時候,疼得面目猙獰。可是在被拔下塞住嘴的棉布時,還是強硬得一聲也不吭。葉黛暮都不禁要佩服起這個敵人了。雖然年幼,但是心性堅定,是常人難以匹及的。
沒有等葉黛暮開口詢問,那女孩先行叫罵起來。“昏君!你為何不去死呢?”
這句詛咒倒是來得沒頭沒腦。衆人都氣憤至極,連姜瑛那般冷靜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沖她拔刀了。葉黛暮自己倒是生不起氣來,冷靜地回答道。“還沒到該死的時候,我是不會死的。”
那女孩明顯被她的回答噎住了。她大概是沒有想到葉黛暮不是和她對罵,而是如此平淡地回複她吧。一時之間,她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了,愣在那裏。葉黛暮接着詢問。“你是何人?為何想殺我?”
“你這昏君,有本事便殺了我,何必假惺惺地,惡心。”小小年紀,說起話來倒是十分惡毒。葉黛暮見問不出什麽,便轉過頭來問姜瑛。“有調查出她是什麽人嘛?”
“她乃是這夏宮今歲新招入的侍女,名為紅霖,汴州人。”葉黛暮幾乎是不用多想,便能揣測出一大段靠譜的劇情,就憑最後那一個“汴州人”。
聽聞到汴州二字,紅霖果然激動起來,憤憤地大喊。“你這昏君,我們身處在地獄,你這樣的人卻可以這般逍遙自在。日日山珍海味,還因夏日炎熱便能到這夏宮享樂。你難道一點都想不到百姓嗎?我們如此凄慘,你卻如此快活,難道不是昏君嗎?”
說老實話,在紅霖質問她之前,她還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在百姓眼中會是這樣的形象。她的日子過得奢華嗎?葉黛暮仔細回憶了一下,應該算吧。和她之前過的生活比,确實豪華得不行。但是承認了這罪名……總覺得哪裏不對。
葉黛暮還沒有反駁呢。青盞便氣憤地站了出來,大聲反駁。“你怎能如此武斷?陛下的辛苦,像你這樣只會自怨自艾之人怎會理解?陛下節儉克制,從不沉溺享受。她沒日沒夜的工作,就為了你們能夠變好一點。你這樣完全無視了陛下的心血,一味地叫喊自己的哀痛,也不過是個厚臉皮的吸血蟲罷了。”
紅霖大概是從未想過。她一心以為将汴州百姓抛諸腦外的女皇是名副其實的罪魁禍首。她拼上性命想要殺死的,也是那個不顧百姓死活的昏君。但是她從未想過,女皇其實并沒有安于享受,也為汴州的百姓拼命地努力。
然而讓一個人正視她的錯誤,幾乎是像打碎一個人長好的骨頭那般疼痛。紅霖咬牙,不想要輕易地承認女皇,固執地質問。“她是女皇,就算節儉又怎麽樣,還不是享受着我們一輩子都吃不到用不到的好東西。貓哭耗子假慈悲。”
青盞還沒有回話。霁曦端着小魚幹,急匆匆地沖了進來。“陛下,陛下,您說的想吃的小魚幹是這個味道的嗎?您嘗嘗。”
“什麽!”葉黛暮激動得跳了起來,快步走過去,捏起一小條,塞進嘴裏。香到極致了,炸得酥脆,連骨頭都可以嚼碎,舌尖感受到的先是鹹鮮之味,只是單單鹽巴而已,便将魚肉細嫩的滋味發揮到了極致,然後便是甘甜,回味無窮的甜味,咽下去之後許久,唾液裏仍然充斥着海味的甜。“是這個,便是這個。你怎麽做的?”
“也不是妾做的。”霁曦不好意思地否認了。“是謝公子,他聽聞陛下想吃這個,便拿來了這個。妾嘗了一口,味道與陛下所形容得十分相似,油而不膩,鹹而鮮香,回味甘甜。所以特地趕來呈于陛下。”
“恩恩,對的,就是這個味道,真的很好吃。一聞這個味道,就想喝粥了怎麽辦?好餓啊。”葉黛暮捂着肚子,又饞兮兮地捏了一條塞進嘴裏,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連指頭上沾的一點鹽味也沒有放過,舔舐得一幹二淨。“有粥嗎?我好餓哦,淑慎。”
“陛下。”盧淑慎又是嚴肅地教訓了她一通。“陛下,這模樣成何體統!君乃天德之标,一言一行皆為天下典範。施之以禮,行之以德。古有帝辛不就禮德,而失天下。陛下應當引以為戒。”
“我知道了。”葉黛暮正襟危坐,鄭重地回答。
這一問一答,便叫這跪在地上紅霖目瞪口呆。她從未想過一國之君也有被人說教的時候。也許在百姓的心裏,君王便是無所不能,擁有天下最好的宮殿、華服、美食,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但是并非如此,即使是天子,也逃不脫規則。
盧淑慎這邊才教訓完她,轉過頭去,便喚侍女去禦膳房要粥。雖然非時不食,但是陛下的身體健康遠遠重于這一切。葉黛暮知道她答應了,立即便喜笑開顏地撒起嬌來。
“對了,我記得上次還在北山居拿了一些陳醋,不知道還有嗎?總覺得這樣的小魚幹配陳醋,一定很贊呢。”葉黛暮笑起來,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好像好像一只撒嬌要魚吃的貓。
盧淑慎不由地變點頭同意了,誰叫這是他們家的陛下呢。更何況夏季裏食些醋對緩解苦夏症狀也是好的。葉黛暮立即便開心地歡呼,像得到了什麽珍寶那般,倒叫紅霖看傻了眼。如此簡單便滿足了,仿佛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而不是坐擁天下的帝王。
葉黛暮可不知道她心裏想什麽,只是一心想着可以吃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歡天喜地得像個孩子,完全忘了還在審問刺客的這件事情。最後還是姜瑛将她帶走了。
“女皇她真的向來都是如此嗎?”就算紅霖再是痛恨那些驕奢淫逸的貴族,也不由得被這樣的女皇所動搖了。因為這女皇實在是太簡單太清楚,好像是一汪清泉,清澈見底,你可以看見水中的游魚,也能看見反光的太陽。而一旦世界的大門被打開了一絲縫隙,你忍不住去探尋的時候,你就會發現真相與你想象的相差甚遠。
真相和真理差之毫裏,失之千裏。
☆、第壹佰柒拾柒章 所謂君子
刺客紅霖一事被葉黛暮壓下去了,被刺殺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沒見百官放在心上。連她自己都有些不以為然,這一次還沒有傷亡,只是一個小姑娘的意氣用事罷了。不過,這件事也提醒了葉黛暮,侍女們有心保護她,但是武力值不匹配,若是一個弄不好,便是用血肉來填了。
葉黛暮是絕對不想發生那樣的慘劇。得想個什麽辦法才行。現在每天督促她們和自己練武是一項,但是自己也就是個水貨,如果能找個會武的老師……等等,不是有現成的嘛。葉黛暮猛地拍了一下腦袋。“豆娘。快快派人去把豆娘接來吧。”
章豆娘便是之前葉黛暮想招募人手意外的來的得力幫手呢。這女子可不簡單,之前做過土匪頭子逍遙自在了不知多少年,然後又金盆洗手,在上京最為雜亂的黑暗地帶占據了一席之地。如今雖是個豆腐店的主家,但一般的地痞流氓、蠻橫小吏那是絕不敢找她麻煩的。
葉黛暮先前沒有想起來,現在想想豆娘不僅會武功,而且應該還會一些陣法和相應的應急之措,否則僅僅是一窩小小的山匪也不能在霞光山逍遙自在如此之久。說到陣法,葉黛暮也想起來姜瑛應該也會,畢竟作為一名将軍若是只會武力蠻橫,他也做不到如今的位置。這樣想來,這一項,今天開始就可以實施了。
“維桢,你知道這裏距上京有多少裏地嗎?就算是快馬加鞭,一個來回我也需要一天的功夫,你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想把我打發回去幫你辦事,這也太簡單了吧。”謝璇挑眉,擺明了不肯輕易妥協。
若是其他事還好辦,這裏有這麽多千牛背身,随便派遣幾個去便好了。只是豆娘這事又非同尋常。豆娘只認得她和謝璇兩個人,若是派一個陌生的人去,恐她不信。葉黛暮只好站起來,抱着他的手臂撒嬌。“好幼安,你就受累,幫幫我吧。豆娘她只認你我,若是随便派人去恐會引起她的憂慮。幼安~”
若是聲音也有糖度的話,這句撒嬌的話語足夠做櫻桃畢羅上的蔗糖漿了。謝璇本來打定主意不給夠足夠的好處,他是絕不會輕易妥協的,可是一聽到這句話,他的雙腳忍不住就軟啦,不知不覺便答應了她的要求。“真是拿你沒辦法,你個小沒良心的。”
葉黛暮開始還想不起來,謝璇為什麽會為這樣講她,後來想起來那小魚幹。霁曦說是幼安特地為她尋來的吧,否則那樣特那樣特定魚幹的味道恐怕是很難找到的。霁曦和禦膳房讨論了幾天也沒有找到葉黛暮所描繪的那種味道。謝璇只是聽人家傳達恐怕下的功夫會更多吧。只是葉黛暮這樣任性,想一出是一出的。他勞苦奔波了那麽久,千辛萬苦趕到了夏宮,就為了讨她歡心。結果被她一句話又給指使回去。這麽想想,葉黛暮也覺得自己還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回來再好好補償他吧,葉黛暮下定決心。
然後盧淑慎就驚恐的發現她家陛下又想了一出大戲。“陛下,您在做什麽呢?廚房油煙如此之重,怎是陛下這樣尊貴的人可以來的地方。不、不行,絕對不可以。陛下,您休想。君子遠廚庖,陛下絕對不能親自下廚做菜。”
葉黛暮倒是有些不以為然地反駁道。“君子遠廚庖,可是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人啊。又沒有什麽關系?”
“可是陛下……”盧淑慎還想勸誡。
葉黛暮卻不如平日那般好說話,擡起頭溫和地反問她。“淑慎,為何君子遠廚庖?”
“因為廚房多穢物,君子崇禮善德,不應入廚庖。”盧淑慎仔細想了想,接着回答道。“《孟子》有言: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我知,此乃出處。然,斷章取義也。君子不忍殺生取食,則君子勿食肉即可。既食肉,何謂不入廚庖遠生死?取生畏死,何為君子?”葉黛暮才不信這一套。難道不是親自殺死,不是親眼看到的死亡便不是死亡了嗎?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假仁假義。
可是即使是這份假仁假義也比真心實意的殘忍要好得多。所以葉黛暮不否認《孟子》之意是好的。但人雲亦雲,只取的這最後一句,便叫她不屑一顧了。葉黛暮鄭重地說道。“直面生死,坦蕩蕩即為君子。我雖為女子,卻依然以此為傲。淑慎以為呢?”
盧淑慎低頭行禮,微笑道。“陛下說的是。”
“而且我不會做肉食的。去給我拿一點蓮子和荷葉來,我要做一碗消暑湯。”葉黛暮一把将她扶了起來,撸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但是盧淑慎她們仍然不敢讓葉黛暮動菜刀。葉黛暮無奈,她哪有她們說的那麽柔弱啊,別說拿刀子切菜,就是殺人……算了。葉黛暮妥協了。最終她就是動了動嘴皮子。
荷葉湯,做起來簡單卻十分的美味清涼,而且做得好,也可以營造非常美的微景觀哦。首先洗幹淨荷葉,一部分用剪子小心地剪出可愛的形狀,像拇指大小的睡蓮一般十分精致小巧。蓮子不要去心,蓮心的苦味才是這湯中最為重要的調味。蓮子、未剪過的荷葉加上冰糖,用清晨的湖心水熬煮,煮沸一會兒,放入紅棗,再煮一會兒。最後便是過濾湯汁,只剩下清澈的部分,加入剪出形狀的荷葉。為了美觀,葉黛暮還放入熏制好的荷花,當然也是剪制成微小型的。用粗犷的陶器來盛,一湖璀璨的夏花之景便做好了。
只是這麽看着便覺得暑氣都消除了不少呢。葉黛暮先行嘗了一小碗,味道十分的清新呢。不過,總覺得似乎差了一點什麽。是什麽呢?對了,是少了薄荷。但是葉黛暮得好好想想,要怎麽說呢。好像薄荷是有古稱的,但是她想不起來了,是叫藩荷,還是別的什麽呢?最後葉黛暮只好形容了一番那個刺激的味道,霁曦立即便回答道。“是薄荷吧,也叫藩荷,陛下是在找這個味道吧。”
“對的。”原來薄荷就是俗稱的。她雖然從名師而學,仍然是不折不扣的半文盲。葉黛暮忍不住自嘲。還是要多看書,否則連個食物的名字也不叫不上來,這也太遜了一些。
“不知道謝公子何時會回來呢?不若放入深井中冰得透涼,那滋味肯定更好。”青盞提議道。
☆、第壹佰柒拾捌章 金貂贳酒
贈君五花馬,贈君千金裘,不若舉酒共飲杯,一醉解千愁。
“恩,冰起來吧。對了,幼安喜歡飲酒,不若去酒窖裏取些好酒冰鎮起來,再準備一些可口的小菜下酒。啊,鹵牛肉那個不錯,剩下的你們看着辦吧。”葉黛暮被自己文盲的程度深深地震驚了,現在就想回去書的海洋,補充一點精神食糧。
“謹遵君命。”霁曦笑着應了聲,去準備了。
老師這幾日還有些事情要做,要過一段時間才會來。在那之前他布置了一系列的作業,還列了一個書單給葉黛暮,要她照着書單看了,寫下評議才算完。算了算,再不抓緊就要來不及了。葉黛暮可不想再被老師教訓了。她一手随意地抓着筆,一手拿起書讀了起來。
這一本書名為《乙己占》,看起來就是普通的以天象來占蔔的占星術。葉黛暮讀了第一卷,只覺得槽點頗多。例如那一句“天垂象、見兇吉,聖人則之,天生變化,聖人效之。”,真是可笑,難道天下的變化都和星辰有關?
人就是習慣性地将自己的種族放在了世界的中心,真是愚蠢。與這大千世界相比,與浩瀚宇宙相比,人不過是蝼蟻罷了。人生人死,世界是不會因此動搖半分的。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葉黛暮看幾句,便提筆吐槽了一番。但是等她繼續看下去,就知道,驕傲自大的這個詞大概适用的人還有她啊。臉都被打腫了。此書,自然是有古時人特有的迷信之說,但是還有許多是現代的很多人都沒能意識到的超越時代的哲理。
“天之所命,必無禳避之理。上天所給予的命運,沒有躲避的道理呀,只有直面的面對才有可能戰勝。而這勝利,并不是戰勝了命運,而是戰勝了自己。某事在人,成事在天。惟有竭盡全力才有将自己的命運交與上天的權利。不夠努力的人是沒有選擇命運的權利的。
“這篇寫的不錯。”果然老師覺得她寫《乙巳占》的評論頗有見地。但是,贊揚之後就是又一盆的冷水。“陛下,你看看剩下的這些寫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老師好可怕的樣子。o(╯□╰)o葉黛暮戰戰兢兢地正襟危坐,在那裏聽老師的教訓。窗子外面偷偷趴在那裏看葉黛暮上課的謝璇笑嘻嘻地沖她做鬼臉。葉黛暮一眼便瞥見了他,氣得就想沖出去打他一頓。這個小氣的家夥哦。虧她想到還要給他做荷葉湯呢。哼,絕對不告訴他了。葉黛暮剛這麽想的時候,謝璇舉起她特意準備好的那個陶碗喝起了荷葉湯,還露出惬意的笑容。葉黛暮氣得咬牙切齒。哼!
“啪。”注意到她走神的老師抄起手中的卷軸狠狠砸了葉黛暮的腦袋一下。“專心聽講,看你這狗爬字。這幾天練得字呢,快把你的作業交出來,讓我檢查一下。”
“老師,你饒了我吧”葉黛暮完全沒想到,十分心虛地縮了一下肩膀。
“難道你沒有練?”老師的這一個眼神兇狠得讓葉黛暮腿都軟了。
“沒,我哪敢呀?”葉黛暮苦兮兮地去把這幾天練的字都給拿了出來。果然又是一陣的腥風血雨。為啥到了古代,還要這麽苦逼的學生黨。葉黛暮欲哭無淚地全部返工重寫,到了吃晚膳的時候差點手腕都快斷了。
謝璇還在一旁幸災樂禍。“喲,維桢寫得字還不錯嘛,比六歲的兒童可好多啦。”
“哼。滾開。”葉黛暮氣呼呼地推開他的臉。這家夥在氣人方面的功夫可比他的武功高多啦。當然,小心眼的程度比這一切都要高。
“別生氣啦。謝謝維桢給我煮的荷葉湯。非常好喝,很提神呢。對了,你見過豆娘沒有?我帶你去見她吧。”謝璇笑話夠了,立刻厚着臉皮來讨好她。
葉黛暮還不想理他呢,但是說到豆娘,她又真的非常想去見她啊。她有好多事情想和豆娘商量呢,首先是侍女練武的事情,然後是陣法,還有就是豆娘當年做土匪頭子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她對這一類的事情向來是非常有興趣的。
“陛下,您真是個有趣的人。做皇帝怎麽會對土匪感興趣呢。”豆娘對于維桢便是女皇這件事情一點也不意外。破綻太多了,不僅是年齡,志向,還有說話的語氣都透露出了真相。
“沒人的時候別叫陛下啦,好,我維桢就好啦,這是老師給我起的字。說是陛下,其實也不過是個傀儡皇帝,你也不用在意那麽多。說不準,都沒有你當年當土匪頭子的時候威風啊。”葉黛暮吐槽起自己來,從來都是不留情的。
“那好吧,維桢。”豆娘豪爽地答應了。她本來就不是矯揉造作之人。做了那麽多年的土匪頭子一個原則便是搶,又怎麽會委婉呢。那樣文绉绉的說話也是要了她的命還是這樣相處起來更舒服。豆娘對于這樣的女皇十分的滿意,對葉黛暮找她商量的事情也就越發的上心。“練武這倒是簡單。只要每天早上和傍晚抽出一段時間來練便足夠應付一般的狀況了。只是這陣法,我們當年用的都不過是利用有利的地形罷了。但是你要我講怎樣用陣法,可能我還真說不出來一二。不過,這件事我想你也不用擔心,你身邊的那位将軍絕對精通此術。”
“豆娘,這你是怎麽知道的呢?總不能是看臉吧。”葉黛暮也知道姜瑛确實是變換陣法的好手,但是這應該也不是通過看便能察覺得到的。
“這容易呀,你看這守衛夏宮的禁衛軍布防頗有意境,便知他是陣法中的高手。就你這夏宮的守衛別看人少啊,一般的軍隊可是攻不下的。”豆娘笑着解釋的。
在豆娘說之前,葉黛暮從未想過,即使只是小小的夏宮守衛也會有如此多的奧妙。但是這樣的奧妙能被一個土匪頭子看出來,也說明豆娘并非常人。
做土匪頭子肯定比現在做豆腐店老板更有趣吧可是她為什麽會放棄那樣逍遙自在的生活呢?這其中大概是另一段故事了吧。葉黛暮升起了好奇心。“豆娘,你當初為什麽會金盆洗手呢?”
豆娘突然地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陛下,是看上我家傻兒子才會找到我的吧?”
“是啊!”葉黛暮立刻覺得她好像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因為都聊的臉上露出了她從未見過哀痛的表情。
若是一個故事只在高潮的地方便結束那該多好。然而,人生從來都不是一段的故事,而是一整個。豆娘當然做了很多年,逍遙自在的土匪那個時候她快意恩仇,揮斥方遒,随心所欲的生活。而這段故事,直到豆娘遇見了一個書生。這當然不是一個好的愛情故事,然而,卻依然是蕩氣回腸的人生。就算是遇見了渣男,無論曾經對他傾心與否,豆娘都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就此沉淪。她的人生本就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絕不肯回去。後來她便金盆洗手到了上京,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故事雖然老套,但是依然令人感到沉悶苦澀。世上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