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28)
徹底冷靜下來了。她需要做的是安靜地傾聽,找到他們邏輯上的漏洞,一舉擊潰他們。她絕不會允許他們草菅人命。至于她來這世上的原因……回去慢慢想吧。
“陛下,雖然牽涉之人甚是廣泛,但是黃巾亂黨不根除是絕不可行的。若是百姓之中藏有惡黨,那叫官吏如何行事呢?若一旦不如他們的心意,便要舉兵造反,那麽豈不是要事事妥協。陛下,大魏是經不起這樣的動亂的。”這位老臣說的話那是句句在理。
連葉黛暮也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的思維。是的。任由他們去生動亂便事事妥協,他們自然會上瘾,因為這最輕松便捷。可是對于國家來說,這便是一場災難了。因為一件事情不可能做得人人都滿意。一塊院子,若是左邊的鄰居多占一些,右邊的鄰居便會少占一些,如何能心平氣和呢。
衙門判決左邊的歸還一些土地給右邊,相互均衡。但是這個時候若是左邊的鄰居不同意,一個不高興起兵造反一下,衙門為了平亂不得不妥協的話,那麽公理何在?若是到時候右邊的鄰居也不高興了要起兵造反,又該怎麽辦?
有些原則便是不能妥協的。一旦退後一步,便是萬丈懸崖,萬劫不複。
葉黛暮絞盡腦汁地思考這其中的破綻。她不能陷入這思維裏去,若是原則不能放棄,那麽無辜者的性命絕對是其中的首位。葉黛暮絕不肯妥協。那不是紙上記載的數據,也不是輕描淡寫的一個概念,那是活生生的人命。他們有父母妻子孩子,還有老師朋友,甚至是他們去過的店家,都是真實存在的。那是一個完整的世界。
只要一想到這裏,她的心就像針紮一般的痛。因為她的世界裏曾擁有的兩個人已經喪命了。就因為這些家夥無聊的陰謀詭計,就因為所謂的最優選擇。那是人命,不是什麽田裏種的大白菜,拔出來再埋回去,一顆也不會少。
但是她得怎麽反駁呢?葉黛暮想得頭皮發脹。快想啊。這個時候還不發揮小宇宙,更待何時!葉黛暮不由地自嘲起來,連這種時候都會胡思亂想啊。這個時候要是能有碗綠豆湯就好了。食物……豆娘!
“是啊,你們說的不錯。我認為很在理,無論如何,原則和底線是決不能丢棄的。”葉黛暮在衆臣們露出緩和的表情時,毫不留情地給他們當頭一棒。“可是其中最不能丢失的原則是不能罔顧百姓的性命。你們說的很好,要耕種、要糧食、要公理、要和平,這都沒錯。”
“那麽陛下為何還是不同意呢?徐尚書已經言明,連坐之法所審判的是那些有連帶責任的人,他們欺瞞朝廷包庇亂黨,難道不是有罪嗎?陛下,不可心軟。為國之道,便是法。”刑部尚書終于出來了,在這場争奪利益的大賽之中只有他們置之度外。明明是刑部的事情,卻叫其他五部都頭腦發熱沖鋒陷陣,可笑可笑。
工部嚴尚書雖然已經是葉黛暮這邊的人,但是葉黛暮不打算利用他做些什麽。衆矢之的,一個就夠了。嚴尚書本就不擅長口舌之争,他只是擅長研制之事,說到唇槍舌劍就差遠了。何況就是多了嚴尚書幫她說話,這件事情也不會因此向她這邊妥協。
“因為人命重于一切。”葉黛暮淡然地回答。她的思緒開始清楚起來了,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放開來高談闊論吧。“元狩元年,武景帝繼位,大魏已失五州,僅餘上京一地。這個時候,大魏的人口只有十萬。武景帝在城牆上立碑,碑在人在,碑亡人亡,誓死不後退一步,才守住了上京。”
“陛下,想說明什麽?”有大臣想打斷葉黛暮,嚴尚書提前一步截下話,為葉黛暮鋪墊。“那時大魏即将亡國,自然是不可失去任何一個百姓。現在大魏再如何,也是泱泱大國,只一個西京便駐守了三十萬大軍,只是幾個有罪之人又算得上什麽呢?”
此話真是誅心。
☆、第壹佰柒拾章 大魏之魂
嚴尚書,我小看你了。葉黛暮幾乎是熱淚盈眶了。說得太好了。一個國家從來都是嫌人少了,沒有說嫌人多的。現在可是個土地廣袤無垠的時代,荒廢的土地哪裏都有,不少村舍都荒廢着呢。這是個人多力量大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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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景帝在那石碑上刻的字,我想在座的諸位大臣沒有不知道的吧。”葉黛暮開始背誦,她的腦子飛速地運轉,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民乃國本。民之所向,王之所向。”
“若傷吾魏民者,為吾魏敵,殺無赦。”衆臣暗自也忍不住接了下去。那是上京最為明顯的标識,豎立在城門口,只要入城便會看見。甚至有很多人都将這塊石碑視作神佛來祭拜,祈求平安,十分靈驗。還有一個傳說,武景帝的武魂依然留在她終身守護的石碑上,只要是魏民來祭拜便能得到庇護。
武景帝是這大魏的守護神,哪怕是最看不起女人的扶南國人都承認這一點。那個女皇強悍得不似凡人,身為魏民榮耀于此,這是上天賜給大魏的女武神。
“特立此碑,以警後人。”葉黛暮念完了。這短短的一篇檄文,叫她念出悲壯的色彩,因為這是武景帝登基後打得第一場戰,勝則大魏存,敗則大魏亡。最後大魏的勝了,這塊碑便從此便立在了這裏。六百餘年無論是內亂還是外敵都不曾毀去的這塊石碑是大魏之魂。
“你們是要将這塊石碑,棄之不顧嗎?”葉黛暮的語氣并不激烈,卻比之前的話語更叫人生畏。這位年幼的女皇站在那高高的臺階上,看起來與之前完全不同,威嚴得閃爍着叫人不敢直視的光芒。
最後還是葉黛暮勝利了。雖然是短暫的勝利。因為只要有足夠利益驅使,這些噬骨的蛀蟲還是會卷土重來的。在那之前,葉黛暮必須要找出徹底掌握權力的辦法。希望老師能有什麽辦法吧。說到這裏,春闱的第一輪應該結束了。不知道她收攏的那些學子有幾個上榜的。
葉黛暮還沒有詢問盧淑慎,謝璇便笑嘻嘻地從梁上挂了下來。“嘿嘿,想知道春闱的結果,問我呀。不過賄賂的不夠,我可不幹。”
男神,你的形象呢?葉黛暮無語,眼前這個笑嘻嘻的傻少年與當初第一眼所見的男神可完全不像是一個人了。但是這大概就是戀愛的樂趣,葉黛暮抱住他倒挂的頭,這邊嘬一口這邊嘬一口,把整張臉都吻了個遍。
謝璇下來的時候,一臉無奈,将她堵在椅子上。“你那不叫吻,叫啃一口豬頭肉好下酒。”
葉黛暮有一些危機感,幼安的眼神實在是有些恐怖,仿若是要将她生吞活剝了一般。她裝作若無其事地移開眼神,調侃道。“好大一個豬頭啊。”
“好膽量,你居然說我是豬頭。”葉黛暮頓感不妙,但是來不及了。這個高度,她正好被謝璇吻個正着。那是和她孩子氣的親吻完全不同的動作,粗魯地侵占,像是被狂風暴雨襲擊了一般。她宛如一葉扁舟,在狂風巨浪之中找不到自己。那是完全的美好。
☆、第壹佰柒拾壹章 文昌星
收了足夠的賄賂,謝璇終于滿足了。他掏出一個名單遞給葉黛暮。“喏,都在這裏。”
葉黛暮幾乎是搶過來的,激動地攤在桌子上看。“這個名字我記得,這個也是……我的天都昏了頭,幼安快去把我架子上紅色絲帶綁着的名單拿來。這麽對照豈不是快多了。”
謝璇笑眯眯地照辦了。當時葉黛暮真是太激動了,居然錯過了謝璇那标志性的笑法。等她千辛萬苦終于對好了名單,一個一個數的時候,謝璇忍耐不住,笑着說。“一共三十四個。”
“三十八個呀。”葉黛暮咬着手指,郁悶地想難道要再數一遍,等等!葉黛暮立即想明白了,沖過去,踮起腳憤怒地揪住謝璇的衣襟。“你怎麽知道是多少個的?其實你已經對過了?你個混蛋!”還她浪費的一個時辰的時間,還有痛到咯吱咯吱響的脖子。
“沒有啊。就是你剛剛對的時候,我瞟了一眼。”謝璇笑眯眯地說,毫不在意自己此刻的形象。“是維桢你太遜了,才一百個名字,怎麽會記不住呢?”
“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過目不忘啊。”葉黛暮斜眼瞥了他一下。“對了,怎麽是三十七個?哪幾個不對呀。我看名字對上了,難道是有相似的名字,我弄錯了?”
謝璇拿起筆在她圈起的名單裏點了點。“這幾個人別算進去。”
“為什麽?張瑕、孟清逸、劉祀德、高子宥,這四個人怎麽了?我們沒有得手?”葉黛暮也不是事事都能掌控的,現在的任務堆成了山,她能掌握個大概也就不錯了。
“不,他們算是我們的人了。”其中的用詞遣句叫人不安。謝璇繼續在紙上寫了個字。葉黛暮見那筆畫增加,字漸漸構建清楚,不由地變了臉色。“長樂毅王的人!”
“恩。雖然我們是暗中行事,但只要是做過的事情,總是會留下痕跡的。被人發現我們的動向,這不足為奇。若是他們不往裏面插釘子,我們倒是要害怕一下了。因為當敵人不在乎你的時候,往往是要開始失敗的契機。我們還應該感到慶幸。”謝璇說的輕松,葉黛暮卻硬生生地被這個字激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她在暗中活動的時候,敵人肯定也在活動。她總是忍不住将現在的情形代入到游戲裏,每一個步驟都像是為了最後通關做的游戲操作,可是她已然忘了,這是無數個玩家的游戲,而且連BOSS都是在自行擴張地盤和實力。她進一步的時候,對方可能前進三步甚至更多。
不能再等下去了。葉黛暮一把抓住謝璇手臂。“幼安,我們需要一個可以商議事情不容易被發現,并且容易出入的地方作為據點。然後聯系那些人。”
“維桢,你太慌了。首先第一點,魚龍混雜的地方好找,但是人多就意味暴露的可能性也會很高。第二,那些人的忠誠和保密性如何,我們還不得而知,不可以暴露你是女皇這件事。”謝璇考慮得很周全。
葉黛暮贊同,但是還有一個問題。“可是幼安啊,春闱的最後一輪是殿試,無論如何他們都會看到我的臉啊。總不可能和他們交流的時候,我把臉蒙起來吧。”
“維桢,你想多了。我問你能進殿試的能有幾人?還有你記得我們當初是以什麽借口接近他們的嗎?”謝璇知道是自己之前透露的消息驚吓到她了。但是越是這種時候越需要冷靜。
“我想想,殿試應該是前五十名,然後由我欽點狀元、榜眼和探花,雖然是名義上的。”葉黛暮咬着指甲,仔細地思考。她不記得他們之前商量好怎麽去籠絡那些學子了。
幼安無奈,拽掉她的手,往她嘴裏塞了一塊奶酥。“不許啃手指。維桢,你這個樣子要怎麽信服這些人呢。慢慢想,別着急。”
好吧。葉黛暮嚼着嘴裏的點心,被濃郁的奶香治愈了。“好像是世家霸占朝堂,寒門無法出頭,這個理由吧。不過,大家還真是好騙,就這麽簡簡單單地上當了。”
“只要編得合理又美好,這些一心求證自己的學子們當然很容易就上當了。”謝璇毫不在意地說。越是單純的人越是容易被三言兩語哄得狂熱起來。不過,後遺症也十分嚴重就是了,若是讓他們覺得你辜負了他們的期待,後果便不是一個慘烈可以形容的了。
“你說的好恐怖。我有點壓力了。”葉黛暮不住地咽口水。她可不覺得自己扛得起那麽大的期待。她可是知道那些家夥一旦夢想破裂的話,會變成如何可怕的催命鬼。“怎麽辦?幼安,我該怎麽辦?”
謝璇失聲笑了,還是個孩子啊。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別擔心,陛下。”慢慢長大就好了,有這樣目标的你,一定會成為下一個庇護大魏的聖君。
葉黛暮靠在謝璇的胸膛上,想了想,接着說。“我想見見他們所有人,偷偷地去看一眼就好了。”
“好的。”謝璇沒有問為什麽,便點頭同意。葉黛暮覺得他一定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這個男人明明小氣又別扭,可是卻好像有透視眼一般可以看到自己所思所想,比第二個自己更了解自己。
提問:在哪裏可以偷看到所有的學子?
回答:城南的文昌祠。
“為什麽大家都會去這個祠堂還願?等等這不是寺廟的特權?”葉黛暮還一頭霧水就被謝璇提了出去。“你飛慢點啦。我的發簪都要掉了。”
“哪一支,這個紅玉的嗎?”謝璇騰出一只手将她的頭上所有的簪子都重新插了一遍,動作還十分的溫柔,一點也沒有傷到她。然後一邊回答道。“很簡單。我想珵文肯定給你講過的,說不準還給你看過刻版。”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因為老師給我看的還蠻多的。印象裏有夏宮的題字吧。等等,我有夏宮嗎?”葉黛暮想到一個關鍵,如果有……那不是可以避暑嗎!
☆、第壹佰柒拾貳章 光影
葉黛暮想偷看那些學子,當然不能光明正大,站在人群中也不行,那太顯眼了。謝璇想了個好地方,帶她從屋頂上溜進閣樓裏,打開一個口子往下看。
“這地方怎麽有一個這麽便利的窗口呢?”葉黛暮開始還以為是謝璇為了方便特地開的,居然不是。謝璇表示他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就有了。
“而且,還有這個哦。”謝璇笑眯眯地從牆上拿下一個油燈點燃。“這裏還有坐的地方。我想這裏在建的時候就已經是某個人的秘密據點了。”
這個某人還真是好猜。“是文惠帝吧。這個文昌祠最開始就是為了募集大家的點子存在的,沒想到,文惠帝還有這樣的惡趣味。”不過她自己這個有十足惡趣味的人也不好說人家就是了。這也算是家族遺傳病嗎?
看向壞笑不止的謝璇,葉黛暮默默地否認了這一點。這應該算是傳染病。“這個走過來的男人我有印象。是叫高子宥,啊,等等,你好像有說過他是奸細。”好不容易發現一個認識的,卻是敵人,有點傷心。
“說是奸細,但其實也不過是長樂毅王籠絡的人。說不準他在結識了維桢以後,立刻就會轉變了陣營哦。”謝璇笑嘻嘻地安慰道。“好啦,別沮喪了。看那邊,左邊袍子上打了個補丁的男人,也是你名單上的人物哦,名為堯啓。”
“你這麽說,我好像有印象了。他好像是唯一一個從書館開門到書館關門都賴在裏面的學子,一整天都只要喝水就行了。這麽看他,真是瘦得過分。他是第幾名來着?”葉黛暮對這個男人有點印象,可是名字完全沒有印象了。
“沒中榜。”謝璇這一句叫葉黛暮頓時睜大了眼睛。
“怎麽會呢?他讀書那麽努力,就算沒有在前幾名也應該有……也是,這種事情也不光光是努力就可以的。可是他為什麽會來還願呢?”葉黛暮為他感到可惜,明明都已經那麽竭盡全力了,卻還是沒有中榜。老天有時候真是不夠公平。這麽想,憤慨之情就湧了上來。
“他是個怎麽樣的人?和我說說吧。”葉黛暮打定了主意。雖然她也做不到絕對的公平,但是若是她能做那個令他覺得命運沒有完全抛棄他的人,她很樂意。
“堯啓乃是汴州來的學子。之前汴州戰亂,他的家人盡數死了。只剩他孤身一人。為了春闱,他變賣祖宅前來上京,卻在半途上被惡仆所傷,財産盡失。”怎一個倒黴了得。葉黛暮都想替這個倒黴鬼念幾卷經書去去晦氣了。
但是那樣同情的心思,在她看到他擡起的頭的瞬間徹底消散了。他在笑,遭遇了這麽多噩夢一般的事情,他居然還笑得出來。有點不可思議。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地打擊,無論是誰都會心裏難過吧,即使是勉強自己笑起來,也不會如此的發自內心。反正若是葉黛暮遇到同樣的事情,她大概現在已經崩潰得嚎啕大哭了。
“他很樂觀。有一點佩服他了。”葉黛暮更堅定了要将他收進自己陣營。“這樣的人,即使是沒有中榜,我也覺得他有足夠的能力。幼安,你覺得呢?”
“是個不錯的家夥。他讀的幾本農書都很有用,我建議将他派遣去汴州的據點。”謝璇這個提議一出,葉黛暮眼睛就亮了。以堯啓的遭遇,他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去幫助那些遭遇困難的汴州百姓,而他的樂觀積極也一定會影響那些身處低谷的人。
“恩。要好好對他哦。”葉黛暮鄭重地對謝璇說。
“好啦,你不要說的好像他才是你的人。我會嫉妒的哦。”謝璇越來越坦率了,叫葉黛暮有些不習慣。這個別扭鬼居然改了性子。好像就是從他去汴州回來開始的。他在汴州遇見了什麽事情嗎?葉黛暮側過頭去望着他,她似乎從沒有注意到他的手上又多了很多的傷疤。
葉黛暮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問出口。若是他不願意說,她就等待吧。葉黛暮笑着爬過去,吻了吻他。“好啦,別吃醋嘛。你才是我的人哦。”
“才沒有吃醋。”謝璇抱住葉黛暮,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小心地調整姿勢,讓她舒舒服服地靠在那裏坐着。“你這個壞心眼的小東西。我幫你做了那麽多事情,你都沒有好好對待我。還在我面前說別的男人。”
葉黛暮在他懷裏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這不叫吃醋叫什麽?還是別扭鬼嘛。但是自己點的火,當然要自己熄滅啦。葉黛暮很上道地讓他親了個夠。最後還是謝璇克制住了,将自己勉強剝離了葉黛暮的身上。
“說起來,是不是有些對不起他呢?若是他繼續讀書,三年後也許就會順利中榜,然後成為朝廷的官吏,像他之前希望的一樣,成為指引國家的光芒。現在即使他能解救汴州的百姓,最終也只能隐藏在光芒下的陰影。”葉黛暮猶豫地說。“若是将他送去汴州的據點,他肯定沒時間看書了。今年都沒有中榜,那樣艱苦的條件下,可能性就更小了。”
雖然是在做好事,但是總讓人覺得好像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一樣。
“世人多好名,可是我覺得他會理解的。作為指引者固然光芒四射,可是你覺得他是那種沽名釣譽的人嗎?”謝璇這句話說到了葉黛暮的心裏。“要不直接去問他吧,是想做名譽者,還是潛行者?”
葉黛暮下去的時候,頓了頓,擡起頭來問謝璇。“那麽你呢?你想做哪一種。”
“我想做丈夫。”謝璇悠悠地說着,吓得葉黛暮差點從樓梯上掉下去。這、這算是求婚嗎?這也太随便了。葉黛暮想了一下,立刻就不開心了。女孩子就是脾氣一上來,喜歡作天作地。就算葉黛暮喜歡謝璇,也絕對不要這麽簡單地答應他。哼!
謝璇也沒有想過一蹴而就,他笑眯眯地捏了捏葉黛暮鼓起的臉頰。葉黛暮只不過是不小心瞥了他一眼,便被他的微笑所感染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面對如此盛世美顏,葉黛暮覺得自己把持不住多少時候了,想要拒絕他實在是太難了。
誰叫她,最喜歡幼安了呢。
☆、第壹佰柒拾叁章 夏宮
那個叫堯啓的學子果然願意去汴州。葉黛暮不由地松了口氣,這種時候哪怕是多一個能用的人也好。她簡直快要被接二連三的事情給壓垮了,連喘氣都是一種悲哀的沮喪感。特別是夏天到了。
葉黛暮向來有苦夏的症狀,去年這個時候,她餓得頭昏眼花,才勉強吃進了東西。盧淑慎和霁曦可是犯了大難,去年不知花費了多少多少心思,才堪堪讓葉黛暮沒有倒下,今年雖然多了禦膳房可以商議,但是也不容樂觀。這一天的早膳,陛下只吃了一半。
“陛下……”盧淑慎猶豫了片刻,想到大臣們還在含元殿等她,便又笑着說。“沒什麽,陛下午膳想吃什麽呢?”
“我想想,啊,來不及了。下了朝再說吧。”匆忙忙的葉黛暮覺得這對話還真像是上班族和妻子的對話呀。葉黛暮沒察覺到盧淑慎的異常,反而覺得很有趣。肚子雖然很餓,但是責任倒是填得飽飽的。不過被盧淑慎那麽一問,葉黛暮的腦子裏又開始滴溜溜地轉動了。
午膳吃什麽啊?葉黛暮迅速地過濾了一遍自己的食譜。不想吃烤肉,太油膩了;不想吃蔬菜,太寡淡了;不想吃主食,太噎得慌了……總而言之,不想吃飯。想起來前幾年的夏天,她都餓得爬樹啃樹葉了。那時候,哪怕是半個馍馍,她都能滿眼放光,啃得津津有味。
人就是這麽不知足的種族啊。一旦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就開始不放在心上了。葉黛暮摸了摸自己身上薄紗制成的夏衣。這種薄如蟬翼的輕飄飄的服飾簡直是治愈嚴酷夏天的良方,比現代的短袖短褲更舒适,還涼絲絲的。之前這種東西她連想都不敢想象。
如今想來,自己是怎麽熬過那完全黑暗的時間呢?明明沒有美食,沒有華服,沒有朋友,等等,有的——喵喵。她沮喪的時候來安慰她,她開心的時候可以分享快樂,她饑餓的時候還會給她帶來食物。突然想起來,有一年夏天,喵喵不知道從誰家順了小魚幹,她去小廚房偷拿了一點米,用藏起來的鍋子煮了一鍋米飯。什麽都不放,白米飯就着鹹香酥脆的小魚幹,那大概是人間的天堂。
想着想着,葉黛暮忍不住吸了吸口水。恩,決定了午膳要吃小魚幹。一旦被食物激勵,葉黛暮那是馬力十足,在朝堂上說話的聲音也分外洪亮。
“陛下,想吃小魚幹。”盧淑慎為難地和霁曦商量這件事情。從古至今大概還沒有那麽好打發的皇帝吧,只要小魚幹這種連冷盤都算不上的食物便心滿意足了,哎。“雖然陛下要的東西不合禮制,但是陛下的苦夏之症又開始了。她想要吃些什麽,就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吧。只是記得大寒之物千萬不能讓陛下任性了。去吧。”
霁曦點了點頭,想想,還是接上一句。“盧大人,還是請常太醫給陛下開幾貼開胃的藥吧。”
“恩。你說的有道理。青盞,去喚常太醫來給陛下診脈。”盧淑慎喚來青盞好生囑咐一番。“如果常太醫沒有當值,就尋個別的理由,不要找別的太醫。太醫院目前還不能信任。”
青盞立即放了手上的活計就去了。衆侍女們都忙碌起來,只有葉黛暮一個閑人在屋子裏面晃悠晃悠地看書。今天的作業不是很多呢,葉黛暮打算留到晚一點的時候做,能拖則拖嘛。她就是個十足的懶貨。而且最近事情太多,她都沒有像這樣懶洋洋地呆一會兒了。
什麽都不想,就這麽懶洋洋地呆着真是太好了。葉黛暮很享受這段美好的時光。這本随便拿來的書也十分有趣,說的是秋季的大山裏有許多有趣的植物,不少還算是美味的山珍呢。看來作者也是一位好吃之人啊。葉黛暮對着裏面的描述流口水,想吃。
雖然肚子餓得叽裏咕嚕地叫,菜色也是她自己點的,也許是只單單一個小魚幹太過寒酸了,禦膳房上了整整一桌的海味。但是葉黛暮仍然沒吃幾口便停下來了。
盧淑慎很是緊張地勸誡。“陛下,再多吃幾口吧。你看這蝦球顏色十分鮮亮呢,滋味必定甚好。不然,這碧羹湯呢,用的是荷葉、蓮子、鮮魚丸子熬成的,您聞聞這香氣,是不是有胃口一點了?”
葉黛暮搖了搖頭。她吃不下,連氣味都不想聞。青盞在一旁幹着急,做菜她不會,勸誡還沒輪到她,但是什麽都不做那是絕對不行的。她靈機一動,找了幾個小侍女去冰庫取了一座冰山搬了過來,再叫幾個人拿着大焦扇扇風,室內立即就涼快了許多。葉黛暮舒心得嘆了一口氣。“好涼快呀。”
“陛下,可是耐不住炎暑。”盧淑慎贊許地瞟了一眼青盞,被啓發了,立即便提議道。“陛下,不如去夏宮避暑幾日。夏宮位于山腰之上,甚是涼爽,還有大片的湖水可嬉戲。陛下一定會喜歡的。”
葉黛暮聽了,那是不止兩只眼睛放光,那是滿臉都在放光啊,高興得讓所有的侍女都不禁松了口氣。不過,想去夏宮避暑,也并非簡單之事。首先要把衆臣都打包帶走,這個倒是沒什麽問題,這些個大臣們都是慣會享受的世家出身,當然不會拒絕更舒服的辦政地點啦。
之後便是各種打包,公務的卷軸,葉黛暮平時慣用的盥洗用品,華服常服,餐具茶具……葉黛暮口瞪目呆地望着忙碌的衆人,情不自禁地問道。“咱們這是要搬家嗎?”
盧淑慎一臉無奈地回答。“陛下,怎麽會有如此的想法呢?”
真是由不得葉黛暮不這麽想。這幾個侍女疾步快走,明明手臂都細得好像要被風折斷一般,卻搬舉着千金重的物品一點也不費勁。葉黛暮想去幫忙,然後無情地被拒絕了。盧淑慎端來一碟冰透了的西瓜,放在葉黛暮面前的茶案上。“陛下,這涼瓜用井水冰得透涼了,陛下食用一些吧。”
這西瓜翠綠底黑紋,紅囊晶瑩,被井水冰得涼絲絲,如今切開來,擺放在通透無一絲紋路的白盤子上,涼氣四溢,仿佛看着連所有的感官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涼意。葉黛暮插起一小塊,塞進嘴裏,那汁水簡直是沾上唇齒的一瞬間便濺了出來,甜得透心涼。
夏宮啊,好期待。葉黛暮笑得眼睛都彎彎了。
☆、第壹佰柒拾肆章 宮音延綿
葉黛暮坐在車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不是她不勤快,只是在馬車上看書什麽的實在是不可能。雖然馬車已經行駛在最為平穩的禦道上,而且馬車的穩定技術也是最為先進的,但是想想看,在現代水泥路上開汽車都會有晃動感,何況是古代。葉黛暮坐了一天的馬車,已經要把骨頭給晃散了。
“陛下,可是困乏了?”盧淑慎正在煮新茶。嫩綠的葉片在沸水裏舒展開來,連氣息都染上了沁人心脾的綠色一般,令人舒爽。
“不,只是實在是無趣。”葉黛暮趴在玉枕上,百無聊賴地看她煮茶。不能看書,也不能寫字,當然紮馬步什麽的除非她想被磕破牙齒否則還是不要嘗試了。
“如此的話,陛下,不如來下棋吧。”盧淑慎忍笑道。這樣的陛下,實在是太可愛了,像是撒嬌的小貓咪。她不由地想要摸摸那顆小腦袋。不行,不行,這可是以下犯上。
盧淑慎忍得很辛苦,但是葉黛暮完全不能理解。她歡快地大叫一聲,趴到盧淑慎的背上,蹭來蹭去。“淑慎你真好。快來快來。”
“陛下,成何體統。”嘴上雖說的是責備的話語,但是語氣卻寵溺得像用蜜糖要将她淹沒了。盧淑慎立即擦幹淨手,讓青筠喚來一個小侍女去取棋盤和棋子。馬車的簾子一掀開,葉黛暮就覺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好熱,對哦,現在是午後,炎夏的日頭可不是唬人的。可是為什麽這馬車裏面涼爽得仿若春秋呢?葉黛暮迷惑地想。她原來還以為馬車這麽大,卻沒留幾個侍女在裏面,是為了防止人多空氣太熱呢。這樣看來并不是的。馬車上一定有什麽機關。
趁着棋盤還沒來,葉黛暮開始歡快地探險。盧淑慎交代完別的事情,轉過頭一看,自家陛下撸起袖子一臉興致勃勃地翻箱倒櫃。“陛下,您這是想做什麽?”
“淑慎,這裏面有什麽蹊跷的機關嗎?為什麽會這麽涼快?別說,別說,我要自己發現。”葉黛暮最喜歡探險了。她制止了想告訴她真相的盧淑慎,一臉歡天喜地,沒一會兒就把一間屋子大小馬車全都翻了個遍,連鋪在下面的草席都想掀開來探尋一番呢。
“陛下,陛下,沒在下面呢。上面放了櫃子,陛下您是掀不動的。小心……小心,陛下!”葉黛暮不甘心,還是用力去扯了扯,還是盧淑慎護了她一下,才沒讓頭被沒關緊的抽屜砸個正着。
葉黛暮趕緊查看盧淑慎的傷勢。“都紫了。青筠,快去拿傷膏,還有冷水。等等,這種情況應該敷熱的還是冷的?算了,還是先把語嫣叫來,看看該怎麽處理?”
青筠匆忙地找人去了。盧淑慎哭笑不得地對着緊張兮兮的葉黛暮安慰道。“陛下,別緊張,不過是一些小傷罷了,不礙事的。”
“可是……都怪我,對不起淑慎。”葉黛暮總算不再亂動了,乖乖地貼着盧淑慎坐着。等外面一響起聲音,葉黛暮立即跑去掀簾子,連小侍女的動作都沒有她快。
語嫣看了看傷勢,松了一口氣。“陛下,盧大人無事,這點傷只需要冷敷即可。青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