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21)
出來,難道連這麽一點亂黨都不是對手嗎?”這位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葉黛暮斜眼瞟了一下,辨認一番後才确定這家夥應該是斐家的。這些世家真是亂成一團麻,即是聯盟,又是敵人。聯合起來像是天底下最牢固的城牆,打起來的時候卻是不死不休。
“黃巾亂黨四處流竄,如同山野之風,即使是用網子去捕捉也很難不漏掉。”站出來說話的不必看也知道是盧家的人。兵部的盧尚書一臉淡然,但是葉黛暮隐隐看出他的不耐煩。看來便是一個家族裏,也不盡然都是團結的。這一點葉黛暮自己深有體會。
“追究是誰的責任那是日後的事情。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平叛?”徐尚書這句話裏賣了什麽關子?葉黛暮緊皺眉頭思考。難道他想要兵權?但是不可能的,目前的兵權都被盧家、謝家還有姜家瓜分了。雖說如今是盧家坐了兵部尚書的位置,但是姜家的部下如今都遍布四處,盧家想清除異己也做不到。
至于謝家……葉黛暮不由自主地想到二十年前那位赫赫有名的謝公。只是現在謝家的勢力都已經隐藏在了暗處,對兵權的掌控力比姜家更加不如。因為如今的謝家掌權人謝晉奕可是個實實在在的文人。
“自然是西京發兵。”徐尚書理所當然地提議道。雖說這個建議再正當不過,因為西京是大魏兵力最充足的地方,常年駐守着三十萬大軍,這還只是在伍人員的數字,加上軍戶裏的數字便更加龐大了。徐尚書這麽提議,自然不會有人疑心他另有居心。
只是葉黛暮內心對這個徐家充滿了懷疑。這麽說也許有些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嫌疑,但是以徐婉清給她留下的印象,這個家族的血脈裏大概也流淌着瘋狂吧。當然徐景茗例外。說起來,他去修養這麽久都沒有一個消息,叫她突然地有些擔心。
“徐将軍那邊可還好?”葉黛暮忍不住去問了姜瑛,畢竟他是這裏唯一能和徐景茗有所來往的人士了。只是以葉黛暮看來,若是沒有緊急情況,這兩個人八成也不想交際。
“陛下,關心的事情太多了。”姜瑛一如既往是冷淡的表情,但是最後還是忍不住葉黛暮的央求,吐露了一點。“陛下,這并非為人處世之道。你若是關心太過,反而會叫人心生憎惡的。哎,真是拿你沒辦法。徐景茗将軍的妹妹可能遇到麻煩了,徐将軍正在想辦法解決。”
“雖說他現在沒有向我效忠,但是我們還是想辦法幫幫他吧。畢竟我的這條小命,還多虧了他,才活得到現在。無論如何,我還是得報恩吧。”葉黛暮想了想。徐景茗的嫡妹不就是和玉真郡主去西山遇險的那個徐世女嗎?葉黛暮記得她似乎保住了性命,卻失去了生育能力。
這一點就是在提倡男女平等的未來都會要了女人的命,何況是這個迂腐地以生兒育女為第一要務的古代。葉黛暮不需要多思考就能想到這個姑娘現在的境遇有多悲慘。更不幸的是她還有那樣一個不把她放在心上的親爹。但是萬幸的是她還有一個可以替她擋風遮雨的哥哥。
哥哥……葉黛暮想到這裏,世界頓時黯然失色了。
☆、第壹佰叁拾捌章 狐假虎威
夜風有些涼,露水氣重。葉黛暮呆呆地坐在那裏,半晌也沒有動彈。說她想了許多,其實她什麽也沒有想。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哀悼曾帶給她世界第一縷光芒的人。然而死者長已矣,生者常戚戚。
“陛下,夜已深了。”盧淑慎猶豫了很久,還是上前來勸誡了。她明白陛下心中的哀傷,也明白此時的陛下不想被任何人打擾。只是再如何哀痛,陛下的明天還是要繼續前行,若是還要用一副疲憊不堪的軀體,那便太辛苦。“陛下,該就寝了。”
葉黛暮癡傻地點了點頭,任由她将自己牽到床上,順從地躺下,閉上眼睛。她突然有些不想面對現實,哪怕是陷入殺戮紛紛的噩夢之中也比如今這無力慘白的現實更好。她寧願面對成百上千的敵人,寧願惡心的血液殘肢噴灑在身上,寧願踐踏着自己的自尊和驕傲,也不願意想起,她曾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為自己而死。
可惜就連夢境都不如她的願。哥哥牽着她的手,走在花叢之中。百花綻放,微風清涼,帶着香甜的氣息拂面。她太矮了,除了哥哥的手和眼前的花,什麽也看不到。這個時候,她還是覺得美好的,哪怕一切都假得連夢中的孩童都清楚地知道。可是走到半途,夢開始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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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由淺及深,終于從夢幻的粉色,變為了恐怖的猩紅,如血一般的紅色。葉黛暮有些害怕,她抱住了唯一的依賴,然而哥哥最終卻松開了緊握着她的那只手,将她一個人留在那無止盡的深淵裏。
“哥哥——”
驚恐地醒來。葉黛暮捂着胸口,心髒拼命地竄動。
“陛下,陛下,怎麽了?”盧淑慎緊張地湊近詢問。“陛下,是夢魇了嗎?”
葉黛暮掀開簾子,一把撲倒盧淑慎,想将自己整個埋入她懷裏那般的用力抱緊了她。“淑慎,淑慎,淑慎……我好害怕,不要,不要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不要……”
“我會陪着陛下的。我會一直陪着陛下的。”盧淑慎溫柔地撫摸她的頭,重新将葉黛暮塞進被子裏,輕柔地坐在她的床邊,一只手拉着她抖索的雙手。“別怕,陛下。老天不會舍得您孤獨一人的。陛下會嫁人,然後子孫滿堂,永遠不會只剩下您一個人的。”
“等到那個時候,淑慎也會陪着我嗎?”葉黛暮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孩子氣極了,可是她還是任性地問出口了。因為她在葉黛暮心中的地位非比尋常。盧淑慎是第一個向她效忠的人,第一個認識到她的意義的人,第一個将她視為陛下的人。她占據了太多的第一,即使是謝璇也及不上她。
“會的。哪怕我白發蒼蒼,滿臉皺紋,變成一個真的老嬷嬷,也會一直服侍陛下的。”盧淑慎說出這句話,只是為了逗笑葉黛暮的。因為在葉黛暮不了解她的時候,常常腹诽她像個古板的老嬷嬷。後來被盧淑慎發現了,只是那個時候,她們已經是再親密不過的關系了。
葉黛暮笑了,欣然地入睡了。
第二日神清氣爽地起來,葉黛暮在被侍女裝扮的時候,對着鏡子,下了一個決定。“我決定去給那姑娘撐腰。”
“什麽?”在幫葉黛暮選首飾的盧淑慎吓了一跳,然後立刻便懂了她的意思。“陛下指的是徐世女?”
“恩。如果她爹不管,她哥沒辦法,那麽我想着天下象征着最尊貴權利的女皇,應該足夠為她撐腰了。”葉黛暮自己伸手從衆多首飾盒裏選了一支,交到盧淑慎的手中。“今天戴這一支。”
盧淑慎還有些奇怪。這一支步搖,正是整個和田玉雕刻成鳳尾,由紅色瑪瑙和赤金拉絲點綴,雍容華貴至極。只是太耀眼,除了大典,葉黛暮一般都不怎麽選這個。今天怎麽會自己選呢?但是等到在朝堂炫耀過這閃閃發光的步搖之後,葉黛暮将步搖取了下來,精心挑了一個看起來便榮重到不行的首飾盒裝。
“陛下……”青盞也覺得奇怪,因為那盒子可是用整整一塊的鑽石雕刻起來的,很是透徹,都能看到內裏珍藏的首飾。在折射的光芒中,那步搖越發得神聖了起來。“陛下是想做什麽呢?”
“難道?陛下想要将這個送給那徐世女?”盧淑慎反倒是理解了陛下的意圖了。“以皇室的榮耀來震懾那些逐利的小人。是這樣嗎?”
“你覺得這個主意如何?若是有人敢欺負她,她這一支步搖,就足夠讓他們退縮了。”因為禦賜的物品有個絕對好用的名頭,不可以碰碎,不可以被玷污,甚至不可以被辱罵。只要那徐世女有一絲半點的心眼,便足以她翻身了。而且這是那些外宅的男人們絕對達不到的威力。
只是世家……
“只是陛下,世家并非您想得那麽簡單。”盧淑慎立刻戳破了這層窗戶紙。“且陛下沒有經歷過宅鬥吧。宅子裏的女人可不會輕易地相信膨脹的河豚僞裝的強大。且陛下,您在世家女子面前……”
她的話雖沒說完,葉黛暮已經懂得了她深層的意思。她這個女皇,在那些注重血脈的世家女子圈子裏實在是不值一提。因為她是個庶女。“說的也是,她們的男人都不把我放在眼裏,何況是那些深宅子裏的女人。姑娘們,你們有什麽建議呢?”
青盞想了很久。“給她賜個教養嬷嬷,在宅子裏給她立威?妾的堂姐,曾經收到祖母賜的嬷嬷。然後她在姐妹之中的地位便大幅上升,因為我們一吵架,她的嬷嬷就站了出來。然後我們都只能服軟。不然會被父母還有祖母教訓。”
“可是,我們現在自己人手都不充足了。這樣有能力的嬷嬷,我們又不能确定是否可靠。若是不可靠,那就是送去添堵了。”惜岚反駁之後,接着提議。“不如給她個封號,縣郡、鄉君的就好,她若是有個封地,絕對讓那些女人退避三舍。權勢和財富絕對能叫人傾慕。若是有了固定的朝奉,也許她連入贅的丈夫也能找到。”
“這個好。但是其實吧。妾覺得徐将軍只要多給她準備幾個會武的侍女便好了。要是有人想欺負她,就叫那侍女給刺頭幾個一頓排頭就好了。一力降十會嘛。”青筠選擇的是簡單粗暴的武力路線。
“要是真的這麽簡單,徐将軍怎麽會想不到呢?”語嫣反駁道,她想了想,接着說。“還是給她找個同盟就好了,只要有同伴的話,哪怕被絕大多數的人排擠,都還是可以忍受的。”
葉黛暮覺得這些姑娘的建議裏,都充滿了寂寞和孤獨,微笑地鼓勵她們接着說下去。
☆、第壹佰叁拾玖章 女人的戰争
“以上幾種都算是好辦法。可是我們都沒有見過徐世女,不知道她的性格,這些辦法暫時都派不上用場。最好的,還是派個人去和她接觸一下。畢竟因人而異。”也許那姑娘自己根本就不屑于和她們這些人為伍呢。那麽哪怕她們想盡辦法去幫助她,也不過是雪上加霜,而不是雪中送炭。
“陛下,所言甚是。那麽派誰去比較好呢?”此話一出,大家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本來到了這個時候,第一個出頭的一定是青盞,這姑娘總是積極得不行。但是沒想到今天連她也沒有反應過來。
葉黛暮有些擔憂。她想到青盞似乎曾是千金小姐,之後才因為獲罪而被貶為宮婢。那是天堂和地獄的落差。葉黛暮想想自己如果從現在被衆人簇擁的高位跌回原本的生活,大概也會難以接受的。這麽一想,自己真的被奢華的生活給腐蝕了。現在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若是派青盞去,就是在她的傷口上撒鹽,葉黛暮就是再混賬也不願意這麽做。
突然靈光一現。“若是我去呢?”
“不可以!”衆侍女異口同聲地說。陛下實在是任性得沒邊了。這種以身犯險的事情,要是她們同意陛下再做一次,她們就是真的傻子。這一次無論如何她們也要頂住陛下祈求的目光,堅持到底。
“除了我,也沒有人可以讓她明白她并非是孤身一人的。”葉黛暮固執起來,那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最後理所當然地,讓這一群寵溺她的侍女們又一次地突破了下線。
今天的天空好藍。葉黛暮久違地戴了那頂帽子,就是去年,她第一次跟着謝璇去宴會玩的那頂老古董。不知為什麽,她就是喜歡這一頂被時代淘汰的舊帽子,一個未來人比古人的眼光更為古板,不知道是不是她穿越晚了。葉黛暮可惜地想。
穿過竹林簇擁的幽靜小道,微風帶着夏季的蟲鳴輕撫綠意,葉黛暮深吸一口氣,帶着緋柒繼續前行。這個等待的地方,此刻不值得留戀,因為那個她喜歡的會在此等候的男人,不會出現。地點、時間,甚至是自由都已經失去了意義。愛大概是世上最吝啬的東西,一旦擁有,便再也容不下其他東西了。
“我們該怎麽進去,陛下?”緋柒原是世家婢,後來被充入宮廷做了宮婢。對這世家的種種秘辛都十分了解,更何況她被盧淑慎訓練過,能夠一眼認出對方的家譜和人際關系。對要去世家進行攻防戰的葉黛暮來說,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那還不簡單找徐景茗就好了。話說……徐景茗的字是什麽來着?”因為和他關系實在是無法判斷,而且唯一次兩人間的談心,還是以刺殺告終,實在是糟透了。結果葉黛暮到現在也不知道徐景茗的字。從前倒是沒關系,反正兩個人一對視便是滿滿的火藥味。都不知道他從哪裏來的敵意。
“徐将軍字安山。”緋柒沒多想便搜索出了葉黛暮需要的信息。“徐将軍的妹妹閨名蘇英,小字姒兒,年芳十三。原來的未婚夫乃是盧家的嫡三子,只是現在被退親了。”
“還有點別的嗎?”這些消息能做的事不多,特別是最後那個消息,基本上現在人人皆知了。若不是她現在沒有了生育能力,以她的身份多的世家貴族想娶她。不過,就是現在這樣,也多的是貪圖富貴,攀龍附鳳的寒門想要娶她。只是若是那樣的話,過不了幾年,她大概就被架空,甚至是被病死在空屋裏。
葉黛暮咬着指甲想。“安山怎麽還不來?”
“陛下,你還真的偷溜出來了。姜瑛怎麽搞的,放你一個人出來。你是命太大了,不想活了是吧。你知道當初在橋山上,我們為了救你死了多少兄弟嗎?”這一開口便是濃濃的一股火藥味,果然是徐景茗。
“好啦。我不是帶了暗衛嘛,你總不能叫我跟個街頭惡霸一樣,呼啦啦地前呼後擁一堆地出來吧。”葉黛暮笑着抱怨。她怎麽可能敢一個人出來啊,又不是真的嫌命長。不過,徐景茗也是知道這一點的,這抱怨不過是關心罷了。相處這麽久,葉黛暮終于摸到了一點苗頭。
一路走着,這徐景茗竟變得沉默。葉黛暮見他幾次開口都沒能說出話來,反而主動問了。“你妹妹現在如何了?”
“姒兒如今還好。只是章姬那個賤人越發地猖狂了。該死!”徐景茗一說起那個名字,便咬牙切齒,攥緊了拳頭,憤怒得難以自制,一拳砸在樹幹上,人腰那麽粗的樹幹,就這麽被砸地裂開,斷了一半,幾近搖搖欲墜。
葉黛暮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她立刻想起來,這個章姬似乎就是那個曾經殺死過徐景茗的胞弟的小妾。可是這麽算來,這女人恐怕不止心狠手辣,也實在是會蠱惑人心,畢竟從她被轉手送到徐劭源這裏的時候就已經二十五了。如今算來,已經有四十五六了。
“母親為姒兒挑選了三個未婚夫,都被她攪黃了不說。還在四處散布她的謠言,使得姒兒被人孤立。那些愚蠢的女人,居然會相信那些用手指想都不可能的謊話。”徐景茗已經頭疼了大半年。這件事裏,他最恨的就是那個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玉真郡主。若不是她硬要帶姒兒去,以她的個性是絕不會做這種會給人帶來麻煩的事情的。
被盧淑慎、謝璋還有其他侍女們培養了大半年的葉黛暮,比他的嗅覺更為靈敏。“這麽說來,當初的西山事故,可能這章姬也插了一手啊。不然,不會這麽巧,其他人都無事,偏偏姒兒受了重傷。”
雖說看起來像是巧合,但是越是這種情況,越有可能是陰謀。葉黛暮再清楚不過了。“這深宅裏的女人真是可怕。等等,難道這章姬有一個和姒兒同齡的女兒?”
“你是說妫婳?”徐景茗這一句話,叫葉黛暮茅塞頓開。
“真是如此。問你,那盧家的兒子現在訂的是哪家的女子?”葉黛暮追問。
“為了不破壞盧家與我家的情義,自然不可能換做別家的女子。盧裕興現在的未婚妻是姽婳……你是說,她為了搶這一門婚事,才故意害姒兒的!”看徐景茗這表情,葉黛暮覺得那女人恐怕真的要死了,哪怕是天王老子要保她,也敵不過眼前這個男人的憤怒。
這世上,最可怕的是女人之間的戰争,一旦開始,便是不死不休。哪怕知道自己惡貫滿盈,也會繼續厮殺下去。可悲的是,她們一邊殘害別人的孩子,一邊又虛僞地給自己披上一件神聖的袈裟——以愛為名。
☆、第壹佰肆拾章 現在的她與過去的我
“女人,真是可怕。“徐景茗已經氣得面色鐵青,牙齒發出咿咿作響的可怕動靜。
葉黛暮點了點頭。“是很可怕。”幸好她遇見的是另一種規格的主母,完全暴力,連陰謀兩個字怎麽寫也不會。這樣的性格若是不出身世家大族,作為嫡女出身,絕對會被折騰死的。不過,若不是那樣被完全寵溺長大,徐婉清大概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性格吧。沒有絕對的靠山,怎麽可能會如此肆無忌憚?
“陛下,你也是女人吧。”徐景茗聽了她說的話,反而笑了。“陛下,這句話也把自己囊括進去了吧。難道陛下認為自己不是女人?”
“若是論可怕程度,我覺得徐将軍也應該是個女人才對。”葉黛暮毫不客氣地反擊。“扭扭捏捏的模樣還真像個姑娘。對了,你自己想了哪些辦法?我們做了幾個對策,若是用過了我們就先排除。另外,姒兒是個什麽樣的性格?如果見到陌生的我會不會害怕?”
“你這麽說,倒是有可能。姒兒一向來都很乖巧,見到陛下這樣粗魯的女孩,恐怕會吓一跳。”徐景茗這麽說,反而叫葉黛暮起了好勝心。哼,看她那一殿的侍女,不管是哪種類型的姑娘,她都能攻略下來。不過是一個小姑娘一定會手到擒來的。
然而葉黛暮想得多美好,現實就有多殘酷。
“你好……”葉黛暮對着那個看起來比玉真郡主還要小的真·蘿莉,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對方立即像是被觸摸了的含羞草,怯生生地縮回哥哥的身後去了。葉黛暮試着繞過徐景茗,和她眼對眼地說一次話,但是都以失敗告終了,那姑娘實在是害羞得沒邊了,臉頰紅撲撲的像只可口的小蘋果。“你好,我是維桢。你可不可以和我聊會天?我不會傷害……你的。”
這個展開,基本上是連話也搭不成了。這要怎麽幫她?不是說這樣的情況下人會成長得比較快嘛,這姑娘還這麽天真,是被哥哥和母親保護得很好啊。葉黛暮內心有點羨慕。
看來她們之前準備的對策都不可能成功了。這樣柔弱的菟絲子,不管給她加上多少的籌碼,她都會賠得一幹二淨的。這就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的标準人設。葉黛暮不由地嘆了口氣,這下可怎麽辦?
徐景茗也沒有想到姒兒會如此懼怕成這樣。葉黛暮只好隔着一道屏風和她說話,完全發揮了自己話唠的本質。話題從天氣到食物,然後又聊到了首飾和衣服。葉黛暮硬撐着一個人聊了一個下午,對方連半個音節都沒有吭。簡直口幹舌燥得要命,連灌了三大杯的溫茶,才止渴。
第一次見面無功而返。
葉黛暮幾乎要氣餒了。她的對手已經不是那些眼高于頂的世家夫人,也不是那個惡毒的妾室章姬,而是這個沉默得像一塊石頭的徐蘇英了。這天夜裏,長生殿裏又一次久違地開起了小茶會。
“我要的南瓜子呢?”葉黛暮歡快地喊道。“霁曦,給我來杯冰酪。”
只要是姑娘們多的地方,零食是必不可少的。鹵味、小魚幹、紅酥手、蜜餞、酸梅、奶糖、牛肉幹……幾乎将所有人面前的空隙都仔細地擺滿了。葉黛暮先拿了一小碟的醬牛肉片,在鹵汁裏浸透了,此時哪怕是涼的,也散發出濃郁的肉香。她夾起一片帶筋的,塞進嘴裏,牙齒這麽簡單地一合攏,舌尖便被肉香徹底征服了。
“陛下,嘗嘗這個。這鴨架子雖是邊角料,但是留了不少的肉,又被做成麻辣的滋味。您絕對會喜歡的。”霁曦笑着推薦道。
“這種平民的食物怎麽可能入得了陛下的眼。”青盞雖是這麽說,但是被葉黛暮硬塞了一個進去,一吮吸,立即就改口了。“陛下,您真厲害,這個真的很好吃啊。”
“是吧。”葉黛暮洋洋得意地說。她在現代可喜歡吮這個骨頭了,比鴨胸肉還要好吃,而且實在是叫人上瘾啊。她挑了一個,歡快地吮吸了起來,麻辣和芝麻在齒間迸發出驚人的美好。“好了,大家開始說說自己的意見吧。這種狀況,可比咱們想象得要嚴峻得多了。”
“陛下,我看,我們還是想辦法,給她掙一個封地吧。如果在上京的圈子裏會被人排擠,但是到她自己的地盤,被自己人圍着,她總不會還受委屈吧。”說這話的還是青筠。她抓了把南瓜子嗑了起來。
“沒用的。這種性子的女人,後宮裏見的還不夠多嗎?就像從前的馨夫人,不管宣齊帝多麽寵愛她,她自己立不起來,最後還是被自己的侍女暗害了。”青盞反駁道。她曾經近距離地見過那馨夫人,美貌如天仙,楚楚可憐,即使是身為女人的她也要為之傾倒。可是,不過是因為貼身侍女起了嫉妒心,結果被暗中活活折磨死了。
“你說的不錯。如果她自己立不起來,就是給她金山銀山,也守不住的。”連一向軟綿綿的霁曦也這麽說。“妾的爹娘就是老好人,從前還有幾個奴仆服侍,家中的廚娘聽說是從宮廷裏退役的老宮婢的女兒。可是被幾個惡意的人輕易地騙光了財産。最後不得已,才将妾送入了宮中。不然,那年妾就會被餓死。”
“連霁曦都這麽說,那姑娘真是沒救了。還有沒有辦法啊。給她做個特訓?”葉黛暮苦惱地咬了一口甜瓜,汁水太多了,差點漏了出去。盧淑慎溫柔地用手絹替她擦了擦嘴角。
“哪怕是特訓,恐怕也不能徹底改變她。”盧淑慎淡淡地說。“只有萬悔不能追回,才有可能徹底改變她。”
葉黛暮明白。如果不是她在萬悔的懸崖,失去了哥哥,她也絕不會從自哀自怨之中走出來。她如今的每一個改變,都是因為失去了所有的退路,不得已而為之。
這麽想來,這姑娘與曾經的她真的太過相像了。而她若是繼續這般自欺欺人地活在自我裏,終有一天,她也會成為那個,一無所有的自己,絕望而無助,痛苦地獨自淚流,卻再也等不到會撫摸自己的人。
葉黛暮突然地懂得那姑娘的心情了。沒有人會忘記,自己受過的苦。也沒有人願意去想象,自己将要受的苦。但是葉黛暮知道,她不會讓這個女孩變成下一個自己。
如果當初沒有人去救她,那麽就換做她去,救曾經的自己吧。
☆、第壹佰肆拾壹章 破繭成蝶
曾想過未來的自己會成為什麽樣嗎?曾想過自己死亡的畫面嗎?曾想過自己失去一切的絕望嗎?
如果沒有,可以開始想象了。因為這個世界絕對不等到你慢悠悠地成長的。改變看似來得突然,其實早就在生活中醞釀起來了。所有的結局,都是在開頭便決定好的。
“這麽做,真的有用嗎?”徐景茗半信半疑。
“那麽你要說,你能永遠将她保護在你的羽翼之下嗎?”葉黛暮問完,不需他回答,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是現在,你不也是沒辦法完全保護她嗎?”
徐景茗被事實打擊得沉默了。是的,他以為只要他足夠強大,就可以從那個人手中保護母親和妹妹,可是事實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哪怕他現在已經是千牛備身的首領,已經是右奉宸衛,已經可戰可殺,他還是保護不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葉黛暮望着他,似乎能透過現在,望見哥哥的靈魂。若是哥哥還在,必然比他更自責,更痛苦。但是葉黛暮已經決定了,絕不會叫他見到頹廢沮喪的自己。她要做到最好,讓他在天有靈,只會為自己感到驕傲和自豪。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葉黛暮望着遠處,難得溫柔地安慰他。“能不能立得起來,就看她自己了。”
“沒問題的。”徐景茗握緊了雙拳。“那還用說。她可是我的妹妹,她肯定能做到的。”
葉黛暮聽了很是動容,咧開嘴沖他慘白地一笑。她仿佛聽到了哥哥的聲音一般。若是哥哥還在,也會這樣說吧。
徐蘇英半夜的時候,又一次被自己的夢境驚醒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總是夢見那日,巨大的熊掌沖着自己揮下的瞬間,疼痛和血腥味都在那個瞬間被記憶了。然後當她清醒後,面對昏暗的空蕩蕩的房間,她又會再一次被現實刺痛。因為她會想起,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了成為一個母親的可能。
她不可能懷孕了。太醫的這句話,叫她徹底跌入了地獄。見過父親寵妾滅妻的惡心模樣,她早就看清男人的真面目,哪怕當年多少海誓山盟,等她年老色衰,他都會移情別戀。可是到那時,她還能依靠自己的孩子,只有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那塊肉,才是她此生真正的依靠。
她曾那樣相信,天真地等到命運,給她一個依靠。但是現實狠狠地打破了她所有的希冀。她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等母親去世,哥哥娶妻成家,她就會成為孤家寡人了。孤零零地活在這世上,沒有快樂,沒有未來,甚至沒有希望。她被這樣的現實徹底壓垮了。
“鳶兒,點燈。鳶兒?”徐蘇英幾次呼喚,都沒有人回答她。這不應該啊,她的貼身侍女從沒有這麽怠慢過。她只好自己下了床,點燃燭燈,披上一件床邊的衣服,打開門再喊一次。
可是當她打開門的瞬間,呼喚的聲音被掐斷在了喉嚨裏。“啊————!”
滿院子的血,她的侍女們橫七豎八地躺在血泊裏。她連近看都不敢,恐懼地尖叫起來,想回到自己的屋子裏,可是等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房間其實也濺了很多血漬,只是剛睡醒的自己沒有看到罷了。她根本不敢再呆下去,連去檢查一下地上躺的侍女們還有沒有活着的都不敢,飛速地奔逃出了院子。
藏在屋頂上見機行事的總導演葉黛暮無語地拍了拍徐景茗的肩膀。“你妹妹真的連一點常識也沒有,這種情況下如果不是假的,她這幾聲尖叫就足夠引來殺身之禍了。”
“你就不能設計一個不那麽血腥的場景嗎?陛下。我妹妹才十三歲,她吓成這樣,還沒有暈過去,你都應該要誇獎她了。”徐景茗不甘心地反駁道。
“沒辦法,既然要用狠藥,就要出毒計。若是溫水煮青蛙,我覺得就算是個小姑娘可能也會發現其中的破綻。”葉黛暮的想法是對的。這滿院子的屍體和血,叫徐蘇英一下子就進入了這個假設的場景,完全不可能冷靜下來,去判斷這假到不行的背景。
“你說的對。我妹妹那麽聰明,以陛下,肯定會輸。”徐景茗這洋洋得意的小模樣,叫葉黛暮恨不得給他一個肘擊。妹控,從古至今都是沒救了的。“然後該我出場了吧。”
“你先藏好。你現在出去,她只能把你當做救命稻草。”葉黛暮叫姜瑛将她帶了下去,得跟着她們的主角才行,否則這出戲可唱不下去。“你去書房藏起來。我把她引過來。看準信號啊。”
徐蘇英瘋狂地在她熟悉的小徑裏奔跑,企圖逃離那無處不在的戰場,血染得夜空都紅了起來。她害怕極了,她現在只想找到哥哥,只要到哥哥身旁,她就不用害怕了,哥哥一定會保護她的。在這極度的慌亂之中,她都沒有注意到這小徑與往常不同的走向。
“還好天黑,她看不到。否則就這個走向問題,她分分鐘就能看出來這裏不是她家。”葉黛暮擦了擦汗。還是徐景茗提供的他妹妹不認方向這個毛病,才叫她們找到一座除了方位不太一樣,其他幾乎都很相像的小宅子做故事背景。“快快,告訴前面的,可以開始了。”
姜瑛點了點頭,趕緊放了信號。奔跑的徐蘇英被這信號吓了一跳,幾乎歪了腳,不得已停下來仔細地感覺了一下,覺得并沒有受傷,才繼續跑。這個時候,在她前方早就安排好的對話加大了音量開始表演了。
“夫人死了沒有?”
“死了。你怎麽還叫她夫人?只有我們章夫人才能被稱為夫人。那個軟弱的女人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仗着自己出身世家,現在還不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這對話,叫徐蘇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