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20)
安,總恐日夜漫長,是以思難絕。
等等,這、這是情書啊!葉黛暮捂臉,羞澀難忍。哪有用急報來送這種東西的,幼安那個笨蛋。
☆、第壹佰叁拾叁章 深入虎穴
“怎麽樣?陛下。”青盞緊張地問。
葉黛暮愣了一下,為難極了。這種東西要她怎麽說得出口啊。幸好,在她尴尬到極致之前,終于看到了正稿。
見信如唔。我已打入黃巾黨羽,據點暫無事,請陛下安心。
等等,剛剛的情書那麽長,現在正文居然就這短短的一句話。你起碼要說明白,你究竟是怎麽打入亂黨內部的,到底想做什麽啊。是刺探情報,還是內部搗亂?他居然什麽也沒有交代。就算是英雄片的主角也不帶這麽任性的啊。連援軍都不知道你在幹什麽,你這是要鬧哪樣。葉黛暮快抓狂了。
她恨不能沖到現場去,好好晃一晃他腦子裏的水。你以為自己是男頻的不死主角嘛?葉黛暮可不想還沒有到手的鴨子就這麽被命運折騰沒了。“仲常,你知道幼安如今的位置嗎?還有,這急報是如何傳來的?傳信的人呢?”
姜瑛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葉黛暮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一向穩重的仲常露出這種表情可不多見。姜瑛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口了。“我不知幼安如今的位置。也許那傳信人會知曉。只是……”
最後,還是葉黛暮讓他将那傳信人帶來相見,才知道他為什麽如此猶豫了。“離要?”葉黛暮驚訝至極。因為這個刺客實在是太倒黴了,也是所有來客裏被謝璇打擊得最慘烈的一個,葉黛暮才會記得他。可是他不是殺手嗎?怎麽又被謝璇招募去了呢。而且這種人真的可靠嗎?
葉黛暮有些質疑,當然不會蠢到将這些放在臉上。事實上,不能喜形于色這一點,她已經做得很好了,連朝堂上的衆官都不能完全看破她的內心。“我沒有記錯吧?”
對方臉色很臭,但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葉黛暮頓時了然,這家夥八成也被幼安抓住把柄了才會這樣吧。真是可憐到家了。現在不是想多餘的事情的時候啊。葉黛暮趕緊追問。“幼安呢?他在哪裏?你們如何傳信的?他可安好?他還有其他東西交給你嗎?”
“你問這麽多,要我怎麽回答!”他氣呼呼地說,但是立刻地就克制住了自己。“不知道。我就是在一家酒店喝酒……然後偶遇那家夥,就被抓來送信了。安不安好,我才不管,反正他沒有缺胳膊少腿,臉上也沒有傷口。沒有別的東西給我了。”
這麽乖乖地回話,叫葉黛暮頓時對幼安幹了什麽才能如此脅迫他,感到了好奇。謝璇每次都會化腐朽為神奇耶。這一次,居然連敵人也可以利用,真是厲害。不過,最厲害的還是他居然拿這種方式來傳遞情書,真是夠了。雖然在抱怨,但是葉黛暮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沒錯,就是這麽蠢。因為是戀愛中的女人嘛。葉黛暮放寬了心,自我安慰。知道幼安沒事,她确确實實地松了一口氣。只是他如今的境遇還是叫人擔心不已。黃巾亂黨雖然都是一群沒有經過訓練的老百姓,但是只要是殺過人見過血的,都會變成不受控制的狂徒。
“你在哪裏遇見他的?”葉黛暮還是堅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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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完沒完?我就是送個信,可沒打算給你們當手下。”說完這一句,離要就想走。葉黛暮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離要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個女人抓住了,他可是青雲榜上有名的人物。這小丫頭片子上次見,連下盤都不夠穩啊。難道她是天生奇才?
葉黛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奇才,她只知道,自己這半年的馬步沒白紮。離要連收了兩回的手,都沒有從她這裏把手扯回去。兩方争執之下,居然把離要的袖子給扯破了。葉黛暮忍不住笑了。“哈哈哈……那個,我就再想問一句,不是故意的。我賠你一件吧。”
“不要。”離要沒好氣地說。“問吧。”
葉黛暮也不扭捏,大方地說。“我給你一封信,幫我帶給幼安。順帶和他說一下,若是有事,便是千裏,我也會去救他的。”
“你救他?”離要嗤地一聲笑了。“就憑你?陛下,你似乎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一點。若是你真能指揮得動軍隊,別說是一個汴州,就是這天下,對于陛下來說什麽做不到。可是,陛下,你不過是個皇位上的娃娃,便是我手中的刀子,都比你的命令要鋒利得多。”
葉黛暮一點也不在意,反而笑了起來。那一抹笑容,叫人心驚。離要見過這個笑容,在那個抓住他唯一過,令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這是瘋子的表情。
是啊,就算她現在能夠插手政事了,但是離她指掌天下還遠得很。如今的兵部,根本不可能聽她指揮,更何況是偏遠的地方軍。她還是個戴着奢華皇冠的人偶,再美好精致,也什麽都做不到。
但是她從來都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她的骨子裏就流淌着桀骜不馴的血液。她是貨真價實的從不服輸的葉家血脈,是絕境反殺開創大魏天下的武恒帝的子孫,是沖破普世歧視的第一任女皇武景帝的後代。
葉黛暮慢慢地拔出自己腰間的名劍重鷹,鋒利的刀刃閃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她一字一頓地說。“沒有權利,沒有軍隊,但是還有我。我會為他去的。只要是他需要我。”
衆人愣住了。沉默發酵。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反應過來。
“陛下,此話,說得倒有點意思。”離要摸着下巴,說道。“那好吧。我幫你。但是陛下,我不一定能找到他。那個家夥太聰明了,只要他不想被人找到,我沒有把握能找到他。如果這樣,你也願意将信給我嗎?”
“可以。反正也沒什麽秘密。”葉黛暮就是将上次自己在橋山上寫的情書,交給了他。這信找出來也有點費勁,葉黛暮當時沒好意思給他,又不想被他看到,就藏起來了。還是盧淑慎替她找回來的。
離要帶走了情信,也把葉黛暮的心思帶走了。哪怕是在朝堂上,也難以集中精神。她有些不安。事實上,她的擔憂也許是對的。過了半旬,重傷的離要将一截絹帶送了回來。
絹帶上只寫了半句話:汴城兵危,現……
☆、第壹佰叁拾肆章 破陣子
見那血書,葉黛暮那是心驚肉跳,差點被胸口的這口氣給壓住。離要帶來血書之時,盧淑慎正巧不在,否則她是決不會讓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帶着這樣血跡斑斑的東西來面聖的。
一旁服侍的青盞趕緊喚來語嫣為陛下舒緩。葉黛暮被這一吓,猛地眼前黑,什麽也看不清了。但是正是這熟悉的黑暗叫她漸漸冷靜下來。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驚慌。葉黛暮将手中的血書遞給青盞,堅定地命令道。“讀下去,看看還寫了什麽?”
被葉黛暮的鎮靜所感染,青盞也不怕了。她接過血書,仔細地尋找,絹帶上還有一些淩亂的筆畫,但是看不出本體來,血污太過嚴重,這絹帶都暈染開來了。她不得不趴在燭火邊上,反複地推斷。“陛下,可能只有我一個人是不夠的。需要多幾個人一起判斷才能準确。”
葉黛暮立即叫她去找可靠的人來翻譯。語嫣緊張地站在一邊,她突然發現陛下瞳眸之間的焦距不對。但是陛下完全沒有異樣,很是平常的樣子,甚至比平時更犀利一些。她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此時,盧淑慎回來了。她去太醫院為陛下取藥,想着這片刻應當也無事,又想着要與常太醫商量一下陛下最近的身體狀況,才親自去的。沒想到不過是片刻,便出了這樣的大事。“你們是怎麽回事!陛下,陛下你的眼睛怎麽了?青筠,快去,常太醫還未出宮,去把他喚回來。語嫣,陛下如此了,你都沒有注意到嘛?快去看看啊。”
“是。”語嫣終于敢動了。
葉黛暮無奈,這個時候,也只有盧淑慎能壓制住她了,但還是小小地抵抗了一下。“無礙的。不過是暫時血氣不足罷了。過一會兒便好了。還是這件事更要緊。”
“這世上就沒有任何事情比陛下的尊體更重要的。”盧淑慎毫不留情地瞪了她一眼,強硬地壓着葉黛暮坐了回去。但是也沒有阻止青盞她們去翻譯那絹帶上的血書。這事情确實刻不容緩。但是還是陛下的身體更重要。
語嫣診斷不出什麽。常太醫腳步匆匆,幾乎是被幾個心切的小侍女給擡過來的。他還沒進殿,葉黛暮就嚷嚷着。“已經好了,你看,我看得到了。”
“陛下,這可不是說笑的。”常太醫神情嚴肅,小心地替她診脈,檢查了葉黛暮的後腦勺之後,斷定。“陛下是血氣不足,這眼睛無事。只是陛下,曾經傷過腦袋,恐有淤血積留,臣還是給陛下開幾貼藥疏通一下。盧大人可千萬小心,別叫陛下再撞到什麽了。”
盧淑慎憂心忡忡,陛下實在是太容易出事了。更何況如今出事的是謝幼安,陛下是無論如何也坐不住的。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穩住陛下的心思,別叫她劍走偏鋒才好。
然而若是這一兩句危險,便能叫她退縮的話,她就不是葉黛暮了。
她的腦海裏不斷地翻湧着這短短人生中的各種片段:哥哥拽住她的手,将她從死地之中帶回人世,卻落入懸崖屍骨無存;母親躺在床上咳血,卻還是溫柔地哄着淚流滿面的自己;喵喵溫暖柔軟的身體在她懷裏越來越僵硬冰冷,最後只有一聲微弱的叫聲……
過去十七年,她經歷的死別已經足夠了,足夠她心碎了。她絕對不要再來一次,眼睜睜地看着她愛的人死去,而她卻什麽也做不了的愚蠢和懊悔。
說什麽天下,說什麽女皇,她不過是一介凡人,會愛會恨,會生會死。要她以天下為先,為這皇位犧牲她所有的偏向和愛好,那是不可能的。她做不到。她想得到的不過是自己這一小方天地罷了。她就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權利也好,女皇也好,天下也好。随時都可以換一個人。她葉黛暮不過是這天下的一個過客,而非擁有者。過去不止她這一個皇帝,現在不止她一個,将來也不會到她這裏就結束。她只是這漫長歷史上一個微不足道的皇帝,也許,在将來只需要一句話便一筆帶過的女皇。
但是對于她自己來說,她的人生只屬于她自己。她願意做一個明君,但是在那之前,她絕不會愚蠢到為這個虛無缥缈的願望犧牲一切,而這個一切便是幼安。她可以為天下死,但是她絕對不允許這天下害死他。這天下,還不值得他為之陪葬。
“陛下,若是有另一個方案去救謝公子呢?畢竟這天下絕沒有比軍隊更強大的力量了。”盧淑慎一語中的。正是這句話,叫葉黛暮稍微冷靜下來了。
是的,自己親自去,是下下之策。她要冷靜下來。她必須要冷靜下來。葉黛暮拼命地告誡自己,但是血液沸騰過頭了,叫她難以冷靜地判斷現狀。她不顧盧淑慎的阻攔,洗了一個冷水澡,這才鎮靜下來。
首先,要确定,幼安自己如何了。這血書是否是他的血。“喚離要來。我有話要問他。”葉黛暮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青盞等人站在後面,趕緊替她用幹毛巾擦幹頭發,水珠順着她的發梢,濕了一地。葉黛暮都毫不在乎。她現在就想确認一件事情——幼安。
“我真是倒了血黴,被你們倆夫妻來回送信。”離要乃是青雲榜上的第十名,雖然不是謝璇的對手,但是輕易的幾百人圍攻,他都能全身而退。可是現在他連臉上都是傷。他身上的血衣都沒來得換,便被姜瑛連血書一起帶了進來。“快說。老子快流血而死了。”
“語嫣,去給他包紮一下。不會讓你死的。”葉黛暮冷靜地忽視了他的抱怨。“你從幼安手中拿到的書信嗎?”
“當然啊。你以為我是那麽廉價的送信員嗎?”離要一邊抱怨,一邊還是乖乖地回答了。要是被謝璇那個怪物知道自己沒有好好對待這女人,八成是要玩完了。
“幼安如何?或者說你最後見他,他如何了?為何是血書?”葉黛暮說這一句時,手指緊緊地抓着扶手,連那楠木做的龍椅都挖出了痕跡。
“他好得很。他要是要死了。我絕對是第一個上去再送他一程的人。”離要完全坦率,坦率到在座的衆人都忍不住想給他一刀。語嫣咬牙,狠狠地戳了他的傷口。“啊,痛,你會不會包紮啊!”
連盧淑慎都因為這句話,想拔出自己裝飾用的匕首給他一下。陛下已經精神緊張到了邊緣,若是再加上一根稻草,不知道會爆發成什麽樣啊。
葉黛暮倒是松了口氣。因為她從未忘記,這個家夥是她的敵人。他想殺謝璇是理所當然的。但是他的話語裏透露了兩個意思。謝璇沒事,而且還很好,起碼足夠震懾這個以殺人為生的刺客。
現在的問題就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如今就等這血書上的字樣被辨認出來了。葉黛暮緊繃的神經一下子便松了一大半,眼皮漸漸地沉重了起來,但是不能睡。她艱難地和自己的瞌睡鬥争。
就在她實在熬不住的時候,眼睛剛閉上,青盞興奮的聲音便将她驚醒了。
“陛下。已經破譯了。”
☆、第壹佰叁拾伍章 蛛網
葉黛暮一個激靈,瞌睡蟲全跑光了,眼睛瞪得滾圓,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幾步走到青盞面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紙條。“快拿來,我看看。”
翻譯好的紙上寫着:汴州兵危,現有五萬軍圍攻州府,恐不能獨支三月,望陛下聖斷。
這句話絕不是謝璇寫的。葉黛暮只讀一遍,不需多琢磨便能得出這個結論。那麽這血書會是誰寫的呢?葉黛暮心生疑惑,問過離要,他完全不知道。這份血書就是謝璇在厮殺之時,趁機塞給他的。雖然離要沒說出口,但是葉黛暮知道這家夥八成也是打算趁火打劫,結果被謝璇反将一軍。
她看上的男人就是牛!葉黛暮偷笑了一會兒,接着幹正事。“州府?難道是汴州刺史寫的?”
“汴州王刺史乃是王家旁支。”盧淑慎立刻補上。
“王家?世家大族還有求我的一天嗎?”葉黛暮擔心其中有詐。但是這信是謝璇送來的,必然有他的隐情。現在的線索,那是一團亂麻,連一個頭也找不到。“王家是否收到了訊報?”
世家大族為什麽難辦,就是因為他們抱團,像一棵樹的樹根一般糾結纏繞在一起。不說其他人就是老師,最初也是因為家族的利益安排,才到她身邊的。不過,後來被她撬了牆角就是。這王刺史,應當也是先将消息傳給王家的當家人,再論其他才是。
不對啊。若是他們消息足夠靈通,也不打算以身殉國。這些有錢有權的大爺們早該在被圍城之前就跑了啊。反正古往今來的世家大族都是這麽做的。上有劉裕篡東晉建劉宋,下有北國聯盟進犯,這些背信棄義,只求生存的小人,總是第一個逃離戰線。
說什麽,只有繁衍才是家族興旺的真理,不過是夾着尾巴落荒而逃的喪家犬,全然辱沒了他們英雄蓋世的祖先為他們掙下如今姓氏的威名。當年若不是還有一個武景帝,這大魏的天下,早就不是如今的模樣了。而這些背靠大樹乘涼的家夥們,居然還看不起這位勇武的女皇。
這話說得似乎并不準确,而是,他們就是看不起所有的女人。一邊向着至高無上的權利磕頭,一邊唾棄保護着權利的女皇。葉黛暮都不知道這些人腦子裏還有沒有一點道理,說不準全是空蕩蕩的腦殼。
如此想來,這王刺史恐怕是意外被攔截在了州府裏,不管他是想逃沒逃成,還是想要抵抗。如果主帥沒跑,這一城池的百姓還是有救的。黃巾亂黨雖說是孤苦無措的流民起的家,但是他們對于那些生活幸福平靜的百姓已經是惡徒了。
葉黛暮順着這個思路繼續想下去。那麽王家很有可能沒有得到王刺史的通報,不然今天早朝的時候就該炸鍋了。只剩下一種情況。“汴州情況萬分危急,書信一類都已然送不出來了。”
那就說得通了。汴州被圍攻,消息被阻斷。只謝璇有這種本事在亂戰之中将訊息傳出,這血書才會繞過世家,直接到她這裏來。看來,謝璇已經成功說服王刺史站在自己這一邊了。現在的問題來了,最重要也是最麻煩的部分。“要如何出兵?用那支軍隊……”
葉黛暮正在思考,卻被匆匆趕來的謝璋打斷了。謝璋急得一路快走,額上的汗珠如雨滴,葉黛暮從未見過他如此不顧形象的一幕。“維桢,可是汴州兵亂之事?”
“是的,老師,我還沒派人去通知您,您從哪裏得來的消息?”葉黛暮剛派侍女緋柒去見謝璋,那馬車恐怕都還沒出宮呢。難道是迎面碰上了?
“一座城池被圍,如此大的事情。就是想阻斷消息,也只能斷那城中的。周圍的消息,這亂黨想斷,還沒那麽大的能耐。”謝璋冷笑。葉黛暮立時就知道自己想漏了什麽。
五萬的軍隊,可不是什麽變魔術可以藏起來的龐然大物。就是城中的消息傳不出來,周圍鄉鎮的難道也都變成啞巴了嗎?老師能從謝家得到消息,就說明這消息肯定是傳到上京來了,只不過慢了一步。應該是慢了一大步。除非有人故意阻斷消息。
“徐家!”葉黛暮和謝璋異口同聲地報出了答案。
是啊,這個謎題真是再簡單不過了。看這朝堂裏誰的拳頭最大便好了。反正這勢力不是葉黛暮。徐家的根系,比她想象得更深,更複雜。世道黑暗真不是說假的。就為了一己之争,這些人就可以選擇将幾萬人的性命棄之不顧。口口聲聲的仁義道德,百姓天下,說到底,在他們心裏,只有利益。
葉黛暮咬住牙,氣得說不出話來。但是突然地洩氣了。因為她想到了自己。自己也不過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剛剛還為了幼安,想要致天下于不顧,現在又在心裏把自己僞裝得很偉大了。葉黛暮暗自唾棄自己,不過毫無悔過之心。
人大概就是這麽虛僞的種族。
“現在如何是好?”葉黛暮發愁。若是徐家有心阻止,這出兵不得等到猴年馬月,到那個時候,別說城池了,連地裏的土都夠被篩一遍粗細了。
“別慌。這件事上王家只有可能比我們更急的。”謝璋安撫道。“還有徐家肯定不能讓汴州徹底垮了的,徐家的祖宅還在汴州呢。”
葉黛暮剛剛松了口氣,正要開口繼續讨論對策,突然靈光一現。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卻可怕得令她有些腿軟。她倉皇地跌坐在椅子上,将衆人驚吓。
“陛下,怎麽了?您的臉色很不好,您不舒服嗎?”盧淑慎擔憂極了。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陛下的身子骨本就弱,再這麽下去,可怎麽是好。
“無礙。”葉黛暮捏緊了拳頭,指甲刺進肉裏,聲音仍是止不住地顫抖。“如、如果不僅僅是徐家呢……還有、還有其他人從中作梗。”
“還會有誰?”衆人還未摸到這可怕深淵的邊緣。葉黛暮已經被自己的所思所想吓得戰栗不已。如果她的想法有那麽一丁點的真實,那麽擺在他們面前的難題就從一座山,變成了老天。
葉黛暮咽了咽唾沫,艱難地說完卡在自己喉嚨裏的幾個字。
“長樂毅王。”
☆、第壹佰叁拾陸章 垂涎欲滴
此話一出,衆人皆沉默。氣氛一時之間寂靜得宛如要凝固一般。這個名字大概有點像雷,一點就炸的那種。連葉黛暮自己在說出了這個名字之後,也脫力了,完全發不出聲音來。
接下來的事情,比葉黛暮想象的要簡單。她不需要多做解釋,便輕而易舉地說服了他們。這個可能性很高。若是汴州落入亂黨手中,那麽必定會興兵鎮壓。戰争一旦開始,命運的齒輪便由不得他們了。長樂毅王在其中能拿到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王位。
葉黛暮忍不住覺得自己脖子一涼。但是她還是繼續淡然地讨論下去,畢竟她腦袋不保的狀況那是多如牛毛,不差他一個。“若真是他,那麽下一步,他會想如何推動事件呢?為了達到他的最後目标。”
“湧動戰争,沖擊上京?或者聲東擊西,趁我們兵力空虛,直接攻打?”一個猜測比一個猜測來得可怕,衆人的聲音越發地輕而鄭重,仿佛怕驚醒了無形的陰影。而這陰影終将他們所有人吞噬進去。
已是初夏,黃昏的風并不冷,卻叫所有人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就像是故事進行到了高潮,背後的大魔王終于揭開了真面目,露出他可怕的獠牙一般。然而,他們不得不硬着頭皮上。葉黛暮把這口氣憋在胸上,遲早有一天,她要狠狠地甩這坑爹的命運一臉。馬丹,能不能讓人好好活啦!
“首先要保證,這上京的兵防足夠撐到西京發兵救援。其次要确保通訊暢通,不然如今的汴州便是他日的上京。”葉黛暮此話還未說完,謝璋等人便頻頻點頭。“但是我們不能放任汴州叛亂,否則,大魏危已。不管其他什麽牛鬼蛇神怎麽做,我們都必須做到我們該做的。”
大魏不能亡在她的手裏。
葉黛暮其實對于這個國家沒有歸屬感才是正常的,她不曾在溫暖的氛圍裏成長,不曾被這國家撫養,也不曾被這燙手的王位所迷惑。但是她的腦子裏還存在着另一段記憶,一段“家國興亡,匹夫有責”的歷史。
她從來都不是純粹的古人。
“陛下,你看這樣如何?先調遣汴州自有的軍隊去解圍,再視情況派遣西京的兵力。”謝璋第一個反應過來。在這個情況下,連身為太傅的謝璋都情不自禁地向葉黛暮低下頭,不喚她的字,而是尊稱她為陛下。葉黛暮還沒有注意到這種轉變,就算她注意到了,她也注定不會明白其中意義。
見無人反駁,謝璋繼續說道。“現下必須要弄清楚的是汴州軍隊能出動多少人馬?”
“汴州的都護是誰?”葉黛暮被他提醒了。汴州也不是什麽一塊無人看守的肥肉,應當不至于在開始便叫人打得束手無策,只能坐以待斃才對。“汴州軍都去哪裏了?難道打完了?”
這不可能啊。汴州雖不靠近邊疆,不需要應付敵軍,但是汴州也是個非常繁華的地方,駐軍肯定不少于五萬才對。這麽多的人總不能一夜之間都被蒸發了吧。這其中必定有人在作祟。葉黛暮袖子上的珍珠一個不小心就被扣掉了一串,她随手一扔,灑落一地。此時也沒人去管了。
“在此事發生之前,兵部已經派兵去鎮壓亂黨的根據地了。”姜瑛得到的消息更為迅速一些。這不僅是因為他是世家大族,還因為他曾在西京參軍之時,有過不少的可靠的同火。當然在其中發揮的作用更大的應當是他姓姜。兵部在誠敏帝時期還是姜家的地盤,凡是當兵的無不受過姜姓的恩惠。只是如今姜家式微,連最後的大本營也拱手讓給他人了。
而現在統領兵部的是盧家。
“汴州的都護,正是盧家人。”這句話一出,頓時所有的視線都彙集在了盧淑慎身上,連葉黛暮也沒有例外。實在是不由自主,葉黛暮狠狠地唾棄了一把自己。淑慎對她如此掏心掏肺,要是質疑她,基本就和質疑自己一樣的愚蠢了。只是一提起盧姓,在場的人誰也不敢打包票會比盧淑慎知道得更多。
盧淑慎似乎完全不在意衆人的目光,直直地望着葉黛暮,輕描淡寫地回話。“正是盧家旁支,盧易行,他是盧家難得一見的謀略者,在戰場上也曾收獲過幾場勝戰。只是比起姜家,恐怕還上不了臺面。”
這段分析,叫衆人吃了一驚。雖說這個事實人人都能推斷出來,若是別人說出這話,也不過是普通的一句評判,但若是從盧淑慎口中說出,那便是驚天動地的一番真言了。只因為她也姓盧。
在這個時代,絕對是姓氏血脈大過一切。哪怕是國法天理,也敵不過血脈之結。但這大概也是一個民族的氣血。葉黛暮不予批判。就她這樣的幫親不幫理的家夥,絕對沒有理由去鄙視別人的。
一番會議下來,葉黛暮背後都被汗水濕透了,等到終于定下一個基本的對策之時,她連衣服都不能見人了。幸好此時在的,都是無需避嫌的自己人。
“陛下,先沐浴吧。禦膳房已經準備好了晚膳。”盧淑慎貼心地先用濕帕子擦了擦她額頭上的汗珠。
“好。”葉黛暮覺得自己有些虛脫,大概是剛才激烈的争論還有糾結的思考導致的,她并沒有多在意。等沐浴過後,她又感覺自己神清氣爽了,好像可以再來一回的沖動。不過,正當她去書房練字的時候,晚膳的香氣将她徹底吸引住了。“那是什麽?”
還沒有見到,葉黛暮光憑這濃烈的香味就可以下一碗米飯。等那紅豔豔,張牙舞爪的龍蝦上了餐桌的時候,葉黛暮頓時覺得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她可以吃掉一頭大象那麽重的小龍蝦。蝦殼是在呈上之前才剝去了,留下的一些不過是裝飾物。如岩漿一般熾烈的紅色,配着柔嫩光滑的雪白,叫人看得口水直流。
葉黛暮夾起一筷子,就急迫地往嘴裏塞。首先是刺激味蕾的麻辣,然後是挑動食欲的鹹香,再後來便留下了唇齒之間散不去的甜味。這簡直就是天堂。葉黛暮淚流滿面地想。
☆、第壹佰叁拾柒章 兵權之争
由于有盧淑慎這樣熟悉內情的人在,制定計劃便順利多了。針對汴州的盧都護可能有的各種情況都已經做了相應的對策。只是目前還需要更多的情報來判斷,該選擇哪種方案。
葉黛暮吃了一大桌,歡快地吃撐了,然後被盧淑慎趕去練字了。陛下的字實在是不能見人。連盧淑慎這樣的陛下控都不能忍受。葉黛暮苦大仇深地選起筆來,每天五十張大字簡直要人命,哪怕有夜宵補償,也彌補不了她受傷的心靈。今夜練的是金剛經。
當初選擇信仰的時候,葉黛暮連猶豫也沒有,誰叫她在現代只懂一點佛教的知識,不過到了這個時代,她才發現很多她以為的嚴苛條律都是誤解。但是也有很多地方是相似的,比如不濫殺無辜。想到這裏,葉黛暮的神色便不住地黯淡起來。她想到自己這雙手,殺過人。
性命是多麽寶貴的東西,在如此多的生死離別之後,葉黛暮終于知曉了。她比任何人都懂得這個道理,也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人生。她曾以為穿越是一個悲劇,沒有什麽比失去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更加可怕的世界了,但是若這并非是一個偶然,而是必然呢?
這一世是她的前世,或是她的轉世。而她曾記得的過往,并非是束縛,而是一種力量。她擁有現代人的思維,這是這個時代絕對看不到的宏偉的視角。若是上天選擇這樣一個她來做大魏的女皇,必定是有它的道理。葉黛暮對自己不住的搖頭,又在哄弄自己呢。天命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誰也說不準。
“陛下,該安歇了。”盧淑慎來催促道。葉黛暮點了點頭。沒有謝璇在,她幾乎沒有動力堅持去紮馬步了。但是一摸到自自己手上的傷疤,她還是推遲了入睡的時間,花了和平常一樣的時間去紮馬步。只是這一次沒有謝璇,連一炷香都難熬得叫她骨頭發痛。
終于練習完畢了,葉黛暮又是渾身大汗,不得已去沐浴了一次。喝了一杯安神茶,葉黛暮才躺上了席子睡覺。只是這一夜注定沒有什麽好夢。她滿懷着心事,連夢中都是憂心忡忡的景象。但是當起來的時候,她又什麽都忘記了,只記得很恐慌,忐忑不安至極。
她總覺得什麽事情要發生。
早朝卻出乎意料地順利。汴州開倉放糧之事已經塵埃落定,但是如今的争議是如何解圍汴州的兵亂。這些亂黨已經能組織成一支有效率有目的的軍隊,那麽就已經不能當做一般的流民來對待了。出兵鎮壓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只是現在的問題是誰來領兵?用那支軍隊?
昨夜葉黛暮的小會議已經讨論得差不多了。只是她也不能拿他們的主意直接拍板決定,要是能那樣就簡單了。葉黛暮現在雖說是開始處理政務了,但是其實大多數狀況下她都是旁觀的那一個。不過,這樣也已經比之前的狀況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了。
“汴州軍在何處?怎會犯如此低等的錯誤?在敵陣前居然将大本營給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