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19)
個不是只能走一條路嘛?只要想想,如何去除這條路上的阻礙就好了。”
“陛下,很聰明。”同樣是這句贊賞,葉黛暮卻從他的語氣裏聽到了不同的意味。剛才的是鼓勵,現在的是欣慰。謝璋提起筆,在那黃色木塊上寫下一個“民”字,接着在各個木塊上寫下不同的字,擺放起來。葉黛暮一瞬間便懂了謝璋的含義。老師,真是足智多謀啊。
回過神來的葉黛暮望着底下吵雜的百官,支着下巴,輕咳了兩聲。若是在過去,她就是揮袖走了,也不會有人在意的。不過,如今嘛,總算獲得了片刻的安靜。葉黛暮清了清嗓子,說道。“旱情如何?天文館如何說?”
“禀陛下,旱情恐會加大,汴州如今最為嚴重。”天文館的睜着眼睛說瞎話。這個嘛,都是謝璇出的主意,誰叫這天文館裏主要是些江湖術士,反正正經的士族是不屑與此的,正好給了葉黛暮他們鑽空子的機會。“水渠非修不可。”
王尚書立即站出來反對。去歲修了堤壩,雖然只是小規模的修建,但是也花了不少了徭役和稅賦。現在還要開倉放糧,若是要安撫流民,這恐怕會叫國庫這幾年積攢下來的全都一次性耗盡了。根本沒有可能再去負擔汴州全線的水渠修建。“陛下,不可。怎能因小失大?汴州的百姓是百姓,那麽其他地方的百姓難道就不值得陛下憐惜了嗎?”
說老實話,如果不是關乎到自己的項尚人頭,葉黛暮真想點頭。但是她要是這麽做,大概今天就會被百官的唾沫給淹死,雖然這些家夥也根本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眼裏。愛面子真是從古至今文人的特性。葉黛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想想那華容道上畫着的第一個阻礙。
葉黛暮過了好久,才終于開口。“大魏的百姓,不管是身處何處,自然都是朕的百姓。既然是朕的子民,朕自然都憐惜。只是如今也并非是要将所有的事情一口氣做完,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做的預防工作罷了。”
“陛下的意思是先做策論?”嚴尚書趕緊跟上。他是不通人情世故,可也并非是個傻子。全然是個傻子,也活到今天,做在這個位置上。
“那是自然。修不修水渠另說,總不能明知旱情嚴重卻不作為。那朝廷養你們何用?防微杜漸,當是要道。水渠修不修自然不要緊,但是你們也不能一口否決。如果最後旱情真的嚴重到不修水渠不可的地步,你們卻堅持不修水渠,那你們便是殺死這些百姓的兇手。”葉黛暮叭的一下先給他們扣頂大鍋。
“陛下,怎能如此武斷!”徐尚書果然跳了出來。
這家夥大概就是為了反對而反對。葉黛暮尖銳地盯着他,氣勢洶洶。其實內心想得差了十萬八千裏。這家夥會不會是腦後勺有反骨,天生就喜歡當反對派?“怎麽?朕還不能追究你們失職的責任了?要追究,朕還真就要拿你吏部開頭。你們如何選材的?如何評判的?叫這些酒囊飯袋,屍位素餐!這是國家的中心,不是樂館,叫你們聞樂吟詩享樂的地方。如果做不好工作,就滾。”
葉黛暮的話要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她的肚子裏窩着一股子火呢。不過是一件事便進展如此緩慢,當踢皮球呢,九十分鐘不進一個球還有理了。“明天,我要聽這策論。戶部出預算,工部出方案,吏部出人選。剩下的也要給我出一篇,不管你們從什麽角度做,做不出來,明日便把所有人的策論念上三遍,看看有沒有新思路!”
揮袖而去。葉黛暮豪氣得不得了。嘿嘿嘿,奴隸翻身把歌唱,巴紮黑。這個故事如果到這裏下去了,那大概是個正常的打臉日常。然而,下了早朝,還有一個大魔王一樣的老師在等着她。果不其然,葉黛暮又被潑了一盆涼水,還是帶冰渣的那種。
謝璋冷冷地望着葉黛暮,隐忍不發。但是葉黛暮已經能看穿他平靜表情下的黑氣。救命啊,老師這是真的動怒了。怎麽辦?問題是,她根本想不起來今天又犯了什麽忌諱啊。
“告訴我,我教你的第一課是什麽?說。”謝璋的聲音冷得像寒冰滑入葉黛暮的喉嚨,令她凍得刺痛起來。
☆、第壹佰貳拾玖章 城中桃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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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黛暮扣着自己衣裙上的刺繡,怎麽也想不起來。老師,第一課教了什麽?那麽遠的事情,她怎麽記得。只記得第一次她拜師的時候,老師給她起了字。
王國克生,維周之桢。起字“維桢”,國之棟梁。老師期待她身為大魏之君,能夠支撐大魏将來。如此宏大的字,叫她有些心虛。因為她實在沒自信自己,能做到那個地步。頂多克制自己的欲望,不去做個遺臭萬年的昏君吧。只是想到這裏,也沒想起來,老師第一課教了她什麽呢?
那時候的她又勢弱又懵懂。還未登基,不知自己的前路在何方。就因為自己并非嫡出,又無才名顯出,所有人都瞧不起她。她心裏憋着一股火氣,勢要叫他們好看。那日皇太後還來摻了一腳。她不想暴露自己,更不想被敵人重視,忍耐着,拼盡一切地忍耐着自己。
藏拙。
“老師教的是藏拙。露巧不如藏拙。因為樹秀于林,風必摧之。”葉黛暮一邊觀望着老師的眼色,一邊仔細地回憶。而那些似乎已經過去很久的聲音,再一次清晰起來。“更何況人如棋子,命如棋盤。越是焦急走下一步的人,越容易出錯。而越是有耐心的人,越可能得到最後的勝利。”
說到這裏。不需要老師再說什麽,葉黛暮就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錯在她太心急了,她将所有的話都說了,那麽等到對方出招的時候,她必定被會心一擊。越是在關鍵的時候,越是要忍耐。而且現在還不是她能夠指手畫腳的時候。她還得等。等到她撒下去的秧苗全都長出足夠粗壯的枝幹的時候,她才可以出擊。
到那個時候,便是一擊斃命的時候。
“不過,你也不算是做錯了。”老師這是典型地打一棒子給一個甜棗。剛剛潑了冷水,現在就是表揚時間了。謝璋對着葉黛暮那是一陣好誇,誇得葉黛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老師可是很少表揚的。興奮得葉黛暮差點想出去跑幾個圈回來。
“那,老師,明天怎麽辦呀?”葉黛暮知道自己雖然表現不錯,但是歸根結底還是用錯了策略。明天得要糾正一下才行。
“說話如潑水,潑出去的水也收不回來。這一次就堅定這個策略,不然朝令夕改,可是大忌。”謝璋理了理桌子上的茶具,他習慣了将用過的東西整整齊齊擺放回去,動作做得行雲流水,叫人一看便心向往之。“維桢,一國之君,首要的便是言必信,行必果。你說出的話,一定要守信用,做事一定要辦得到。否則民心易變。”
葉黛暮點了點頭。突然覺得牙疼。老師說的很對,換做是她,也不會對一個說話不算話的家夥有多信任多崇拜的,更何況是君王。只不過,她上輩子是個軟貨,這輩子好像也沒有硬氣到哪裏去。她真沒自信可以做得到。以後還是少許諾吧,免得出糗。
“維桢,今日你做的很好。下課。”謝璋最後說了這一句,摸了摸葉黛暮的頭,揮袖離去。
葉黛暮在後面深鞠躬。“謝老師教誨。”
上完課,葉黛暮回了長生殿。謝璇還沒來,馬步可以等等再紮。若是要吃晚膳,也太早了一點。葉黛暮想了想,要不去內庫吧,好久沒去尋寶了。
“林總管,身體可還好?”葉黛暮照例詢問。林總管年歲已大,要不是他自己堅決不肯退休,葉黛暮絕對會送一筆錢財讓他回家好好養老的。這位老人家很是喜歡葉黛暮,雖說畢恭畢敬,但是葉黛暮感覺得出來,他似乎把她當做一個需要人疼愛的小輩多過他要侍奉的皇帝。
林總管聽後笑得燦爛。“好極了,陛下。老臣肯定還能看到陛下的孩子來玩耍呢。”
這話說得葉黛暮不禁臉紅。孩子,還早着呢。她連個丈夫都還沒拐回家來。不過,葉黛暮握緊拳頭。她是絕對不會叫到嘴的鴨子跑了的,坑蒙拐騙也要騙回來。嘿嘿,這個是絕對不能告訴謝璇的,免得那只愛炫耀的孔雀得意洋洋起來。
葉黛暮在內庫玩了一會兒,挑了一對白瓷兔子帶了回去。這模樣通體雪白,表面光滑清涼,摸上去讓人有點上瘾。林總管什麽也沒說,立刻派了小侍從包好拎着給葉黛暮送回長生殿去了。
“陛下,在玩什麽呢?”謝璇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耳朵。葉黛暮吓了一跳,忍不住沖他翻了個白眼。
“你要吓死我啊,幼安。”不過,她看了眼那兔子,立即心情好了起來。“我去內庫挑了個把玩的小玩意。你摸摸,特別舒服。”
謝璇拿起來,笑着說。“還行吧。”然後又伸手去捏葉黛暮柔軟的耳垂。”我還是覺得這個比較舒服耶。“
葉黛暮和他打鬧一番。謝璇才催她去用功。“這兔子裏面好像放了東西。好了,快點紮馬步。不然我就沒收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陛下,你這樣可不行。不是說想要學輕功嘛。你好好紮馬步,我……”
“你教我輕功。”葉黛暮最喜歡這個了,她上輩子老幻想自己是個有蓋世武功的大俠,路見不平一聲吼的那種。不過,事實上,她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軟蛋,連一個人走夜路都要不停給自己打氣,不然可能自己被自己吓死。
“不,我頂多帶你飛一會,過過瘾。“謝璇毫不留情地打擊她。“就你這個懶蟲,別說輕功,就是拿劍耍個十遍,都能累得夠嗆。稍微有點自知之明好嗎?”
“哼!”葉黛暮氣得一晚上不給他好臉色。
第二天上朝前,葉黛暮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表現得太孩子氣了呀?不過,很明顯這都是幼安的錯。這麽一想,葉黛暮又把改正自己的錯誤抛之腦後了。
“陛下,修水渠,必須得先勘測地形,選擇合适的水系,地段進行修建,若是茫然進行,必然會釀成大禍。”嚴尚書首先上書。
葉黛暮提起精神。今天可是有一場硬仗要打。贏,她可以得到一個太平盛世的序章;敗,大概這汴州就保不住了,和她的王位一起。但是她是誰啊?上過樹,劈過柴,登過基,殺過人……堂堂大魏的女皇。
來戰!
☆、第壹佰叁拾章 引君入甕
“正是此理。那麽從何處開始修建比較好,能在預算之內惠及最多的百姓?”葉黛暮看似随意地掃了衆官的臉色。果不其然,徐劭源急不可耐得連表情都克制不住了。
葉黛暮繼續抛下餌料。“王尚書,你覺得呢?畢竟在人口密集之處修建,才能使水渠的用處最大化。雖說都是百姓,但是也不可能處處都顧及得到,只要能保下絕大多數的糧食便好了。”
在這個時代,糧食那就是人的性命。若是因為大旱而糧食絕收,別說是皇帝,就是天皇老子都可能被那群紅了眼的百姓推下神壇,砸個稀巴爛。但是對于坐擁廣闊田地,庫藏金銀財寶,甚至蓄養士兵軍隊的世家來說,這不過是個能發災難財的時機。
如果能将這水渠修在自己莊園附近,自然也會産生巨大的利益。葉黛暮幾乎連用腳趾想也能猜到,這幫水蛭在想些什麽。如果能得三分利,他們願意屈尊動動自己的手;如果能得十分利,就足夠他殺人放火,罔顧一切的法律和原則。那麽如果已經變成了無本萬利呢?他們大概連自己的命都能抛出去。
“陛下。臣以為此事應交予地方官來判斷。畢竟戶部手上不過是個數字,唯有地方官能對現實有所感悟。還請陛下,将此事交予汴州的地方官。”徐劭源說得頭頭是道,幾乎沒一句不在理。可惜葉黛暮早就看透他了。大義淩然的僞君子。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家族的興亡。
徐劭源向前走了一步,緊逼着葉黛暮下決定。而葉黛暮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踏進陷阱裏。作繭自縛。“那好吧。如你所願。選擇水系的事情由汴州官員來做,但是如何修建還是要工部拍板才行。畢竟,出修建方案的是工部。嚴尚書,若是修建出差錯,你自己看着辦吧。”
最後一句大概不能叫威脅。不過,在場的百官大概不是這麽認為的。反正事後,嚴尚書來給她報信,六部裏不少人來給他出了馊主意,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勢力來拉攏他。葉黛暮摸着下巴,覺得自己這波仇恨拉得很足嘛,居然都沒讓人起疑。第一步棋按下去了,接下來想要最後将軍,還有不少工作要做呢。
首先,修水渠是要勘測地形的。可是勘測又不是人能空想出來的,必然要去現場測量。那麽還有一個作用,便是可以丈量土地。汴州如今的亂局一半要歸咎于汴州徐家侵占農戶土地,導致百姓流離失所。而徐家又在朝堂已久,是個連普通世家都不敢與之一拼的龐然大物,更何況是無權無勢的百姓了。
可是大旱即将籠罩的陰影可不管這地是誰的。為了保住自己田地的産出,順便還能發一筆災難財,對于只要動動嘴皮子就能做到的徐家來說,必然不會錯過朝堂修建水渠的機會。他們想得理所當然,反正是修建水渠,對國家來說,滋潤百姓的土地,還是他們自己的土地是沒有區別的。
就是這私心給了葉黛暮可趁之機。她可以借着勘測地形的機會,趁機測量汴州徐家的土地。只要找到他們侵占土地的證據,她就能沒收這些不義之財,将這些土地還給那些農民。還有比這更劃算的事情嗎?
“你說他們真的會這麽簡單就上當嗎?”順利得葉黛暮都有些不敢相信。
“那便再加一把火。”謝璇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葉黛暮不知道的是,他為了這句話做出了多少努力。等到消息傳來,徐家所在的水系水位岌岌可危,徐家忙不疊地将自己的莊園暴露出來。葉黛暮才意識到,他為了她做了些什麽。然而他所做的努力是不被世人知曉,雖然他可能才是那個拯救蒼生的人。
謝璇卻不以為意。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其他東西。“好啦。我都幫你做了這麽多。你也稍微給我一點獎賞嘛。”
這撒嬌的語氣,葉黛暮實在是抵抗不了。汴州的事情快要解決了。老師好心地給她放了幾天假,盧淑慎也對她偷溜出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葉黛暮就歡快地拖着謝璇去了山上玩。對,沒錯,就是那個會做八寶齋的小廟所在的山。
葉黛暮至今還搞不清楚這廟宇究竟是個什麽名字。因為它既沒有牌匾,甚至也不曾出現在任何一個人的口中。這叫葉黛暮有些郁悶。不過,現在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這些奇怪的地方了。因為她被完全的籠罩,他的氣息。
柔軟得像果汁軟糖,越是吸吮,越是甜蜜。她的眼睛牢牢地望着他,想将他此刻癡迷的神情一點一點記在心上。她摟住他的脖子,像是無骨的蛇一般纏繞在他身上。他有些小心,又有些放縱地捧着她,像對待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般。
“好痛。”過于放縱的結果就是,葉黛暮的嘴唇腫得不行,連喝杯水都敏感。“都怪你。”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謝璇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頭發。“維桢。”
“怎麽了?”葉黛暮疑惑地擡起頭看他。但是謝璇猶豫了一會,還是笑着搖頭,自我否決。“沒事。快要亥時了。我們回去吧。”
“哦。好吧。明天還要上朝。你背我回去,我要睡覺。”葉黛暮趴在他背上,很是安心,沒一會兒就睡着了。謝璇颠了颠自己的寶貝,笑着往下走。
半山腰上,他與上山的一悫法師撞個正着。他默默地望着對方,騰不出手來行禮。對方笑眯眯地沖着他搖了搖頭。兩人相視,無言地對應了一個來回,半句話都沒說,相互向着自己的方向繼續走了下去。
進了廟宇,雲繇法師早就沏好茶,等他了。“師兄可有遇見則果?”
“遇見了,那孩子……”一悫法師笑着飲下一口熱茶。“可算是合了你給他起的法名。”
“還不是你這師父一點也不負責任,連個法名都不準備好就要收他做關門弟子。”雲繇法師取笑道,然而他不知想起了什麽,感慨道。“伯康若是知道他孩子這麽大了,一定很欣慰。”
“伯康都已經放下了。你這出家人,反而放不下嗎?”一悫法師話鋒一轉,又提起說過無數次的話題。這個話題在過去都總是半途而廢。“畢竟,他都已經去世二十一年了。”
“師兄還不是,記得這麽清楚。”雲繇法師這輩子,唯一放不下的因果,便是謝公。
☆、第壹佰叁拾壹章 表白日
謝公已經病故了二十一年啊。歲月就這般無情。當年風頭無兩,絕世無雙的威武将軍,掃蕩三軍,血戰三天三夜,南北國無不畏懼。
猶記得大勝歸來那日,他騎着油光發亮的青色河曲馬,手握丈三龍魂烈焰槍,緩緩穿過上京的街道,百姓将兩旁擠得水洩不通,雀躍的歡呼聲幾乎要将天空都掀翻了。
那聲音似乎還在耳邊萦繞,但是故事的主角已經埋骨深山,被世人遺忘了。
雲繇法師又一次嘆氣。“我不知道有沒有教好這孩子,有沒有辜負伯康的期待呢。若是他可以多活幾天就好了,看一看這孩子。”
“還在糾結這個啊。”一悫法師倒是笑了起來。“伯康是不可能在意這個的。對于他來說,只要這個孩子沒有叛國背棄,他都會感到高興的。還有伯康一定看到了,這孩子出生的。”
“是嗎?”雲繇法師望着遠月,感慨道。
謝璇走在路上,心無旁骛地感受着自己背上那個寶貝的呼吸,帶點溫暖的氣息十分的甜美。哪怕是一句話都不說,這種獨處都叫他狂喜。這一刻,她只屬于他一個人的。
葉黛暮并沒有睡着,只是靜靜地閉上眼睛,靠在他的背上。這個位置,她可以聽見他的心髒強有力地跳動着。咚咚,咚咚,像一只戰鼓。她偷偷地笑了起來,原來他也不是無動于衷的。他吻起來像是棉花,有甜有軟,含着的時候,好像要融化在舌尖一般,令人上瘾。她總是忍不住地想要永遠停留在這一瞬。
兩個人雖說相互表明了心意。但是葉黛暮總有一種虛幻的夢境感,不太真實。因為他們之間從沒想過或是談論過未來。不知道他是有什麽打算,但是葉黛暮自己有些不敢想。現在的一切都已經令她足夠滿足了。只是未來,她可以預想到的未來,令她自己都有些害怕。
不去想,不要去想。葉黛暮強行打斷自己的思緒,摟住他的脖子,去嗅他的氣味,像是清晨的露水一般清爽。謝璇似乎感覺到她內心的郁結,輕聲地說。“維桢,你醒了嗎?”
“恩。”葉黛暮的聲音有些沙啞。她不敢跟他說,也有些不想要去觸及,那可怕的深淵。
“你看天上。”謝璇沒有說破她的心思,反而轉移話題。“月亮邊上。”
葉黛暮搓了搓自己的眼睛,擡頭去看。如雪一般的圓月,周圍繞着一圈五彩的光暈,宛如仙境一般的景色。葉黛暮不禁看忘了神。好美,美得驚人。“好美啊,幼安。”
“是啊。你喜歡嗎?維桢。”謝璇笑着說。
“喜歡。”葉黛暮忍不住在心裏多加了一句。喜歡,但是比起這個更喜歡你。這個世界上,最喜歡你了,幼安。
“我也喜歡。”謝璇卻接上了葉黛暮敢想不敢說。“但是我更喜歡你啊,維桢。比起這世上的美酒,我更喜歡你。”
此刻的風如同釀藏已久的美酒,僅僅被吹拂,便叫人醉了。葉黛暮掙紮着爬了下去,走到謝璇的面前,勾住他的脖子,笑着吻了上去。纏綿柔軟,令人眷戀不已。“你想要我嗎?”
語氣裏的含義,無需多言,劇烈的心跳和通紅的雙頰暴露了一切。葉黛暮有些害羞,卻還是堅持着将自己的目光牢牢地盯着他的雙眸,雙手早就揪緊了自己衣角。他會拒絕嗎?他會接受嗎?他在想什麽?他猜得到我在想什麽?腦子裏都已經亂成了一團麻。
只是這樣被他用熾熱的眼神看着,她便已經羞澀難忍了。這個時候,她就已經後悔了。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個輕浮的女人。他會不會看不起自己。在他眼裏,自己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謝璇将她抱了起來,像抱了一個孩子。葉黛暮覺得自己的臉頰燙得如同火燒一般,忍不住移開了目光。謝璇嘴角帶着笑,沒有回答,慢慢地靠近她的臉。是接受嗎?葉黛暮用眼角瞟他的臉色。但是他卻沒有如她想的那般索求,而是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鬓角,輕聲說道。“想要。但不是現在。”
雖然在內心松了一口氣,但是一股難以言明的委屈湧了上來。葉黛暮終于克制不住自己,也許是這夜風将她熏醉了。她竟直白地說了出來。“你不想要我嗎?我不夠好嗎?還是,其實你對我的喜歡,并不是我想的那樣呢?”
“當然不是的。”謝璇笑着吻了吻她的額頭。“我對暮暮的喜歡,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我想要暮暮,想要得快要爆炸了。”
葉黛暮聽到這裏就已經紅得像顆番茄了,她捂住謝璇的嘴,卻不能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我想要撫摸暮暮柔軟細膩的皮膚,我想要吻遍暮暮的身體,我想要看到暮暮所有的表情。一想到你躺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為我所做的一切而哭泣……”謝璇繼續說了下去。
“不許說了,不許說了。流氓!”葉黛暮這樣說着。明明剛剛還想着自己已經做好準備了,可是現在僅僅是言語便叫她丢盔棄甲了。
“你還沒有做好準備不是嗎?”謝璇笑着說。他早就看破了她的一切。“而且我會明媒正娶你的,這些事情還是留到洞房花燭夜,等你穿着紅色的龍鳳錦衣的時候吧。”
葉黛暮愣住了,喃喃。“你會娶我嗎?”
“我是想和暮暮過一輩子的那種喜歡啊。”謝璇理所當然地回答。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突然笑了起來。“不過,不是我娶你吧。是暮暮娶我啊。”
“可是……可是。”葉黛暮哽咽了。“可是那樣,你就再也不能出仕了。我不想要,不想要你,你明明這麽有才華,有能力,卻要藏在暗處……可是我不想放開你。我不要。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反對都沒有用。我就是想和幼安在一起。我只想要和幼安過一輩子。”
“那就可以了。”謝璇吻上她的唇。
只要有這句話就夠了,他不會放開她的,再也不會了。
☆、第壹佰叁拾貳章 思難絕
“汴州據點出了一些問題,等我解決了,我會向陛下提親。”只留下這樣一句輕飄飄的話,謝璇離開了上京。葉黛暮沒去送他。她不敢去,怕自己當場便要淚流滿面,死死地抱住他不肯放他走。
天下當然很重要,百姓當然也很重要。可是,此刻葉黛暮的心只有自私的自己。她只想要一直一直和幼安呆在一起。從早晨到晚上,從問好到親吻,每一餐,每一刻都想和他在一起度過。感覺沒有他的日子比之前更難熬了。
“陛下,今夜想用什麽晚膳?”盧淑慎将葉黛暮桌上涼了的茶,換了一杯溫熱的。葉黛暮正在練字,最近有些懈怠了,被老師好一頓責罵,葉黛暮淚奔着回來就開始寫字了。
“沒什麽胃口……”葉黛暮一個不留神便錯了力道,這一大張一下子就毀了,不由地唉聲嘆氣。幼安不在,還有一大堆功課,但是字寫得太差老師會打回來重寫。胃裏沉甸甸的,感覺被石頭塞滿了,一點胃口也沒有。
盧淑慎想盡了辦法,也沒有教葉黛暮吃完一碗飯。這下所有的侍女都憂愁起來了。女皇就是愁得大把大把掉頭發,整夜都不睡覺,也不曾少吃一口。如今這樣,怎能不叫她們擔心呢。最後還是同是吃貨的霁曦想了個好提議。“近來天氣有些轉熱了,也許這個緣故吧。妾的提議是用碳烤新鮮食材的氣味吸引陛下。”
雖然心裏滿是事情,但是當那櫻桃木特有的香氣濃郁起來的時候,葉黛暮就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了。“這、這是什麽味道?”
青盞笑嘻嘻地湊上來,給葉黛暮捏了捏酸楚的肩膀和手腕,回答道。“這是霁曦那丫頭說,正是燒烤的季節呢。禦膳房裏送來很好的牡蛎,霁曦已經在烤了。陛下,還想吃什麽?”
“想要烤雞翅、五花肉、羊肉串、大蝦、玉米、年糕……”葉黛暮一邊數着一邊口水滿溢出來。一想到那特殊的醬烤汁,甜酸鹹香,叫人口齒生津,一開始吃,便再也停不下來,直到肚子滾瓜溜圓為止。不對,就算是肚子飽飽的,還是忍不住會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嘴裏塞進去的。
當然燒烤和啤酒最配了。一口這個,一口那個,然後灌上一大口冰啤酒,氣泡在嘴巴裏綻放,爽呆了。但是這個時代還沒有啤酒吧。葉黛暮癟嘴。“想要喝酒,那種泡泡很多,有谷物發酵味道的,但是不能太烈。有這種酒嗎?”
盧淑慎想了想,喚了一個酒窖的侍從,詢問。那侍從年紀輕輕,但是對于酒類十分的精通,沒多想,便答複道。“有的。名為周公醪醴,有谷物的甜味,而且清爽。就算喝上三缸也不會覺得頭暈的。陛下請放心。”
葉黛暮開心得不得了。她一邊喝着酒,一邊爽快地吃着燒烤。在古代還能過着現代人的生活,不愧是統治階級啊。這雞翅已經腌制入味了,雞肉Q彈柔嫩,每一口都帶有櫻桃木的香氣,肉汁滿滿。還有那些蔬菜,新鮮水嫩極了,哪怕是生吃都沒有一點問題。葉黛暮饞得伸手,偷偷順了一串紅蘿蔔,一口一個,很甜很多汁,但是很爽口。
“我給陛下涼拌一些吧,放些白糖和甜醬,味道會更好哦。”霁曦一邊說,一邊就快手快腳地将一些可以生吃的蔬菜切成絲,倒入醬汁,小心地不破壞形狀地攪拌了幾下,就将碟子遞到葉黛暮的桌子上。
葉黛暮用青盞拿來的濕毛巾擦幹淨手,拿起筷子,嘗了嘗。“好好吃哦。這個。”兩三口便将小菜吃光了,一口灌下巴掌大小碗的淡酒,爽快地呼氣。心中的郁結似乎已經離她遠去了。“你們也吃吧。沒關系。”
侍女們早就被葉黛暮帶壞了,按照規矩,她們在葉黛暮面前是絕對不能吃東西的,這有礙儀容,十分不雅。但是葉黛暮向來不在乎這些,雖然她沒有明确說過,卻實實在在地被大家感受到了。幾個年紀小的侍女小聲地歡呼起來,被盧淑慎一瞪,收斂了一些。但是連盧淑慎自己也忍不住嘴角帶有了笑意。
衆人其樂融融地開了燒烤派對,一直吃到了半夜。
葉黛暮就知道,沒有人能拒絕燒烤的誘惑。吃得飽飽的,還喝了不少的淡酒,葉黛暮心滿意足地躺上了床,準備睡覺。雖然沒有醉酒,但是還是有了一點醉意。正是這一點醉意,叫葉黛暮感覺輕飄飄的,十分舒服。如果能這樣入睡,大概也是一件美事。
然而世事就是不盡如人意。這邊葉黛暮的眼睛剛閉上,那邊門外的急報就響了起來。“發生了什麽事情?”葉黛暮警醒地坐了起來,一把拔出自己枕邊的重鷹。
“是急報,陛下。”盧淑慎和語嫣趕緊給葉黛暮穿衣。“青盞先去前面打探了,陛下別急。雖然已經是夏初,但是夜裏還是有點涼的。若是不穿戴好,恐怕會傷風的。那可就不妙了。”
葉黛暮只好耐着性子等。青盞快步走了進來。“陛下,是汴州。是汴州黃巾亂黨。”
什麽!葉黛暮趕緊站了起來,顧不得還沒有系上最後的帶子,匆忙地往外走。盧淑慎只好跟在後面,不停地修繕。陛下心急,她不能阻止,但是她也不能讓陛下就這麽衣冠不整地出去見人啊。七手八腳,總算是在葉黛暮踏出門之前将她收拾好了。
葉黛暮完全沒在意這種事情。她急切地召見姜瑛。“仲常,汴州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幼安呢?幼安如何了。”對她來說,雖然汴州的事情很緊急,但是幼安的安危更重要。她大概一輩子也沒辦法變成那種大公無私的明君。她的本質就是個自私的吝啬鬼。
“幼安生命無礙。但是其他方面我就說不上了。陛下,還是先看看這份急報吧,是幼安從汴州遞上來的。”姜瑛将小巧的竹簡送到盧淑慎手中,再由她遞給葉黛暮。
葉黛暮展開竹簡。
吾愛親啓:近來惶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