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17)
,因為她實在是太惶恐了。“陛下,皇太後聽聞陛下身體不适,前往長生殿來看望陛下了。”
☆、第壹佰壹拾玖章 正面交鋒
如果說這是一個故事的話,葉黛暮覺得進行到這個時候已經是個恐怖故事了。馬丹,動不動出現殺人狂魔的除了恐怖故事還有什麽?皇太後簡直是陰魂不散,之前病重到不能出來搞事,葉黛暮還狠狠地松了口氣。
然而事實證明,好人不一定長命,但是壞人一定會禍害千年的。否則那些超長的狗血電視連續劇是咋弄的。
“陛下,您怎麽樣了?又開始疼了嗎?”盧淑慎見她立時臉色蒼白,連嘴唇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了,緊張地問。葉黛暮搖了搖頭,現在肚子不疼了,頭疼啊。
“皇太後到何處了?”葉黛暮該慶幸她已經不是一個人在奮戰了。她忍着不适,坐了起來。面對皇太後決不能這麽潦草,她就是無事的時候都已經要了她的命,現在這般慘淡想來會更麻煩。想示弱來讨好皇太後,那是絕對沒用的。那個瘋子,從一開始就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更別提現在了。
“禀陛下,已經出了太極殿了。”青盞一邊替她穿鞋,一邊回答。
葉黛暮立刻開始梳妝打扮。當然不是為了好看,那是為了有氣勢。首先,她必須坐在床上等皇太後,然後還要主動問好,這樣她在氣勢上自然就會居于下位。但是若有一個合适的妝容,便能夠稍微彌補她的弱勢。“皇太後那邊的情報收集的如何?玉真郡主人在何處?”
“禀陛下,除皇太後病重,與徐家書信往來九次,還有玉真郡主偷溜出宮三次。其他的,妾等還在搜集中。”青盞繼續擴展開來。“皇太後并沒有用宮中的太醫,但是妾還是打聽到,皇太後喚來的大夫,擅女子症。玉真郡主此時正在宮外。妾已派人去跟了。”
“好。去把安神香點上,把上次謝璇拿來的半扇綿放少許進去。”葉黛暮表示昏昏沉沉的才好糊弄過去啊,不過,劑量太多的話,能不能一次性弄死她。這個想法很美妙,現實是不可能的,除非葉黛暮自己也不想活了。
人生如此美好,再艱難都要活下去。恩,晚餐吃什麽好呢?
“陛下,皇太後已到殿前。”語嫣匆匆地進來了。這姑娘也吓得不輕。葉黛暮表示諒解,她這會兒腿也抖得不行。怎麽說呢?和正常人之間的交談,開個嘴炮還不容易,若是刺客更好了,拔劍血拼呗。可惜這是個不能打,不能殺,甚至連嘴炮也開不起來的瘋子。
葉黛暮也怕得不行。但是怕就怕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葉黛暮淡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腿。別抖了。算了,還是臉撐住吧,反正腿在被子裏,誰也看不到。
說起來,皇太後得了什麽病呢?擅長女子病的大夫,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正胡思亂想着呢,長生殿的門一如既往地被狠狠推開了。昏暗的光線,室內與室外分不太清,然而皇太後那金光燦燦的鳳冠羽衣着實叫這一切顯得詭異而恐怖了起來。
一陣寒風順着門湧了進來,将室內昏昏沉沉的暖氣一掃而空,變為了冰冷的寒氣。坐在主位,葉黛暮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皇太後的臉慘白得過分,像是一層層的面粉修飾過一般,太陽穴上的青筋暴起。她十指指甲長而尖,用紅色的汁液染起來,沾着金色的粉末構成了華麗的圖案。雖然這是雍容華貴的裝扮,但是就葉黛暮看來,比較像是時代劇裏的女鬼。
“恭迎皇太後,不知皇太後來此找朕有何要事?”葉黛暮站也不站,坐在那裏,問候道。不過,她覺得這個問候絕對會讓皇太後氣得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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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後氣得臉色鐵青,但是也不知道是誰給她充了智商,她居然忍了下來,沒有直接爆發,假惺惺地說道。“聽聞陛下受傷,哀家特意來看望陛下。只是看起來,陛下不是很歡迎哀家?”
長生殿中自然不會有第二把椅子。但是皇太後自帶了椅子。幾個侍從有序地擡着寬大的椅子走了進來,放在了皇太後的身後。皇太後坐了下去,慢悠悠地接着問。“陛下,不要忘了。即使你身為大魏的皇帝,你仍是哀家的女兒。怎可對嫡母不馴呢?”
好嘛,這宮鬥技能是直接升級了啊。不搞簡單粗暴的那一套了?葉黛暮心生疑惑。她這是不是被人家穿了?皇太後要是有腦子,靜得下來宅鬥,就不會把一手好牌打得成如今這樣稀爛的局面。不過,這樣也好。葉黛暮表示比暴力,可能比不過,但是比宅鬥話語交鋒,葉黛暮表示她這裏的妹子都一個頂十個。
“母後,此話怎麽說?朕怎敢對母後出言不遜呢?”葉黛暮順手推舟地換了稱呼,滿臉堆笑地說。“只是母後也知道,朕受歹人所傷,現下身體有些不适。沒有站起來迎接母後,朕想如母後這般寬容大度的聖君,應該不會計較這一點吧。”
戴高帽子嘛,誰不會。葉黛暮看着對方明顯扭曲的五官,內心暗爽。不知是哪家的人才給皇太後灌輸這樣的思路,實在是太棒了。不過,現實也沒有令她高興太久。皇太後只忍了片刻,便忍不下去了。當然和葉黛暮得意忘形有很大的關系。
“夠了,哀家不是來和你這黃毛丫頭争執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陛下,你既然已經及笄,自然需要一個夫婿。只是先皇去得早,沒有給你訂下一個夫婿。哀家身為你的嫡母,這個責任自然是義不容辭。”皇太後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邊說着,一邊擺弄她的指甲。
葉黛暮表示她現在就想把皇太後手上的利器給折斷了。馬丹,這是要染指她的婚事啊。葉黛暮能忍?“這便不必皇太後操勞了。”
“豎子!無人教養你,要如何尊敬長輩嗎?不過是個妾生子!”皇太後氣得猛地跳了起來,指着葉黛暮的鼻子罵道。“哀家乃是你的長輩,婚事自是由哀家來做主!”
瑪德,智障!
☆、第壹佰貳拾章 撲面而來的狗血
葉黛暮在內心狠狠地抽了她兩個巴掌,才心平氣和地好好說話。“皇太後,不必動怒。皇太後自然是朕的嫡母,只是朕的婚事恐怕您沒辦法做主。朕乃是這大魏的女皇……”
“大魏以孝為先,難道你身為大魏之主,想要違背祖訓嗎?哀家給你訂好了婚事,你不能拒絕。你就是大魏的女皇,也是我徐婉清的庶女。”皇太後才不管這麽多,連聽她說完話都等不及,暴躁地說。
皇太後的手段高了不是一星半點啊。這時葉黛暮還能冷靜地分析,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被這麽罵了。但是徐婉清下一句話便将她氣得渾身戰栗。“古來,奔着為妾,若是要恨,便恨你那賤人娘吧。”
葉黛暮咬緊了牙關,才沒叫自己拔出腰間的重鷹,沖這趾高氣揚的女人砍傷一刀。若是可以,她真的一點都不想克制自己。徐婉清你等着,總有一天,要讓你想入地獄也無門可去。她艱難地從牙齒縫裏擠出話來。“皇太後,此話怎講?大魏以孝為先,難道朕的親母非為朕的孝道?難道皇太後要叫朕有違孝道!”
你算個屁啊!朕的親娘都沒有這麽說過。孝道也是有分的,你他媽這種鬼一樣的嫡母,為啥要孝敬你,又不是腦子進水了。但是這個瘋子明顯不打算和她講道理。幸好,殿外有姜瑛将軍,皇太後現在不可能用武力殺死她。但是要怎麽才能擺脫她呢?
“朕……”葉黛暮才起了一個頭,那邊神隊友就來助攻了。
一個太極殿的侍從恐慌地匆匆進來。若是換成往常,盧淑慎肯定揪着這侍從狠狠地下一下皇太後的臉,但是她靈敏地感覺到這是一個出乎她們意料的助力。
然後葉黛暮就看見皇太後驚慌失措,連和葉黛暮多說一句的心思都沒有,揮袖便快速離去。這是什麽鬼?以為是暴風雨,結果就是個毛毛雨。反而叫葉黛暮內心不安極了,總覺得還有什麽後手在。“出了什麽事?是太極宮?還是玉真郡主?”
“妾不知,妾立即便着人去探聽。”青盞立即回答。
葉黛暮還有些驚魂未定。盧淑慎遞上一杯溫水。她接過來,小口小口地呷。就在這時,橫梁上翻下個人影,差點叫她吓得将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幼安,你吓死我了。”
“哦。那你早點習慣啊。”這個毫無悔改之心的家夥壞笑地說。“若是下次半夜翻身的時候吓到你,我恐怕就不好了。”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怪怪的。葉黛暮沒怎麽在意,趕緊問。“你在那上面,聽清那侍從與皇太後說些什麽了嗎?”
“聽清了。不過,她說了什麽嗎——”謝璇說了半截不肯說下去了,笑眯眯地湊上臉來示意。葉黛暮瞥了瞥自覺離開的盧淑慎的背影,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是人都走光了,她也不是什麽矜持的大家閨秀,很是豪邁地啃了他一口。反正她垂涎他的美色很久了。
恩,果然很軟。葉黛暮奸笑,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他的下巴,額,身高不夠,只好站在椅子上。葉黛暮擡起他的下巴,裝模作樣地說。“美人真是膚若凝脂,滑的很。來給爺笑一個。”
謝璇笑眯眯地任她擺布。不過,他那雙眼睛裏似乎說着:爺可從來不吃虧。葉黛暮玩夠了,才想起來眼前這位大爺的人設,那可是史上最小心眼的貴公子。感覺一定會被報複,救命。
這不,謝璇伸手就将這站在椅子上的小丫頭片子抱了下來,力道之大由不得她拒絕,可是又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不讓這可斬斷人骨的怪力傷了她分毫。“你既然調戲了我,自然要對我負責了。從此,我就是陛下的人了,陛下可不能做薄信郎啊。”
葉黛暮本來有些小害羞。他的胸膛熾熱得叫她不知如何是好,心髒像只麻雀似的跳得停不下來。只是被他這番臺詞一說,葉黛暮忍不住地笑了場。“哈哈哈哈……你等一下。不行了,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這語氣……哈哈哈……實在是像極了戲文裏的深閨婦人。”
謝璇由着她笑個不停。“是啊。對于陛下來說,我不就是深閨的女人,一輩子就只能期盼陛下,不要愛別人,只愛我一個。陛下,你會負我嗎?”
雖然同樣是深閨話語,但是葉黛暮聽出了他語氣裏的鄭重。葉黛暮頓時吃驚得失去了言語。他也會有不自信的時候嗎?他,謝幼安,謝家的貴公子,高高在上,詩情才華,貌美身材,無一不精。他是這天下人都羨慕的逍遙公子,卻還有和她一樣擔心手中的這根紅線綁不穩的時候嗎?
葉黛暮轉過身去,與他面對面,注視着他。那雙冷清冷性的烏黑的瞳眸裏只倒映着她一個人。這是屬于她的。“這是個蠢問題。我沒想過你也會擔心這種事。你是小姑娘嗎?”
忍不住想逗逗她。大概這就是幼安平時逗她時候的感受了。但是還是不忍叫他多等一刻,爽快地說了她的答案。“不會。這世上還有比你更值得我愛的人嗎?不會有了。這世上只有一個謝幼安。”
“你……”今天謝璇似乎真的有些怪異,但是他沒有将自己那些愚蠢的問題一一問出來。比如,你為什麽愛我。他知道愚蠢,可是內心大概還是會有些困惑,就如同葉黛暮曾在自己心中否定過千萬遍對他的愛意那般。人生來便是困惑着的,當所有的謎題解開的那一刻,大概便是死亡了。
“還有什麽問題嗎?”葉黛暮笑着,踮起自己的腳,可還是不夠高,只好親了親他的下巴。“笨蛋,低下來一點啦。你又長高了,我夠不到。”
謝璇立刻抛開了所有多愁善感的疑問,低下頭,迎接這所有一切的答案。沒有比這更好的答案了。他全神貫注地投入其中,忘我地将她抱起來,徹底地摟進自己的胸膛裏、骨血裏、心裏。
等葉黛暮想起自己最初的問題時,已經過了很久。“對了,皇太後到底聽見什麽走的呀?”
“玉真郡主于鬧市與一男子大打出手,傷了手臂。”謝璇別有深意地頓了頓,接着說。“這男子不是魏人。”
☆、第壹佰貳拾壹章 乞兒
不是魏人。
這句話引申出了衆多含義,但是無一例外都不向好的方面引申。奸細?敵人?刺客?這個事故裏最可怕的大概還不是這個部分,是另一個主角——玉真郡主。玉真郡主出宮當然比葉黛暮出宮更容易,她的親娘可是目前大魏最尊貴的女人,對從地位上來說,沒錯,皇太後的地位是比女皇高。
但是呢,皇太後的地位早高也沒用。她不能參政。起碼在葉黛暮這裏,她是絕對不可能參政的。想當初,那群傻瓜大臣還想過要讓皇太後攝政,現在他們大概對于自己腦子裏進了不少水确定無疑。
想得太遠了。首先要确定的是這男人的真實身份,其次才是他和玉真郡主之間的事情。葉黛暮将這件事全托付給青盞。那姑娘興奮得差點蹦起來,還是看盧淑慎在場,才勉強克制住自己。葉黛暮有點喜歡這小姑娘了。如果可以,她想幫幫她。青盞的父母不知道犯了什麽罪,年初的時候大赦天下的話不知能不能讓他們從苦寒之地回來。
不過,皇太後想得也太理所當然了,她雖然是皇帝的嫡母,但是遏制皇帝的絕不是皇太後的地位,而是孝心。若是她們倆母慈子孝,那婚約自然有皇太後說話的份。但是現在,想都別想。別說現在有謝璇在,就算沒有,葉黛暮也絕不可能如她的意。
只是她要結婚的話,沒有那麽簡單啊。縱觀大魏歷史,她可能是第一個結婚的女皇。沒錯,繼第一倒黴的女皇之後,又多了一個第一名的頭號。前三任女皇都是結婚生子了以後登上的皇位。而且謝璇他媽一看就不好對付。恩,她見過,在登基那天的宴會上。英國公夫人不卑不亢地向她祝賀,面目寒霜,眉宇之間有深深的川字紋,一看便是嚴厲的性格。
葉黛暮對這種教導主任似的人物實在是沒轍,不然當初對盧淑慎也不會感官那麽差了。但是相處久了就發現盧淑慎只是面相有些嚴厲,個性那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寵溺自己寵得不得了,就是親媽也不過如此了。希望謝璇的母親也是這樣吧。不然,葉黛暮暗地裏已經腦補了三百集的古代婆媳大戰。
“陛下,今天要出去嗎?”謝璇又來撩她。葉黛暮點頭。這個壞家夥,能出去當然好了。謝璇笑眯眯地給香爐又上了一炷香。“那陛下好好撐着,紮完馬步,咱們再出門。我已經與盧大人說好了,只要在門禁前送你回來,便可以哦。”
壞人~葉黛暮渾身是汗,腿都麻了一半,幾乎是用腳趾在抓地,才沒讓自己向後傾倒的。說好練半個時辰的馬步,這家夥居然又多加了一炷香。混蛋,以為人人都是練武高手嗎?像她這樣的渣渣,可是花了半年才紮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別說多一炷香,多一秒也要了她的命啊。
謝璇好像知道她心裏想了什麽,故意引誘她。“哎呀,聽說今天有個什麽集市要開呢?我猜陛下大概不想嘗嘗裏面的糖人啊,鍋貼啊……恩,陛下若是不想去,咱們現在就休息吧。”
壞人!葉黛暮斜眼瞪了他一下。“不要。我要去啦。幼安。”
死死撐到了時間,謝璇說可以的時候,葉黛暮幾乎是跌坐在地上,渾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我要喝水!!!”誰說只有病重醒來是要喝水的,事實上只要是活着的人都要喝水啊。葉黛暮狠狠灌下了三大杯水,才緩過來。不過,出去玩的時候,還是故意裝無力,非要謝璇抱她出去。
“不要啦,我要抱抱。不然我不起來啦。”葉黛暮就是吃定他了,傻笑着靠在他背上,摟着他的脖子,像是沒骨頭一樣軟趴趴的,一點形象禮儀也不講了。但是誰都沒有說什麽。連最講究的盧淑慎也默默地移開了目光,低頭收拾起茶水點心碟子來。
她們再怎麽關心愛護陛下,她們也只是陛下的侍女。陛下愛誰,恨誰都是陛下的決定。她們在陛下柔弱時是陛下的臂膀,陛下強大時便是陛下的飾品。在這種時候,侍女的原則便是要保持沉默。
“哇,好漂亮的花?”葉黛暮在謝璇的背上,歡快地揮舞雙手,像個純粹的孩子。
“想要嗎?”他說話的時候,胸腔仿佛在震動着,像是一架好聽的風琴,怎麽也聽不膩的悅耳的音色。
“想要。”謝璇就這麽縱容她。一路上她所有想要的東西都買了下來,走在後面的侍從們手上不知堆積了多少的東西,幾乎像顆聖誕樹。
只逛這麽一條街,便逛了整整一個下午。葉黛暮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輕松了,快活得像是一個夢。然而街走到盡頭,那兩個衣衫褴褛的孩童惶恐不安地站在那裏,葉黛暮瞬間便清醒了。她還是那個煩惱滿滿的女皇。
葉黛暮扯了扯謝璇的衣領。“幼安,你看,那是什麽?”
“流民,已經到這裏嗎?”謝璇緊皺着眉頭。汴州的據點是由他管理的,他對于此事最為敏感。汴州目前的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本就不是天災造成的,世家的侵占導致的災禍。只要給予流民一點時間,他們便可以重新紮根在這片土地上,如果他們能存活到那個時候。而謝璇所做的便是為他們争取那一點點的寶貴的機會。
“汴州來的嗎?”葉黛暮立刻恢複了常态,從謝璇背上下來。“我們去看看吧。”
那兩個孩子看起來只有五六歲大,餓得皮包骨頭,連衣服都沒有一處還是好的。靠近的時候,他們兩個有些警惕地後退了幾步,但是當他們看見葉黛暮的時候,卻突然一下子便放輕松了。大一些的孩子主動走了過來,對着葉黛暮祈求道。“姐姐,可以給我們一點吃的嗎?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吃東西了。”
葉黛暮毫不猶豫地拿過身後侍從們手上的小吃,一股腦的全部都塞到了他們手上。“快吃吧。快吃吧,不夠還有哦。額……不對,不對。先吃幾口,我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葉黛暮抱起那個小的,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像個企鵝。“謝璇,抱上那個,我們去北山居。青盞快點先去吩咐他們上菜。”
“小姐!”青盞想奪過葉黛暮手上的小孩子,自己抱着。這樣邋遢的小乞丐會弄髒陛下的衣服的,不,在那之前,怎麽能讓陛下做這種重活呢。但是出乎她的意料,那孩子怎麽也不肯離開葉黛暮的懷抱,緊緊地摟住葉黛暮的脖子,害怕的縮進葉黛暮的懷裏。
大點的孩子也拉住葉黛暮的衣袍,不肯靠近他們任何一個,仿佛只有葉黛暮是可靠的,剩下的人都仿若惡鬼。葉黛暮也是一頭霧水。難道她長得就像是好人?
“不,因為姐姐看起來好像沒吃飽。”
這是什麽鬼理由!
☆、第壹佰貳拾貳章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活人
這時候天又下雨了。滴滴答答,叫人的心情也跟着潮濕起來。幸好北山居室內已經用無煙的炭火烘幹了。葉黛暮拖着兩個拖油瓶,歡快地沖了進去。三個小家夥捧着一大碗湯,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連放下碗那豪邁的姿勢都像是用一個模板刻畫出來的。
“真好吃,姐姐,你嘗嘗這個。”結果小孩子還記得給葉黛暮這個大孩子夾菜。葉黛暮吃起東西來完全忘我了。
“恩,這個好好吃哦。”葉黛暮一口就将炖得軟軟的蘿蔔吞了進去。“啊!燙!燙!燙!”
一班人馬都被她吓得不行,端水的端水,吹氣的吹氣,尖叫的尖叫。葉黛暮伸出舌頭,舌尖都被燙紅了。“好痛哦。”這下,吃什麽都是麻麻的,嘗不出味道來了。葉黛暮欲哭無淚地望着他們。
她一臉饞相地看着他們吃,搞得大家都有點不好意思下筷子了。小孩子不是很明白,但還很懂事地給她夾了新的食物,殷勤地獻媚。“姐姐,這個很好吃的。姐姐也肚子餓了吧,姐姐也吃吧。還有食物呢。吃吧,姐姐,如果吃不飽的話,桃桃這裏還有哦。”
原來是因為她長得像個餓死鬼嗎?“你們吃吧。姐姐吃過了。”
“吃吧,姐姐,還有食物呢。不用留給桃桃的。”這孩子的話,叫人心酸。這兩個小不點不知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居然能穿越千山,到達這上京。沒有食物,沒有大人,沒有任何希望的未來。如果是葉黛暮,早就在半路上發瘋了。
不對,她并不是沒有經歷過這一切。她曾一無所有地活了十年,在那所有一切都灰暗的時間線上唯有一個喵喵溫暖她冰冷的心髒。如果這世上沒有喵喵存在,她早就死了。心髒突然疼得厲害。她想去見見他。那個擁有黃色皮毛的精靈,寄托了她所有希望的生靈。
“姐姐……”孩子注意到她的情緒,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靠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姐姐,乖。會沒事的。哥哥說一切都會沒事的。”
“恩。”葉黛暮收起自己的表情,微笑着回應。“沒關系,桃桃吃吧。”
原來一個是男孩子,一個是女孩子。
“你們幾歲了?”葉黛暮試着打探消息。
“桃桃七歲,春生九歲,比我大……幾歲?”桃桃掰着手指數道。“兩歲。”
“桃桃好棒啊。會算術。”葉黛暮一邊誇獎她,一邊心酸。這麽點大的個頭,居然已經七歲了嗎?這也太小了一點,只比葉黛暮的膝蓋高那麽一點,營養不良得有些過頭了。
“桃桃還會背詩。爹爹說,桃桃最棒了。”那孩子一點也不怕生,笑着舉起手,數着自己會的事情。“桃桃還會和曲子,你要聽嗎?”
這孩子不像是普通鄉下的孩子。葉黛暮沉思,給謝璇使了個眼色。兩個人開始仔細地觀察這兩個孩子。果然非同尋常。小的那個活潑好動,而且手指上的傷痕很新,最多就是這兩個月發生的。大的那個男孩,卻警醒異常,手指上也滿是舊的繭,看起來便是習慣勞作的樣子。
“桃桃,你是汴州人士嗎?”葉黛暮笑着探聽消息。
“恩。”說到此處,她那雙懵懂的眼睛裏盈滿了淚水。“桃桃,想回去,想見娘……”
沒有比哭泣的孩子更叫人心尖酸楚的了。葉黛暮将她摟緊懷裏,輕輕地撫摸她的後背。“桃桃不哭。姐姐會讓桃桃和哥哥見到娘的。”
“哥哥?哥哥在哪裏?”聽見這句話,桃桃竟頓時就不哭了,睜大了眼睛四處張望。
葉黛暮吃了一驚,她指着春生問道。“那不是你哥哥嗎?”
“春生不是桃桃的哥哥呀。桃桃的哥哥比他大多了,他比門還要高,說起話來像大風車,很有力氣,他可以把桃桃舉起來飛飛……”說到自己的哥哥,這孩子立時便忘了先前在哭些什麽,自豪地介紹起來。那喋喋不休的小模樣倒有像葉黛暮呢。
“我和桃桃是在半路上遇見的。”那沉默不語了許久的叫做春生的孩子終于開口了。然後葉黛暮了解到一個她無法想象,不,應該說比她的想象更加凄慘的世界。荒野之上草木不生,人人都麻木地向前走着,如同行屍走肉。一路上不斷有人倒下,一旦倒下便再無聲息,就算活着,也不會有人為此停留。
春生在路上病倒了。他的爹娘見他病得起不來,帶着他三個哥哥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就在他等死的時候,桃桃和她的爹娘路過他栖身的破廟,救了他,後來帶他一起上路。但是半路上,他們和流民遇見了黃巾亂黨,一番沖突下來,走散了。春生護着桃桃躲在土坑裏,整整三天才敢出來探尋。
但是到那時,只剩下一地無人收斂的屍骨,財寶、食物,連衣物都被掃空了。他們一一翻過屍體,确認不是桃桃的爹娘,才繼續上路,到了這上京來。
死人骨活人埋。但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經無法分辨倒在地上的是死人,還是在喘氣的這些是死人了。葉黛暮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這大概是一個吃得飽飯的人對吃不飽飯的人們的憐憫,或者說是作為人類共同的感受吧。
“你是說,你們本來要去的是西京,但是路途太遠,就想先來上京找點活幹,再搭順風的馬車去。”謝璇立即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你們是軍戶?”
西京的常駐民基本都是軍戶,為了随時能抽丁入伍。軍戶一般是不允許離開西京的。如果他們之中有軍戶,那麽就意味着有逃兵。春生似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立即搖頭回答。“不是的。我家是農戶。桃桃的哥哥,一年前參軍了。因為桃桃年幼還不能遠行,所以,她家才耽誤了搬家的行程。這是上報過的。桃桃的爹同我說過。”
葉黛暮松了一口氣。最近出的事情太多了,她腦子裏已經堆了滿滿待處理的事情,可千萬別再出什麽岔子了。否則,她非得瘋了不可。
兩個孩子飽餐了一頓,葉黛暮交給謝璇安置。若是她帶回宮去,就不是幫他們了,而是把他們往另一個火坑裏推。桃桃哭了好久,不肯和葉黛暮分離。葉黛暮只好百般地安撫她。“桃桃不哭。我向你保證,這哥哥不是壞人。我有空便會來看你們,等到合适的時候,會送你們去西京尋你家人的。”
☆、第壹佰貳拾叁章 歸處
“不要嘛~”桃桃哭得直打嗝,就是不肯松手。她偷偷地湊到葉黛暮耳邊。“這哥哥一看就不是好人啊,姐姐,你被騙了。你快跟我們走吧。不然這哥哥可能會把你拐騙了的。”
葉黛暮忍笑,也壓低了聲音問她。“他能騙我什麽呀?”
“他會把你騙回家當媳婦的。我娘說的,那你就回不了家了。”孩子的童言童語,叫葉黛暮實在是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謝璇竟然被個孩子說是拐子……哈哈哈……求之不得啊。雖然內心沒羞沒臊,但是葉黛暮才沒有那麽厚的臉皮說出來呢。她忍了一會兒,壓制了笑意後,才開口。“別怕,他是要嫁到姐姐家的。他不會拐騙我們的。”
但是說到後來,她眼角的笑意都不由自主地消失了。“姐姐的家,已經回不去了。所以沒關系。他騙不騙我都沒有關系了。”
她的家早在娘死的那一刻便消失了。
“姐姐,別哭。桃桃會乖乖的。你會來看我們的吧。約好了。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騙人的就是小狗。”拉過鈎,他們才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地跟着謝璇走了。
葉黛暮站在牆下很久。她有點不想回頭了。可是就算不回頭,她也聞得到自己身後的濃厚的腐朽的氣味,那是權利之下枯骨腐爛的味道,刺鼻得叫她睜不開眼睛。
她想回去的地方,已經永遠都回不去了。哪怕她颠覆整個世界,哪怕她拯救整個世界,那個埋藏着她的名字,她的童年,她所愛的人的小院子,已經永遠都回不去了。
她是這大魏的君主,卻也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她和那些在汴州的土地流浪的百姓,沒有絲毫的不同。不,還是有不同的,他們擁有未來,而她大概是沒有的。心中的那股火,突然地黯淡下來,像要熄滅了一般。
“暮暮!”一個聲音劃破長空的寂靜,也打破她心上的照壁。所有的黑暗和迷霧在那一瞬間便被吹散了。現在她也有了一個未來,一個可以想象的未來。
大概是有些膚淺,喜歡這個男人的外貌,可是他如此的俊俏,又怎能叫她不心動。他是她見過的最最好看的男人,像是造物主在她這個凡人面前投下了一縷神的光芒。但也許不止是他的外貌令她心動吧。他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将她擁入懷中的那一刻,輕拭她臉上的淚痕的那一刻,令她察覺到自己愛的也許是這個人的靈魂。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另一個謝璇值得她愛了。
“暮暮,你怎麽哭了?”急速奔跑回來的謝璇,緊張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拭她的眼淚。
“好像有什麽東西掉到眼睛裏了,好痛哦。”葉黛暮睜着眼睛說瞎話。被輕撫的時候,她忍不住嘴角上揚微笑起來,像偷了蜂蜜的熊,心滿意足地笑着。
那天,葉黛暮久違地睡了一個好覺。醒來時神清氣爽,連早飯都多吃了一碗碧梗粥,然後理所當然地吃撐住了。坐在龍椅上,她唯一的想法是——好困啊。偏偏因為歲末年祭的事情,百官都開始有意識地偏向她了。這個時候若還是随便走神,她就太傻了。
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哪怕這幫家夥只是裝裝樣子,葉黛暮也要抓緊一切機會打入他們內部。然而她新手上路,加上不少人暗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