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4)
去的,對她而言,所謂的大魏,不過是這些真心愛護她珍惜她的人罷了。為了她們,她願意上刀山下火海。她就是這麽蠢。
“陛下,山上共有三千五百人,其中傷員占三百人。因為山下駐有禁衛軍,山上的千牛備身只有兩千人。但是由于官吏中有五旬的老人,如果需要急行軍,恐怕也很難正常行進。”徐景茗将統計的數據一一報了出來。
“可有轎子,滑竿之類的可以協助行走的物品。”葉黛暮想了想。“不如何都将老弱傷員放在最安全的位置。但是食物不必緊着他們分配。除了傷員需要的食品,留給她們,剩下的部分由可以戰鬥的人員先使用。不許浪費。另外,若有私藏食物、藥品者,逐出隊伍,讓他們自行下山。”
“最重要的一點。”葉黛暮的語氣和年紀完全不符合的冷酷。“若是有嚴重不服管教,甚至從中作亂之人,就地誅殺。”
每一個字都像是冰雪,融入了她的血管之中,将她全身都一點一點地凍住。她也要變成如此殘酷的人了嗎?這也算草菅人命嗎?葉黛暮忍不住伸出自己的雙手,這雙被照料得很好,沒有一絲傷痕,光嫩白皙的手,卻透露着她貧窮落魄時絕對沒有的血腥氣。
深深地嘆了口氣,但是現在不是顧慮這麽多的時候了。最重要的是淑慎她們的安危。葉黛暮拒絕了侍女準備好的熱水,她用冷水洗了把臉,清醒一些後,去到大臣們聚集的地方。不得不面對了,也不知道這些豬隊友還會幹些什麽蠢事。葉黛暮走了進去,屋內一陣溫暖。“各位久等了。”
“陛下,請給臣等一個解釋。”豬隊友上線。
葉黛暮懶得跟這種傻子廢話。“徐将軍,請李侍郎出去。諸位都已經明白現在是個什麽狀況了吧。有什麽主意就請直截了當地提出來。再委婉地說,我們的屍骨都要涼了。”
伴随着李侍郎的咒罵,衆人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最終還是文閣老先出聲。“陛下,眼下是個什麽情況,也請陛下與臣等說明一下。好叫我們想想該怎麽辦?”
“與山下禁衛軍的通訊被阻斷了。”葉黛暮毫不隐瞞,一一說明。“千牛備身探查到有一支不明的軍隊。若是要轉移,山路并不好走,此前的爆炸,導致了不少傷員,行動不便的人員過于冗雜。本來只準備了三天儀式的存貨,山上的物資并不充沛。”
情況很糟糕。衆臣不由地皺起了眉頭。“若是着重派一隊人馬前去通知山下的禁衛軍呢?”
“起碼要派出百人以上,不止一批,才有把握不會被截斷訊息。”葉黛暮頓了頓,繼續說。“現在的千牛備身已經有不少傷員,若是派出如此衆多的人員。很有可能既通知不到禁衛軍,又會使得這冬宮的防衛薄弱。更何況就算現在派出的人能通知到禁衛軍,一來一回也來不及趕在天黑之前趕到冬宮。”
☆、第壹百零陸章 折服
“陛下的安危要置于首位,不可減少冬宮防衛。”說話的工部嚴尚書。他想了想,有些猶豫,說。“陛下,臣有一個提議,這冬宮裏也許有些東西可以派得上用場。請陛下準許臣先去探查。”
“準允。徐将軍派幾個人保護嚴大人。若是嚴大人需要什麽人手,盡管調動。”葉黛暮想到工部乃是古代的科技院,也許會有什麽出乎意料的好辦法。反正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陛下,還是派人去通知山下禁衛軍。畢竟我們不能肯定他們的人數。若是沒有援軍,冬宮遲早會被攻破。”這個消極調調的家夥,葉黛暮真想把他拖出去打一頓。但是這種不同意見還是不能忽略。葉黛暮可不想因為自己傲慢錯過重要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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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徐尚書,有什麽建議?”葉黛暮咬牙切齒地問出來。
“臣懇求陛下,由臣帶一隊人馬下山聯絡禁衛軍,為陛下分憂。”天上下紅雨了?葉黛暮第一個反應是這個。但是反應過來,葉黛暮突然意識到,這家夥也許是幕後兇手之一。在這樣危急的關頭,敢下山的人只有兩種,一種英勇無畏,忠誠于她的人;另一種,注定自己下山的途中不會遇到任何危險的知情人。
不知為什麽這家夥怎麽看,都像是後面那一種。不管以貌取人不可取,葉黛暮靜下心來,把他當做其他人來思考,比如一個不是徐姓的人。可以。首先,他若是個可靠的人,那麽這樣可以加大她們得到援軍的概率;其次,他若是個危險人物,那麽将他支走,可以減少內部計劃的暴露,從而達到敵不知我的有力狀況。
“準允。還有誰願意和徐大人一般?”又有七八個官吏出來,葉黛暮冷淡地點了點頭,将他們交給徐景茗的副手之後。她再與剩下的人繼續商讨。“好了,現在的問題是需不需要轉移。山上并非只有冬宮一座宮殿,但是除此之外的地方應當都不足以建築可靠的防線。各位大人,有什麽策略就盡量提出來吧。”
“陛下,可否由臣來統計人數,從中也許可以發現一些異常的線索。另外,也請陛下給我冬宮侍從的調配權。若是能在其中發現熟悉山路或是知道一些其他東西的人,也許可以派上用場。”說話的是戶部王尚書。不愧是戶部,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的老本行。
“準允。”葉黛暮從中得到了一些靈感。六部其實最開始就是國家組織分工的産物,例如戶部乃是管理戶籍、土地和稅負。這麽說來,葉黛暮歡快地掃了一眼在場的六部官員。呵呵,叫你們當初要忽視我,現在要是不好好聽話……哼哼。“刑部尚書斐濟何在?”
“斐大人被碎片劃傷了,現在服了藥正熟睡。”葉黛暮仔細辨認了一下,這個長得挺帥的大叔應該是刑部侍郎柳益衡。恩……好像還是中書省閣老柳慈的三子吧。
“那便由柳侍郎來吧。請您帶人跟着王尚書一一去辨認,若是發現什麽人有異常,請記錄下來,報予徐将軍。”葉黛暮知道這些幹刑事的人往往都有異常靈敏的直覺。若是能揪出幾個卧底也好,反正物盡其用。
“兵部盧尚書何在?”葉黛暮想了想,把他支去查看布防的缺漏,但是不可擅自做主。畢竟徐景茗再怎麽不可靠,也沒有想丢過她的命。并暗中對徐景茗下了,若是有異常立即關押起來的命令。這個時候可不能再傻傻地顧忌什麽臉皮了,命都快沒了。葉黛暮冷冷地警告那一臉桀骜不馴的盧尚書。“切勿擅自做主。”
“吏部?哦,徐尚書下山了。那好吧。姜侍郎你來負責,約束那些不服管教的官吏。告訴他們若是不服從,那就麻溜滾蛋。大魏不缺這種拖後腿的家夥。”葉黛暮火氣三丈地說。剩下的禮部沒什麽作用,葉黛暮瞧也懶得瞧他一眼。“剩下的人就各自去做自己能做的事吧。虞大人、柳閣老和文閣老就先在此待命吧。”
剩下的謝閣老留在上京處理政務,門下省的陸大人腿腳不好,不便出行,也留在了上京。大理寺是不會出京的。若是将這山頭一把火燒了,那大魏幾乎就被人一鍋端了。不過,也只是暫時的,只要還有一個王位繼承人活着,這大魏便能在短期內重新建立起新的朝堂。
葉黛暮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這個傀儡皇帝大概是其中最沒有用處的人吧。
現在不是想這種東西的時候。趁還活着,還是想點有用的東西吧。葉黛暮趁着這一點空閑,讓小侍女拿了紙筆來,自己磨墨,寫了起來。
幼安親啓:
連夜冬雨寒如霜,巴山西窗剪花燭。皎月夢春風寄箋,思君一日如三秋。
寫到最後,葉黛暮不由地感覺到自己鼻尖一酸,一滴淚珠滑落。她自己都忍不住想嘲笑自己。如此悲春傷秋,實在有點不像自己了。還想,還想再見他一面,一面不夠,想擁抱他,想親吻他,想要愛他。
陷入命運的傻子,卻笑了。
夜已深。四周卻聽不見一絲聲響。就算徐景茗什麽也沒說,葉黛暮也知道冬宮已經被團團包圍了。“将軍可唱過虞姬的和歌?”
“陛下,都何時了。還在說笑。”雖是這樣說,徐景茗的嘴角卻帶有笑意。
“不知道,會不會有虞姬為我這女君唱這殉葬歌。”葉黛暮若無其事地讓小侍女們為她穿戴上冬宮存放的铠甲。這是武景帝留下的規矩。幸好,這冬宮沒有懈怠。葉黛暮想到自己未寫完的那封信。若是可以活着,她想要親口告訴他。“徐将軍,照計劃行事。”
“陛下,真的要如此做嗎?将您的性命置于如此地步,臣等絕無顏面去見……”徐景茗再一次的谏言,又被葉黛暮打斷了。
“那就活着,別去見他們。”葉黛暮笑着回答,握緊手中的重鷹,有些顫抖,卻異常堅定。
已經不知道嘲笑過,諷刺過多少次,但是最終還是被葉黛暮所折服。他不相信這世上竟然有這樣無私的人存在,而這樣的人居然是一位坐擁天下的君王。可是,可是事實還是打敗了他。這樣一位君王,活生生地存在于他的面前。明明年幼,卻依然散發着叫人詫異的明亮而溫柔的光芒。
他心甘情願地叩拜。
“臣謹遵君命。”
☆、第壹百零柒章 這天下是朕的天下
深黑的夜晚,冷風刺骨,在空曠的山頂呼嘯出一首高昂的歌。空氣很潮濕,層層疊疊的烏雲遮天,一絲月光也沒有遺漏下來,若不是有火把在,這黑暗要叫窒息得發瘋。
正是寒冬臘月,葉黛暮忍不住打了哆嗦。铠甲像一塊巨大的冰塊籠在自己身上,哪怕是抱着暖爐也一點溫度都沒有。霁曦本想為陛下多穿戴幾件冬衣在铠甲裏,好驅寒。但是葉黛暮拒絕了。這個時候穿得如此臃腫,到了關鍵的時候就得要了她的命,想跑也跑不了。
可是真的好冷啊。周圍除了急促的呼吸,什麽也聽不見。剛剛在徐景茗面前還裝作英勇的樣子,其實自己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罷了。可惜,她是絕對無法躲過的刺殺名單上的頭一個。別人家的刺殺都是偷偷摸摸的,她家的刺客就差在隊伍裏帶一個旗手顯示自己來自何方了。
“陛下,我們能活着回去嗎?”一個才十一二歲的小侍女被這可怕的氣氛所恐吓,不由自主地呢喃。
若是淑慎在,這姑娘八成要被罵個半死。不過就算是霁曦這樣的好脾氣,也忍不住責備她。“這種時候,說什麽喪氣話。”
葉黛暮倒是不怎麽在乎,笑着摸了摸這小姑娘的腦袋。“別怕。我在這裏,絕對會讓你平安地回去的。霁曦,湯圓煮好了嗎?都分一分,吃了熱乎。”
霁曦聽後,立刻叫人端來,一人發了一碗。葉黛暮看着熱騰騰的白氣,将這幫擔心受怕的小姑娘的臉都熏得紅撲撲了,忍不住笑了起來,低頭吃自己。手捧着巴掌大的小碗,溫暖立刻傳遍了全身,令人忍不住松了一口氣。精致的白瓷無暇如玉,色澤勝雪,盛着六顆滾圓可愛的湯圓,湯上撒着一點橘紅色的桂花,甜膩膩的氣息撲面而來,叫人心生喜悅。
葉黛暮舀起一顆,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塞進嘴裏,咬了一半。芝麻餡的,混着核桃碎碎,唇齒留香,配着順滑無比的外殼,葉黛暮一個不注意便咽了下去。好可惜,還想多品嘗一會兒的。還好還有別的。湯圓每一個都是不同的口味,第一個是芝麻的,後面有南瓜的,棗泥的,豆沙的……至還有一粒是奶酪的。
一眨眼,碗裏便空了。葉黛暮連湯也沒有剩下,那白瓷碗幹淨得就跟櫥櫃裏沒用過的一樣。小侍女們捧着碗,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陛下,偷偷地咧嘴笑了。看陛下吃東西,就突然覺得很安心。好像什麽也不會發生,因為陛下還在這裏呢。
“吃完了,就去睡吧。”葉黛暮拒絕了侍女們要守在她寝殿的提議。“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好好地去睡覺,睡醒了,還等着你們幹活呢。”
侍女們笑着離開了。陛下總愛說笑。她也從來沒有讓她們操勞過,反而是食物上,只要陛下有的,她們都有。有時候,食物的香氣比金銀財寶更能蠱惑人心。陛下是不是明君,她們不知道,但是陛下是個值得她們效忠的人。
葉黛暮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麽,坐在椅子上,覺得穿着铠甲的自己蠢透了。脫掉吧,又覺得不安心,穿上吧,又不能睡覺。如果敵人一直等到後半夜來,她就要困死了。還有,如果敵人今夜不來,等她明天睡覺的時候來,她大概就死定了。到底要不要脫啊。糾結死了。
“陛下,要不這樣吧。您先将铠甲脫下來,睡一會。若是有什麽異動,妾會叫醒您,給您穿回去。”霁曦提出來,看葉黛暮有些為難,她又接了一句。“妾會和青筠換崗的。陛下,不必擔心妾等。”
葉黛暮想了想,為了之後不拖後腿,還是睡一覺吧。葉黛暮脫了铠甲,一趴上枕頭,便睡着了。這一覺,注定不會哦睡得踏實。她才睡了沒有一刻鐘,霁曦緊急地将她喚醒了。“陛下,陛下,快起來,刺客,刺客!”
葉黛暮的頭重得要死,但在聽見刺客兩個字的瞬間還是一下子就坐了起來。“铠甲呢?”
“妾給陛下穿上。陛下先起來吧。”霁曦趕緊叫了幾個小侍女一起,幾下給葉黛暮穿上铠甲,正在系帶子呢。門被狠狠地撞開,正在衆人驚叫不已的時候,徐景茗沖了進來。“陛下。快。快。”
葉黛暮拿起自己的重鷹,趕着侍女們就往外走。“快走,快走。剩下的人呢?都集合了嗎?”
“是的,陛下。臣已經派人去叫了。陛下請盡快吧。”徐景茗的刀子上已經沾了血。若是情況不是到了十萬火急的地步,他是絕不會選擇将沾血的東西帶到陛下面前的。“陛下,情況比我們想像得糟糕。刺客從四方來,武裝十分優良。我們人手不足,只能舍棄一些宮殿防守,導致現在的防線并沒有足夠的高牆阻擋。傷亡慘重。”
這真是糟糕透頂了。葉黛暮捏緊了自己的劍,盡量鎮靜地思考,聲音還是有一些顫抖。“援軍呢?”
“臣不知道。派出去的三百人沒有一點回音。”徐景茗的話,叫葉黛暮的心頓時一沉。全軍覆沒,或者,被其中的間隙謀害了,不能,不能太消極。也有可能已經在上山的路上了。這個時候絕不能自絕絕路了。
葉黛暮忍住自己滑下深淵的思緒,想着謝璇,想想謝璇,心情稍微地開朗起來。“也許已經到了半山腰了。”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山腰上不曾亮起過一丁半點的火光,希望的光。
“禀告陛下,後三殿已經被攻破了。人員已經移到前面來了。只是守衛那裏的千牛備身……”未盡的話語被含着淚吞噬了。空氣冰冷到凝固,令人難以喘息,像是被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了頭頂上。“賊人攻勢猛烈,請陛下早做打算。”
後面的防線已經被攻破了,整個冬宮淪陷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得快點想,退路。那麽現在可以保全盧淑慎她們的辦法只有一個。葉黛暮當然不是傻到要犧牲自己。她這種膽小鬼還做不到那麽偉大。但是要她眼睜睜地抛下她們,獨自茍活,她做不到。她就是這麽自尋煩惱的人類。
“執行計劃吧。徐将軍。我們的性命就交付給您了。”葉黛暮笑着說出這句話,卻叫徐景茗心弦一緊。他突然覺得自己已經乘上在歷史滾滾的洪流之上的巨船,正在見證一代偉大帝王的崛起。若是過了今夜,他也許也就成為了大魏宏偉未來的一部分。這遐想叫他熱血沸騰。
“臣願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鞠躬盡瘁就好,死就不必了。”葉黛暮笑着拔出自己的劍,重鷹的尖銳在夜晚閃爍着殺意的寒光。“也叫這群敗類看看,我大魏的女皇不是能被他們這樣輕易擊敗的。”
她從來都不是輕易認輸的人。女人,向來都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動物。曾經,她想要活下去。現在,她依然想要活下去,活得潇灑自由,活得轟轟烈烈。
她要叫這世人知道,大魏已經是第四代女皇的天下了。
☆、第壹佰零捌章 追與逃
“霁曦,你帶着她們跟白長官一起走吧。”葉黛暮輕輕地推了這個猶豫不決的姑娘一把。“淑慎,她們就交給你們了,請務必替我保護好她們。”
“可是,陛下,這實在太危險了。”霁曦傻傻地站在臺階下,仍然想抓住那雙在寒風中有些冷的手。“陛下,盧大人必定不會答應,讓陛下去冒險的。”
葉黛暮以手代梳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将頭盔戴了上去,堅決地回答。“不。這是命令。過去。不許回頭,不許脫隊,也不許死。”
蒼茫的聲音,在狂風中消散。霁曦被人連拖帶拽地帶走了。葉黛暮覺得自己心上的石頭移開了一大半。她不敢去向盧淑慎告別,她怕立fg啊。好吧,更重要的是她怕那張臉上露出絕望的哀傷。她不想看。她寧願活着回來的時候,被淑慎打罵。她喜歡淑慎啊,看起來很嚴厲的樣子,卻總是寵溺她那些任性的小脾氣,一次又一次。
等大批人馬離去,葉黛暮和徐景茗立即開始着手高調逃跑,吸引敵人的注意力。“嚴尚書找到的火藥已經埋好了嗎?”
“恩,就等我們離開的時候,點燃引線就好了。嚴大人的設計真是巧妙,不愧是工部尚書。”徐景茗居然也會和葉黛暮開玩笑了。
“看來國家沒白養他們。”葉黛暮笑着回應。“快點吧。我看要下雨了。”
“怎麽?連陛下也會看天象了?”徐景茗和千牛備身們将葉黛暮圍在最裏面,開始轉移。血腥的氣味越來越弄,葉黛暮想捂住鼻子,可是想了想,還是要适應,不然等會就麻煩了。這股味道,叫她惡心得想吐。等等,剛才腳好像踩到什麽奇怪觸感的東西了。葉黛暮不敢低頭看,生怕是哪個她認識的部分。
從正門殺出,葉黛暮還站在門口的高臺上大喊三聲。“朕乃大魏第三十三代皇帝葉黛暮是也!”
周圍的千牛備身一邊擋着敵人的刀劍,一邊跟着大喊。“天佑我大魏,幸得陛下。天佑我大魏,幸得陛下!”
随着這幾聲高喊,火藥被點燃了,平地一聲雷,發出驚人的亮光,在黑夜裏仿若一輪人造的太陽冉冉升起。冬宮瞬間被火吞噬了大半。葉黛暮有些可惜,這宮殿造起來不知道花了多少人民的血和淚,若是留到現代,不知道可以收多少錢的門票啊。額,現在還在想東想西的,真是要命。
“快走。陛下,小心路。”眼看敵人火力越來越集中,再等下去,就會被徹底鎖死在這裏。徐景茗立即一揮手,衆人圍着葉黛暮撤退。葉黛暮深覺自己明明已經練武很久了,但是在這幫神經百煉的千牛備身之中,她就是個拖後腿的。拖得那個慘不忍睹,最後不得不用了臨時改造的滑竿。
葉黛暮抱着扶手,生怕在這急速狂奔中被甩下去。山路耶,這掉下去可不是說假的,絕對粉身碎骨。追兵緊追不舍,幾支冷箭要不是徐景茗手快,葉黛暮的耳朵就要被削掉一只了。真要那樣就變成獨耳皇帝,呵呵。
就在這個關頭,天空居然飄起雨了。地面變得濕滑,擡着葉黛暮滑竿的千牛備身一只腳踏進泥濘裏,差點就把葉黛暮扔出去了。葉黛暮不得不佩服自己這種情況下還能不叫出聲來。其實膽汁都快被吓出來了。不要太恐怖啊。葉黛暮盡量安撫他們。“我沒事。我們繼續走吧。如果可以就讓我自己走吧。”
“好的,那我們繼續走吧。”千牛備身們很有默契感的忽視了後面一句話。葉黛暮忍不住吐糟,她拖後腿是有多用力,才會被這群人這樣害怕呀。
就這麽跑了兩個時辰,葉黛暮差點在滑竿上睡着了。恩,多虧了山路崎岖,她有一點瞌睡蟲就被趕跑了。但是就是這樣,追兵也沒有被甩掉。葉黛暮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追兵可以換人,他們不能啊。遲早會因為疲勞被追上的。到那時候想要厮殺一場,也不可能了。
“這樣吧。分散開來。每到隐蔽的位置就分散幾個人。”葉黛暮想的還是藏人于山中。只要目标變小,那麽甩掉追兵的可能就會大許多了。
但是徐景茗堅決反對。“陛下,不可。若是人數分散,将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了。”
葉黛暮點了點頭,他說的有理。只是現在這個狀況若是不能改變,不超過今天,這幫大魏未來的棟梁就都要葬身于此了。怎麽辦?屋漏偏逢連夜雨。偏偏在這個時候下雨了。雨下得不是很大,卻叫道路變得泥濘不堪。滑竿是絕對不能再坐了,除非葉黛暮想摔成狗。
雨也有點好處,可以消除氣息。徐景茗想了個主意,用了樹葉和竹竿做了掩護,混亂了足跡,暫時甩掉了追兵。雨淋濕了铠甲,天氣冷得将铠甲上的水漬凍了起來。葉黛暮覺得自己這會不是穿了铠甲,而是果體被埋在了雪地裏。快要凍死她了。
“陛下,請忍耐一下。”徐景茗想不到任何辦法了。不能生火取暖,沒有幹燥保暖的衣服,甚至連一個遮擋的地方也沒有。葉黛暮嘴唇都白了,點了點頭。她清楚現在的狀況。這些世家子弟出身的千牛備身,還是可能活下來的。若是有援軍還好,若是援軍不來,她是死定了。
可是她不想死。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肉體被紮破,鮮血湧出的聲音在雨中模糊地響了起來。“快……走……刺……”
“刺客來了,布陣!”徐景茗反應最為靈敏,第一時間喊了出來。殺陣如同機器一般,無止休地絞殺着來犯。所有人的铠甲都被血跡染就,雨點滴答滴答地砸在上面,在猩紅的背景上畫出黃泉才有的花紋。
只有被牢牢保護在中間的葉黛暮,她的铠甲上光鮮亮麗得像剛剛擦拭過一般,多麽可恥的幹淨,叫她羞澀得擡不起臉來。她知道自己只是個累贅,但是當她看着他們一個一個地倒下,有氣的和沒氣的混在了一起,哀嚎被雨聲遮掩,她覺得自己心痛得要發瘋。
這是一群可愛的人。最初他們看不起她,現在卻以死來保護她。只因為她是王。她不過是個無用的帝王,一個傀儡,一個蠢材,一個女人。但是曾口口聲聲瞧不起她的這群人,卻選擇在危急關頭用血和肉擋在了她的面前。
她大概是再也恨不起來了,這個曾經傷害過她的世界,只因為還存在這樣願意用性命保護她的人。
☆、第壹佰零玖章 深雪夜,埋骨時
天空點點的白色落了下來。冰冷的融化在了葉黛暮的鼻尖,那是一朵晶瑩剔透的雪花,代表了純潔和天真,現在卻也代表着殺意和死亡。雪越下越大了,葉黛暮踉踉跄跄地被徐景茗拉着向前跑,她的鞋子徹底陷落在深雪裏。應該比之前還要冷才對。可是葉黛暮卻感到溫暖,因為她的胸腔裏有一股熱血,在沸騰。
“這裏有一個隐秘的樹洞。”葉黛暮看着那洞不知怎麽的很是熟悉。是了,是她之前在橋山奇談裏看到過的,連樹上的标記都寫得如此清楚,難道是真的?葉黛暮懷抱着一絲希望,鑽了進去,按照書上所說竟然真的打開了密道。“真的有密道,徐将軍,快帶人下來。”
“不行,陛下,若是死穴,那便完了。”徐景茗還保持着一絲清明。
葉黛暮看着他們,一千人的隊伍,只剩下了不到一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們願意為她去死,和她眼睜睜地放走生路,送他們去死,是兩碼子事情。“那麽分兩隊人,一部分下去,一部分和我吸引目标,起碼,我們還有一半人可以逃脫。”
徐景茗沒有再拒絕她的提議。很顯然眼前是個死局。若是多一些人能活下去,當然好。但是千牛備身絕不當逃兵,死也要死在戰場上,否則愧對列祖列宗。“辰祀,去帶一半人,帶陛下進去。剩下的人将這裏抹去痕跡,僞裝好。”
被點了名的小将沉默地瞪了回去,他不想走。
“陛下,需要你的保護。若是陛下少了一根頭發……”徐景茗猛地吐了一口血,剛剛被刺傷了胃,血積累起來現在全都湧了上來。別說是他的部下了,連葉黛暮也不肯。
“帶徐将軍走。朕是皇帝,朕說了算。”葉黛暮努力地從凍着的喉嚨裏擠出這句話。
“滾。我是千牛備身的長官,大魏的右奉宸衛。就是我死了,也輪不到你這個小丫頭片子來指揮我的軍隊。辰祀,我命令你,帶她走。快走啊!”徐景茗毫不在乎地用手擦了擦自己嘴邊的血跡,卻忘記了那雙手上沾染的血更多。滿面的血污如同地獄中爬出的惡鬼,葉黛暮卻一點也不害怕了。
要死也輪不到他死。這場謀逆本就是沖着她來的,如果她死了,一切都會結束。他們的命運卻不僅僅到這裏為止。可是她再怎麽努力也掙脫不了他們的束縛,被硬拖進了地道裏。她就這麽扭着頭,眼睜睜地望着地道的門将外面大雪紛飛的世界徹底隔斷。
風停止了。
“走吧,陛下。若是我們能找到援軍,也許……”這名叫做辰祀的小将,他的眼裏盈滿了淚水,卻愣是不叫它們掉下一滴。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葉黛暮從這些人的眼神裏,重新認識了,大魏的脊梁,挺直的,無比堅定的。
葉黛暮終于點了點頭,跟在了後面,自己走了。地道有些暗,辰祀掏出懷中的打火石,點燃了火把。似乎是走了很久很久,終于有了一點光芒。進地道之前,雪只到葉黛暮的腳踝,出去的時候,已經沒過了她的小腿。不過,葉黛暮已經凍僵了,完全沒有感覺了。
“似乎已經到了山腰上。陛下,請小心。”辰祀貼心地扶住了葉黛暮。這雪太深了,葉黛暮每走一步都要先将自己的腿拔出來再走下一步。只是短短的幾步路,就叫她氣喘籲籲了。這個時候,葉黛暮似乎聽見了不遠處有聲音傳來,是刀劍劈砍灌木的聲音。
是敵人?還是援軍?就在葉黛暮緊張得快要屏住呼吸的時候,她聽見了更遠的地方,傳來了呼喊她的聲音。“暮暮。暮暮,你在哪裏——”
“陛下!陛下——”雪地裏太過空曠,連聲音都顯得那麽的悠遠。
辰祀眼睛一亮,是援軍。他揮舞着手臂,剛發出一個字便被葉黛暮攔下了。但是這輕微的響聲也被聽見了。那人高馬大穿着詭異的刺客猛地便出現在葉黛暮他們面前。第一刀便擲向葉黛暮,幸好她身上的铠甲擋了一下,才沒一口氣變成串串燒。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葉黛暮深吸一口氣,從丹田發出聲音,高喊。“我在這裏,在這裏——”
衆千牛備身都跟着高喊。“陛下在此——陛下在此——”
援軍似乎聽見了,正在回應。但是太遠了。刺客比正好在相會者的中間,拼盡全力也想在援軍趕到之前将他們誅殺殆盡。辰祀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選擇将葉黛暮包圍在中間拼命地殺出去。只要,只要将陛下送到援軍身邊便是成功了。只要這樣便無愧于長官所托。
所有人都跟瘋了一樣。似乎是幾步便倒下一人。雪白染成了血紅。葉黛暮在這種狀況下被送出了包圍圈。最後兩個千牛備身将遺漏的敵人攔在了她的身後。葉黛暮拼盡全力地向遠處呼喊她的方向跑去。扔下頭盔,扔下铠甲,所有的負重,她都毫不留情地扔掉了。
再快再快一點。葉黛暮從未這般希望自己能長出一對翅膀來,好叫自己飛過這千難萬險的雪地,抵達目的地。拼命地伸長了手臂,哪怕是快一秒也好。
暗镖,直直地紮進了沒有防備的葉黛暮的背,巨大的沖擊叫她一下子跌進雪裏。劇烈的疼痛将凍僵了的感官徹底驚醒過來。該死,起來啊。葉黛暮感覺自己在雪地裏越陷越深,半張臉都被浸在雪裏。她掙紮着,想爬起來。腿卻已經凍得失去了控制。她用雙手撐住,一點一點往前爬。
不甘心。她不甘心啊。明明,明明就差那麽一點了。只要有援軍,大家都可以得救了。他們就可以活下去了。活下去,想活下去。她還想見幼安,想和他喝酒,想和他親吻,想要和他在一起。她才不要一個人,孤獨地死在這雪地裏,被這群傻子截殺在這裏。
她要活下去。如果他們都想要她死,她偏偏要活下去。不僅活着,還要掌握着他們這一生都拿不到的權柄,痛痛快快地活着。
☆、第壹佰壹拾章 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