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3)
。她抱住他的腰,将自己埋在他的懷裏,呼吸間皆是他的氣息,她像魚兒入水一般愉悅。
沒辦法。就算是愚蠢,她也認了,她喜歡他。
“陛下,歲末年祭之事……”推門而入的盧淑慎頓時如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了起來,差點把手裏端的東西都給打翻了。她快步走了過去,強硬地扶着葉黛暮的手臂,将她從他懷裏拽了出來,咬牙切齒地從喉嚨底下發聲。“謝公子,我以為人應當知道禮義廉恥。”
“哦,那不是肯定的嗎?君子和小人之別,在于君子坦蕩蕩。”謝璇爽快地反擊。
夾在中間的葉黛暮聽得一個腦袋兩個大。又來了。每每到了這個時候,都覺得自己穿越的時候把腦子忘記帶來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呀。最讨厭你們古人說話繞圈子了,還讓不讓她這個假貨好好混下去了。淚。“好啦,別吵了行嗎?幼安你回去吧。下次來帶個據點的簡報,也不知如今怎麽樣了。淑慎你不是要和我說歲末年祭的事情嗎?說吧。”
兩個人互相狠狠瞪了一眼,很不甘心地分開了。葉黛暮表示第一次談戀愛,簡直要了她老命。幸好等幼安離開,盧淑慎就恢複了正常,她既不會對葉黛暮多加指責,也不會追問她們倆的細節。她直截了當地說了正事。“陛下,歲末年祭乃是大事,需謹慎。”
“是啊,翻過了這尚卿元年,便是赤樂元年了。”葉黛暮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科科,活不到明年的下場就和她那倒黴爹一樣。哦,她還不如她倒黴爹呢,她爹好歹有個元年,她連個元年都不會有了。話說,誰給她定的年號,腦子進水了吧。赤樂,赤樂,搞得她跟賣唱的戲子一樣。
算了,不管開始是哪個傻逼定的年號,但是既然已經是她的年號了,就不能嫌棄它了。“祭典在何處舉行?有多少随行人員?我需要做什麽?”
“回禀陛下,在西京橋山處祭典。随行人員按往年有三千人,這個陛下不必擔心,出行前必定會報備名單的。陛下,要做的事情很簡單,熟悉祭典流程。”盧淑慎說的很輕松,也就葉黛暮這樣的傻子才松了一口氣。不過,這口氣也沒有松多久,恩,簡單的說是當盧淑慎把寫着那個長得不能再長的儀式流程的卷軸呈給葉黛暮的時候。
葉黛暮望了望自己手上起碼三斤重的卷軸,又望了望盧淑慎,猶豫地問。“淑慎啊,你眼睛沒事吧……不,不是。我是說你沒拿錯吧。”這他麽叫簡單嘛,她當年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都沒這個重!
“沒有啊,陛下。這因為是頭一年的緣故才特別隆重,之後的歲末年祭只需要一半的流程就好了。”盧淑慎頓了頓,接了一句,令葉黛暮心生絕望的話。“這是上面的一半。我想下面的一半,陛下到時候稍微看看就好了。”
什麽鬼?這才一半!葉黛暮抖了抖那個卷軸,裏面的字寫得那個小啊,葉黛暮懷疑看完,自己這眼睛就不用要了。她咽了咽口水,問。“要背嗎?”
“陛下,歲末年祭乃是大魏的國事,是對上天庇佑我大魏的祭典,也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祭祀。”言下之意就是,對,要背,不僅要背,還要背得滾瓜爛熟。真是要了葉黛暮的小命。整整一個月,從讀熟到背熟,再到實際演練,葉黛暮那是做噩夢都不做什麽血光刀影了,全是那卷軸。
最讨厭的是謝璇那個混蛋。她痛苦萬分地下跪起立,然後宣讀。這家夥在旁邊嗑瓜子旁觀,還不停地雞蛋裏挑骨頭。雖然嗑瓜子只是個形容,但是不能否認他吃瓜群衆看熱鬧的行為是非常卑劣的。被葉黛暮罰,在她歲末年祭結束之前不許喝酒。嘿嘿,看着他抓耳撓腮饞酒的模樣,葉黛暮心滿意足地投入到祭典的演練中去了。
幸福就是兩個人一起遭罪。偷笑。
☆、番外一 女皇在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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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葉黛暮從噩夢中驚醒,第一個反應便是從枕頭邊拔劍。但是沒有!怎麽會,有人不知不覺從她這裏将傳世名劍重鷹偷走了。這不可能,怎麽可能有人能突破皇宮、千牛備身、幼安、還有她自己的防線。若是她如此不警覺,偷走的絕不止是她的劍,還有她的頭顱才對。
但是沒有。
葉黛暮慌了神,沖着外面大喊。“淑慎!幼安!”
但是也沒有人回應她。
這不可能,外面怎麽會沒有人,難道皇宮淪陷了?這恐慌,直到她的眼睛終于能在黑暗中視物,才猛地中斷了。等等,這不是她的床,準确的說應該不是她在長生殿的床。枕頭邊有蕾絲裝飾,被子是鴨絨被,在床的邊緣一個扁平的長方形物體閃爍着不可思議的亮光。
手機!現代!
葉黛暮猛地将手機抓了起來,點亮屏幕,屏幕上是一個再現實不過的動畫人物。她回來了。不,不對。應該是那場夢,終于醒了吧。就知道這世界上怎麽可能有穿越時空的傻事。淑慎、幼安、姜瑛、老師……連那個處于危機之中傷痕累累的國家都是假的,都只是她的夢罷了。但是不知為什麽,心空落落的。
“果然,像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有人會信任我,愛我。”葉黛暮喃喃道。然後一把将被子蓋回自己頭上。既然沒有政務,沒有早朝,也沒有想出去約會的人,還是繼續睡覺吧。
不可否認,夢中的那個世界,她有一點眷戀。
但是人總是要面對現實的。手機再次慷慨激昂地響了起來。葉黛暮閉着眼睛一陣摸索,打開接聽,含糊不清地說了句。“恩……誰啊?”
“哇靠,暮暮,你個傻逼,約好了十點的,現在都九點五十九分了。你是不是想遲到啊!”這個聲音是……青盞!葉黛暮噌地一下清醒過來了。“青盞!”
“盞你妹啊,什麽時候又給我起個外號的。快起來,再晚點,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不對,聲音很像,但是青盞從沒有用這種語氣和她說過話。
“你是誰?”葉黛暮艱難地問。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記憶斷片了。她不會是又他麽穿越了吧!
“葉黛暮,你是不是皮癢啦。連我蔣青青都忘了。我看你是一戀愛智商就為零了吧。那個謝家小子給你下了什麽迷魂藥啊。”電話那頭的聲音漸漸遠去,葉黛暮的腦海裏只不停地重複了一件事。
她戀愛了?謝家小子,姓謝!謝璇!葉黛暮趕緊沖電話那頭說了句。“青青啊,你等一下,我有個電話進來了。”
“喂喂……靠!”大小姐出身的蔣青青還是第一次被人家這樣挂斷電話呢。她氣了一會兒,也沒辦法,誰叫電話那頭的是她的發小葉黛暮。
這頭的葉黛暮是一點也不知道,她正緊張地打開通訊錄,尋找夢中的那個名字!找了一遍,沒有,沒有。葉黛暮整個人都不好了。怎麽會沒有,剛剛不是說姓謝嘛?等等。陷入思維誤區了,誰家會給自己男朋友在通訊錄裏存名字的!
果然,在她習慣的稱號那裏,她找到了她最多的通話記錄,和一堆肉麻得要死的天馬行空的聊天記錄。她毫不猶豫地打了那個電話。手機突然變亮,屏幕上的名稱變成豆大的字樣——我的騎士。
比起王子,我更喜歡騎士。因為王子高高在上,而騎士卻會永遠站在我這邊。如果我有一個愛人,那一定是守護我的騎士。
這段幼稚的宣言在葉黛暮的腦海裏翻滾,令她的臉忍不住發燙起來。
☆、第壹百零貳章 魂歸故裏,帝去西京
西京,是一個繁華卻又凄涼的地方。
若是說大魏的都城上京是一個正襟危坐的翩然公子,那這西京便是這大魏水土養育的威風凜凜的将軍。西京乃是這大魏的守門神,常年駐守着三十萬軍隊。平日裏人口衆多,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凡是上京有的,這裏都有,甚至有着許多上京也買不到的稀奇物件。
但是當戰争開始的時候,這裏就會成為一個人間地獄。西京每一戶人家都為軍戶,家家有兵,都要上戰場。父親死了,還有兒子;兒子死了,還要孫子;孫子死了,還有老父。等到一家所有的壯丁都被打完了,還有女人。這是一個直至空穴,都不會停止奔赴戰場的死亡之地。
自平泰三十五年,武景帝在這開國皇帝武恒帝埋葬的地方,建立了戰備用的西京。這地方就是為了大魏的安全,才存在的,數次被戰火吞噬。最近的一次,便是天佑元年,誠敏帝登基時,不滿女子登上帝位的世家在洛陽叛亂,女皇派軍鎮壓,整整打了三年,這西京便被打空了一半。站在西京的城牆望這城內,十室裏九室挂着喪儀用的白絹,白花花的一片,是淚水的海洋。
然而過了一甲子罷了,這地方又變成了如此繁華的城市。直到,直到新的戰火,将這虛假的幸福吞噬。若是這世上真有哪裏不希望發生戰争,那個地方,只可能是這西京。他們永遠不會背叛大魏,因為這是他們活着的、死去的命運。
“西京,是個什麽樣的地方?”葉黛暮坐在巨大的馬車之中,百無聊賴地問道。這馬車,說是馬車,其實可以算是移動的小宮殿了,長寬各有三丈,鋪有柔軟的厚地毯,又鑲嵌着一個暖爐燃燒着無煙的銀碳,令室內十分的溫暖。這室內有的東西也是應有盡有,葉黛暮覺得這基本就是現代土豪最喜歡的房車啦。
“是個很冷的地方。”盧淑慎笑眯眯地回答道,順手為她沏了一杯熱騰騰的奶茶,再添上幾塊糖方,置冷了試過溫度,小心翼翼地遞給了葉黛暮。“但是很熱鬧。人來人往,天南地北的東西,這裏都有的買賣。等到了地方,妾會叫人去搜羅些東西,獻給陛下。”
“好啊。對了,淑慎,我能去鬧市逛逛嗎?”葉黛暮吹了吹,飲下一口,濃厚的奶味先沖了上來,甜滋滋的叫人歡喜,再後來便是茶的清爽,帶點苦澀,卻叫人精神爽朗。要是拿去現代賣,那肯定要發大財啊,名字就叫宮廷奶茶。葉黛暮想得歡樂。
盧淑慎一語卻打斷了她的思維。“不可。陛下,此乃西京。況且也是歲末年祭這要緊的時候。陛下不可魯莽行事。請陛下三思而後行。”
“好吧。”葉黛暮生了會悶氣,也就不再談及這話語。她雖然任性,但是也不是那麽蠢。“青盞,帶了雙陸嗎?來玩吧。”擺上這一桌子,室內好一陣歡樂,不知不覺便到了露營地。篝火早就架好了,暖烘烘的,映得人人面光紅潤。
上京到西京要花上半個月功夫,加上他們行李多,隊伍更是拖得老長。這會兒她的馬車已經到了營地,跟着隊伍來的那些尾巴們,說不準都還沒出西京。當頭就是好啊,葉黛暮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躺在暖和的被窩裏,聽青盞給她讀詩。恩,沒錯,淑慎她們已經對葉黛暮作詩這件事徹底絕望了,只求她能懂一點是一點就好了。
在女子溫柔的吟誦聲中,葉黛暮慢慢陷入沉睡。燭火在帳篷裏搖曳,将黑夜染上紅光。葉黛暮睡得不熟,她還在想那汴州的戰事,若是真的要派軍隊鎮壓,這西京又要空了吧。有些哀傷。那些将士都是有妻有子,有父有母的人,都是一個家庭的天和地。他們比她更不該死。
像她這般的浮萍,對這世界尚有一絲的眷戀,何況是那些人呢。真不希望真的有戰争。可是她偏偏就是那個不得不挑起戰争的人,她就是那個罪無可赦的混蛋。可是到了最後的時刻,為了這大魏的存亡,她可能還是要送這些活生生的人去那可怕的地獄,送他們去死。
一滴淚水從眼角滑下。
異變突生,那淚水還沒及到她的嘴邊,一道利器的寒光,将她驚醒。她下意識拔出重鷹,鄭重以待。“來人,有刺客!”
守夜的語嫣立即趕到葉黛暮的身前,将自己手中的盾牌牢牢護在她的前面。那一天,葉黛暮将一整箱的武器擺在衆侍女的面前,任由她們來挑選。可是惶恐的她們卻不敢去拿。在這殿上持有武器乃是重罪,可誅九族。她們背得不能再熟了。可是葉黛暮卻說。“拿吧。這是咱們的命,可是沒有誰一定要認命。不管你們效忠于誰,你們現在都是我的侍女。”
“既是我的人,那你們的命便是我的。聽好了,不許随便丢掉你們的命。”葉黛暮笑着将一把劍塞進青盞的手中。青盞抿了抿唇,還是收下了。她的眼睛,亮得驚人。
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但是當所有人都取了武器之後,齊齊地跪下。“陛下,妾謹遵君命。”
葉黛暮知道,她這會兒給了她們保命的機會,也許将來,她們會成為她的保命符。也許,會成為另一枚催命符。可是她還是選擇給她們武器。可能是有點傻了吧。
盧淑慎跪在最前面,擡起頭,接着說下去。“陛下,還請給妾等發一枚盾牌吧。”
便是語嫣現在手上這一枚。劍為保命,盾為保君。
葉黛暮的心突然便鎮靜下來了。帳外刀光劍影,嘶喊哀嚎,血腥味濃重地彌漫開來了。侍衛将她的帳篷團團圍着,姜瑛持劍站于這帳外,叫她頓時安心。有他在,她還死不了。葉黛暮輕笑。她已經不是當年孤家寡人,她不必自己抱着那劍,厮殺在最前面。
也許,她那必死的命運,已經改變了。
☆、第壹佰零叁章 祭禀天地,大魏幸得這女皇
又是一夜不眠。
葉黛暮可以到車裏補眠,但是守衛的将士卻不能。葉黛暮想了想。“那便留下一半的人,睡覺。”
“不可。陛下,如此兵力大減。這一路上危機四伏,如昨夜那般,少了一半的人馬可就麻煩了。”姜瑛吃驚極了,堅決地反駁。
“都困成這樣了。哪裏來的兵力。留下一半白天睡飽了,快馬加鞭來追咱們,晚上便可到了吧。換了班,另一半再睡。”葉黛暮毫不在乎地說。“你都說了,一路上危機四伏,你總不能叫這一幫困兵來守衛我吧。真要連續三個晚上都有刺客,沒到西京,咱們就該累死了。”
“可是……”姜瑛還想反駁。卻被葉黛暮制止了。
“你不愛惜你手下千牛備身的命,我還愛惜我的小命呢。反正白天也沒有刺客敢正大光明地來吧。”葉黛暮笑眯眯地回答,順帶打了個哈欠。“好啦。我都困死了,你們不困?”
“臣不困。”姜瑛答了這一句,卻還是無可奈何地聽了葉黛暮的命令。打仗之時,他便是三天三夜也可以不合眼。可是有個願意為他們這些賣命人思慮的人,自然也心生喜悅。英勇無敵的領袖是前進的方向,然而心懷慈念的君王,卻是百姓的活路。“臣謹遵君命。”
天佑我大魏,幸得這女皇。
去往西京的路上,葉黛暮遭受了瘋狂的刺殺,一個晚上來三批刺客,幾乎沒有停歇的日子。等她到了西京的冬宮,連姜瑛都負傷不少。在隊伍後面綴着的另一支千牛備身還是在最後換到了葉黛暮身邊。徐景茗跪在葉黛暮面前,面容高傲,聲音清冷。“臣右奉宸衛徐景茗向陛下請安。”
“免禮。勞煩你了。”葉黛暮耐着性子回答。這家夥還是這麽一副欠揍的表情。要不是姜瑛的治療不能再等了,葉黛暮也不想見徐景茗這蠢臉。看來自己将來妥妥的昏君,任人為親,八成就被那奸佞耍得團團轉的那種。不過,現在看來,想當昏君,也要有那個命啊。
希望能順順利利地祭天吧。不過,葉黛暮也知道這不過是個奢望。看這些刺客來的架勢,是不把她在祭祀前幹掉,很不甘心的樣子。
突然想到了謝璇。因為汴州又出了亂子,謝璇不得不親自去一趟。葉黛暮很舍不得,卻也不得不,放他去了。現在想起來,還隐隐有些後悔。她果然還是不想放他走的。想要他永永遠遠地留在她身邊。可是……他們之間有太多可是。她若是尋常女子,他便是天皇老子,她也敢登天一試。
就是拿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絕不要放開他的手。她喜歡他,她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他是那天上高高的星星,那麽亮,那麽美,叫人情不自禁想去仰望,想去靠近。如今,能将這星星摘入懷中,她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可是她偏偏是女皇,那個一事無成,還有可能會拖累他的女皇。一個配不上他,還會叫他一生的野望都就此折斷的女人。他若是做了她的夫婿,他便成了她這籠子裏的另一只鳥,徹底失去了他的自由。
但是無雙的世家浪子謝璇,失去了自由,還是她心儀的那個放蕩不羁,自由的謝幼安嗎?等到将來,他真的不會恨她嗎?他們難道不會争執嗎?當愛,被一切雞毛蒜皮的雜事磨平了碾碎了之後,一切還會如她想得那麽美好嗎?她突然地感到害怕。
幼安,會一直呆在她身邊嗎?她不敢想。
睡不着了。她沒有吵醒守夜的霁曦,坐了起來。屋內燃燒着安神的香料,葉黛暮卻有一絲的煩躁。不想去想,卻反而越想越多,擠壓得她呼吸不了。胸口好悶。她小心翼翼地走出內寝殿,示意守外殿的小侍女不要出聲,卻在推開門的瞬間被守在外面的徐景茗發現了。
“陛下。”徐景茗手握着腰間的長刀,冷冰冰地出聲。
“啊。”葉黛暮被這一聲吓得心髒一跳。
門外的風狂躁地撫亂她的長發,将她那因為愚蠢而發熱的臉頰徹底冷卻下來了。正是月夜,寒冷的天際,除了一輪皎月,一點光芒也沒有。葉黛暮望着臺階下的男人,被這乳白色的月光所蠱惑,不由地問出了聲。“将軍,有奢望而得不到的東西嗎?”
徐景茗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嗤笑一聲。“陛下,是睡糊塗了吧。拿這種事來問臣。”
也是啊。葉黛暮無奈地笑了。她真是睡糊塗了。這家夥又不是淑慎、幼安他們。就算問了他也不可能會老實回答自己吧。既不是知己,何必交心而談。罷了,罷了。
正在葉黛暮決定回去的時候,那個男人還是回答她了。“有的。陛下,身而為人,自然有求而不得的東西。難道陛下以為我非人哉?”
葉黛暮忍不住偷笑起來。“非也,只是……想不到徐将軍這樣的天之驕子也會有求而不得的時候。”像他這般貴族出身的人,想要什麽都有人會奉上,金錢美女地位和權利,他都唾手可得。不過,像他這樣的嫡子居然來這宮中當個小小的右奉宸衛。似乎有點隐情啊。
“竟然由陛下來說我是天之驕子,實在是好笑。”徐景茗苦笑着說。“陛下呢?若是一國之主都有如此的感慨,那麽臣下有如此苦惱不是很理所應當的嗎?”
“是啊。身而為人,自然有求而不得的東西。”葉黛暮用手梳了梳自己的頭發。如果身居高位就可以得到一切,那就好了。也許人就是永遠不會滿足的貪婪的種族。
遠處一隊千牛備身巡邏過來。葉黛暮不想和太多人見面。身為高高在上的君主,他們必定要向她行禮。被那麽不甘不願的行禮,比被人塞了一嘴讨厭的食物,還要令人難受。葉黛暮也沒有想從這些低下的頭顱上獲取什麽成就感。反正他們跪的也不是她,而是她屁股下的王座罷了。
明日便是祭典了。
她的內心有些不安,總覺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已是黎明,天際泛起魚肚白,叫人生起一絲蒼茫。空氣中盈滿了泥土和露水的氣味,要下雨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壹佰零肆章 祭祀之日
天才蒙蒙亮,祭祀儀式便開始了。葉黛暮坐在溫暖的室內,看着侍女們慌慌張張地來回奔波。這大概也是她們第一次經手如此嚴肅的典禮。連盧淑慎都情不自禁地擺出了一副嚴肅臉。熟悉了之後,葉黛暮才知道淑慎她一擺出教導主任臉就是她本人也很緊張的時候。
“陛下,口渴嗎?”就在這個時候,盧淑慎也不會忽略陛下的需求。
“沒關系,杯子裏還有水呢。你自己去忙吧。反正要到午後才輪得到我上場吧。”葉黛暮懶洋洋地靠在軟枕上,嘬了一口杯子裏的花茶,舉起桌上的書,悠哉地看了起來。這本書是她在冬宮裏找到的,好像是根據這座橋山歷來的傳說寫的趣聞。古人的奇思妙想,比現代人的腦洞大多了。啧啧。
“陛下,還真是鎮靜。”青盞忍不住發了一聲感概。她到時候只不過是站在旁邊,現在便已經緊張得連心跳都不協調了,希望到時候不要出糗才好。
“陛下是陛下,你也趕緊去做事,不要愣在那裏。”盧淑慎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小腦袋。青盞立即心虛地點了點頭,趕緊跑動了起來。祭祀典禮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做。葉黛暮就靜靜地等在那裏,直到典禮開始。不是不緊張啦,只不過這種時候緊張也沒用,而且這一次所有人都要跪在那裏,根本沒人看到她會不會發錯。
看起來就是一個無聊的封建迷信活動。不過,古人信仰的東西總是有一點謎之又謎的玄幻。盧淑慎為葉黛暮正了正衣冠,将最後一個金玉佩飾挂上。葉黛暮踏着緩慢的步子,在衆人俯首高呼中,走出宮殿,向着最高處的祭壇而去。
樂起,人頭攢動。葉黛暮只能看到底下黑壓壓的一片。她撐着嚴肅的表情,鄭重地跪下,起立,再次跪下,在司儀官的呼喊中如此往複。這墊子真暖和,還有點發熱,在寒風中令人感到格外得舒适。
葉黛暮面無表情地遵循盧淑慎教過的步驟走,不管內心的腦洞開得多大,都安安穩穩地做着動作。誰叫她已經做了不知道多少次,熟練到做夢都可以遵循聲音做動作。這就是有個嚴厲到家的指導員的關系。
就在她做最後的上香時,鼻子最尖的霁曦聞到了奇怪的味道,她不敢确定,可是不能再遲疑了。就算之後會被治罪,她也不能放任這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如果這危險會禍及到陛下。“陛下,不可啊!是火藥的味道。”
盧淑慎就算是想暗中解決這件事也已經不可能了。霁曦在衆目睽睽之下喊出聲來是大罪,但是不管是什麽樣的罪都比不上陛下的安危重要,如果那爐鼎之中真的藏有火藥。不好!
葉黛暮還沒有反應過來,手指上的香,燃盡了的灰燼帶着火星,落入了爐鼎之中。滿滿的火藥混雜在其中,只是如此一丁點的火星,便将整個炸藥點爆了。青盞站得最近,她想都沒有想,撲上去便将葉黛暮護在了身下。
“嘣!”
祭壇在一瞬之間被炸毀。離得最近的侍女們七倒八歪。下面觀禮的官吏們都受到了沖擊,有幾個甚至被爆炸的爐鼎碎片劃傷了。一時之間場面混亂不堪。“有謀逆者!快保護陛下!”
徐景茗躲在了護體後面,沒有受到什麽沖擊。聞聲,他立時沖了過去。卻被祭壇上的畫面震驚到了。侍女們或遠或近地斜躺在地上,血污将她們姣好的面容沾染,全都痛苦得哀嚎。可是她們沒有一個人朝向安全的外面。在危機發生的那一刻,她們想的都是沖向葉黛暮所在的方向。
最快的是青盞,然後是離得稍遠卻動作最快的盧淑慎,然後是語嫣。她們幾個沒有在第一時間喪命的原因便是她們随身帶了盾牌,密不透風的掩護住了。爆裂的火焰将盾牌灼燒得融化了一半,拿着盾牌的手都燙得起了大泡。而本來必死無疑的葉黛暮卻被離她最近的三個人牢牢護在身下,只受到了輕微的傷。
“陛下!”徐景茗趕緊先将葉黛暮抱了出來。雖然被這一群護主的忠心侍女所感動,但是他的使命便是将陛下的性命放在首位。他剛指揮還能行動千牛備身組織現場的封鎖,搜查可疑的人物。醫官們紛紛上前救治受傷的人。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葉黛暮還懵着,她的耳朵受到巨大的沖擊,現在仍然嗡嗡作響。她只能看着徐景茗在自己眼前嘴唇開開合合,卻一句也聽不到。“我耳朵似乎聽不到了。”
她這一句叫衆人吓得臉色發白,血色全無。太醫趕緊來檢查葉黛暮的身體,仔細地檢查了幾遍,才下決定。“沒有什麽大礙。陛下,只是有些許耳鳴,過一會兒便好了。”
葉黛暮這時才反應過來。她第一個反應還是大聲質問。“淑慎,青盞,語嫣……她們呢?狀況如何,趕緊去醫治她們。不管缺什麽,都去庫裏取。快去。若是她們有事,我拿你們是問。快去!”
君王一怒,伏屍百萬!
即使知道這只是年幼的女皇,但是那巨大的威懾力,并沒有減輕一絲半毫。連徐景茗都不由地愣住了。陛下與半年前的模樣又完全不同了。葉黛暮還是聽不到,但是不妨礙她下命令。“徐将軍,通知姜瑛将軍,另外即時封鎖橋山搜查可疑人選,凡是動過這爐鼎,上過祭壇之人統統給我綁起來審一遍。若是一個也抓不到。就休怪我拿你當渎職罪論處了!”
雷厲風行,果決勇斷。他似乎錯過了許多。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抓到謀逆之人。徐景茗半句不曾反駁,立時跪下領命。“臣謹遵君命。”
葉黛暮咬着手指拼命地思考。該死的,偏偏老師不在,幼安也不在,淑慎她們傷得如此嚴重,她手上可以用的人只剩下在山下治療的姜瑛,和敵我不明的徐景茗。但是去通知姜瑛的人還沒有回來。怎麽辦!不行,要冷靜下來。在歲末年祭這樣的大日子裏設局,卻只用了一個裝滿火藥的爐鼎,這也太看不起她了。
一定,一定還有後手。
徐景茗匆匆沖了進來,連半點禮儀也顧不上了。只聽他一聲高喊。“陛下,山中突然出現了衆多不明身份的軍隊。千牛備身中已有人殒命!”
☆、第壹佰零伍章 圍山之困
葉黛暮驚恐地發覺,這一次果然來者不善。來刺殺,不,這種情況已經不能說是刺殺,這是明晃晃的叛亂。這山上可是有一大幫的官員,幾乎都是世家中重要的人物。來的這一波恐怕不是世家派出來的,否則相互之間早就打起來了,根本不需要她出手。
關鍵是山下可是圍着五萬禁衛軍,這支不明來歷的隊伍是從哪裏來的。不好。也許是早有預謀。如果是這樣,會是誰呢?葉黛暮心裏已經有了個模模糊糊的猜測。長樂毅王。在玉真郡主葉靜姝之後的王位繼承人。若是他的話,這一舉端掉這山頭上的人……糟糕。
“臣已經做好了防衛,只是……”不是徐景茗不夠自信,而是這夥人實在是超乎想像。千牛備身在路途上已經減員不少,剩下的人多少有點負傷。山下的禁衛軍不知如何了,派去通知的人到現在也沒有音訊。這山頂恐怕已經成為甕中捉鼈的那個甕。
葉黛暮已經明白他的未盡之意。心裏一沉,情況比想得還要糟糕。不能坐以待斃,可是要如何破局?要不要告訴這山上的官吏?他們說不準會自行下山,各自散去,只為保命。她沒有自信,這幫不将她放在眼裏的家夥會重視一個傀儡皇帝的性命。“先統計傷員,和可以自由行動的人員。然後将所有人集中在幾個重要的大殿裏,物資和東西也不要遺漏。”
沒有盧淑慎在旁協助,有些事情,葉黛暮不得不自己去考慮。“等會,來告訴我吧。我先去看看傷員的情況。”
徐景茗立即反應過來,阻止道。“陛下,現在很危險。您不能四處走動。”
“哼。”葉黛暮一點也不想再維持表面和諧了。“哪裏不危險。如果只是要取我的命,那就來吧。反正不管我在哪裏,他們都是要來的。但是淑慎她們是為了保護我而受傷的。難道你願意輔佐一個無情無義,只顧自己性命的君王嗎?”
徐景茗陷入了沉默。葉黛暮一甩袖子,自己前去了。後面綴着一個小隊的侍女,亦步亦趨,一手持着盾牌,一手持劍,面目嚴肅。站在門口的葉黛暮笑着回頭。“何況我有娘子軍啊,她們會保護我的。”
世間最叫人心懷希望的事情便是善有善報。
“淑慎,你感覺怎麽樣了?”葉黛暮溫柔地問。盧淑慎的背部被掉落的火星燒傷得厲害,現在也只能趴在那裏,每說一句話,都被傷口刺痛。
“妾的傷勢無礙。陛下,還請多加小心,如今這山上恐已經危機四伏了。請陛下千萬保重。”盧淑慎艱難地說。“陛下,世家之中也許有異心。但是陛下不可防範所有人。陛下,請相信,請相信自己。您是這大魏絕對不可錯失的明君。天佑我大魏。”
“淑慎。”葉黛暮靜靜地望着她,不再說話。她會讓她們好好地安全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