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1)
璇三兩下将牛肉分成小塊,堆在葉黛暮碗裏。葉黛暮也不避嫌,歡呼了一聲,大吃起來。牛肉,簡直是人間天堂。吃得葉黛暮都要淚流滿面了。偷偷加過餐,謝璇又帶着路癡葉黛暮回到了四門學。這個時候,正是熱鬧。只不過,看兩邊互不相讓,硝煙味這麽濃,葉黛暮立刻意識到好戲要上場了,趕緊拉着謝璇挑個好位子看戲。
“不過是酸儒,入了我太學院便是你命中大幸,祖墳燒青煙了。你們也就配進四門學這種地方。”這句話,瞬間将火藥味拉到一個濃度極限。雙方進入了敵我不分的人身攻擊之中。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這般激憤,不少四門學的學生還在一旁助威,順帶看戲。葉黛暮津津有味地坐在旁邊看。認識她的四門學學生還趁機送了她兩個可愛的豆沙包。
葉黛暮笑嘻嘻地接過,一口咬了下去。謝璇攔也沒攔住,他一聞那豆沙包的氣味,頓時變了臉色。
“維桢!”
☆、第玖拾貳章 無毒不丈夫
葉黛暮一口咬下去,正咀嚼呢,聽見謝璇喊她回過頭去,這才感覺到自己口中火辣辣的,像有針刺一般。“咳咳咳……”葉黛暮捂着喉嚨拼命地咳嗽,嗆得連眼淚也出來了,紅彤彤一張小臉可憐極了。
謝璇扔了包子,搶過一壺茶倒了一杯,想遞給葉黛暮。可是仔細一聞,臉色更糟糕了。他一把抓住給葉黛暮包子的學生,惡狠狠地威脅道。“水在哪裏?”
那學生被吓了一跳,很是嘴硬地抵抗說。“剛剛就是啊。就是口味辣一點,沒什麽的。”
謝璇突然笑了,這笑容叫人有些毛骨悚然,他放緩了聲音說。“哦,這是水是嗎?想必說了這麽多話,你也渴了,來喝吧。”那學生慌亂極了,二話不說,掙脫了謝璇的手就想跑,被謝璇三步抓了回來。謝璇輕笑。“怎麽?你不想喝?沒關系,我幫你。”說罷,壓着他就把一壺水灌了進去。
周圍的人上前勸阻,卻被謝璇那可怕的眼神吓愣了。那學生被灌了整整一壺的水,等謝璇放手,依然站不住了,跪倒在地,燙得滿地打滾,不停地捶地發洩。謝璇松了手,立刻問道。“水呢?”
立即有人送了一壺水過來,謝璇聞了聞,又仔細檢查過,才喂給了葉黛暮。葉黛暮咳嗽了半天,這才緩了過來。這包子根本不是豆沙餡的,而是混了辣椒的奇葩內陷。怪不得和李文峰來的時候,那群四門學的學生笑得如此奇怪。原就是為了坑人做的道具。
雖是如此,但是葉黛暮可是自己人帶回來的,那想對她惡作劇的少年也只是頑皮罷了。衆人知道先是那學生不對,但內心還是不由自主地偏向了弱者,畢竟他已經得到教訓了。于是有人站出來說。“不過是玩笑,也不必這麽認真吧。”
葉黛暮倒是想化幹戈為玉帛,反正她來這裏是為了刷好感度的,又不是來彰顯正義感的。被惡作劇就被惡作劇了呗。但是她想得開,不代表謝璇想得開。老虎的地盤向來是生人勿近,現在這家夥竟然想要虎口奪食,那是來送死是什麽。謝璇輕拍葉黛暮的背,動作輕柔,語氣卻陰冷得叫所有人不由地一顫。“放心吧,我也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
這樣也叫玩笑?衆人忍不住渾身冒冷汗,硬逼着別人将一壺滾燙的鹽水喝完,鬧不好是會出事的。所幸這會兒已經有醫士來查看狀況了,并無大礙。葉黛暮看周圍的人目光不掩飾的懼怕,不由地想嘆氣。完了,結交好友這個劇情八成是要崩壞了。我的天哪,此處該有個小岳岳。
為什麽收服個小夥伴就這麽困難?葉黛暮的心在流血,難道今後要一直這麽下去?但是也不能責怪謝璇。萬一那包子裏放的不是辣椒是劇毒,這會子,她大概已經投胎轉世了。算了,葉黛暮破罐子破摔。“就是個玩笑吧。你這麽可怕,還玩個什麽勁。放心吧,我自己的仇,我自己報。”
葉黛暮這番話,叫氣氛重新回溫。國子監和四門學雖吵得不可開交,但是明晃晃地使用武力那是從未有過的。一起經歷了謝璇的低氣壓,反而鬧不起來了。四門學專門用來坑人的珍馐宴的真面目也被揭開了。不過,裏面确實有可以吃的正常食物,有點像是俄羅斯手槍,專門測試運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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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門學處立即變得冷清起來,畢竟大部分人都不想辛辛苦苦答對了題目,結果卻要露出敗給食物的醜相,太不劃算了。四門學的人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裏等了半天,也沒有一個人上門。葉黛暮眼睛滴溜溜地轉開了。她對李文芳說。“那個文芳兄,我倒是有個主意,就是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你個小娃娃有什麽好主意?都擺明了坑人的。鬼才來呢。”國子監對四門學八成是真愛,這種狀況下居然還留了兩個人在這裏冷嘲熱諷。
葉黛暮收起了自己的腦洞,笑眯眯地反駁。“怎麽?國子監的人出生就長這麽大,我看這胡子的顏色不像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呀。”
一語激起千層浪。兩個國子監生立即不滿地走了過去。葉黛暮很高興地看着獵物進套子。李文芳還怕她吃虧,本着自己人的弟子也是自己人的原則,打算挺身而出。不過,有謝璇在,他是不可能有什麽表現機會的。謝璇就這麽站在葉黛暮前面,什麽話也沒說,那兩人立即就慫了,站回原地光罵罵嚷嚷不敢過來。
“喲,幹嚎算什麽好漢啊。有本事比一場。”葉黛暮躲在謝璇後面,狐假虎威地嘲諷起來。
“比就比。”國子監生不知為什麽感覺旁邊的四門學的人都對他們露出了同情的神态,心裏卻不以為然,一個女娃娃能抵什麽用。雖是家族庇蔭才入的太學院,但是國子監生總是有迷一般的自信。
葉黛暮伸手指那堆叫人又愛又恨的食物,對他們說。“來吧,就比這個。”
“什麽!”其中一個國子監生頓時退縮了,他可中過招了,舌頭這會還感覺怪怪的呢。
但是葉黛暮會叫他退出嗎?顯然是不可能的,她瞥一眼李文芳,李文芳頓時會意,在一旁助攻起來。“這算什麽?連個姑娘都不如嘛,不虧是國子監,想退出就退出吧。咱們不會嘲笑你的。更何況這食物也不是誰都能試一口的,我想憑你們國子監的進度,應該比不過個小娃娃。”
這把火燒的,要是眼神可以化作實質,那可就是漫天大火了。葉黛暮一點也不急,面帶微笑地看着他們,輕蔑之意呼之欲出。如果這樣還逃跑,那就太懦夫了。國子監的學生雖沒什麽大義原則,但是也不會允許自己這麽做的。“好,比就比。但是問題我們相互出,要是讓你們出,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暗中作弊?”
葉黛暮立即答應了。成功了。反正她沒說,食物誰吃啊。而且能幫四門學一把,她的計劃就完成了。
“請回答第一題:一鬥米多少錢?”
☆、第玖拾叁章 我可以改行了。
“這算個什麽問題?”對面的都快糾結成鬥雞眼了。
“你耳朵沒事吧?”葉黛暮關切地問。“我問的是多少錢一鬥米?恩,或者你不知道什麽是米?”
這語氣真的很讨打啊。衆人默默地感慨。葉黛暮心知肚明,因為這語氣她每天都在聽,大魏的早朝比菜市場買菜還俗氣,應該叫早市還差不多。
“一鬥米?哪裏的一鬥米?什麽米?碧梗米還是黃粟米?”另一個國子監生立刻反應過來,将問題抛了回來。看來太學院也不是吃素的啊,連世家子弟都有兩把刷子。葉黛暮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這沒關系,什麽标準的都可以,只要你說準了就行。”葉黛暮笑眯眯地說。這個坑,不知道埋了她多少血淚啊。自從汴州出事,老師的考試越發的奇怪了,比如考她米價。還不是一般的米價,從大魏開國以來,到每天的米價,從汴州的到上京的,随機考。如果不是盧淑慎帶着一大幫侍女們翻了整整一旬的資料,然後各種作弊,才勉強考過的。
世界上比穿越到古代被刺殺更悲催的事情是穿越到古代依然要考試。淚流滿面中。葉黛暮想到當時自己考成一團漿糊的腦子,就感覺隐隐作痛。
即使是這麽寬松的條件,對面還是商量了半天。誰叫國子監裏的都是名副其實的世家貴族,別說是米價,就是問他們米生的長什麽樣,說不準都不知道。畢竟高高在上,如何知曉世間疾苦。
不過,幸好腦子沒壞。不知道可以問啊。一個國子監生招來自己的侍從,輕聲吩咐幾句,就見那侍從快奔而走。葉黛暮也不催他們,畢竟她要的是人啊,來得人越多越好。
然而,不知道是那侍從腦子有問題呢,還是葉黛暮高看了他們的智商。侍從帶回來的是一大幫國子監生。葉黛暮扶額,這一群錦衣玉食的大爺們,哪有可能知道答案啊。随便去廚房找個洗菜的大媽都比他們靠譜。看他們氣勢洶洶,信心滿滿的樣子,葉黛暮不禁對大魏的教育水平感到了深深的質疑。
最頂級的學府就交出這麽些沒腦子的貨,将來還要成為辦事的官員。大魏是沒救了嗎?這邊葉黛暮心緒如麻。那邊國子監生圍成一團嘀嘀咕咕老半天,才由開始的那一個出來回答。“聽好了,米價為一鬥三錢。”
“證據?”葉黛暮本來想對方只要猜個不太離譜的數字就放他們過,反正她的目标又不是要把他們為難死,就是想叫他們吃吃這四門學的坑爹俄羅斯套組。但是現在她不是很想輕易地叫他們過關,大抵是有了一種叫恨鐵不成鋼的情緒在裏面。
“這要什麽證據?”對面瞬間傻了。又是嘀嘀咕咕商量半天。四門學的人早就開啓了嘲諷模式,所以說最狠的絕對不是亡命之徒,而是讀書人的嘴皮子。對面磨蹭半天,最後反擊。“那你說正确答案是什麽?證據呢?”
認輸的這麽爽快?葉黛暮還誤解了。“米價一鬥三錢,說的是衡安三年上京連下大雨,道路坍塌,導致糧道被阻,使得米價上漲厲害那次吧。證據是黃粱散人著的《悼平世風》中提及的‘杯酒三千粟,鬥鬥皆三錢。’”
“那你怎知他寫的是實情否!”一個傻瓜這樣跳了出來,連他的同伴都不忍地撇開目光。
四門學大笑着起哄。“黃粱散人從不做假,這你難道還有疑問?”
那人還想依依不饒地争執下去,卻被同伴一把攔住了,小聲地解釋道。“黃粱散人乃是徐院長的號啊。別吵了,認輸就是。”頓時偃旗息鼓。
葉黛暮郁悶,她還以為要把時人比較推崇的幾位大家好好熟悉是基礎呢。當初老師叫她背的時候還一點也沒反抗,現在看來好虧啊。連他自己的學生都不清楚的東西,她要那麽清楚做什麽!氣。不過,背下來應該也不是一件壞事吧。
這回輪到對面國子監的出題了。對方奸笑着問。“大魏九州一共幾個縣?”這問題可就刁鑽得沒理了,大抵就跟天上究竟有多少顆星星一樣,叫人頭暈眼花。現代就是有高科技數清楚這星星有幾顆,也沒幾個人會想去記下來吧。葉黛暮一翻白眼,這問題大概除了朝堂的戶部其他人也不會去計較。若是計較,大抵是要熟悉地圖造反的。
不過,葉黛暮例外。廢話,這江山都是她的,自己造自己的反,吃飽了撐得啊。想到這個問題,她的眼淚就要流下來了。當年讀大學有一句話叫“現在流的淚,都是當年選專業時腦子進的水。”。和葉黛暮現在的狀況是一模一樣,當年自己選的老師,現在打斷了牙也要往肚子裏咽。
自從汴州出事,為了理清戰事,計算人口和所需要的糧食,葉黛暮被逼着瞪了不知道多少夜的地圖。這還不算完,老師想了想,順便叫她把地圖上有的村鎮全部記一遍,恩,要默寫的那種。她是女皇,女!皇!不是什麽地圖勘測員,也不是什麽戶部調查的官吏。她是一個皇帝耶,要不要考得這麽偏?
葉黛暮替當時眼睛都熬腫了的自己默哀一分鐘,毫不猶豫爽快地回答。“347個縣。”抱歉,少年,你出的考題是模拟試卷裏的,就不能怪我了。
對面的一聽差點眼珠子都要瞪出來。這個正确答案,一般人還真不知道。要不是他叔父是戶部的,偶然一次聽他談起,他也不可能知道啊。如此一想,對面萬一是随便答的呢?若是随便答的,會猜得如此準嗎?而且如此信心滿滿。不由地心生疑慮。
而這個疑問,在下一個問題裏被他證實了。不過,在那之前,葉黛暮興致勃勃地前去挑食物了。李文芳倒是想幫她,可是他來晚了,也不知道這食物哪些才不是做了手腳的。葉黛暮倒是一點擔憂也沒有,抓起一個可愛的兔子糕點就塞進了謝璇嘴裏。
“維桢,你好奸詐。”李文芳不由地感慨。
☆、第玖拾肆章 恭喜你,獲得了豬隊友
謝璇吃了一半,沒有問題。葉黛暮才小心翼翼地掰下一點來吃。“好甜哪。”立即眼睛都笑得半眯起來。就這麽兩個人分食了一盤子的糕點。葉黛暮在此期間繼續給對面出題。“問平世風是誰?”
這個問題分分鐘就被國子監們嘲笑了。“這麽簡單也想難住我們,太可笑了。平世風乃是誠敏帝當公主時的門客,最是擅長釀酒。”
葉黛暮無語,她其實也就是随口那麽一問的。但是她發現這些學生不太對勁的地方了,院長的號也不清楚的人也存在,可是卻對過去權貴的門客一清二楚,連釀酒這般不起眼的技藝都知道得這麽清楚。大概真的是聰明都放在歪路上去了。葉黛暮憤憤地想。
不過,答對了問題,是要吃東西的!俄羅斯手槍來啦。葉黛暮笑嘻嘻地望着他們愁眉苦臉的樣子,十分解氣。活該。在吃了一盤鬼知道是什麽東西的食物之後,對面一臉慘白地問。“今年時疫,上京葬了多少人?”
問題一出,不管是嘻嘻哈哈的葉黛暮還是雜亂的學生們全都愣住了。詭異的沉默蔓延開來。這是一個禁忌的話題。連葉黛暮也不敢輕易說出口的話題。時疫,向來是閻王的活招牌,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最多的人口流入奈何橋。葉黛暮的嫡母徐婉清在這場時疫裏失去了三個兒子,失去了王座,也失去了掌握大魏最大權勢的先機。
葉黛暮對這時疫沒有什麽想法。她不曾聽,不曾看,甚至不曾想過那麽遠。那時,她連一頓飽飯也吃不上。更不可能有人來告訴她發生了什麽。
她躲在柴房了,她只知道瘸腿的大哥不會再來偷偷帶溫熱的食物來看她,因為某一日外出回來,他病倒了。每次見到她都要羞辱她一頓的二哥也不會刻意來偶遇她,然後假裝打發叫花子一般留下一件新衣服走開,因為他也病倒了。冷漠藐視她的弟弟也不會再假裝路過,不經意地漏下一個玩具給她,因為他也病倒了。
不會違背母親的意思,但是偷偷地幫助過她的他們全都病倒了。
而她在知道時疫來了的時候,已經是嫡母因為失去所有的兒子而發狂地仗殺一院的仆從了。濃重的血腥味掩蓋了嘶啞的哭聲。嫡母在院子裏哭,她在柴房裏哭。那是唯一一次,她和她有相同感受的時候。可偏偏她連正大光明給他們哭泣的可能也沒有,因為她是庶女,她是他們母親的敵人。
她捂着嘴,拼命地壓着抽泣的聲音,淚珠濕了一地。
人的死亡大概就是要伴随着哭泣吧。
“葬了三千多人。”葉黛暮應當是平靜地說出這句話的,但是當那毫無意義的數字出口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為那數字裏含着的三個人鼻尖一酸,差點就這麽落下淚來。
現在想來她也許是幸福女神與厄運女神争奪的寵兒,她們不停地向她揮灑自己的神力,讓她在幸福與哀痛中反複。記得前世卻不得不出生,大概是悲哀的;明明表現得冷漠,卻被家人愛着,這确實是幸福的;被愛着的時候沒有懂得珍惜,失去的時候才恍然醒悟,這是悲哀的……
葉黛暮不由地擡起頭去看謝璇。那麽他是她的幸運,還是她的哀痛呢?不知道。現在還不知道。心口揪着疼,她卻連伸出手捂住胸口的力氣也沒有了。她期待卻也恐懼的未來,究竟會是個什麽樣子?她猜不到。
“怎麽了?不舒服嗎?”謝璇擔憂地問,不顧周圍人的目光,撫上她的額頭,并不燙。“是哪裏不舒服嗎?”
“我……我有點餓了。”葉黛暮睜着眼睛說瞎話,怕謝璇看出來,立即轉移話題,沖着對面的國子監生喊。“怎麽樣?我答對了,還是錯了?”
“挑你的食物去。”一個知道內情的人氣呼呼地說。葉黛暮立即屁颠屁颠地拉着謝璇去挑了。她不敢擡頭看謝璇的目光,卻也錯過了那張意味深長的臉。
而出問題的國子監生卻一言不發,滿頭的汗水幾乎要打濕了他的衣襟。其他人見了,問。“沒事吧,公緒。你都是汗了,到陰涼處歇歇吧。不怪你出的題,是這女子也太蹊跷了,這等事情竟然也知曉得一清二楚。我們在商量商量問點其他偏僻的。”
“恩,好。什麽?”被喚作公緒的國子監生一臉恍惚,連回答都前言不搭後語。他楞了一會兒,還是偷偷地走到角落裏去了。侍奉他的仆從趕緊搬來椅子,遞上溫熱的巾帕,再為他沏好茶。公緒被自己的猜想吓得魂不守舍。因為這女子的來歷,他好像猜到了。但是又不可置信。
随着葉黛暮和國子監之間的對決白熱化,四門學的坑爹套餐終于熱銷起來,不少人約上死黨仇敵就直奔這來一決勝負,恩,或者說是相互挖坑。結果一天下來,四門學的食物都被搶光了,連那倒黴的辣椒陷包子也沒例外。葉黛暮坑得對方一塌糊塗,拒絕了四門學的晚宴聚會,歡快地拉着謝璇回去的時候,猛地想起來。
她是來挖人的呀!一點進展也沒有。葉黛暮內心流淚。又忘得一幹二淨了。
但是在她和謝璇走出太學院,拐進小巷子的時候,一個突如其來的人攔住了他們。這個一臉蒼白的世家子弟正是之前被葉黛暮坑過的公緒。他猶豫再三,還是揮退了仆從,等在了這裏。見到葉黛暮的時候,他還是很糾結,但最終還是問出了口。“陛下?”
“恩?”葉黛暮下意識地應聲了。
糟糕,被這小子下套子了。就在葉黛暮想是毀屍滅跡好,還是毀屍滅跡好的時候,對方用哆嗦的聲音質疑。“您怎麽會在這裏?獨自一人?您知不知道,自己乃是一國之主,九五之尊,若是您有所閃失,這朝堂,這天下,又要亂了!您怎可如此草率行事!”
這一通罵,叫葉黛暮頓時一掃頹廢之意。來了,來了。這種有着未泯滅的風骨,将天下蒼生仍放在心上的士子,就是她要找尋的人。
☆、第玖拾伍章 花朵是屬于心的
雖說是葉黛暮想要的新夥伴,但是這種情況下也不好立時沖上去套交情。葉黛暮只好耐下性子,像吃小紅帽的狼外婆一般,。“你既然已經知道我的身份,還請你替我保密。在外期間,請平常待我。”不保密怎麽接着找小夥伴啊,一準被這該死的身份吓跑了。
“另外,還不知兄臺貴姓?”葉黛暮看他一臉慌張,心裏偷笑,但是面上卻不敢透露出半點來,生怕把這小綿羊一般的小夥伴吓跑了。淚目,誰家皇帝收服人手不是虎軀一震就手到擒來,到她這裏,那叫一個百轉千回啊。
對方手足無措地猶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陛下不必如此。我姓王,名選,字公緒。陛下,此處不夠隐蔽,還請陛下小心。”
葉黛暮想了想,直接把人拉到她的老底盤——北山居去了。自從羊羔酒無限量供應,她就歡脫地霸占了一間包廂當做自己的秘密基地。反正有謝璇在,誰想來偷聽都是來送人頭的。和老板照常唠了幾句嗑,然後點了好酒好菜,就開始對攻略對象發起了進攻。
“公緒啊,這的羊羔酒可是一絕啊。等等你可以嘗嘗。”葉黛暮笑眯眯地說。“不過,你是怎麽猜到我的身份的?我還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呢。”
“陛下的僞裝并不深,只是他人都沒往這方面想而已。陛下,要知道這世上有幾人能接觸到機密的大魏地圖?又有幾人能知曉諱莫如深的時疫究竟死去多少人?只要推斷陛下的芳齡,很容易便會猜到的。”王選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一些血色。被葉黛暮吓得不輕,這會兒才緩過來。
等羊羔酒上來,羊肉火鍋咕咚咚地煮開,香氣充斥鼻尖,寒冷被熱酒驅散的時候,王選已經被葉黛暮帶偏了不知多遠。“沒錯,四門學這幫家夥老是仗着自己是寒門,就覺得我們國子監沒一個好東西。呸,對,沒錯,呸,我老早就想說了,你們四門學也沒幾個好東西。特別,特別是……謝璋,那個混蛋,明明該是我們國子監的,被你們騙去了的……”
看來他的酒量非常不好。葉黛暮看他不過是嘗了一杯吧,紅暈就這麽眼睜睜地爬上他的臉頰。然後……他就耍酒瘋了。和他的酒量一樣,他的酒品也非常不好。葉黛暮和他還沒深入探讨人生哲理,還沒忽悠到手,就這麽看他神經一般手舞足蹈地吐槽起各種人的黑幕來。等等,這也許也是個好機會。
葉黛暮暗搓搓地記錄下來,就等着什麽時候,這小本本派上用場了。另外,這個醉得一塌糊塗的小夥伴,在葉黛暮一點嘴皮子也沒動的情況下,非常自覺地加入到她這個小團體裏來了。因為,這家夥在吐苦水的時候,先把自己倒了個幹淨。葉黛暮現在就差不知道他養的那只鷹籠子朝哪邊開了。
不知道他酒醒以後會不會抱頭痛哭,反正葉黛暮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而将王選送回去以後,謝璇再次進入北山居。“你還不肯去見她嗎?”
“我沒有那麽愚蠢。我不會毀了她該有的一切。倒是你,是不是越界了?如此地保護,只能叫她無法自己長大。”早就久候多時的男人并沒有不耐煩,而是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酒盞,漫不經心地回答。
“曾經把她保護成木頭娃娃的你沒資格說我。”謝璇端起酒壺便喝。“梨花白,如此大方,看來你是有事求我。”
“離我妹妹遠點。”被燈火照得通明,那雙肅穆的眼下角一粒淚痣閃閃發光。
“做不到。”謝璇幹脆地放下了酒壺。
“那就放手,別像條死狗一樣。”對面的人惡狠狠地說。“你不可能替她除掉所有的危險,她需要長大,她需要經歷風雨。你想讓她一輩子做溫室裏的花朵嗎?”
“你以為她還在溫室裏嗎?”謝璇終于忍無可忍,越過桌子,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從十三年前你死在她面前,她的溫室就已經崩塌了。她過的這十三年,你知道是怎麽樣地獄的日子嗎?我告訴你,她沒有尊嚴,沒有錦衣玉食,甚至連活下去的希望也沒有。你這蠢貨。”
沒有反抗,也沒有反駁。沉默将一切凝固起來,如同冰霜一般,叫人難以打破。
許久,才有一個艱難的聲音。“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她已經是女皇了,你如果不讓她經歷這些該有的,她就要像當初那樣,直面最痛苦的最難以承受的未來了。”
謝璇松開手,面如寒冰,語氣裏卻透着異常的堅定。“我不會讓她一個人的。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站在她前面的。成長若是一定要她經歷荊棘,痛楚萬分,我寧願替她承受。只要她,只要她還能如此地笑着就好。”
“你別說蠢話了。你做不到。未來的事情我無法預料,你也一樣。”
葉黛暮又做夢了,這個夢裏,她哭得很傷心。一如既往地心痛得叫她醒過來。望着黑乎乎的四周,葉黛暮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喚道。“青盞。”
蜂蜜泡制的甜水稍微地治愈了她那惶恐不安的心情,但是當她鎮定下來,将杯子遞還回去的時候,看到的那只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一個女人的手。葉黛暮條件發射去拔劍。
“是我,維桢。”簾子被掀開,露出謝璇的臉。
葉黛暮松了口氣,抱怨道。“半夜三更地別吓人啊。怎麽了,幼安?”這酒氣熏天的,喝了不少酒吧,還是梨花白。在酒鬼謝璇的帶領下,葉黛暮悲催地發現自己對正經上課學的茶道一點進展也沒有,但是卻已經能分清楚不少酒味道的差別了。這要是被老師知道,說不準要氣得冒煙。
謝璇傻傻地站在外面,嘴角挂着微笑,溫柔又有點傻氣地摸了摸葉黛暮的臉。
“我想你了。暮暮。我能進來嗎?”
葉黛暮吃驚地望着他。
什麽鬼!
☆、第玖拾陸章 上邪
剛睡醒的葉黛暮還搞不清楚狀況,眼前的酒鬼便當她是默認了,脫了鞋子便爬了上來。等他坐在了自己邊上,濃重的露水的氣味将她籠罩,她才反應過來。“幼安,你……”
她伸出手想推他下去的時候,才發現他臉上的表情可憐到令人覺得凄慘,像一只失去主心骨的狗,失魂落魄地在那裏可憐巴巴地望着她。一時之間,葉黛暮竟起了恻隐之心,不忍對他太過強硬了。“幼安,你怎麽了?”
謝璇将自己的腦袋支在她的肩膀上,用沙啞的嗓音在她敏感的耳邊喃喃道。“暮暮,你會不要我嗎?”
什麽鬼!
本來還想要安慰他的葉黛暮頓時想掀桌,這是哪來的言情小白文,還是十幾年前的文風。苦大仇深,可是內容叫人哭笑不得。葉黛暮無語地摸了摸他的額頭。“沒發燒啊。你怎麽會這麽想?我幹嘛不要你。”
“那你要我嗎?”謝璇頓時眼睛一亮,眨巴眨巴地望着她,特別,特別像喵喵。
葉黛暮忍住笑意,說。“要啊。”這傻子八成又喝醉了。哎呀,這話的歧義也太多了點。葉黛暮的耳根不聽使喚地悄悄紅透了。他長得實在太犯規了,如此地美好,如此地誘惑,就算什麽也不說,也叫人心向往之。在現代還嘲笑過那些迷妹,追個男人那麽神魂颠倒的也太傻了。
如今想想,那些話都一句不剩地扔回了自己臉上,打得那叫一個生疼。這世上就是有些人好看得叫人忍不住對他心軟。哎,這種好的人設為什麽沒有自己的份。深切地明白自己的外貌基本只能算女人的範疇,反正離好看那是有十萬八千裏的距離。
但是人就是有愛美之心。就像是孔雀在心意的人面前會不停地開屏,展現自己的所有絢爛多彩的一面一樣。葉黛暮也希望自己能有多一點,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的美好的部分。哪怕那部分不過是她僞裝出來的。
是啊,像她這樣帶着上輩子的現代人記憶的家夥,從冰冷和殘酷地地獄生活了十多年,怎麽會還保留人性裏神聖和美好呢?哪怕曾經有,現在大概也只剩下小指頭不到的大小了。何況她本來就以自我為中心。否則也不會頑固不靈到拒絕那種溫暖的愛。
也許現在有一點被治愈了吧。
葉黛暮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微笑。
謝璇伸出手撫摸上她的嘴角,那是溫柔的生機,比他見過的所有的花朵都更令他眷戀。“可以一直這樣笑嗎?暮暮。我好喜歡,好喜歡……”
心跳在這毫無意義地重複的呢喃中劇烈地跳動,像是一顆種子在胸腔裏發芽了一般。緋紅升上杏頰,明明滴酒未沾,卻還是感覺自己暈乎乎的。因為期待太多,太久,這一刻反而不真實起來,仿佛是她渴望太久,而做的一場春夢罷了。不帶情色,卻叫周圍的一切都染成了旖旎的粉紅。
“我喜歡你,暮暮。”
一切似乎都在旋轉了,在一片空白的腦海中綻放了朵朵獻禮璀璨的煙火。葉黛暮不想眨眼,她直直地盯着眼前這個男人,睜大了瞳眸。這是真的,這是真的!她試探地伸出自己的手指,有些害怕,有些期待地觸碰他的手。是溫暖的,是真實的。不是夢!
“我喜歡你,暮暮。我喜歡你的聲音。”他突然湊過來,嗅了嗅她的發絲。“我喜歡你的氣味。我喜歡你對我笑的樣子,我喜歡你哭泣的時候抓住我的手指。暮暮身上的一切,喜歡,喜歡,我都喜歡。”
人的一生注定是要遇見一個人,就像是一半的靈魂會找到另一半,最終成為完整的一個。
似乎只能在夢中幻想的一切,突然實現了的這一瞬。葉黛暮錯過了太多應該永恒的東西,錯過了太多她應該珍惜的東西,此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