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0)
的道人也沒有驅逐她,反而收她為入室弟子。後來她與謝公生下六子,都送去道觀教養過。謝璇也不曾例外。只是……”
葉黛暮不由地想嗑瓜子,好一出大戲,感覺內幕很多的樣子。“然後呢?那謝璇不是也應該是道教子弟嗎?為什麽反而拜了一悫法師為師呢?”
“這具體的原因,妾也不知。只知道,差不多是常德十四年,也就是六年前的時候,他逃出家門,在鄉野流浪。英國公夫人出了重賞要将他帶回去,也沒能如願。等兩年前,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悫法師的弟子了。”盧淑慎仔細地回憶,只是那時候她已經入了宮,消息不再如在家中那般靈通了。
六年前。葉黛暮被這個時間刺痛了。六年前,正是她失去了喵喵的日子。即使再怎麽努力想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來,也做不到。她想喵喵了。這只看起來與野貓沒什麽不同的橘色小貓,不知從哪裏溜進她的小院子裏,躲在她的窗下。那時候,母親已經重病了,徐婉清還雪上加霜将小院所有的供給都斷了。
明明院子外面是數不清的侍衛守着,就為了防止一切意外的出現。可是這只小貓竟然就這麽傻乎乎地闖了進來。這只一點也不特別的貓咪,成為了葉黛暮最後的奇跡。母親病死之後,她被迫住進柴房。寒冬臘月裏,連一點保暖的被褥也沒有,只有這只小貓,灼熱得像暖爐,讓她在一無所有的第一個夜晚活了下來。
徐婉清試圖餓死她,一連三天不給她飯吃,還将柴房的門緊鎖,派了人守在門外,防止有人偷渡食物給她。那時候她餓得連柴皮都剝下來咀嚼。如果沒有喵喵,她大概早就死在那裏了。喵喵在晚上偷偷地叼了食物,從細縫裏鑽進來,和葉黛暮分享,才讓她活了下來。
葉黛暮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找來的,那麽多零零碎碎的食物。後來喵喵還叼回來很多奇怪的東西。繩子,打火石,鈴铛……很多都派上了用場。最後離開的時候,她不得把那些東西都埋起來,怕被人發現喵喵的異常。
說來好笑,她曾無數次想象喵喵其實是只妖精,只要她吻他,他就會變成人類的模樣,将她帶去夢境的王國。過上像童話一般的幸福的生活。但這也不過是她愚蠢的幻想。他在她懷中漸漸變得冰冷的時候,她的夢便碎了。正是六年前的冬季,那個夜晚。
她曾崩潰得嚎啕大哭,但是再也不會一個生靈溫柔地舔舐她的淚水了。可是她還是要活着,哪怕是如此卑微艱辛的活着。因為她的命不止屬于她自己,還屬于那些愛她的人,已經死去的人。
“陛下,如此也可以排除宮外了。”盧淑慎洋洋灑灑的講了一大堆,才發現葉黛暮已經抱着自己的膝蓋,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盧淑慎立即收了聲,無奈地笑着喚人将她抱回床上去。
好溫暖啊,眼前的光是橘黃色的。難得一夜好夢。
與老師商量了許久,終于制定好方法。葉黛暮信心滿滿地再次出宮。這一次,她一定要收服幾個小夥伴,不然,再這樣下去,她腦細胞一定會提前死完的。術業有專攻,求專家~
“陛下,這真的可行嗎?”這一次跟出來的是青盞,葉黛暮怕再來上一回文試,她那文盲的底子就該漏得一塌糊塗了。不過,青盞不是很看好這一次的行動。雖然謝璋大人确實厲害,但是這方法未免也太兒戲了。一般人應當都會看出其中的破綻。
“可不可行,試過再說嘛。反正現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老師說的什麽以德服人啊,以才服人啊……現在都不适用,這幫家夥就是看不起我。”葉黛暮大大咧咧地說。現在生氣也沒用,等以後,哼哼,看她不給他們小鞋穿。不過,關鍵是有以後啊。
這時候,謝璇也來了。他瞟了一眼葉黛暮手上的東西。“怎麽了?維桢,你居然想自取其辱嗎?竟然帶自己的策論來。”
“呸,你才自取其辱呢。我做的作業,老師也認可了的。”葉黛暮說到這裏尾巴都要翹起來了。這篇小策,整整花了她三天的時間,另外還重新镌寫了十遍,挑其中字最好的帶來的。葉黛暮也不是沒想過叫別人幫忙抄一遍,但是老師說如果被發現的話,基本上這條計策就廢掉了,很有後患。
Advertisement
“好吧。珵文都認可了,我倒想看看。”謝璇二話不說拿過去就看。一開始還嬉皮笑臉地嘲諷葉黛暮的字簡直比不上三歲小童,但是越看到後面,他的表情越是鄭重。看完,他便大喊。“大善。維桢,此次若是不成,那這幫有眼無珠的家夥也不值得我們再下功夫了。”
“嘿嘿。”葉黛暮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實還是叫老師幫忙潤色過的。”
“但是珵文自己是絕想不到這些的。”謝璇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笑眯眯地誇贊道。“好了,我們快去吧。得在他們來之前,對常老先生囑托一番,這激将法才不會露餡。”
☆、第捌拾捌章 民之辯
葉黛暮興沖沖地進了門,先和莞兒歡快地大叫,一路嬉笑着去找了常老先生。常老先生和夫人早就等着了,一見到葉黛暮便喜笑顏開地說。“囡囡,來了。快過來看。”
雖說過去沒什麽感情,但是葉黛暮現在還蠻喜歡這個孩子氣的外祖父。起碼她們玩得起來。葉黛暮跑過去,一看,原來外祖父買一缸小魚。“好可愛的小魚哦。是要吃的嗎?”
“大饞貓姐姐。才不是呢。這是要養的。”莞兒咯咯地笑話她。“這小魚多可愛啊,姐姐還要吃它們。”
“哦。”葉黛暮興致缺缺。不能吃的東西,那就是觀賞用的呗。等等,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葉黛暮轉過去,果然看到一臉無奈的謝璇。她老老實實地正襟危坐,對常老先生請求道。“外祖父也知道維桢現在的困境,還請外祖父助我。”
葉黛暮的請求,外祖父怎麽可能會不答應呢,何況這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常老先生爽快地答應了。等那些自傲的書生們來的時候,常老先生就将他們聚集在一起。“今日天氣正好,不如我們來辯論吧。”
“這個提議好。老師,我們今日的辯題是什麽?”書生們對這個熟悉極了。這是來檢驗自己的學識,和彰顯自己才能的大好時機。而且,書生們偷偷瞟了幾眼坐在一邊的謝璇和葉黛暮。這是個讓她們羞愧到無地自容的好機會。
“辯題是鎮壓汴州民亂是否需要用兵。”常老先生這話音未落,現場便吵雜成一團。不過,雖然有些意見不同,但是在對付葉黛暮和謝璇這方面,衆人是相同的,都暗搓搓地等着他們站隊,然後反駁得他們連話也說不出半句來。
不過,要是這樣的,葉黛暮的計劃肯定要落空了。所以她怎麽可能會讓這件事發生呢?葉黛暮站出來,笑眯眯地說。“若是平常辯論,那可不怎麽有趣。不如我們來換一個方式吧。青盞,把東西拿上來。每一位的立場都在發言前确定這樣可好,否則也看不出各位的才學來。”
青盞拿了一個甕,裏面裝了不同的紙片,正面寫了“是”或者“不是”,反面寫了順序,逐一分發。書生們自然不願意被人說是因為才疏學淺,才不敢這麽玩。憋着氣,想着一定要給葉黛暮好看,紛紛抽了一張。
葉黛暮微笑。下了餌,魚也來了。
“既然諸位都沒有異議。那便開始吧。”常老先生咳嗽兩聲,宣布道。
抽到第一個順序的居然是謝璇。葉黛暮忍不住就想捂臉,這家夥手氣也太爛了吧。抽第二個都不會有現在這個效果。謝璇站了起來,一抖自己的紙張,笑着說。“我站反方。汴州民亂怎能用兵鎮壓?豈不是以暴制暴,無禮怎治天下。”
抽到第二個的,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是個白面書生。葉黛暮仔細一瞧,這家夥,不是那天被混混攔在巷子裏,自己去救他,結果還以為自己是黑吃黑的那個嗎?白面書生,吞吞吐吐地說。“我也站反方。”說完,衆人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下一句。
第三位等不急了,猛地站起來。“若是文芳兄無其他意見,那便到我了。我站正方。汴州向來是我大魏的糧倉供給之地,若失之,便有失我大魏國之根基。民亂雖起于百姓,卻又已經異于百姓。興兵叛亂之人,必為暴民,不配與之言。故以兵鎮之,不算有失綱常禮儀。”
衆人雖并非都是相同意見,但是只要能給謝璇他們搞點事情出來,他們都會樂得其見。葉黛暮早就猜到了。但是她就不信沒有一人不會為天下蒼生而折服于她。按照順序,衆人一一起立敘述自己的觀點。凡是站在謝璇對面的皆興高采烈,大發其談,而站在謝璇這一邊的則欲言又止,寡言少語。
終于快到一輪的結束了,葉黛暮拿着她最後一號的紙條,站了起來,笑眯眯地說。“我站正方。汴州之事,已有利器相向之,若是我等軟弱如羔羊,便勿怪他人如虎狼。雖都是百姓,但是正如心有惡意之人,與心懷善念之人有所不同。若是以一待之,豈非不公。”
這下衆人徹底迷茫了。謝璇與葉黛暮站在了兩邊,無論想針對哪一個,都會形成正常的辯論。這下,可就如了葉黛暮的意了。她歡快地喝了一口自己杯裏的果汁,吧嗒吧嗒地嚼了一塊點心,狡黠地笑了起來。這個結果當然是她們早就計劃好的,否則要這麽準也是難。但是為了使衆人不懷疑,謝璇是真的抽出來的。
而葉黛暮當然是早就準備好對應的紙條藏在袖子裏,手伸進翁裏,空着出來,将袖子裏的紙條拿出來罷了。不過,就是這麽簡單的小把戲,葉黛暮都練了幾個時辰,以免露餡。葉黛暮覺得以她現在手指的靈活程度,去現代變個魔術完全不是問題。
一輪結束,又到了謝璇發言。衆人的竊竊私語再次停了下來,不管他們接下來想抱有什麽樣的心思,他們都要清楚他說了什麽。畢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兵乃是亂之源。國者,民心所向。輕用兵者,易失民心。失民心,則失國本。汴州雖有民亂,卻仍乃大魏百姓之所。汴州之亂,起于民困。若要解汴州之亂,用兵不如用糧。”謝璇毫不忌諱地說。
葉黛暮不由自主地點點頭,說的沒錯。若是輕易用兵,容易官逼民反。不想反的百姓也不得不投靠叛軍。到時候,才是真的死境。她也是這一觀點的支持者,否則也不會用她的私房錢來當赈災金買糧了。
“啧,說的倒簡單。誰都知道,民亂始于糧荒。若能有糧便能解決汴州之亂,何至于到現在的情況。這汴州都已是我大魏的糧倉了,哪裏有地方調得出如此多的糧食來給汴州。”真的進入辯論狀态,衆人已然忘記自己的初衷,完全投入,慷概激昂地辯起來。
☆、第捌拾玖章 鳳凰哀梧桐
葉黛暮吃着點心,聽着敵我雙方辯論,然後默默地記個小筆記。還是有蠻多有用的點子,比如之前那個一句話才十個字不到的李文芳,現在侃侃而談,連結巴都忘了。
“秋者,傷也。秋為白藏。秋雖是肅殺之際,然此時未做秋收,若是起兵,就不只是汴州一地,無糧可收。而是整個大魏都可能陷入糧絕兵亂之境。”李文芳铿锵有力地說。他是堅決站在反對用兵這一邊的。
“秋冬為刑殺之際,正是少陰,主西方。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若容一地之亂,怎平天下之安?大廈将傾,始于一穴之空。汴州之亂,已非單純的民怨,而為惡徒之事。以和牽惡,不過,善人言,非國之安。汴州之亂,當用兵速平為上。”這會子功夫,衆人就已經忘了自己想怼葉黛暮和謝璇的初衷,自己人就吵得不可開交。
葉黛暮也早就淡定不起來了。記筆記的事情已經推給青盞,她全然投入,将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速平為上,自然是好的。只是,從何處調兵,從何處進攻,打到什麽程度才算鎮壓?最重要的是,誰是敵人?”
是啊,誰才是敵人?吃不飽飯就反抗的百姓,難道就不是百姓了?
但也只是愣了一瞬,立刻有人填補上這空白。“從西京出兵,此處離汴州近,且兵壯馬肥。正好,從兩州相交之地進攻,自西向東,橫掃汴州。用兵并非是為鎮壓百姓。如今黃巾當道,已為邪黨,不除之,難平汴州之亂。汴州的百姓自然是大魏的百姓。但是叛亂者,絕不能留之。只需打得這股勢力,凝聚不起來。汴州的掌控重回朝廷手中,那麽發糧才不是喂了我們的敵人。”
“雖是黃巾亂汴,但是起始是糧荒。此次非是敵人,而是百姓。若是有糧安撫,舉旗之人散之八九,剩下一成,便也不足為慮。若是開倉放糧,汴州如今,絕不到如此之境。”李文芳以一敵十,辯得滿頭大汗。
“不,雖是百姓,若是輕易開倉放糧。得到安撫的絕不是百姓,而是虎狼之輩。古來,得糧者得戰機。若是将糧食拱手讓人,那麽到最後,戰事不平,那麽我方的将士們便無糧可用了。但那時,絕非汴州一地,而是整個大魏的危機。”
“汴州乃我大魏糧倉,難道真沒有糧食了嗎?”
“怎麽可能。若是世家仍在,那便表示,糧未絕。此時叛亂之人,別有用心。絕非一般百姓。”
“若是放糧,如何區分百姓與惡徒?不讓糧食落入不軌之徒手中,反成為叛亂之基。”
葉黛暮趁機混入自己的各種問題。沒想到,這一幫眼高于頭頂的家夥,還真不是一般的酸腐書生,還是蠻有思想戰略的。青盞的筆記已經記了厚厚一疊,連換墨水都是一旁的莞兒幫忙的。葉黛暮內心有一些驕傲。這是她大魏的人才。如果能為她所用,她就不信這小小的叛亂還能平不了。
不過,這和樂融融的場景,也就一會兒工夫,變成了唇槍舌劍。
“你說的這些,難道朝堂中的諸位大臣都不知道?你若是比他們行,你怎麽中不了舉?”人身攻擊又開始了。
自古文人相輕,還真沒錯。葉黛暮扶額。現在這副畫面和早上她上朝的時候,基本是一模一樣的。這是上行下效嗎?還是統一模式。話說,就不能好好地辯論一次嗎?
葉黛暮本來不打算制止他們的,反正她說的話,對他們就是放了個屁,聞都聞不見。直到在吵雜中不知是誰發出了這樣的言論。“我們在這裏吵吵又有什麽用,反正真正做主的人也聽不見。女皇不過是個擺設,世家勢大,人才輩出,怎會聽我們這樣的貧民子弟的。笑話,我們不過,是個笑話。”
在座的人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他們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他們這些沒有靠山,沒有門第,沒有錢財的書生,在這裏高談闊論,也不過是權柄者眼中的一個笑話吧。他們無力反駁,也無心争論。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誰是笑話!”葉黛暮站了起來,高聲地說。“若是将這為國為民的一片赤心,看作笑話,那麽那個人才是無可救藥的蠢貨。若是世家勢大,讓女皇成為擺設,那麽你們就是讓她成為不是擺設帝王的契機。若是連你們都不敢想,不敢做,那麽大魏永遠也聽不到希望的聲音。”
“笑話。我們這樣的人,就是進入朝堂又如何?只能從最低等的小吏做起,在這等大事上,就是想發言,也沒人聽。我們能幫女皇?胡話連篇。女皇連我們是誰都不知道。她如何能靠我們?更何況,女皇不過是個及笄的小姑娘,一個女人,能派得上什麽用場?”
葉黛暮二話不說,跳上最高處,肅穆地掃過每張不平而又無奈的臉,用撕裂嗓子的聲音大喊。“能!”
“女人?女人又如何?武景帝不是女人?她力能扛九鼎,你們誰能。文惠帝不是女人?她文能辯六國,你們誰能?誠敏帝不是女人?她治九州之地,五十年無一亂,你們誰能?”葉黛暮一聲比一聲高,說得衆人無地自容。
“女皇如何?你們不曾總角?不曾舞象?巨木蔥茏,直入雲霄,豈是一日所成?今日不為幼苗澆水施肥,哪來他日,綠樹成蔭。女皇如今無法掌握朝局,若是有人相助,你怎能斷定,她不會長成如武景帝、文惠帝、誠敏帝那般的龐然巨物。”
“別說你等不過貧民百姓。大魏将亡,天下同哀。梧桐将傾,鳳為之鳴,何況人乎?既讀聖賢書,已明天下禮,怎能不如這禽獸!”這句話,她已經等了整整八十七章了。老師的話,她一句也不曾忘記,因為每一句都刺在她心上。
說什麽世家把持朝政,寒門便無用處,可笑。這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這大魏,絕不會叫他們毀在這裏。
☆、第玖拾章 蛟入海
衆人寂靜。
皆無言以對。
葉黛暮跳下平地,青盞立即送上溫水。葉黛暮灌了一整杯下去,喉嚨才稍微好受些。不過,喝水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糟糕,嘴炮一時爽,但是後果就……她偷瞄下面人的表情。總之都是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幼安,救我。
謝璇笑眯眯地回一個眼神。這是明擺着看戲。葉黛暮也知道什麽都推給他是不可能的,只好鎮靜下來,仔細思考補救的辦法。看來收服小夥伴的計劃成功不了,天哪,哪怕給她個豬隊友也好啊。額,等等,豬隊友就算了。
“維桢,此話是你從何處聽來的?”常老先生震驚了半天,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舌頭。他并非迂腐不堪,歧視女子之人,只是在他眼中,葉黛暮即使身為女皇,也不過是個孩子。然而他眼中的孩子,已經展現出不同凡人的見識和才能,怎能不叫他驚訝萬分。
“是老師教導的。”葉黛暮緊張地揉了揉自己的衣帶子。
“敢問女君,師從何人?”這等奇人,着實讓人心向往之。一個傻大個被推了出來,毫不猶豫地問出了口。葉黛暮還有些奇怪他們的表情。
想了想,說出去似乎也沒什麽問題,她便老老實實地回答了。“謝氏珵文,是我的老師。”
衆人頓時如同炸了鍋般沸騰起來,各種問題撲面而來,搞得葉黛暮暈頭轉向。“珵文兄可還好,自五月相見後,就不曾遇到了。”
葉黛暮眼睛一亮。“您認識老師?”
“那是自然。珵文兄乃是我們四門學的支柱,凡是學業大比,珵文兄都是獨占鳌頭……”衆人七嘴八舌地講了起來,搞得葉黛暮以為她誤入的說書現場,這麽多腦殘粉。老師簡直是光芒萬丈啊,不僅輝煌得籠罩了一堆小弟,還罩住了葉黛暮。其實如果在這些人面前揭穿葉黛暮是常老先生的外孫女這件事情,效果可能會更驚人。
只是葉黛暮絕不願意輕易掉馬甲。雖說寒門中沒有多少人知道常老先生之女便是當今女皇的親母,但是萬一他們透露出去,被世家知曉了,恐怕她這個窩點分分鐘要被端掉。額,不小心就跑題了。葉黛暮順着衆人的話點頭。這些家夥開始的時候那麽不情願,如今被她這麽一激,反倒對她散發善意了。
“對了,維桢,你既是珵文兄的弟子,你可入過太學院?”李文芳算是裏面比較激動地一個人。如果不是謝璇擋在前面,他可能都要扯着葉黛暮的手說話了。
“還沒有。”葉黛暮被這句話弄迷糊了。這裏面有什麽關聯嗎?
“再過幾日,便是太學院的流水曲觞,很是熱鬧。若你願意,也來吧。”李文芳等人群散去,才偷偷和葉黛暮坦白。其實他與謝璋私交甚好,雖家世相差懸殊,但在策論上兩人很有共同點。
葉黛暮點點頭,也發覺了,他在人群裏替她說好話。不過,說完這些,李文芳還是沒有走,很是不好意思,扭捏了兩下,才繼續開口。“那日天色不明,我未看清。倒是多謝你救了我與宜山。那錢袋子……着實不好開口,只是那裏面有我這個月所有的花銷,若是丢了,連今日的晚食也吃不起了……”
聽完,葉黛暮忍住自己的笑意。這書生真是有趣。她随手一摸,拿出自己裝飾用的小巧錢包。“抱歉,文芳兄,那日的錢袋子我今日也沒帶在身上。那日天色不明,我也沒看清。只好把錢袋子交到衙門去了。這裏面也沒幾個錢,希望可以彌補你一二。”
李文芳哪敢真的拿,連忙推托。“那不行。財取無道,非君子。我雖不是什麽大賢,這等子仁義道德還是明白的。怎能要你的?”
這個情況呢,葉黛暮也懂。不過這種送上門來刷好感的機會怎麽能輕易放過。姐別的沒有,就是錢多啊。這話說起來真爽,如果不去考慮這要死的代價的話。“錢也不算我的,長輩賜,不敢辭。”
這話沒錯,不過是長輩都去世了才強行留給她的,包括那要死的皇位。
葉黛暮繼續說服他。“這錢于我并非是一般意義上的金錢,而是長輩的祝福。我贈予您的絕非是物質,而是這美好的祝願。若是您不肯收下,那便是不打算結交我這朋友了。”
李文芳還是猶豫不決。若是收下,有違他的處世之道;若是不收,似乎也過意不去。
要想撬牆角,那必須鐵鍬挖得勤啊。葉黛暮掏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陷阱,呸,是準備好的策論遞給他。“這是我做的策論,要交給老師。只是我學得不精,沒什麽自信。文芳兄若是願意,想請您替我看看。”
若是給錢,李文芳必定還是要遲疑一會的,但是若是策論,那他就卻之不恭了。李文芳爽快地收下,當場便打開來讀。葉黛暮本是信心滿滿,但看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還是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李文芳是越讀越心驚,這篇策論所指出的問題尺度之大,連剛剛辯論都不敢提及。若是這篇策論果真是眼前的女子所做,那麽珵文兄收她為徒,那真是慧眼識英才了。他一刻也停不下來,一口氣從頭讀到了尾,若不是葉黛暮等在一邊聽他的評論,他必定要再好好地讀上四五遍。
“這是你做的策論?”出口,他還是忍不住質疑了。這策論實在是太過精彩,見解之深遠叫人嘆為觀止,竟出自及笄少女之手,實在是由不得他不懷疑。
青盞聽了,掐住自己的手,不叫自己尖叫出來。這話,聽着便叫人憤慨。憑什麽質疑?陛下的才華豈是你等凡夫俗子能理解的!只是她也知道,若是由她來反駁,并不能打消對方的疑慮,還有可能會遭到更大的惡意。
雖然周遭的人氣憤不已,但是葉黛暮自己完全沒有反應的樣子。說是不甘心,大概是有的,只是這種程度的質疑,已經不能動搖她了。她輕笑一聲,回答道。“你自可以不信。不過,卻為我所做。若是你要考我,也盡可以問。只是我知道,你若是心存疑慮,便是我将這策論倒背如流,也不能輕易打消。自古女子輕才情。”
前面的話說的在理。李文芳也不會因為她這麽自信滿滿的樣子就被打發。只是這最後一句。那是文景帝所說的名言之一。古來女子皆被輕視,就算是才華橫溢,也要被父兄掩蓋其光芒。一個女人如果美麗動人,便足以流傳千古,若是還有幾點才情,那是錦上添花。但如果這個女人的才華勝過男人,那便只會被人嘲諷暗罵。
這個可笑的規矩,直到文景帝出世,才被真正打破。
自古女子輕才情。并非我們沒有,只是我們不屑一顧。
☆、第玖拾壹章 一定是我開啓地圖的方式有問題
葉黛暮最終還是成功地将自己的錢袋子塞給李文芳了,雖然等他回去以後打開可能會對裏面的二十兩碎銀子發狂。二十兩銀子夠五口之家舒舒服服地生活上三年,換算一下,就是現代的五六十萬,可能現在物價已經不一樣了。葉黛暮不由地發呆,想到現代自己還沒有入手的一個vr眼鏡,話說現在會不會已經有全立體的虛拟游戲了。好想玩。
游戲瘾上來了,手好癢。葉黛暮睡前才這麽想過,但是沒想到會實現的這麽快。葉黛暮以為自己要去的太學院,是一個整潔幹淨,朗朗讀書聲的學校,然後她錯了。還錯得很離譜。
音律曼麗,花團錦簇,彩旗飛揚,人聲鼎沸,甚至還有不少穿着耀眼的女子在其中笑鬧嬉戲。葉黛暮揉了揉眼睛,回過頭看謝璇。“我們沒走錯嗎?這裏不是樂館?”
“大概是今歲的新流行吧。”謝璇倒不是很在意。才子風流士,可不僅僅是形容詞。
帶他們來的李文芳已經面色鐵青,基本等同于鍋底灰了。他咬牙切齒地說。“這幫國子監,居然趁老師不在,做出如此寡廉鮮恥之事來。”
“文芳兄,也太過迂腐了。不過是叫來紅袖添香而已。你聽着樂律,飲着濃茶,清風拂面,又有甚不好的。”同行的書生笑嘻嘻地說。“何況誰說沒有老師在的。院長先生可是在呢。”
“院長先生也太放縱他們了。”雖然還是那副模樣,但是聽見院長先生在之後的李文芳明顯臉色好看了許多,連語氣也沒有那般生硬了。“算了。反正也只是輔助的。維桢,來,我帶你去我們四門學處看看,那兒應該比這混亂的場景要好些。”
不過,等到了四門學的地盤,李文芳的臉差點被打腫了。這吵得比剛剛路過的地方還要雜亂,雖沒有來去調笑的姑娘們,卻多了不少奇怪的擺設,比如一大桌食物。聚會有食物不奇怪,自助形式也不奇怪,但是一大幫七尺大漢圍着一桌子兔子小狗造型的萌萌噠的小甜點,還一臉怪笑,這就太奇葩了吧。簡直讓人不能直視的詭異畫風。
李文芳很想說這不是他們的同學,然而,那群人見到李文芳以後的歡呼聲暴露了事實。葉黛暮憋笑,跟着一臉鐵青的李文芳走了過去。“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這語氣僵硬的,葉黛暮懷疑他聽不到正确回答會分分鐘掀桌。這群都二三十歲的大男孩們歡快地回答他。“文芳兄,你可來了。否則可要錯過這盛典了。我們打算辦一次珍馐宴,勢必要将他們國子監的勢頭壓下去。”
大概是提到老對手了,李文芳耐着性子問了下去。“那你們打算怎麽做?”
“把這些點心,還有等一下來的菜肴,搬到門口去。你看這麽多好吃的,還有有趣的點心,不吸引人嗎?”葉黛暮聽了直點頭,一邊默默地吸口水,真的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主持的人繼續解釋道。“然後我們就出題啊,答上的可以拿走喜歡的,答錯的就要接受懲罰,站在咱們院門口好好地警示一下。也可以殺殺他們那些眼高手低的國子監的威風。如何?”
“那還愣住幹嘛,趕緊出題啊。”李文芳撸起袖子就開工,瞬間就把同來的葉黛暮她們忘得一幹二淨了。可見四門學和國子監之間怨氣有多大,這老實人都忍不了。葉黛暮倒也不覺得他丢下她們怎麽了,很是興致勃勃地拉起謝璇四處看看,順便找點什麽落單的才子……恩,有用之才。
不過,逛着逛着,不知不覺就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葉黛暮一路扯着謝璇走的,一迷路想推給他都不成。看他那一臉看好戲的樣子,葉黛暮就不想找他求救。算了,還是靠自己吧。仔細一看,這裏居然是學院的食堂。好香啊。逛了半天,肚子都餓了。葉黛暮扯了扯謝璇,還未說話呢。謝璇就一把拉住她,輕盈地闖了進去。
用上輕盈二字,是因為這家夥居然用了輕功。葉黛暮扶額,大爺,這就是個學院的食堂,既沒有機關重重,也沒有人看守,就幾個食堂大叔,不用這麽大材小用吧。不過,這麽輕易地進來最好。葉黛暮立刻自我說服,歡脫地掀開了鍋子的蓋子。“是牛肉湯,好香啊。”
謝璇很是貼心地拿了兩口小碗過來,還撒了一把蔥花在碗底。熱氣騰騰的湯往翠綠的蔥花上那麽一澆,頓時蔥香四溢。葉黛暮口水也要滿出來了。謝璇攪了攪,又撈上半碗的牛肉,裹上葉黛暮,順手牽了幾個馍馍,在被人發現之前便跑。葉黛暮看着他熟練的動作,忍不住想:這還是她一眼傾心的貴公子嗎?簡直是街頭的無賴混混嘛。
不過,有的吃還不動手的人沒資格抱怨。葉黛暮捧起自己的碗,呼呼地吹了幾下,小心翼翼地吸了半口。拿牛骨炖煮了不知幾個時辰才熬出來的濃香,剎那便征服了葉黛暮。哇靠,這學校的夥食也太贊了一點。掰開馍馍,沾上湯汁,咬上一個,惬意得叫人想不起來自己身處何方。
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