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9)
謝幼安這喜怒不定的家夥算一個,也就沒誰了。誰叫他們白家現在式微呢?
葉黛暮搖頭。“不了。今日,已是盡興了。改日若可能,再續吧。”
秋的冷意将她驚醒。這一場自由的夢也該停下了。她還沒有回去,就已經覺得緊迫得叫人窒息了。也許那些金碧輝煌的宮殿是人人向往的天堂,卻絕不是她的。
她一點也不喜歡。她不喜歡每天那麽早起面對一堆厭惡她的人,她不喜歡那些一步一個标準的規定,她不喜歡被仰望實質卻是蔑視的目光。
對于葉黛暮來說,那不過是鍍上了權力的神光的囚籠罷了。
“我們回去吧。”葉黛暮戴上帽子,沒有半點猶豫地向外走。只是因為她害怕一次的停頓,就叫她再也沒有那決心,可以堅定地向着那一片黑暗走去。
霁曦向屋內兩人行禮,迅速地跟在後面告退了。
白元韶還被酒意沖着呢,半點摸不着頭腦。虞澤飲下一杯溫熱的羊羔酒,半眯着眼,惬意地哼起了小調。不過,沒兩句就被白元韶嫌棄了。“這唱得什麽玩意?”“不愛聽,你唱啊。”
真是熱鬧啊,這條街。葉黛暮逆着人流而行,沉浸在這一片煙火氣中,假裝自己也不過是其中之一。然而方向終究是讓她與所有人格格不入。謝璇跟在旁邊,小心地護着她不被人潮擠着。
“爹爹,我要那個。”一個童聲歡笑着喊。
“好,好,好。”渾厚的男聲緊接着回答。
葉黛暮向聲音處望去。一個四五歲的丱發女童坐在她父親的肩膀上,笑得一臉天真浪漫。她父親一手抓着一個小花鼓,一手不忘将女童護好。不知怎的,鼻尖有點酸楚。
她已經是孤家寡人了,再也沒有一個肩膀可以叫她依靠。明明是那樣一個愚蠢薄情寡義的父親,這時卻還是有一點懷念。他也曾這樣将自己放在心上,在母親還活着的時候。
可是自從母親死後,他卻連一點溫情都不留了。這十年,他活着的十年裏,還不如他死後,在一起的時候多。為他守靈時,自己想了什麽呢?
大概什麽也沒有吧。畢竟孩時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了。連母親和哥哥的模樣都已經忘卻的自己,又怎麽可能還會記得他的那些少得可憐的好。就算他在最後的時候想過彌補,但是過去的歲月,那些痛苦和煎熬,不是一個輕飄飄的稱號就可以補足的。即使金錢可以買到所有東西,愛也絕不在其中。
一邊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一邊漫步前行。不知不覺就要到皇宮了。只是這地方還真是眼熟,不就是上次放燈時被襲擊的地方嗎?也是那一次,第一次遇見謝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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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一副清冷的外貌給欺騙了。葉黛暮忍俊不禁地側過頭小心地偷望謝璇。
那家夥其實就是個賴皮鬼加酒鬼吧,一點也沒有世家公子的文雅和冷漠。但是一想到他,心口慢慢湧上暖意。連這樣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一句話不說都已經開心得不得了。葉黛暮覺得自己似乎開心了一點。畢竟和那樣無憂無慮的一個人在一起的時光,怎麽也不會叫人升起半點憂愁吧。
霎時,黑暗中閃現一道寒光。謝璇抱起葉黛暮就往後跳。
噌!兩人前方的地上多了一支殺氣騰騰的鐵镖。
☆、第捌拾叁章 我覺得這個刺客有點慘
霁曦雙腿戰栗,幾乎要站不住了,吓得将嘴唇也咬破了。雖說她經歷了無數次的夜襲,但是這是她第一次這麽近獨自面對刺客,只有半步,那鐵镖就紮在她的腳上了。之前在宮中,她向來躲人後,在層層的盾牌和千牛備身之後,愚蠢地以為自己已經有了足夠的膽量去面對。
葉黛暮示意謝璇将她放下來。雖然她能拿劍,但也不過是糊弄自己罷了。要用她那粗淺的劍法去抵擋刺客,基本上就是她之前的結局,腰間多個窟窿,現在還隐隐作痛。葉黛暮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出來吧,何來的宵小敢在爺爺的地盤上動土?”謝璇連劍也沒拔出來,很是懶散地模樣。
“好大的口氣。”那刺客又是兩個暗器。
謝璇抄起一根樹枝就打了下來。“暗器的本事沒到家啊。看镖。”他用樹枝像孩童嬉戲般将暗镖投了回去,不過也被刺客躲開了。
“你倒真是夠水平,只用一根樹枝就想防住我,也太癡人說夢了吧。”聲音沙啞,帶着比夜更冷的寒意。風起,将枯黃的竹林吹響那一曲蕭瑟的戰歌。葉黛暮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一道殺意無一點征兆地沖破她能所見的視野,直逼她的要害而去。
謝璇倒是笑了。他輕而易舉地用樹枝打掉刺客的第一次攻擊,但是對方顯然也不是什麽無名之輩,手中持的利器幾乎是剎那便将那脆弱的樹枝斬斷了。謝璇摟住葉黛暮的肩膀,笑嘻嘻地說。“來吧,維桢,你也該實地考試一番啦。這一次,我替你護衛,你來和他對打。”
“我嗎?”葉黛暮咬緊牙根,才沒叫自己繼續發抖。
“這家夥一點也不強。用來練手還是很合适的。”謝璇完全沒有将這刺客放在眼裏,笑嘻嘻地替葉黛暮擺正了姿勢。“上吧,維桢。我會看着的。”
“倒不愧于女皇的名頭。陛下,那我就讓你痛快地去死吧。”來人舉起武器便快步沖了過去。
葉黛暮深吸一口氣,雙腳前後擺好,将劍對準來客。“還不一定吧。既已知曉,朕乃大魏國女皇,就該準備好赴死。”
“真是好大的口氣。那就讓陛下知曉知曉,我乃這青雲榜第十,雙刺三絕要離是也!”話音未落,刃便要架到葉黛暮的脖子上了。
葉黛暮毫不懷疑自己會死在這一擊之下。她看見了,然而她根本來不及反應,那白衣刺客的勾刺便到了她身前。但是冷靜,冷靜,她可以的,她可以的。她憑借直覺,偏頭,舉劍狠狠地刺了過去,根本不将那勾刺的攻擊算在心上。
謝璇立即插手,忍不住在心裏嘆氣。維桢确實學會了一些劍術,但是遠遠不夠,這種自殺式的打法就是有九條命的貓妖也不活不下去。他握住葉黛暮纖細的手腕,操縱她回擊起來。“這裏不是這樣的,你要先擋掉這一擊。否則,他這一下就足夠把你的腦袋砍下來了。”
“那好吧。說起來,陛下也已經和仲常學了幾個月的劍吧,讓我替你的老師考校考校。”說着,謝璇一個反手,将那剛剛還拽得不行的刺客打愣了。然後一手抓住葉黛暮,擺了姿勢。
“首先姿勢怎麽擺,你都不知道,姜老師不及格啊。”謝璇趁着刺客還沒回過神來,居然還有閑情雅致教她另外幾種握劍的姿勢。葉黛暮雖然很緊張,但還是努力地擺好了姿勢。
然後她就經歷了有史以來最最最酷炫的戰鬥。恩,單方面碾壓的戰鬥。她向左劈,謝璇用手輕擡她的手臂,就将劍道劃成了一個漂亮的圓弧。“這樣,才更有效。”
果然,本來要揮空的劍,竟直直地看中刺客的手臂,順帶還擋住了對方的攻擊。這下,葉黛暮更加放松,用作的更加自如了。
先下劈,再是橫劈,接着就是左右,左右。葉黛暮至今為止才只學了這三招。要是她自己用,那大概是除了空氣,什麽也砍不中的。但是在謝璇的幫助下,她居然一道都沒有落空,連劍花都漂亮得不像她劃出來的。
劍勾在一個呼吸間便交鋒好幾個回合。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環住,寒光刺得葉黛暮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但是她還是堅持地睜大了雙眸,她不想錯過任何一點,那是她未來活下去的希望。“陛下。你那三腳貓功夫就是殺個魚也費勁。”
“你管我,等等,剛才那一下是怎麽做到的?”葉黛暮覺得剛剛用出那犀利的劍術的手,簡直不是自己的。太誇張了吧,她都感覺自己沒怎麽用力,但是對方攻得那麽猛的一下就被她打掉了。她不由地用眼角去瞟自己身後的男人。謝璇簡直是外挂啊。
“放心,不用看,你做不到的。”謝璇毫無意識地打擊。“起碼你自己不要做,角度不對容易扭到手腕。”
就這麽兩句話間,戰況越發激烈了。若不是有謝璇在,那刺客必定分分鐘就完成任務了。葉黛暮加那躲在後面的霁曦也不夠對方一盤菜。看來謝璇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葉黛暮學到了不少有用的招數,真是實踐出真知。
雖然是個好老師,但是這張嘴,也是毒得不行。“喲,陛下,這劍不錯。配你真是可惜了。”
“就當是我救你的報酬呗,以後借我耍耍吧。”謝璇一邊說,一邊還趁機握住葉黛暮的手用劍砍中對方的腿。
“不行。不過,我內庫裏的劍,你随便挑吧。這是我的佩劍,恕不外借。”葉黛暮要是那麽輕易地就把武景帝傳下來的寶劍送人玩的話,總覺得列祖列宗會從地宮裏爬回出來,好好教育她一頓不可。
“你、你們二打一。真是卑鄙。”那要離也是被逼急了,直罵街。
“嘿,是你說要讓我們見識一下的。而且用劍的可不是我,連個女人都打不過。你真是我見過最蠢的刺客了。青雲榜最近也真是退步了。連這樣的人居然也上榜了。”謝璇還在一邊冷嘲熱諷的。
雖然是敵人,但是葉黛暮有點可憐他。
☆、第捌拾肆章 燭下黑
葉黛暮覺得手心好熱,暖和得叫人出汗。這只緊握着她的手,有些粗粝,不是很像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倒像是鄉野之中的習武之人。可是好溫暖,溫暖得有些過分。
又令她想起了喵喵,那只在漫長的黑夜帶給唯一溫暖的貓,也是她失去的最後一份溫暖。不,不是的。還有,還有……思緒突然被響起的尖銳嗓音打斷。
“齊公真是。明明已經得到簡報,卻非要真版。”一個有些模糊的聲音說道。
“無法,這梁兵已經臨近西岐關了,也不知戰事何時會發?”另一個柔和的聲音安慰道。“幸只這一次,你我就湊夠過年的新簽。”
“是啊。今年若不湊夠,也不知明年會被分到什麽地方。”模糊的聲音忍不住嘆息。“袁三去年沒有湊夠。今年我都沒在宮裏瞧見他。”
“你也是傻,袁三被發配到了別宮去。那地方就是八百年也用不上一回。”柔和的聲音頓了頓,繼續說。“幸得齊公關照,否則去年我們也要和袁三一樣。”
說話聲越來越遠。等聲音徹底消失,謝璇才帶着葉黛暮從黑暗中走出來。“這倒是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葉黛暮緊皺着眉頭思考。齊公、簡報、真版還有新簽……信息量确實很大。齊公會是誰?這朝堂上能用上公這個尊稱的大概有二十九人,不、不對,還要加上已經告老還鄉的,人數可能要超過五十。
簡報倒是好理解。邊境層層傳遞上來的消息,為了盡量能多傳遞一些訊息,将內容多次壓縮寫在羊皮、牛皮上,傳遞到上京來便被叫做簡報。看來是有人從邊行苑偷抄了近期的簡報。
真版是什麽?難道是對方不滿足于抄寫的版本,要求這兩個守着簡報的侍從将簡版整個偷出來。啧啧,這可是膽大妄為。
新簽,從兩個人的對話中大概還是猜得到的。大抵是行賄的錢。侍從的調動八成是要看上官的心意。行賄是最好的方法。只是現在看來,有些過分了。
“陛下,我們得快些了。要下宮鎖了。”霁曦看了看天空月亮的位置,很是焦急地說。下了宮鎖後,要穿過宮殿就麻煩極了,很容易碰上巡邏的千牛備身。
本來作為宮殿的主人,葉黛暮就是想要拆了這宮殿也是沒關系的。但是現在這座宮殿裏,卻存在着許多敵人。暗處的敵人比明處的要可怕得多。即使是守衛的千牛備身,也藏有太多的殺機。
“好。幼安,若是可能,幫我告訴姜瑛将軍。”葉黛暮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若是連宮中的簡報都人偷出去換錢了,那可是糟糕得不能再糟了。
“梁兵已經靠近西岐關,這可真是了不得的事情。”将門之後的謝璇第一時間意識到的卻是戰況。
“等等。這是說會有戰争?但是,秋乃肅殺之季節,興兵不是不合歷法嗎?而且秋季是豐收的季節,若是抽取壯丁用于征戰,那麽田地裏的麥子不就要錯過收割的日子了?”葉黛暮顧不上門禁了。
“陛下,即是有要事,也先回去吧。”霁曦焦急地再次催促道。
想了想,葉黛暮只能先讓謝璇将消息帶給老師和姜瑛,明日見面之時再商讨。這宮殿,比她想象得還要黑暗。也是啊,小說和電視劇不都是這麽說的嗎?更何況當年她自己都曾親身經歷過這欺壓,她又有什麽好吃驚的。只是她一日不掌握權力,這宮中就一日得不到肅清。
皇太後近來可能是真的出事了,竟然一點動靜也沒有了。葉黛暮隐隐感到不安。但是現在她既然沒有出來作妖,就暫且不管她。先來想想,該怎麽整頓這宮務才好。如果做得好,說不準,她可以翻上那麽一個小身。還是先去問問淑慎她們吧。
今夜又是久違的茶話會。擺好了一碟碟的果脯,鮮果,還有糕點,姑娘們各個都興奮得不得了。葉黛暮接過盧淑慎遞來的花茶,飲上一大半,才說。“問題呢,大家應該都知道了。如果有什麽好主意啊,就随便說說吧。反正就要個想法。”
青盞總是最積極的一個。她率先發言。“陛下,想要整頓宮規,當務之急還是要先除掉那些刺頭。然後提拔陛下自己的親信,再将宮規一項一項落實。”
“不可。那些把持着權力的都在這宮中積威已久,最重要的是他們往往掌握着我們不知道的人脈。”盧淑慎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即使是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也會有結草相報的義士。不要小看他們。他們在這宮裏不知施恩過多少人,若是這些人都不服管教,那麽宮規也就形同虛設。誰也不敢靠上來。”
“那這樣如何,既是人,便有所求。我們收買一些,再打壓一些,逼迫他們靠向陛下。”青筠這樣說。底下還是有一堆人搖頭。
沒等盧淑慎反駁她,語嫣便出聲說道。“說的容易,但做起來卻太難。這宮中誰都可以收買,不錯,但是想将這些權利尖尖上的老狐貍收買,那就太難了。他們本來就已經到了頂峰,又怎麽會滿足于我們給出的這些條件?”
“還有,這宮中探子太多,誰知道會不會收買了一個釘子。要是對他委以重任,結果很有可能會被反咬一口,到那時,可就糟糕了。”緋柒拿起一枚水蜜桃,三兩下撕掉皮,放在盤子上端給了霁曦。
“這樣嗎?難道沒有什麽可靠的人選嗎?反正就和做點心一樣,總要嘗嘗味道,才知道可不可行嘛。”霁曦接過盤子,小心地用刀子切開,她的技巧不錯,這多汁水嫩的桃子竟也沒有被切爛,完整地分成了幾片小瓣。霁曦将切好的桃子遞給盧淑慎,接着說。“而且有時候,好吃的搭配也是難以想像的,偶爾就是會出乎意料嘛。”
盧淑慎嘗了一小塊桃子,确定甜味,才将盤子輕輕地放在了葉黛暮前面。
“你這吃貨。”葉黛暮先是嘲笑了霁曦一番,但是立刻地自己就陷入了桃子的美妙之中,這多汁的簡直不像話。葉黛暮眯起眼睛,笑着說。“那就試試吧。否則就像錯過這桃子一般,那多可惜。大家都吃吧。”
☆、第捌拾伍章 狗血劇中毒太深
說是想挖人,但是一開始大家誰也沒有什麽目标。讨論了半天,也就是消耗了一堆的點心,也沒有結果。沒辦法,葉黛暮第二天還要上班,額,不對,是上朝,所以只好先散了。商量好,大家就各自散去,這幾天重點收集人選的信息,要是可靠,就去試試。反正失敗,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第二天,葉黛暮打着哈切,坐在龍椅上,都想撐着下巴睡了。但是不行,現在要是睡着了,等下回去非被老師和淑慎聯手教訓不可。眼皮好重啊,說起來,從前幾天起,就覺得腦袋很重了。今天的眼皮特別重啊。
“陛下,陛下……”葉黛暮猛地驚醒過來。她睡着了。
“陛下,這是怎麽了?”幸好已經下了朝。盧淑慎擔憂地問。葉黛暮的臉色确實不太好。葉黛暮摸了一把臉上的冷汗,虛弱地說。“還好,可能是困的。幫我沏一壺濃茶,我去見老師。”
盧淑慎很想讓她先去休息,但是深知如此的多事之秋,陛下根本停不下來。只好囑咐霁曦多做些藥膳。其他的,她也幫不上什麽忙。沏好濃茶,她為陛下送去,在跨過門檻的瞬間,她想到了一個人選——禦膳房總管平蒿。雖說陛下,如今進口的東西都是長生殿的小廚房做的,但是若是能将這禦膳房總管收入囊中,那麽對陛下來說,一定是個喜訊。
葉黛暮還不知道,自己的吃貨屬性已經衆所周知了,連嚴厲的盧淑慎都在想盡辦法滿足她的小愛好。她現在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灌滿了水泥,要凝固了。“老師,這個計劃,可行嗎?”
“可以,但是人選要再三慎重。”謝璋一開始還沒意識到葉黛暮的異常。屋子的熏香似乎有些差錯,濃郁過頭了,嗆得人有些不舒服,謝璋站起身來打開了窗戶。冷風吹進室內,葉黛暮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老師,上次運出去的東西都賣掉了嗎?”葉黛暮情不自禁抱起了自己的胳膊,試圖留住一點點溫度,好冷。這個時候,轉過頭來想繼續和葉黛暮讨論的謝璋才發現她的問題。
她明明冷得發抖,臉色卻透紅。謝璋趕緊過來一摸她的額頭。“糟糕,陛下,你傷風了。快來人,去喚太醫。陛下,你都發燒了,還一點都不知道嗎?”說完,他趕緊先将窗戶關上。
盧淑慎進門便聽到了,驚得趕緊将手中的東西放下,一摸葉黛暮。“燒得厲害。青筠,取毯子來,青盞,去喚常太醫。語嫣去準備被褥,霁曦燒點姜茶。”
囑咐完這一大長串,盧淑慎給葉黛暮披上毯子,擔憂地小聲詢問。“陛下,可還覺得冷?”
“冷。”葉黛暮已經燒得有些糊塗了,她抱着盧淑慎,還不斷地将自己縮進去。“好冷,好冷啊……喵喵,喵喵,我好冷啊。喵喵……”
她在最無助的時候,想到的還是那個通人性的小小的生靈。在她傷心的時候舔舐她的淚水,在她寒冷的時候溫暖她的身體,在她最絕望的時候,為她送來希望。喵喵是她在這世上最後的一份愛,期待,與全無保留的信任。
是的,即使她表現得如此沒心沒肺,她還是帶着人類慣有的多疑和冷血。她不信任他們,無論是盧淑慎、謝璋以及姜瑛還是謝璇。
這世上不會有沒來由的愛。
只要是人都會有自己的私心。而葉黛暮相信,自己大概是最值得被人利用的那一個。她是大魏的女皇,天下之主,扶持她可以得到權利,除掉她也可以得到權利。這些人憑什麽要全心全意地擁護自己,這樣一個愚蠢的,扶不上臺面的女人?
更何況,人都是會變的。就算當年說過多少次的永遠,等到後來,都不過成為一個可笑的謊言。只是不知道這謊言欺騙的是別人,還是自己。
葉黛暮躺在床上,盧淑慎不斷地替她換濕毛巾。“陛下的病情如何?常太醫。”
“脈象有些混亂,似乎并非是單純的傷風。”常太醫皺着眉頭。陛下,這脈象分明是中毒了,雖不是劇毒,但看似還是對人體有害。可是觀其氣,卻并非如此。他不敢妄下決定,鄭重再三地只開了一味溫和的藥劑。喝了藥,過上一會兒再診脈。脈象卻又平穩了下來。
“陛下,可能中了慢性毒,并不明顯但是長期累積下來,還是很有危險的。“常太醫說出這一番話,盧淑慎和謝璋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盧淑慎立刻問道。“請問常太醫,這應該是哪個方面的?”必須要盡快排除危險。幸好發現的早,如果再晚,陛下會怎麽樣。盧淑慎想都不敢再想下去了,就覺得有一個黑洞要将她的所有理智都吞噬。
既然常太醫已經來過,那麽暗中下手的人八成已經知道自己暴露了。盧淑慎也就不管什麽打草驚蛇,直接把殿中所有人都使喚了起來,一點一點仔細地排查。
食物,查不出來。陛下每次吃的食物都有三五個人同時試毒,确保無礙才可以端上去的。這幾個人也都讓常太醫診脈過了,全都沒有中毒。
氣味,排除了。盧淑慎這種世家出身的女子對于調香是十分在行的。加上如語嫣這般懂些醫術的侍女一起,将熏香還有室內的鮮花全都查了一遍,沒有異常。
衣物,排除了。陛下不喜歡衣服上熏香,也不在意奇怪的飾品。衣物都已經查過了,連異味也沒有一點。飾品也沒有異常。
蟲子,不能排除。但是盧淑慎以防萬一還是将長生殿範圍內都做了一次驅蟲。
幸好,陛下中的毒并不嚴重,只一個晚上,便退燒了。盧淑慎松了一口氣。葉黛暮虛弱地躺在床上,眼神晦澀,躲躲閃閃,不怎麽直視人。不是因為她懷疑這些忙進忙出一晚上沒睡的侍女們,而是她不好意思了。
一脆弱,腦子裏就容易上演狗血劇。葉黛暮表示自己中毒太深已經沒辦法搶救了。
☆、第捌拾陸章 所有的結局都是親手裁剪的
命運就是個傻逼,你喂他什麽,他就吃什麽,最後就長成什麽個樣子。基本上不作不死,要作就是大死。葉黛暮明白在她身邊的這些人并不是完全可以信任的,有些有私心,有些是卧底,有些是敵人。他們也許會在某一個出乎意料的時機,離開她,甚至是背叛她。
但是那又怎麽樣?
若是她連一點真心也不肯付出,那又怎麽能要求別人對她真心以待。而且她已經犯過一次這種輕率而愚蠢的錯誤了。結局是她失去這一輩子最重要的兩個人,也是這一生最愛她的親人。她無數次在夢裏想過如果當初自己沒有那麽固執地拒絕他們的愛。然而當夢醒的時候,一切便會被冰冷和懊悔占據。
反正都已經活着了,何不任性地活一回。至少在她死之前,不要太過懊悔才好。葉黛暮笑着睜開眼,對替她擦汗的盧淑慎,說。“淑慎,辛苦了。”
“陛下,陛下,你醒了。”盧淑慎立即激動地說。
“恩。我想吃卷卷~”葉黛暮撒嬌地說。
“陛下說的可是用蟹肉和蟹黃做的金銀夾花平截?”盧淑慎笑着回應。這些菜色都有着長到出人命的名字,哪怕是葉黛暮這個正統吃貨,也記不住全名,但是好在還有盧淑慎這樣心有靈犀的姑娘來替她排憂解難。
聽到蟹肉和蟹黃,葉黛暮立刻點頭,連說。“對對對,就是這個。還要吃果醬,牛奶做的那個。”
“那就是糖蒸酥酪。陛下想配什麽醬?”盧淑慎一見她好了,欣喜異常,不管什麽要求都一口答應下來。她招來霁曦,吩咐下去,又把語嫣喚來,給陛下診脈。“語嫣,陛下情況怎麽樣了?”
語嫣先将自己的手用暖爐烘暖了,再搭上葉黛暮的手腕。“陛下,脈象平穩,應是無礙了。只是餘毒之事,還是要聽常太醫的,妾懂得不多。”說完,又及時地将葉黛暮的手輕輕放回被子下。
“餘毒?什麽毒?”葉黛暮一頭霧水,自己不是就感冒發燒了嗎?故事進展得太快,她跟不上節奏。
盧淑慎抿嘴,跪下向她闡述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顧葉黛暮的阻止,堅定地請罪。“都是妾的看管不力,才讓陛下榮體受損。請陛下責罰。”
葉黛暮掙紮地坐起來,硬要拉她起來。語嫣吓得趕緊給她披上外衣。葉黛暮試着去拉扯盧淑慎,她卻怎麽也不肯起來。這頑固不靈的家夥,葉黛暮都要氣笑了。“你啊。若是連你都不肯聽我的話,我這女皇還真屁都不算。”
“陛下!”盧淑慎聽了這話,簡直要跳起來,但還是忍住了,跪在地上說。“陛下,萬萬不可說如此粗鄙的話。妾不是不聽陛下的話,只是妾是有罪之人,還請陛下責罰,否則妾心難安。”
“怎麽,你還要威脅我是不是?”葉黛暮早就學會怎麽對付她啦。
“不敢。”盧淑慎立刻回答。
“我問你,淑慎,我是這大魏的女皇嗎?”葉黛暮不等她回答,繼續問道。“這女皇若是天下之主,可有權利獎賞與處置百姓嗎?”
“自然,陛下是大魏之君,當然可以如此對百姓。”這一回反而是盧淑慎摸不着頭腦了。陛下這究竟是想說什麽?
“我既然可以處置百姓,自然也能處置你咯。”葉黛暮擺出一副威嚴的模樣,其實內心早就按耐不住,笑開了花。這迷糊的淑慎可是百年難得一見,太有趣了,讓人忍不住想逗她。
“陛下,自然可以處置我。”盧淑慎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她有點顫抖起來。
“那你還不起來。我的處置是你——無罪。”葉黛暮終于說了出來,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語嫣這些侍奉在一旁的侍女也忍不住偷笑起來。
然而盧淑慎真的愣住了。她不敢想,不敢奢望的幻景,竟然真的存在。她緊緊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不讓自己失态。她向葉黛暮叩首,拼命地忍住眼淚,說。“謹遵君命。”
我的陛下。
您終于來了。
葉黛暮抱着碗大吃了一頓,直到盧淑慎不得不叫停,她才堪堪停下自己的筷子。啊,這金銀夾花平截實在是太香了,蟹肉和蟹黃的滋味混在一起,還不用自己剔殼,一口咬下去,滿滿的柔軟鮮香,叫人口齒生津。這羌煮貊炙也是一道無上的享受,烤得油滋滋的,連肥肉都化了。
當然啦,她想了好久的糖蒸酥酪也超級贊的,再在上面堆砌了寶石一般閃閃發光的果醬,一勺子滿滿的塞進嘴裏。葉黛暮頓時忘記所有的煩惱,歡快極了。人生在世,不吃吃吃,實在是太可惜了。美食萬歲!
雖然吃飯的過程很享受,但是最終還是要結束的。葉黛暮戀戀不舍地漱口,感覺自己還能再戰三百回合。現在還是該面對問題了。“毒是怎麽下的,你們查到原因了嗎?”
“還沒有。陛下,是妾愚鈍。”盧淑慎羞愧難當,在她掌握下的長生殿都出了這樣的事情。但是她也确确實實地毯式地搜索了一遍,完全沒有發現異常。仿佛這毒是無緣無故出現的。
“會不會是我出宮的時候誤沾染上的?”葉黛暮卻想到了,她在宮外也完全沒有忌口,吃得那叫一個痛快。但是現在出現問題了。簍子捅大發了。
盧淑慎不敢否定,但是說老實話,可能性不大。“陛下,可有食用什麽東西,謝公子卻不在場?”
“那肯定沒有。幼安覺得好吃,我才嘗試的。不然我怕他坑我。”葉黛暮表示這小心眼的別扭鬼真的可能幹出這種小孩子的玩笑來,所以她從不掉以輕心。“怎麽?幼安也懂醫術嗎?”
“雖不能确定,但是陛下在謝公子的照看下誤染毒藥的可能性,确比宮中要小。”盧淑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甘心到了極點。但是也無法将事實否認。“謝公子的母親,乃是盧家的旁支。但是這一支當年流落民間,以醫術為生。謝公子的母親也是靠醫術救了謝公,兩人才得以成就一段佳話。”
“這又怎麽樣?”葉黛暮覺得奇怪,難道古代的設定是爹娘會什麽,子女就肯定會什麽嗎?像她,基本上就能論證這個設定并不可靠。
“陛下,不知道嗎?謝公子拜的老師,一悫法師是以醫術出名的高僧,而且他平生最得意的就是教出了青出于藍勝于藍的弟子——謝璇。”
☆、第捌拾柒章 少年你的人設
“等等。”葉黛暮聽了直犯迷糊。可是幼安的師叔是個道士啊。沒聽說過,道士和高僧是一家的。等等,這個似乎在二十幾章的時候提到過,葉黛暮開始腦內小劇場。對哦,就是那次皇太後裝病,她跑到山上的廟裏避難的那次。那個一悫法師是個好人哪。
八寶飯也很好吃得說。想到這裏,葉黛暮已經口水泛濫了。真想再吃一次。在宮中霁曦按照這個配方也做過一次八寶飯,按道理說,宮裏的食材應該更為上等。但是那将葉黛暮感動的那份滋味卻怎麽也複制不出來。葉黛暮有些遺憾。但是長生殿的版本也不錯啦。
“這件事要從謝公子的母親說起,她雖是盧家旁支,但也流落到鄉野之中。她年幼時,家中無米下鍋,将她充作男孩送予道觀撫養。長大後,她身份曝露,撫養她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