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5)
神。
葉黛暮湊了上來。“不答應就不答應呗。這錢是誰欠誰?”
“小姑娘別來湊熱鬧了。”青年男人不耐煩地說。“爹,不就是答應這件事嗎?又有什麽關系。當上長平毅王殿下的幕僚多好啊,這上京也就沒人敢欺負我們了。”
“這上京誰會欺負我們?誰會欺負一個沒錢沒權的平民百姓?你說啊,誰?”常老先生一個激動,臉色發青,差點嗆住了。
“先生,此話誅心啊。”顏侍衛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說。“思修說的不錯。進了我們殿下的門,就是我們殿下的人,這上京還有誰能不顧王爺的面子呢?”
“就是啊,爹。這上京不知有多少纨绔子弟。遠的不說,那英國公府的世子謝璇欺男霸女,當街騎馬,上次去胭脂街還砸了仙鳳樓的一個院子呢。“青年男子順着說下去了。
專門欺男霸女的英國公世子謝璇正在給他爹擦藥,手下一頓,又立即面無改色地繼續擦藥。葉黛暮捂着嘴偷笑。這威名遠揚的,連這敗家子都甘拜下風。
“不管別人家的孩子,你是我家的。你聽不聽爹的話。跟我回去。”常老先生再次伸出手去拉他,卻被顏侍衛攔住了。這已經不是智取了吧,這是明目張膽地欺詐啊。長平毅王這心思,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今天您要是不答應,思修就只能回不去了。”顏侍衛抽出自己的佩劍,緩緩地架上常思修的脖子。“我看您還是答應了吧。”
“爹,爹……”常思修吓得一臉慘白,連話也吐不出來了。
就在這時候,一只鞋子飛了過來,狠狠地砸上顏侍衛的臉,發出清脆的響聲,然後留下了一個清晰的鞋底印子。全場寂靜。
☆、第陸拾肆章 自己作的死,含着淚也要作完
顏侍衛鐵青着臉。葉黛暮都能看到他眼睛裏冒的火。但是那張臉實在是太好笑了,葉黛暮捂住嘴偷偷笑了起來。這低聲笑在這寂靜的瞬間實在是太過明顯。顏侍衛頓時火冒三丈,連劍也沒收,提劍兩步走到葉黛暮面前,伸手就想打她。
可是謝璇在這裏,怎麽可能讓她受到傷害。也不知道他如何動作的,只聽到啪的一聲,一只茶盞狠狠地擊上了顏侍衛的手指,立即血流如注。葉黛暮驚恐到屏息。“啊!”
“您是否太過多管閑事了?謝公子。“顏侍衛收拳,放下,攥緊,面無表情地轉身問。
“哦,你剛剛不是聽說過嗎?我喜歡欺男霸女。看到顏侍衛這樣的美人當然想要調戲一番。是吧,子義。”謝璇輕佻地回答,一邊看似漫不經心地走位,擋在了葉黛暮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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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常老先生和他那哭哭啼啼的兒子震驚地望向他們。“你,你就是傳說中的英國公世子謝璇。”
“哦,老丈,你可不知道這就是傳說中那個喜歡欺男霸女,打馬橫街,去樂館毀了人家大廳,吃東西從來不付錢的謝璇啊。”盧子義笑嘻嘻地一邊搭腔,一邊走了過來。那邊打歸打,他們這些主人可不參與這麽危險的事情。作壁上觀可是世家子弟學會的第一課。
“還有,還有,元宵節,人家賣燈的就賺幾個小錢。這家夥把一街的花燈都贏走,一個子也不給人家。“幾個纨绔笑着湊了過來,拼命地給謝璇拆臺。
“這算什麽?他最大的功績應該是引得樂館姑娘們為他打破了頭,争相要給他做女侍吧。連這一屆的花魁娘子橫波都瞻仰他。“柳士宗拿起桌子上的餅,一口咬了上去。侍衛們在後面,驚呼。”公子!“
“人家桌子上的餅,也不知道有沒有毒,你就敢吃。吃,吃,吃,你遲早死在口腹之欲上!”徐公允一掌打在柳士宗的腦袋上,恨鐵不成鋼地說。
“靠,老子吃個餅礙着你啦。差點嗆死老子。”柳士宗猛地咳了兩聲。就在這個時候,謝璇沖他挑了挑眉。狼狽為奸了這麽多年還是有點默契的,柳士宗假惺惺地多咳了幾聲,然後捂着胸口,倒下。”啊,這餅……這餅……“
“柳公子!”侍女們慌成一團。而幾個公子哥早就默契地對了下眼,然後一人擡手一人擡腳,謝璇則背着手打個收手勢。自己人一擁而上,呼呼啦啦地護着葉黛暮和常老先生父子往外走。
顏侍衛阻止手下人想跟上去的舉動,臉色鐵青地回去複命了。雖然過程并不如錢先生所料,但是結果還是殿下想要的就好了。遲早有一天也叫這英國公世子謝璇嘗嘗對人卑躬屈膝的滋味。
出了玉井巷,常老先生拱手向衆人道謝。“多謝諸位相助。不然犬子恐會遭劫。”
“不必,不必。要謝,就謝這愛欺男霸女的謝璇吧。”盧子義不動聲色地避開來,不等常老先生繼續說,他便跑了。“幼安,你做的事,自己善後吧。我可要沒空。”
“我也沒空。”徐公允推着柳士宗也跟着跑。剩下的人相互一對視,立即逃也似的跟在後面跑掉了。原因嘛。葉黛暮覺得自己猜到了。這就是現代學渣遇上老師的第一反應。
“小老兒真是洪水猛獸啊。叫恩人們都吓跑了。”常老先生并不咬文嚼字,但是那溫文爾雅的氣質就叫人覺得他知識淵博。而這正是這些纨绔子弟最受不了的,一見到就想到那學堂裏的老先生,和永遠也看不懂的功課。要是能好好讀書,這幫人也不至于成為上京一害了。
最近正受了老師的荼毒,葉黛暮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也不擅長應付老師一類的人啊。救命。然後她看向還是一臉淡然的謝璇,用閃亮的眼睛虔誠地表達了一個意思:靠你啦。
謝璇笑着答話。“不必客氣,常老先生明德惟馨,博洽多聞,晚輩早有耳聞。知先生有教無類,晚輩心向往之,若有可能,望能得先生解惑。只是舉手之勞,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不。滴水之恩也當湧泉相報。若是有老朽知道的,必然解答。此處不是說話的好地方,若不嫌棄,還請到老朽家來。“常老先生笑着說。葉黛暮站在一邊,卻奇怪地感到了一種熟悉感。可是這種熟悉在沒有任何的跡象中也顯得陌生,莫名地像是她的錯覺一般。
她曾見過這常老先生?不,她一點也想不起來。這種熟悉,叫她感到異常親切。但是這親切又來得毫無根據。對了,姓常!他與那宮中的常太醫十分地相像。常太醫站在她這一邊,經常來給她開些消食的藥方子,他總是笑眯眯的很是和藹慈祥的模樣。一定是這樣。
葉黛暮想問,可是轉念一想,她現在的身份可不是女皇,這話一問出口必然就暴露了。只好一路憋着這個問題,安靜地聽謝璇與常老先生之間一來一往地說話。這文绉绉的,感覺一點也不像那個謝璇了。葉黛暮偷偷去看他的側臉,那一本正經的表情,叫她陌生。
走了好一段路,拐進一個不怎麽繁華的小巷子。門不怎麽氣派,但是都很幹淨整齊。沿着道路,兩邊每隔十步種着梧桐,正是秋,枯黃的葉子随風而落,驚鴻曼舞,卻也叫人心生寧靜。走至一扇紅木門前,常老先生的兒子先上前敲了三下門。
門慢慢打開,探出一個小腦袋,是個七八歲大的姑娘。她傻愣愣地看了他們一行了一小會,才反應過來,喜笑顏開地沖過來抱住常老先生。“祖父。“
“莞兒,你在家乖不乖啊?”常老先生立刻笑了,溫柔地摸了摸她小腦袋。爺孫倆樂呵呵地說了一陣話。葉黛暮不知怎麽的,有些羨慕。
她母親去世的早,她對外祖家一點印象也沒有了。而她的祖父,也就是誠敏帝之夫徐荀羿,徐家曾經的掌權人早就在她出生前四年便去世了。而現在她對徐家一點好感也沒有,若是她得勢,第一個便要報複這讓她茍且偷生了十年的徐家。
她從來就不是善良。
善良的人活不到她這麽大。
☆、第陸拾伍章 我總是栽在食物上這一點
葉黛暮正陷入自己的思緒。那個叫做莞兒的小姑娘睜大了眼睛望向她,眼睛裏滿是笑意。這雙眼睛含着水波,雖是小小年紀,已經可以看出日後風華了。感覺有點熟悉。“你是姐姐?還是哥哥呢?”
“何必要探究呢?既然人家着了男裝,你便喊他哥哥吧。”常老先生當然看出來這是個如假包換的小姑娘,但是他尊重別人的意願。若非如此,他也養不出這樣一對膽大包天的兒女來。要說他是否曾後悔過,也許有。
“小哥哥,來。祖母買了八寶坊的綠豆糕,咱們去吃吧。”這小姑娘一點也不怕生,上來便拉住了葉黛暮的手,轉過頭想去叫謝璇,卻突然地傻了。葉黛暮感到異樣,低下頭去看她。只見這小姑娘張大了嘴巴,過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說。“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葉黛暮忍俊不禁,捂住嘴偷笑。這姑娘真是太實誠了。謝璇忍住,忍住,這是考驗啊。那邊上一刻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現在就和門前的石柱一樣僵硬了。葉黛暮相信在謝璇不算太短的人生裏,這絕對是第一個令他想吐血的稱呼。
想到這裏,葉黛暮笑眯眯地護住小姑娘,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腦袋。姑娘,幹得好。“我們進去吧。”為了防止謝璇爆發,也為了未來花骨朵着想,葉黛暮趕緊轉移話題。雖然怼謝璇是件有趣的事情,但是變成血濺當場的事件那就不太好了。
常老先生屋子裏的擺設基本符合葉黛暮對于書香門第的形象。擺件并不奢華,幾乎都是半舊的烏木家具,卻透着一股子味道,時間沉澱下來寧靜的味道。院子裏也沒有許多稀罕的花草,只一棵銀杏,幾盆蘭花,卻叫人看得賞心悅目。常老先生的夫人坐在院子的漢席上,正在泡茶,行雲流水,專注而随性。
葉黛暮不由地看愣了。那手勢可真是好看。然而那種陌生的熟悉感再一次湧了上來。這一次兇猛地将她所有的思緒都奪取,像狂風巨浪一般席卷而來。總覺得她曾來過這裏,她曾見過這些人,她好像真的忘記了什麽。一些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事情。可當她絞盡腦汁去回憶的時候,胸口漲得發痛,悶悶的,像是,像是有一種巨大到不可忍耐的悲傷堵在那裏。
就像是有兩個自己站在一扇巨大的門兩邊,她拼命地想要推開那扇門,想知道門後面是什麽,但是站在門後的自己拼命地阻止。
那是什麽?她刻意遺忘,卻又想找回的東西。
暮暮。
“啊!”葉黛暮驚恐地跳了起來,看向謝璇。後者只是拍了拍她的肩旁,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大。像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貓,全身的毛都驚悚地豎立起來。
謝璇吓了一跳,趕緊問道。“維桢,可有礙?”
“無事。”葉黛暮虛弱地笑了一下。她被他打斷了思緒,可是暗地裏卻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氣。算了,該想起來的時候就會想起來的,至于想不起來,那就不要自尋煩惱了。葉黛暮很鹌鹑地想。
“爾名維桢?”常老先生溫和地問。他的夫人慈愛地遞給她一盞茶,一疊點心。
葉黛暮還有些傻,将點心塞進嘴裏,才想起來要回話,只好鼓着嘴點了點頭。天啊,這麽沒禮貌的舉動,一定會被以為沒教養的,我的攻克之路,難度等級up~up~
不過,這綠豆糕真是超級好吃。又甜又糯,很清新。再配上一口沏得正好的濃茶,回味甘甜,簡直是絕配。葉黛暮吃下一塊綠豆糕,立馬什麽預謀,什麽腦子都忘了個精光,十分符合她人設的開心起來。“這可真是絕配。”
“是吧。是吧。祖母說,這是姑姑想出來的搭配。”莞兒獻寶似的地說。“這茶葉還是姑姑家送來的。可甜了吧。莞兒最喜歡了。”
“閉嘴。”常思修瞪了她一眼,然後理所當然地被常老先生教訓了一通,趕回屋子裏面壁思過去了。望着常思修灰溜溜走開的背影,葉黛暮不由地在心裏否定,不是他。令她感到萬分熟悉的人不是他。
剛剛常思修在茶肆裏說,他姐姐早就死了。可是莞兒卻說她姑姑最近還在送東西來。這其中的矛盾,總叫人想深究。葉黛暮決定回去問問這件事,看有沒有機會。
“王國克生,維周之祯。好名字。”常老先生笑眯眯地評價。
“葉黛暮立即打起十二萬精神,想着下一個話題她絕對不能再這麽蠢了。不然她也不用指望自己可以用魅力征服這位老先生站在自己這邊了……等等,她有那種東西嗎?
”不知維桢師從何人?“常老先生果然開了個好話題。這個可以從老師聯系到家世,然後平常的興趣愛好,甚至連婚配與否都可以涉及到。
我得好好表現。葉黛暮興奮地想。正組織語言,想着如何開口可以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蠢一點。活潑得有些過分的莞兒端了一大盆栗子來,蹦蹦跳跳地拉上葉黛暮,就要走。”維桢哥哥,快來。我們去烤栗子,我之前還埋了芋頭呢,現在快好了,你陪我去掏嘛。“
”抱歉,這孩子的母親早逝,我和老頭子又對她嬌慣了些。“常老夫人笑眯眯地說,還塞了一把鉗子給她,用來掏炭火裏的芋頭。
葉黛暮目瞪口呆,這已經不能叫嬌慣了吧。然而她還是老老實實地跟去了。畢竟征服莞兒也是打開突破口的好辦法嘛。葉黛暮很是樂觀地想。絕不承認是芋頭的香味引誘了她。
烤栗子,烤芋頭,烤玉米和烤紅薯,簡直是犯罪,怎麽能忍得下來?一想到那帶着焦黃,口感軟糯的芋頭,口水就在口腔裏蔓延開了。烤紅薯更贊,特別是燒焦的那個部分,脆脆的,好吃得叫人連皮也想吞下去。等等,這個時代有烤紅薯嗎?好像沒有……感覺心好累。
不過,還有烤栗子呀!烤得啪啪作響,趁熱剝開,手指的灼熱程度與舌尖的甜度是成正比的。烤栗子簡直是人間天堂!葉黛暮思維散發了一大圈,又高興起來了。臉上的表情簡直像個小劇場。還是個孩子呢。在座的衆人無一不這麽想。
結果,剝着烤好的栗子,美滋滋地等吃的葉黛暮突然想到,她好像又錯過了常老先生的問話。
美色誤人……美食也一樣啊!
☆、第陸拾陸章 我看不懂這些刺客的腦子
葉黛暮欲哭無淚地将半盆烤栗子吃掉了。她是誠心誠意想要請老先生出山幫她的。但是目前看來,毫無進展。還能不能好好走征服人心然後征服天下的打臉爽文路線了。這要是本女強,作者的腦子一定是秀逗了。
葉黛暮內心在嘤嘤嘤,嘴巴卻半點不停。吃了芋頭吃栗子,吃了栗子吃蘋果……一直吃到太陽徹底消失在天邊。
常老夫人擔憂地問。“孩子,你還好嗎?”這比流民過境還要可怕。這孩子的胃是怎麽長的?一旁的青盞見怪不怪,陛下這麽暴飲暴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盧大人不在,就是用鏈子鎖着也阻止不了的。
“我無事。”葉黛暮還一點自覺也沒有,看了看天色,歡快地帶着一點小羞澀問道。“老夫人,是不是該用晚膳啦?”
常老夫人愣了一會兒,才站起來,笑着回應。“确是該用晚膳了。維桢若不嫌棄就在寒舍用吧。”常老先生早就樂呵呵地逗弄起莞兒來了,在他看來,葉黛暮也不過是和莞兒一般大的小孩子罷了。謝璇不說話,只是默默地飲茶。
正在這時候,門被敲響了,帶着奇異的規律。“咚,咚咚,咚,咚咚咚……”葉黛暮不由地覺得像是現代的摩斯密碼,用聲音在傳遞什麽訊息。至于是什麽訊息,她當然不知道啦。在現代她是典型的文科女,這種類似數學的東西,絕對在她的黑名單上面。
謝璇聽罷,變了臉色。莞兒跑去開門,卻發現門外空無一人,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回來說。“祖父,無人呀。一定是莺莺又來搗亂了。她就愛搗亂。”
“人家莺莺是大姑娘了,還不是你這個小調皮硬要拉人家去玩的。”常老先生是個好祖父,他慈愛地摸了摸莞兒的頭,正要繼續說,被謝璇打斷了。
“常老先生,請您先帶着她們進去吧。若是家中還有仆從也一并安置好。”謝璇一邊說這話,一邊緩緩地抽出自己腰間的長劍。時人多愛佩劍,哪怕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為了顯示自己,也喜歡在腰間挂上一柄寶劍。可是這一柄不同,分明是嗜血的煞器,令人血都要冷透了。
“幼安哥哥,這是做什麽?”莞兒天真爛漫地擡起頭,嬉笑地問道。她還沒意識發生了什麽,常老先生卻嚴肅地抓住她的手,鄭重地向謝璇行一個大禮,迅速地按照他說的去做了。
“維桢,進去。”謝璇看也沒看不肯走開的葉黛暮,神情肅穆地望着屋檐上不知何時出現的黑衣男人。
葉黛暮想幫他,可是,也明白自己在此不過是個拖累。青盞拉住她進了屋子,常老先生的兒子常思修連同仆從一起,立即用櫃子将門窗堵上。屋子裏一片漆黑。家中的女仆點了幾盞油燈,橘黃色的燈火将屋子照亮。
“公子,別擔心了。謝公子身手如此厲害,必定會無事的。”青盞見葉黛暮緊張得攥緊了衣角,輕聲安慰道。
可不是嘛。謝璇他可是連皇宮都來去自如的人,只是幾個刺客能奈何得了他。連姜瑛都放心将她交給他。他一定會沒事的。雖然如此寬慰自己,可是葉黛暮仍然忐忑不安。她總覺得有什麽要發生。
門外不如屋內預想的那般以一對多。因為姜瑛敢把一國之主交予謝璇,絕不只因為他有一身好武藝。而是他有一打常人難以想象的底牌。
“喲,這不是青雲榜上的萬年老二秦舞陽嘛。老二,怎麽有空來這?”湛兮道人一手拂塵,衣決飄飄,很是仙風道骨的模樣,除卻他那吊兒郎當的問話。
黑衣人中爆出幾聲悶笑。帶頭的黑衣刺客忍不住眼角抽搐,他忍了又忍,才用平靜的聲音回答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湛兮道長,還請不要多管閑事。“
“這話說的對。老道向來不多管閑事。可是你也得睜大眼睛看看,這站在這地方的人是誰?那是外事嗎?那是老道的師侄!“湛兮道人話未說完,便腳微用力,向那為首的黑衣刺客飛了過去,柔軟的拂塵在夕陽微紅的光芒中反射出異樣的色澤。
”上。“黑衣刺客匆忙閃過攻擊,下了指示。他又何嘗不知道,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就因為這任務裏多了一個謝璇,生生将一個等級六的小任務提到了超等級的大工程。他一向也是獨來獨往,畢竟人越多,被發現的可能越大。
暗殺,暗殺,便是要暗中殺害,乘人不備。這般陣仗,就是做成了,也不會被青雲榜認可。但是他還是來了,因為不得不來。不管成與不成,他的人情也算是還完了。
“啊!”不過一個落地的功夫,好幾個刺客便捂着胸口,吐血倒地;還有幾個被鐵絲捆住了腳,頓時動彈不得。之前在北山居跟湛兮道人打過招呼的三兄弟各自抽出武器,絞殺落入他們陷阱的刺客。這三人正是江湖有名的霧峰三兄弟,老大使斧子,老二用毒,老三布陣,三人合力,曾誅殺在霧峰土匪山寨百十人。
本來刺客人數衆多,即使湛兮道人牽住了為首的秦舞陽,三兄弟也抵擋不住剩下的。但是謝璇還站在院子裏。被遺漏的刺客們如飛蟲般向他撲去。哪知道,謝璇輕擡劍,杳若清風,偏如雨絲,追形逐影,光若仿佛。不過一呼吸間,便叫幾人落入黃泉鄉,連一刀也未用出。
此等劍法神乎其技,叫這些慣以命相博的刺客都有些畏首畏腳。一個角落裏的刺客高聲地揭穿道。“糟了,此乃碧血劍醉秋風之子花面玉郎君!”
躲在屋子裏,拼命伸長了耳朵去聽外面動靜的葉黛暮一頭霧水。這什麽跟什麽呀?難道刺客打架前還要聲色俱佳地唱作一番?搞得跟唱戲一般。看起來,謝璇似乎在江湖上有個傳說啊。正在此時,她突感涼意,雙目瞪大。
有殺氣!
☆、第陸拾柒章 死還是不死,這是個問題
微黃的燈火霎那熄滅。
刺耳的尖叫聲和慌亂的腳步聲頓起。
葉黛暮順着自己的直覺向右一滾,躲過了一枚暗标。該死,屋子裏有敵人。姜瑛教她的那些真是派上了用場,起碼不叫她等到自己腦花四濺的時候才發覺敵人的存在。
該死的。這一屋子的老弱病殘,對方還如此謹慎,看來非等閑之輩。好吧,其實葉黛暮想的是,這家夥必定是弱爆了。否則怎麽會選擇這樣的方法?還要用黑暗來遮掩自己。不管這是不是事實,她都要讓自己相信這一點,因為只有這樣,她鎮定得下來啊。深呼吸。屏氣。
不能拔劍,在這昏暗的屋子裏,重鷹必然如同一盞明燈。還有,她看不見了。該死的夜盲症。如何,如何才能判斷對方在哪裏?想想。聲音太嘈雜了,判斷不了。哎,如果幼安在就好了,像他這般的必然能聽音辨位。
暗镖!葉黛暮靈光一現。她一邊抽出重鷹,一邊大喊。“都安靜。我找到刺客了,看劍!”
在一片急促的呼吸中,唯一的一個不變的呼吸。就是那裏!一定要一擊必中啊。葉黛暮腳尖一點,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狠狠地刺去。
該死,落空了。他與葉黛暮近距離接觸,竟還有餘力割破她的衣袍。等葉黛暮反應過來,那刺客宛如一條游魚,滑不溜秋地從劍下逃走了。黑暗又重新将這嗜血的狂徒隐藏起來。
葉黛暮捂住被割傷的腹部,黑暗中她看不見傷口,但是手指上分明感觸到了滾燙的液體,劇痛席卷而來。這個家夥惡趣味真強。看來這不止是個膽小鬼,還是個變态。剛剛那一擊,他明明游刃有餘,這一刀別說只是割在她的腹部,就是割在她的脖子也是完全沒問題的。
恐怕這家夥還在享受她臨死的掙紮、哀嚎和絕望。但是她偏不。憑什麽!
葉黛暮打定主意,一定要給這個該死的家夥好看。她硬抗着疼痛,一聲不吭。劍已出鞘,自己也已經暴露。但是一定還有什麽辦法的。快想啊。
“公子!公子!”青盞緊張得連音都破了,一下子就打破了葉黛暮緊張兮兮的情緒。她站在油燈旁邊,幸好那刺客沒有在吹熄燈火的同時給她一下。
“刺客,死了沒?”這個害怕得連聲音都在抖的人肯定是常思修。這傻兒子站在門邊是幹什麽,現在那裏滿是櫃子椅子什麽的,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
“閉嘴。”這個鎮定的聲音必然是常老先生。他竟然沒有變過位置,仍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怎麽常老先生的兒子和他一點也不像?葉黛暮想着,自嘲地笑了。這算什麽?她不是也一點都不像母親,也不像那個父親嘛。唔……現在好像不是東想西想的時候。
葉黛暮試圖将急促的呼吸放緩。然而并沒有什麽用。心髒劇烈地跳動跟玩命似的,跳得她肋骨都疼了。嗯,沒錯,她現在是在玩命啊!到底要怎麽辦啊?為什麽她不是武景帝啊,剛剛那一次就夠對方死個十七八遍!冷靜,冷靜,都想了些什麽玩意。
這時候,門外傳來謝璇的聲音。”維桢,開門。“
”救命啊,救命啊!“該死,那個笨蛋常思修。這不是要激怒那刺客了嘛。敢情要的不是他的命,所以無所謂是吧。不過,下一刻他的聲音像是被人剪斷一般戛然而止。
因為燈亮了。
一個身材矮小的黑衣刺客手持一柄匕首,站在油燈旁邊。讓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語的能力,正是因為他的匕首架在莞兒的脖子上。葉黛暮這下總算知道這個變态為什麽沒有劃了她的脖子,因為這家夥比莞兒還矮啊。整個侏儒啊。青盞竟與她們就一步之隔,現下一臉的慘白,不見絲毫血色。
葉黛暮捂着傷口還有心情調笑。”好漢,你可找錯脖子了。我想,你的刺殺名單上不過就我一個吧。放了這手不能提的孩子。我的命給你如何?“
青盞慘白的臉立即轉成了紫青色。
葉黛暮當然不會說舍己為人這麽高尚。她要是這麽傻,當年玉真郡主要淹死那倒黴鬼的時候,她就該跳出去據理力争,然後一起死了;或者是在發現自己令那麽多刺客無辜慘死的時候,為了減少殺戮就自盡了。想也知道這麽聖母不符合她這貪生怕死的人設。
但是要叫她眼睜睜地看一個孩子死,她做不到。莞兒是個好孩子,她可愛單純,天真爛漫,而且她有愛她的家人。如果沒有自己,這孩子應該會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生,雖說不上一定幸福,起碼不會夭折在此。她無法這麽殘忍。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孩子的眼睛,眸含水波,亮若晨曦,像極了她這輩子的母親。
那種無能為力的蒼白,再一次将她的思緒覆蓋。但是這一次不同,她可以做什麽,做什麽來保護這孩子。
”你看如何?我這腦袋,不說萬金,千金還是有的是人要的。來交換吧。“葉黛暮看似輕松,其實握着重鷹的手早就滿是冷汗了。
刺客似乎遲疑了,手指微晃,叫葉黛暮等人好一陣心驚膽戰。
此時,外面謝璇也意識到不對勁,用力地沖撞起了大門。”維桢,維桢,發生了何事?“
葉黛暮吞咽唾液,盡量放慢自己的腳步。“來吧。放開她。你可以把匕首放到我脖子上。這樣你可以挾持我出了這門,再殺了我。這樣既可以得到傭金,又可以保命。對你來說,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吧。”
三步,兩步,還有一步。
門終于在巨大的沖擊下,四分五裂開來,門後那一堆如同小山一般的重物竟一同飛了出去。若不是葉黛暮已經緊張到停止呼吸了,一定會驚嘆這電影特技般的畫面。
而在謝璇這裏,他看到的便是葉黛暮站在刺客前,還将自己的脖子伸到那利器之下的,愚蠢到可笑的畫面。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人?
“暮暮!”
☆、第陸拾捌章 願時光溫柔以待
葉黛暮早就計劃好了,她是靠過去打算交換莞兒沒錯啊。但是要不要送死,可就不是那侏儒說了算的。何況她手裏的劍可還沒扔呢。本來想着如果對方反應激烈,她就扔劍以示清白。雖然她确實不安好心。她和後面的青盞早就通了氣,雖然對方并不贊同她的計劃,但是架不住她任性啊。
青盞的身家性命都壓在葉黛暮身上了,就是要她去死,也不會叫葉黛暮去的。看到陛下那冒險的舉動,她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計劃。但是風險太大了,若是一着不慎,令陛下喪命該如何是好?她的父兄就再無回來的日子了。她抱着壇子的手抖得厲害,但是她不得不硬着頭皮幹。
幸好謝璇在門外的動靜夠大,将青盞的不正常完全掩飾過去了。正在葉黛暮與莞兒交接,青盞對着那矮個子舉起壇子的時候,門被打開了。這還沒什麽,關鍵是謝璇喊出來的話!
“暮暮!”
葉黛暮立時分了神。這是只有在夢中才能再被呼喊的名字。她不顧一切,愚蠢地回過頭去,驚訝地發現,那是謝璇。夢中的那個人是你嗎?
但是這是最不可取的,最糟糕的舉動。她的分心,只來得及将莞兒推出危險,而那柄泛着寒光的匕首,終于如願以償地刺入她的胸膛。
“啪!”青盞将壇子狠狠砸在那刺客頭上,上等的陳醋濺了一地,酸味在一瞬間占據了所有人的感官。可是來不及了。青盞踩過刺客倒下的身體,驚恐地抱住綿軟的葉黛暮的身體。“陛下!”
而葉黛暮呢,仍然癡癡地望着謝璇的方向,模糊的視線什麽也看不清,只有,只有那一雙不似往昔淡漠,紅得發狂的雙眸。名字,那個名字,我的名字……
“暮暮,就叫她暮暮吧。”在她新生的初始,迎接她的是一個溫熱的懷抱和柔軟而稚嫩的童聲。她張開嘴嚎啕大哭,不是因為喜悅,而是痛苦和絕望。
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絕不是死亡,而是黃泉之前無奈何。沒有飲下奈何橋前的孟婆湯,本該忘卻了一切的,卻在重獲新生的那一刻仍牢牢記得自己的絕望,比這世上所有的存在更加令人悲哀。
被賦予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新的家人,可是她還沉浸在絕無可能再來的過去。她拒絕活着,她拒絕那些溫暖的撫摸,和疼愛的呼喚。那些溫柔的愛意,都在她愚蠢的固執的堅持下,消逝了。
她知道死亡是什麽滋味,她以為等她再次遇見,她不會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