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3)
盞。”葉黛暮一邊費力地穿鞋,一邊喊。該死,這鞋怎麽這麽難穿?葉黛暮穿了半天也沒能穿上,氣急之下,光着襪子往外跑。青盞這丫頭究竟去哪了?
一沖出去,葉黛暮就看到幾個侍女模樣的女孩把青盞圍在中間。什麽都沒聽見呢,就覺得滿是火藥味。女人多的地方就是麻煩。葉黛暮毫無自覺地把自己排除在外。打狗看主人,這群家夥擺明了是找她碴。
“青盞。我叫你怎麽不應!”葉黛暮先是大吼一聲,将衆多女孩吓了一跳,然後才快步走過去。
我去,這地上怎麽會有石頭!蹩到腳了。可是這個時候停下來也太損氣勢了。葉黛暮忍着痛,佯裝無事,繼續大步流星地走過去。
衆侍女漸漸分開來,将圍在中間不過十三四歲的女孩露了出來。藕絲裙,淺紅帔帛配上新季的镂空雕花水晶蓮花釵,正如詩句那般“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就是你?和謝公子一起來的,看來也并沒有什麽出衆的地方。用詞尖利刻薄,叫那張還算可愛的臉看起來也十分的醜陋不堪了。葉黛暮倒是不怎麽在意這種用詞,對她說這種話的人,沒有幾百也有幾十了。
“聽說她就是……的女兒。”
“看起來也不怎麽樣,她母親真如傳聞說的那麽美嗎?”
“這你可不知道了,當年我偷偷跟着做一等貼身侍女的姐姐進去看過,那可真是……真不愧是能做出這種事的女人……”
“哈哈,沒想到,她女兒會這麽……真不像親生的。”
類似這樣的對話,貫穿她的整個童年,令她卑微得幾乎将頭埋進土裏。不過,臉皮是磨出來的,到了今天,這種不痛不癢的話根本戳不穿她的防衛。
葉黛暮沖她一笑,用十分平淡的語氣回應。“哦。如果您這麽看,說明您的眼光也不過如此。”就差沒明着說對方瞎了。
“你……你!”那女孩明顯是嬌慣長大的,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家夥。她憤憤地跺了跺腳,對左右說。“去給我教訓教訓她!”
“小姐,這……這不妥。”為首的侍女十分為難地推辭。欺負一個小侍女,本就用不着這麽興師動衆的方法,既落了下乘,又很難看。最好的辦法是在暗處,給她幾個絆子,叫她想告狀也找不着證據,才好呢。
只是小姐,非要親自看她倒黴,連躲在暗處也覺得不夠解氣。小姐在府中是獨女,蠻橫慣了,誰也讓着她,自然不懂這暗地裏的道理。
若是夫人派來的奶娘在,也有個管的人教她。只是這奶娘最近吃壞了東西,被挪出府去安置了。剩下的具是沒有底氣的侍女,誰也不敢多嘴,生怕讓小姐惱了拖出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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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我的命令還輪不到你多嘴。我就不信,她敢在我虞家鬧事。”小姐氣急了也不等其他人動手,自己就三兩步沖了上去,要給葉黛暮好看。
☆、第伍拾伍章 一力降十會
葉黛暮是誰?自登基以來三天兩頭被刺殺,登基前也不是什麽嬌養的小姐,劈柴爬樹都是常有的事,再加上之後求了姜瑛将軍教導武技。雖然打不過身材魁梧的男人,對付個把小姑娘還是沒問題的。
這嬌小姐一沖上來就叫葉黛暮一個閃身避開來了。雖然打得過,但是在人家地盤上打了人家的掌上明珠,下次就別想再來了。
揚起的手,撲了個空,還差點摔在地上。“小姐,小心!”一群侍女立即驚慌失措地沖了上來,護着她。雖然客人很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過小姐啊。要是小姐少了一根頭發絲,在場的人九成沒有好下場。侍女們心裏門清。
“青盞。你跑哪去了。我叫了你好久的。”葉黛暮将青盞從地上拉了起來,無視她的阻止非要拍拍她的襦裙上的土塵,笑眯眯地明知故問。“怎麽這麽不小心?”
“公子。”青盞忍了忍,才沒有将告狀的話語脫口而出。她在家也是嬌生慣養的,奴仆侍奉得如同捧月亮星星一般,父母兄長從不對她高聲說話,連廊檐上挂的鹦鹉都只會低聲哼曲。
但是她淪落至此,又怎麽能奢望別人再如過去那般平等地對待自己。好在,她已經有了一個希望。陛下,若是陛下能掌握權勢,她家未必不能東山起來。起碼她的家人可以從苦寒之地回來。
抱着這樣希望,就是把牙齒咬斷了,她也願意撐下去。青盞重振了精神,立即走在前面,擋在葉黛暮的前面。這種幼稚的把戲,她在家時也曾聽聞過,但沒想過居然還有人真的會如此明晃晃的做出來。家宅裏的陰私事兒敢這麽明晃晃的做出來,恐怕也沒幾個了。
“滾開,都給我滾開。”女孩氣得一巴掌打在身旁侍女的臉上,厲聲高喊。“誰準你們站在我前面的。再這樣攔我就叫哥哥把你們都趕出去。滾開。賤婢。”
“小姐恕罪。小姐饒命。”帶頭侍女看起來并不是那種愚蠢的家夥,連連兩次攔住了主人,說着的話很軟,跪在她跟前的膝蓋卻硬極了,挺着那張滿是紅痕的臉,怎麽也不後退半步。其他的侍女們都圍在旁邊,看似在阻止,其實都沒有帶頭那侍女強硬。
這小姐必定常常闖禍,身邊的侍女一定留不長。除了帶頭那個,其餘的都是新來的,才會出現這種現象。青盞對于這種家宅之事還是極為敏銳的。她還注意到有個侍女已經悄悄地出去了,看來是去找人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就是不要讓陛下受到傷害,無論是身體還是名譽。
想至此處,青盞心生一計,就看對方肯不肯配合了。
女孩一腳踹開了擋着她的侍女。那侍女半聲哀嚎也沒發出,躺倒在地了還試圖爬起來阻止她。是個忠仆,可惜跟錯了主人。女孩大步地往葉黛暮這邊走,走到一半卻又頓了頓,恐怕是想起剛剛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窘境了,很是氣虛地指了幾個小侍女。“快去,今天我還打不了你了。給我去。不聽我的,就告訴娘去,看你們還敢不敢!”
葉黛暮覺得這姑娘的畫風不對。一種現代劣質小說的嬌蠻炮灰女配的氣質,不是有病沒吃藥,就是被撿回來的。總之,完全不像世家小姐。不過,這和她也沒什麽關系,她來這裏可不是為了跟個小孩子置氣争吵的。
想到那一院子,她要攻克的世家公子,她就覺得頭疼。雖說只是幾個沒入朝的世家公子,但是想也知道憑着他們出生時含着的金湯匙,人人都要給他們幾分薄面。若是能站在她這邊,也是會帶來一些好處的。只是這群公子哥要什麽沒有?她又能用什麽打動他們呢?
她又不像武景帝,天生神力,還趕上個好時候。諸侯戰亂,國土崩壞,再沒人願意守着這即将滅亡的王位,生怕自己是下個被斬首的皇帝。就是這樣武景帝登基的時候,還有不少怨言,然後被武景帝她老人家舉起的萬斤大鼎吓得噤聲了。
也不像文惠帝,出口成章,神思泉湧,治政有方,就是她身為皇帝的哥哥都欽佩,禪位于她。簡單的說就是個大才子,文惠帝時就是最腐朽頑固的文人都不想反對她的治下。
更不及誠敏帝了,傳聞她是個人格魅力爆棚的女人,只要見過她的人無不拜倒在她之下,連帝位都甘願為她奪來。當然最後那半句是野史,正史上自然不可能描繪得如此不堪。
葉黛暮覺得自己大概是女皇之中最沒用的了。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你們去不去?不去,我今兒就把你們都……”女孩面目猙獰,一點也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十分的可惡可憎。侍女們自然是攔不住一個惱羞成怒的小主人的。
不過,對方氣成這個樣子,葉黛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得罪她了,簡直把自己當做殺父仇人了。
一個面容精致卻有些慘白的侍女咬了咬牙,從頭上拔下一個簪子就沖了過來。那尖銳的頭,令人看了不禁頭皮一緊。這要是劃在臉上,非得破相不可。
青盞忍住內心的戰栗,堅定地站在葉黛暮前面。她破相固然可惜,但要是葉黛暮受到一點傷害,她所有的希望也就化作了泡影。她絕對,絕對不能後退一步。何況,這正是她想要的其中一步。
葉黛暮可不想受傷,一把抓住青盞的手臂就要避讓。
就在這個時候,人聲和腳步聲響起來。有人來了!拿着簪子的侍女臉色更加白了,連那唇間的一點血色也失去了。如果被人看見她作惡,誰都保不了她,就是夫人為了小姐的聲譽也會将她打死。
青盞自然知道這姑娘已經踏入死局,內心也松了口氣。卻不想,這侍女也有些小聰明,她迅速靠了過來。青盞還在想她要做殊死之搏,牢牢地将她擋在葉黛暮三步之外,生怕發生什麽意外。
卻不想就在外面的人進來之時,異變突生。侍女反手用簪子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劃了一道,葉黛暮幾乎是立刻便聞到了血腥氣。
“啊~救命!”尖銳的女聲像是把絹紙撕裂一般。
☆、第伍拾陸章 比奧斯卡還奧斯卡
葉黛暮離得近,耳膜差點也被震破了,實在是可怕。她覺得自己以後必須要重新評價青盞這姑娘了,反應簡直是機智。沒錯,剛剛叫出聲來的不是那受傷的侍女,而是青盞。
青盞的聲音又高又細,再加上,她叫得尖銳而又突然。離她最近的侍女都被吓傻了。青盞上手就把這姑娘推開了,也捂着自己的臉,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站在那裏。
看似這麽多動作,其實這場好戲也不過是在片刻之間發生的。後來之人一進來,看見的也就是青盞被人欺負的這個場景。
葉黛暮表示,這姑娘是個演戲的好苗子,恐怕還能做個好導演,構圖情節簡直堪稱完美。但是那侍女受傷了,恐怕待會,自己這邊會占不到優勢了。也不知道青盞會如何設計她?過去不知道看過多少如此情節的宅鬥小說,然而葉黛暮從沒想過自己也有要親身經歷的時候。
更重要的是,她的尴尬病要犯了,想轉臺。誰來快進一下!
等等,葉黛暮眼角瞟見了謝璇,哼,誰造的事,就該誰來收尾。
那女孩也立刻沖上去,抱住其中一個男子的手臂,拼命地撒嬌。“哥哥,快來幫我,這個壞女人欺負我。哥哥~”
“是誰?竟敢欺負我們虞家。”這話一聽就知道沒長腦子。你們虞家也不過是新興起來的世家,也敢如此口出狂言。
在場不少的世家公子立即心裏不痛快了。作為主家的虞澤一看氣氛,太陽穴忍不住咚咚跳了起來。這沒腦子的堂兄誰要誰拿去!“閉嘴,虞沏。諸位,切莫放在心上,今日宴上諸位喜歡的酒只要這酒窖裏有,盡可以搬回去。”
“這倒是不錯。”白元韶笑眯眯地打圓場,他早就想給這豬頭豬腦的家夥下個絆子了。不過,現在也不能拆自己兄弟的臺子。“那蓬萊春酒有多少,我都要了。”
“你可不能獨吞啊。我也要蓬萊春酒,那東陽酒也要個幾十壇吧。”謝璇也來攪和一下,他純粹是為了虞澤家的酒。謝璇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那兇神惡煞的女孩立刻像是換了張臉似的,面若桃花,含情脈脈地望向他。
衆人看在眼裏,卻誰也不去戳破這窗戶紙,視若無睹地繼續剛才的話題。這些世家公子一臉饞相地争吵了起來。若不是好這虞家的酒,聽到這宴會上有白元韶,他們在門口就該扭頭走了。這毒舌的家夥就是南邊的梁國和刍國的世家都有所耳聞。
虞沏自然很不甘心,但是他還是懂得在這院子還是要看堂弟的臉色。誰叫虞澤是家主一系的,他的父親雖是嫡次子,卻在伯父掌家之後已經淪為了旁支。
女孩一聽要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立即不甘心地大聲吵吵起來。“堂哥,你可不能幫着外人。她都欺負我們虞家的人了,你怎麽能放過她!”
虞澤恨不得把這張嘴給堵上,這兩兄妹出生的時候都把腦子落在裏面了嗎?說話也不動動腦子。也不看看這姑娘是誰帶來的,那可是謝璇、謝幼安帶來的姑娘。這家夥向來護短,就是他養的貓都不允許人家碰一下,何況是姑娘!
果不其然,虞澤轉臉就看到謝璇一張臉比墨汁還黑。這家夥要發飙了。絕不能讓他先說話,否則以他今天喝的酒來衡量,這蘅蕪苑得被毀個精光。他目前還沒有重蓋個院子的預算。“幼安啊,我這堂妹一般不怎麽出門……”
任他說得天花亂墜,謝璇眼睛都不瞟他一下。虞澤越說越心涼,把心一橫,說。“我那珍藏的梨花白,送你了。”
“幾壇?”謝璇走到葉黛暮前面,轉過頭來,十分直白地問。
“幾壇?我總共才十壇,你想要幾壇!”虞澤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十壇。”謝璇一點沒客氣,十分爽快地全要了。
“想你的美事吧。最多,三壇。”虞澤咬牙切齒地說,這筆賬他一定要會算回來的。這個酒鬼,竟然獅子大開口。
“九壇!”謝璇開始撸袖子了。在場見識過謝璇耍酒瘋的人立刻默契地向後退上一大步。這家夥上次在浮曲閣喝得大醉,三下就把整個大廳都給毀了,在場的人誰也沒落下,各個都是鼻青臉腫地爬出去的。這聚會裏不少還是那時候的受害者呢。
“五壇。不能再多了,不然這院子裏你愛砸什麽砸什麽!”虞澤也是真的狠下心來了,這貴妃裏的梨花白三十年一釀,絕非僅僅因為是貢品才如此珍貴。一壇梨花白在黑市上起碼要五千金,就這樣也難有貨售。
這十壇還是年初敦誠帝繼位時賞的。現在新上任的女皇可還沒有賞賜過,就是黑市也難找了。沒想到,被這酒鬼猜的如此準。
“成交。”接着,謝璇繼續說了下去。“那維桢的賠禮呢?”
“什麽!”虞澤心想五壇梨花白都舍出去了,還有什麽東西不能給的,不然就虧大了,牙一咬,說。“那好,史姑娘你要什麽賠禮才好?”
“這——這就不必了吧。”葉黛暮倒是想說。請把你的人給我啊。我啥都不缺,就缺人手啊。只要你願意,就是倒賠你東西也行的。然而這麽赤裸裸地收買,并派不上用場,不在關鍵時刻拖後腿就好了。
“史姑娘真是寬宏大量。這樣吧。我新得了一套披霞蓮蓬簪,雖不是什麽珍貴的東西,但是出自箬雅大家之手,還是值點錢物的。還望你收下。”虞澤說的很是輕巧,但是這箬雅大家可是個做簪子的大師。
一聽到箬雅大家的名頭,那被堂哥狠狠地瞪着也制止不了那女孩。女孩立即跳起來。“什麽,堂哥,你居然有箬雅大家的簪子。怎麽不給我!你這個狐貍精,迷惑了謝公子和我堂哥吧!”
在場的人都是久經風月場合的公子哥,立即偷笑起來。看來這虞家的教養也不過如此,養在閨中的世家小姐連狐貍精這樣粗鄙的話都說得出來。
虞澤一聽更是止不住的顫抖。虞家本就新興的世家,這些老世家早就看不順眼他們。若不是虞家長輩進了門下省,還有點權力,他們根本不屑理睬虞家。現在來這樣一出,背後還不知道會傳出多少流言蜚語。
他攥緊了拳頭,用盡了自己的修養,才沒有把這巴掌甩到她臉上。蠢貨!
☆、第伍拾柒章 打臉來得如此突如其來
可惜虞澤的心裏活動一點也幹不着那被寵壞了的女孩。她還在叫叫嚷嚷。“堂兄,這鄉巴佬怎麽進來的,一點禮數也不懂。我看她就沒見過咱家這麽多好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幾樣順了去!”
“住嘴,虞蘭蕙,你若是閑得慌,就給我滾回去上課!”虞澤狠狠地瞪她,語氣冷極了。
虞蘭蕙被吓了一跳,還是撒嬌地喊道。“堂兄……”
“這是我請來的客人,還輪不到你來插嘴。”虞澤此時的眼神已經去了所有的溫情,叫虞蘭蕙徹底焉了。
倒是虞蘭蕙的親兄虞沏看不下去了,硬頂着虞澤殺人般的目光,抗議道。“雖說是蘭兒太咄咄逼人了些,但也未必這位史姑娘沒過錯啊。一個巴掌總是拍不響的。”
突然,身邊發出一聲巨響,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轉頭看去,那走廊上的柱子已經被打斷了。嗯,沒錯,那個酒喝多了的醉鬼幹的。謝璇抱着柱子,一臉迷糊地說。“斷了,今兒的甘蔗有點硬啊。我嘗嘗。”
衆人又一陣兵荒馬亂,要真叫謝璇吃了那柱子,等他醒了,說不準他要怎麽捉弄他們呢。可是那謝璇力道之大,四五個大男人也掰不動他分毫。
“快去拿甘蔗呀!愣着幹什麽?”虞澤兩只手都上,抱着謝璇的腰,趕緊吩咐。
然後葉黛暮就看着這幾個人像拔蘿蔔一般挂在謝璇身上,實在是有趣。恐怕大家夥都有酒了,不然絕不會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幼稚的動作。幾個手不能提的公子哥的力氣得多大,還不如叫幾個懂武的侍衛呢!
再看那人群中心的謝璇,雙頰粉紅,酒氣熏天。這是被扔進酒壇子裏泡過了吧。等等,那柱子比她腰都粗,和甘蔗差別有點太大了吧。可是就算是這樣,他居然也一點也不狼狽,仿若是舉着玉柄吟詩作對的潇灑浪客,美若玉冠,風流旖旎,竟叫人生出幾分向往的灑脫感。
不,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葉黛暮用盡全力才把自己從小心思裏拔出來,一不留神就着了他的道了。而且看起來今天想要霸氣外露,拐帶一兩個小夥伴是不可能了。再加上謝璇的狀态,還是早些回去吧。
葉黛暮先是對虞澤說。“多謝您的好意。不過,我也不好這些身外之物。就送給這孩子吧。那麽我們要先告辭了。多謝款待。”
說完,她很是豪氣地穿過人群,在衆人驚恐的目光中,一把拽起謝璇的領子就往外走。當然從理論上是不可能拎得動,不過,謝璇也沒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這般作态也不過是想要借着酒意,給這些家夥一個下馬威罷了。然後挂在他身上的幾個人就跟吃餅掉渣一般掉下去了。
“走吧,幼安。說好的要請我喝羊肉湯的,走走走。青盞,幫我拿鞋子。”葉黛暮大搖大擺地往外走。
“啊!哦。啊……公子,這可不行,您先穿上鞋子,會着涼的。”青盞這才發現葉黛暮光穿了襪子站在地上,這秋季雖還不冷,但是地面還是有些寒意的。她慌慌張張地提起屋子裏的鞋子跟了上去。“公子,公子!”
“就是,把我的領子放下,先把你自個鞋子穿上吧。要是傷風了,那你家大人可非要把我吃了不可。”謝璇也配合地被拎着走。這滑稽的場面着實令人發笑。
“吃吧,吃吧。就是吃你,下什麽酒比較好?”葉黛暮的酒可還沒醒完呢,暈乎乎地順着往下調侃。
唯一清醒的青盞哭笑不得地跟在後面,連聲勸說了好一段路,葉黛暮才答應把鞋子穿上。她靠在謝璇身上,擡起自己的腳,青盞幾乎是感激涕淋地替她穿上鞋子。葉黛暮自己不動手也就罷了,還有心思笑鬧,指着襪子說。“呀,襪子都髒了。淑慎肯定要生氣了。青盞,你回去可要幫我說點好話啊。”
青盞忍笑點頭。這樣回去,別說是用一籮筐好話,就是把天上的星星都拽下來獻禮,恐怕也避不了盧大人的教訓了。只是,這樣傻乎乎的陛下,很是有趣。剛剛真是可惜,若是按着她的劇本走下去,她給那些家夥潑的髒水沒個兩三年都絕洗不掉。
“笨啊,襪子髒了,脫了呗。”謝璇看她自己站穩了,就自顧自地走開了。
“不可,公子,萬萬不可啊!”青盞一聽,立即傻眼了,慌忙喊了出來。襪子髒點沒什麽,回去換了便是,陛下也不缺這麽一雙襪子。可要是大庭廣衆之下脫了這襪子,光着腳回去,可就不是一頓說教的事了,恐怕手掌都要被戒尺打爛。
“哦。好吧。幼安背我,襪子髒了不能走了。”葉黛暮一臉理所當然地說。
“想都別想。”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謝璇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一揮袍袖就要開溜。“走吧。我知道一家很棒的店,裏面的羊羔酒也是一絕。”
葉黛暮嘟嘴,氣餒,還是跟了上去。“你太不夠意思了。”
兩個人一路說笑着出門去了。只留下後面一大幫完全懵了的人。
和葉黛暮撕起來的女孩第一個反應過來,扭着帕子想要喊住謝璇,張了幾次口也沒能說出他的名字。一看到葉黛暮離他那麽近地走着,她又氣急敗壞地說。“那土包子必定是不知道箬雅大家,才這麽簡單地走了。堂兄,你也真是的,何必要拿這麽好的給她。剛好,這簪子給我吧。今年謝年宴上正好用得上。”
用個頭!虞澤真想替叔父教訓教訓她,多大的世家都該被這些臭蟲毀光了。他忍不住說。“土包子?誰是土包子還說不定呢。看到那史姑娘的鞋履了嗎?那是禦品,上面的金絲銀線具是真材實料,構圖乃是珍品之畫,非禦賜不可得。世人推崇的箬雅大家,就是這鞋子上的一個飾品也不能用上。”
鳳眼那麽大的東珠,就是命婦也不舍得做成簪子,被如此随意地裝飾在了鞋子的角落裏,就像是件不值錢的小玩意。能夠穿如此稀有的鞋履,也只有宗室的女子了。
這位史姑娘,不,應當叫她葉姑娘了。
☆、第伍拾捌章 酒肆逍遙
“什麽?你吃着,我看着,還要我出力保護個小丫頭片子。想得美。”一個矮小的小老頭縮成一塊,像一團陰影,憤憤地說着。
“那三壇梨花白,師叔你還要不要?”
“要。”
葉黛暮牢牢地盯着那鍋子,沒話找話地問。“為什麽說狐貍精會被你們這麽看?”
謝璇笑眯眯地倒了一杯酒,掀開桌子中間吊着的銅鍋的蓋子,熱氣沖湧了上來。羊肉、枸杞和白蘿蔔炖煮在一起的香氣滿溢鼻尖,口水都要掉下來了。謝璇用漏勺舀上滿滿一勺羊肉,盛在了葉黛暮的碗裏。“吃吧。小姑娘家家的,別問這麽多。”
“不許……敷衍……我。”這麽斷斷續續地說,是因為葉黛暮已經完全沉迷在了炖得軟爛的羊肉裏,不僅香氣一流,連口感也是一等滿足。帶有羊肉特有的膻味,卻一點也不覺得腥氣,反而添加獨特的味覺享受。
更贊的是這吸飽了醇厚湯汁的蘿蔔,軟得用舌尖那麽一頂便化在喉嚨裏了,變成一股甜滋滋的汁水滲透入五髒六腑,叫人不由地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葉黛暮一臉享受的表情,叫梁上蹲着的人垂涎三尺,張大了嘴,差點漏了陷。
謝璇立刻轉移話題,給葉黛暮也倒了一杯,熱情地勸道。“吃你的吧。滿滿吃,配這羊羔酒,可是一絕。”
葉黛暮還想說什麽,卻立刻被酒香吸引了。這屋內早就被羊肉湯的沸騰的香氣填滿了,照理說,任何其他的味道都會被掩蓋。但是這酒香卻不然,仿佛是清晨的雨露帶着清新的香氣,撥開濃郁的香氣煙霧,展現出完全不同的世界。
将嘴裏的羊肉咽下,舉起小巧的白玉酒杯,一口喝下。口感很是飽滿,帶着絲絲甜味,餘味悠長綿軟。再夾上一筷子羊肉連着點綴的紅色枸杞,一口吞下。酒味還未散開,将那羊肉襯托得更加美味。
“好美味啊。”葉黛暮幸福地捧着臉,笑得一臉燦爛。
謝璇眼角瞟了一眼梁上。那梁上人正沖着他哀怨地擠眉弄眼,叫人好笑。謝璇無奈,趁着葉黛暮低頭吃東西的功夫,一個巧勁将手中的酒盞扔了上去。那梁上人伸手接住酒盞,一滴也沒灑。他喜滋滋地吮了一口,這才安分下來。
“你酒杯呢?”葉黛暮一擡頭,看謝璇一手夾着羊肉,另一手卻是空的。這可稀奇,只要這桌子上有酒,從未見過他手中空杯。這回連杯子都沒有了。
“什麽酒杯?”謝璇裝糊塗,晃了晃腦袋,順勢問了下去。“我酒杯呢?”
葉黛暮笑嘻嘻地說。“幼安,你定是有酒了。嘿嘿,青盞,去取個酒杯來吧。”
青盞也偷笑着去了,立時回來,手裏端了幾個新酒盞。“妾多拿了幾個,好供謝公子丢。”
葉黛暮被逗笑了,笑得前仰後翻。謝璇無奈地取了一個,重新斟滿酒,繼續喝了起來。
窗外的天空透着半紫的紅光,層層的雲朵鑲了刺眼的金邊,清風戲弄屋檐下的銅鈴,發出清脆的響聲。謝璇笑了。“你剛剛也太膚淺了。起碼要如李德載那般說吧。‘金樽滿勸羊羔酒,不似靈芽泛金瓯。’只這麽一句來形容美食,也太磕碜了。我可要和珵文抱怨,他這弟子也太上不了臺面了。”
“別這樣啊,你這個老古董。還有不許敷衍哦……”葉黛暮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勺子上吸滿了湯汁的老豆腐,用牙齒咬下一點來,心急地吞了下去。好燙!可是雖然燙口,美味卻也是成倍呢。“啊,好好吃哦。”她又露出了傻兮兮的笑容。
這個笑容令謝璇情不自禁地陷入了過往的思緒裏。那是一張非常幸福的笑臉,像是黑夜裏的一點熒光,也像是沙漠裏的一滴泉水,美好得叫人不忍心打斷她。只是這樣看着她,嘴角也抑制不住上揚起來,微笑。
“是的。很好吃。”謝璇望着她,語調是從未有過的柔軟。
舌尖的滋味似乎變得有所不同了。完全的苦澀之中慢慢地滲透出了一些若有若無的甜味。謝璇忍不住望着那張臉很久。人總是會被自己所沒有的東西所吸引,哪怕那個方向是死亡,宛如飛蛾撲火一般。
“好啊,被我發現了。謝幼安,你居然敢一個獨占這北山居的羊羔酒,太過分了。只剩這麽一點了。”掀開門簾的是剛剛才分別的白元韶。也是喝得醉醺醺的,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誰說我是獨占,沒看到我這有兩個人嗎?維桢,你聽有人罵你不是人。”謝璇笑眯眯地禍水東引。
葉黛暮靠在青盞身上,一手擋着酒壺,一手還不忘大口吃羊肉,滿臉敵意地望着他。“你才不是人。羊肉、酒都是我的。你才不是人,呸。”
“嘿,小丫頭片子。”白元韶忍不住笑起來了。這姑娘真是豪爽直白得可愛。“幼安,你從哪裏撿來這麽有趣的姑娘?看起來像是正經人家的好姑娘。”
“呸,你才不正經。”葉黛暮喝得有點醉,可是又沒有完全喪失理智,對這類語言攻擊最為敏感了。
“說得好。說得好。管微,你聽見了沒,不正經的家夥給我出去。還有這北山居的羊羔酒我訂了三個月才訂到今日,你要喝酒就自己去訂吧。”謝璇毫不猶豫地打掉了想偷喝酒的白元韶的賊手。梁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家夥呢,這一壺酒怎樣也不夠喝。
“別這樣啊。好哥哥,讓我喝一杯。我訂的羊羔酒還得再過幾天,到那時再還你啊。”白元韶厚臉皮地過去,笑嘻嘻地說。
“好哥哥?”葉黛暮歪着腦袋,雙頰通紅,像是只飽滿的水蜜桃,可愛極了。那羊羔酒初時感覺勁不大,等回過神來,便暈了。更何況是葉黛暮這樣只喝些果酒的小姑娘。
青盞聽了直驚得手足無措,舉起雙手想捂住陛下的嘴。可是又想到已經晚了。這話若是叫盧大人聽了,那就是杖殺了她也不為過。居然叫陛下說出這麽下流的話語!
想至此處,青盞也顧不得身份之別,她站起來惡狠狠地斥責道。“謝公子,這樣口無遮攔的話您也敢叫我們公子聽見。若是被盧大人知曉了……”
“那倒是糟糕了。”謝璇聳了聳肩,轉過頭對白元韶說道。“還是修修你的口德吧。這種混賬話還是去欄子再說吧。若是被她家大人聽見了,我們就都混不下去了。給,分你一杯酒,封口費。”
“什麽人物。是我的錯。求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是我錯了。一杯可不夠。”白元韶立時收起自己的花花腸子,半句浪話也不提,只顧着和謝璇讨酒了。謝璇一瞟,果然那梁上人也是一臉饞相地望着他。
青盞還是依依不饒地狠狠瞪了他們幾眼,才回過頭來照顧葉黛暮。這已經夠糟糕了,陛下一定是有酒了,這麽無功而返還讓陛下喝醉了,必定會被叱責的。怎麽辦呢?
葉黛暮喝得心情愉悅,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笑眯眯地靠在軟枕上,聽他們打诨說笑。青盞想了想,讓北山居的小厮取了些早橘榨汁,加些熱水和蜂蜜讓葉黛暮服下。這水又酸又甜,溫熱得叫人通體舒暢,令葉黛暮不由地喜笑顏開。見陛下如此開懷,青盞歡快地說漏了嘴。“陛下,可清醒些了?”
糟糕!
可話是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