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他

第13章

一路上，白楊都沒想明白那詭異的一幕到底是什麽意思。

然而更詭異的事情還在後頭。

僅僅“是他”兩個字後，張小新半句解釋沒有，直接帶隊說要趕往現場，問他是誰的現場也不說，到地方一看，一具臉部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斜倒在皇冠VR游戲廳的後巷裏，身上多處刀傷，屍體旁大片血泊，一把水果刀浸染其中。初步判斷，兇手從背後偷襲，連紮三刀，又在正面補刀兩次，直穿心髒，最後丢下兇器跑了。

屍體尚有餘溫，說明兇手剛行兇不久，魏然與幾個人立即對附近進行搜查，沒走幾步就發現街景有點眼熟，一細想，發現上午來找的哈哈酒吧就在街尾，他躊躇半晌，然後避開其餘人走向了那家酒吧。

法醫在狹窄的巷子裏忙進忙出，張小新看了一眼屍體，很快找機會匿在警車裏，此刻他需要時間做更重要的事情，或者說問更重要的事情。

高康健的靈魂就在他對面！

鬼可以感應到張小新的能力，他們脫離肉體後的第一時間就會奔來找他。

許多人死亡之後都無法接受事實，尤其是突然遇害的，生前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此類靈魂通常需要張小新花一兩天時間給對方做心理輔導，有的時候，靈魂會把氣惱憤怒後悔悲傷通通發洩在他身上，幸好他們沒有力量，不能實施行動，唯有語言攻擊，張小新曾一度想要自此忽視這些靈魂，後來他學會了随身帶耳塞。

高康健也不例外。

他生前對張小新有敵意，這種敵意并沒有随着他變成死屍就消失，現在他是個鬼，更加口無遮攔。

給張小新指完現場之後，他一路罵罵咧咧：“你必須把那個惡心的女人給我千刀萬剮！”

“你就是個大騙子，別人都以為你是什麽神警，結果不過是因為你有外挂！垃圾，有外挂還混這麽差！你就是個沒用的廢物，你也就配跟鬼作伴了！”

“你說你，真TM廢，在學校被人欺負的種，在單位被領導壓榨，你算個什麽東西，人人都誇你，王八蛋，死騙子，我艹你十八代祖宗，你都活着，我居然就這麽死了，我要殺人！我命令你，立刻去殺了那個女人！我要她償命！啊啊啊！我不會死的，你個垃圾還沒死！我不會死，我不可能死……”

他表情愈發扭曲，變态的怒吼回蕩在張小新頭頂盤旋。

有其他人在，張小新不能回應他。

也不想回應他。

發現張小新不理他之後，高康健更不服氣，伸手想要去打他，可他現在就跟紙皮似的，哪有什麽威力，蚍蜉豈能撼動大樹？張小新冷笑了一聲，更令他惱羞成怒，可無論他怎麽費力，都不能改變他現在是個連弱雞都不如的鬼魂。

等回到車裏，張小新冷漠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許變化，問道：“現在該說說她為什麽要殺你們幾個人吧。”

這會兒，高康健已經逐漸認清現實，嘴上卻是不肯老實：“你那麽牛X你不會自己查嗎？還用得着問我？她殺我是因為她是個婊｜子！”

張小新的拳頭緊緊收攏，手臂因用力青筋爆出，本來就夠冷淡的眼睛升騰起強烈的恨意，他盯着高康健，“你再敢說一句廢話試試！”

逼人的氣勢吓得高康健不自覺哆嗦了一下，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很快，張小新壓抑住真實的想法，再不透露一絲情緒，習慣性撲克臉道：“你如果再這個态度，我會選擇對你視而不見。”

張小新看到的亡靈的樣子是對方臨死前的樣子，因此，在他面前的高康健裹着黑色綢緞襯衫，衣擺紮進騷氣紫色褲子裏，系一根紅色細腰帶，打扮得一言難盡也就罷了，上下眼皮暈開的銀色亮片眼影讓他看上去像漫畫裏某個有特殊癖好的反派人物。

因此，張小新不不是太想看到他的臉，扭頭望向車窗外，警員手裏閃爍的手電筒燈光令他想起十七年前的某一天，他騎車回到家，也是打着手電筒上樓，一個臉色蒼白，穿着病號服的靈魂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吓得他差點當場滾下樓梯。

那個阿姨張小新見過幾次，以前經常來家裏和老媽打麻将，後來也不知怎麽的，就突然不來了，老媽說是得了大病，沒想到很快就過世了。

從十歲開始，張小新一直試圖記住盡可能多的人名和臉龐，自然也記得她的名字——曹臘梅，一個很普通甚至帶點土氣的名字，怎麽也沒想到她會是公安局長的夫人。

她的遺願是希望他能告訴自己的丈夫四個字：別怪自己。

局長叫高誠，那是世上唯一知道且相信他能力的人。

而現在，高局長的兒子也死了。

張小新終于看向高康健，平靜道：“當年，你媽媽的遺願有讓我給你帶一句話，不過高局沒讓我跟你說，他說你不會相信的。”

高康健整個人都怔愣住，原本定在對面都靈魂開始左右飄忽。

“活着的時候你肯定不會相信我的話，現在……也許你願意聽我将将曹阿姨最後七天是怎麽過的。”亡魂存于世間的時間是七天，張小新鄭重道：“她叫你不要恨你爸……”

高康健粗暴地打斷他，大叫了幾聲：“不可能！不可能！”

眼見他為了逃避越飄越遠，張小新還有話沒說完，忙下車高喊：“你去哪兒！”

“……你叫誰？”

背後，踏着石板路，白楊逆光走來，視覺上和高康健形成鮮明對比。

張小新回頭，錯愕寫在臉上。

待走近，白楊重複問句：“你剛剛在叫誰？”他從方才過來，只看見張小新忽然下車對着空無一人的街道大喊。

張小新很怪！很神秘！

“沒誰，你怎麽過來了？”裝蒜是一貫手段。

幸而，白楊不準備糾結，他打開便攜式手機的虛拟屏，“有最新情況。”

調至放大模式，張小新能清楚地看清其中內容。

world軟件熱榜頁面，一個十分鐘前發自個人社區就被頂上熱門的文章映入眼簾——“我是黑五月連環殺人案的真兇，以下是我對此案的供述”。

底下瘋漲的評論讓張小新意識到這不是一個惡作劇，他奪過手機，指尖顫抖地點開文章。

【本人姓名：胡萊。

性別：女。

籍貫：清月縣。

年齡：29。

……】

看到“胡萊”兩個字，他就有點支撐不住，草草翻過，抓緊往下滑，果然，文章末尾有這麽一段話。

【當各位看客讀完此文章，第五個人已經死在我的刀下，在此向張小新警官發出挑戰，從此文章發布起三小時內，抓不到我的話，我就會對第六個人下手。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我是在替天行道，願惡魔的鮮血能告慰我未婚夫在天之靈。】

文章迅速被删除，發布文章的賬號也已銷號，“清月公安”第一時間發布公告，表示将對文章內容進行調查，盡快出具說明。

然後群衆之口是堵不住的，“三小時挑戰”的事情已在互聯網上炸開了鍋。

一場全民見證的警匪對決拉開帷幕。

放下手機，張小新完全癱坐在地，無力地捂住雙眼，“真的是這樣……”

文章很長，将作案準備、作案時間、作案手法、作案動機全部詳細說明，如果白楊不是知道兇手是誰的話，說不定玩笑間還會感謝兇手如此周到的幫他們寫案件報告。

世人常道世上沒有感同身受一說，可白楊卻覺得他現在完全能夠明白張小新的心境，無可奈何與悲憤交織的複雜心境。

他伸出手，想要撫摸對方的頭發，卻沒想到，張小新猛地站起來，兩眼恢複清明，“快通知高局，千萬不要出警局！兇手下一個目标的就是他！”說完，開始找身上的手機。

白楊頓了一秒，随後迅速在專案組、臨時協助工作組以及每個有聯系方式的清月警員發消息，命他們立即确定高誠位置，并加以保護。

張小新也在給高誠打電話，那頭沒人接。

心急如焚之際，不久前才崩潰發瘋的高康健去而複返，他已經看過兇手發的文章，落到張小新面前，不自然道：“我去幫你找那個女人，你幫我保護好……我爸。”

“爸”這個字眼，陌生到令他都快忘記說出口是個什麽滋味。

張小新發現高康健的眼神與之前大不相同，他想，如果不是因為死亡，對方會有這樣大徹大悟的眼神嗎？

肯定不會的。

他只會固執、陰暗、自以為是的誤解親情，以童年的傷害為由，視所得為理所應當，将所有事業的不得志與生活的不滿宣洩給身邊人，最後為了利益欺騙、背叛，玩弄他人。他輕視生命，不曾反省過自己。可怕的是，他還會擁有權力。

一想到此處，絕望的種子便從他破碎的心髒裏生根發芽，最後開出憤怒的花。

他全然忘記白楊還在場，釋放出真實的情緒，無比厭惡地望着高康健：“你一個殺人犯有什麽資格去抓另一個因你而變成殺人犯的人。”